文 | 于丽丽
编辑 | 刘旌
张颖先生的睡眠时间一直是个谜。
即便是最接近他的经纬合伙人们,也不确定这位基金掌舵人会在何时入睡。可能是凌晨两点,也可能是清晨六点——至少从他的微信与邮件活跃时间来看,这些时候的他可能都还醒着。
DZ就像是一台超级充电桩,十几分钟就能充电完毕。在经纬COO刘晓宁的描述中,这是一种神奇的能力:利用闲散时间随时随地入睡,然后一直亢奋到半夜。DZ是张颖的英文名(David Zhang)简称,也是他要求身边人称呼他的方式。
如果你是经纬员工,大概率还会不止在一个群里碰到老板的追问。好比是在一个周末午后,张颖冷不丁地在群里问:大家对自己手头的事,从1-10评分,可以打几分?而如此诘问常常让众人不知所措。
这是张颖执掌经纬的第13年。过去13年间,张颖的过人斗志让经纬在少年成名,并在某种意义上成为VC乃至整个投资行业的变革者。比如它先于多数人提出的对移动互联网的豪赌;每年以数十甚至上百家计的新增投资;以及令经纬至今引以为傲的一样的给钱,不一样的帮忙:在投资本分之外,这家机构或许能为你提供100件的投后大礼包。
张颖个性鲜明,某种意义上代表经纬的品牌,而他的创业搭档徐传陞则更为低调、处事冷静。当意见相左时,某种形式的民主集中制是他们达成默契的方式。接近经纬管理层的人通常会如此评价。
如今,即便你很难将经纬与老牌二字关联,但现实是,经纬的团队已扩大至140人,它的双币基金也已经募到了12期。
更何况投资行业本身早已天旋地转。2016年,互联网的线上流量红利陷入枯竭,尽管经纬之前在移动互联网做了很多布局,但无谓的强求只会越来越无意义。经纬创始管理合伙人徐传陞说。虽然如今看来,这种痛苦或许是一种幸运——它倒逼经纬将触角从移动互联网这一条主线的游击战,更决绝地向外延伸。
徐传陞告诉36氪,2014年,经纬开始以行业小组的方式切入一些科技创新领域,例如大医疗和数字化;2016年中,开始强调科技赋能一切,并且做了大量行业布局和人才储备。在新能源、大医疗、大消费、前沿科技等崭新赛道,经纬相继建立自己的根据地,从而形成一个个网状的投资结构。比如为人熟知的是,在智能电动车领域,经纬同时收获了理想和小鹏。
创业者画像的改变,也让他们把本已做得很重的投后服务推向2.0时代。这种急转情境下的应对方式,被张颖概括成了一个颇具传播性的词组:三化策略。具体而言是:投资生态化、投后场景化和品牌战略化。
当然,对任何一家投资机构来说,行业轮转都不可能一蹴而就。对于曾以移动互联网为显著标签的经纬来说更是如此。
方向调整时,该如何把一种快速切换的战斗力,像自来水拧开、关上一样,快速复制给别人?在泰康金融大厦26层的经纬办公室里,张颖主动向36氪谈起,这与那些他从不讳言的错失案例无关,而更来自于一个基金管理者如何成为一位老练的掌舵人。
从这重意义来说,经纬要面对的,也正如同它投出的公司在步入成熟后必须面对的问题一样:如何持续地拥有下一个代表作,如何保持团队的锐气,以及在快速轮转的周期里始终身手敏捷。
由于基金行业的隐秘特点,人们其实很难真正客观地理解一家机构的真实所在。但过去四五年,经纬已经完成了一次新的裂变。本文试图还原的,正是经纬如何铁腕调整,不让过往战场的成功惯性成为新阵地掣肘的过程。
铁腕调整
2020年7月30日晚,理想汽车在纳斯达克上市,当创业近20年的CEO李想双手握住话筒地说出我要感谢三个人时, 张颖正在寻找一杯带冰块的可乐。
之后的故事尽人皆知:张颖成为除CFO李铁、理想ONE用户郝一菲之外,唯一被致谢的投资人。张颖后来对36氪强调,他自己也有些吃惊。
时间回到2016年。在经纬投出理想、小鹏等明星项目前,这家机构曾经历过一场因赛道切换带来的关键调整。
大概在2016-2018年之间,张颖寻求越野摩托车作为他的解法。与公路摩托车不同,越野的场景多发生在深山老林、石头峭壁或者是沙漠无人区。风险投资人总是会寻求自己的解压方式,张颖选择了一个少有人能及的运动——一个用手脚攀爬都费劲却要用到摩托车来攀爬石头坎的项目。
这被张颖当作他的解压方式。在发动机的隆隆噪声中,一切仿佛都被隔绝开去,只剩下快速的转向决策和快速的反馈:是突破还是摔跤?你要始终盯紧你的下一步,选择最优路线,不然你就可能冲坡到高点之后迅速翻滚跌落了。
对于投资机构、尤其是早期机构来说,最难克服的就是赛道切换。此间的经纬正处于这种切换中。
那段时间,每天都很忙,都在思考和推进,但回头看,其实效率没有那么高,也不是那么坚决。张颖说,更何况这种切换的反馈也很长:很多事做对还是错,要在3-4年后才开始有清晰苗头,7-10年后,才可能爆发或者拿到巨额回报。
不仅如此,他还察觉到另一种不对劲:一些同事甚至是合伙人,随着时间推移,碰到成长的天花板。他对此的总结是,有的是来自于过往成绩的自大和松懈,有的是来自行业切换中没有找到节点公司、且没有快速纠错与成长。
对VC来说,错失并不可怕,关键是后续依然没有突破,以及丧失对赢的渴望。
有一段时间,经纬内部不停地开复盘会:比如争执把投资重心放在哪个赛道,如何找到更好的补枪方式,以及团队如何保持战斗力。
很快,经纬决定开启一场大刀阔斧的变革。而第一步是朝向张颖自己——他要更加精准与聚焦地在一线。
这意味着他不仅要参与和别的机构抢项目、做项目,还要精准干涉更多,让更多压力和责任前置在合伙人层面。在张颖看来,最近两三年来,自己比以前更加用行动来说话。
对于投的好的,张颖会快速给予更大权限;而如有明星项目错失,他会更直接地干涉,目的是让体系流动起来。作为一位管理者,DZ越来越赏罚分明。一位加入经纬多年的合伙人如此告诉36氪。
大概用了一年时间,张颖认为在内部赛马究竟是内耗,还是在制造鲶鱼效应这个问题上,他找到了一个平衡点。如果想让一家机构走得更远,一定要拒绝平均主义,要根据业绩差异化对待每个人,无论投资经理,还是合伙人。
一名LP曾对36氪评价道,张颖能让所有人在经纬的场域里,被激发十二分的斗志,处处想赢。
变革不仅自上而下,也自下而上。套用张颖的话就是:让下面的人嗷嗷杀上来,让合伙人感受到来自年轻人的压力。
针对VP、总监级的年轻人,经纬给出了早期年轻人也可以快速拿到子弹、独立开枪的灵活决策机制。他们被允许一年有多次独立开枪机会,如果有差不多的项目,可以直接写一段总结发到名为‘独立投资’的群里。这使得整个决策流程提升了1-2周。目前这个小组已投出几十个早期与天使项目。
当然,这种机会也会有阶段性评估,根据成果,开枪权力会变多或减少。张颖说。
徐传陞对36氪补充道,为了让年轻人更快看到自己成绩带来的回报,经纬改变了VC通常按职级排序、分享利益的传统分配方式,经纬也因此有了更灵活的激励措施。
此外,在遇到特别抢手、大金额的项目,且又一时无法找到张颖或徐传陞时,经纬的投资人可以快速拉另外两个合伙人商量并报备后,迅速推进项目。经纬希望在日趋激烈的投资环境下,有自己的最小作战单元,而不是让机会丧失在内部流程、决策机制的内耗里。
张颖在接受36氪采访时坦陈,他在2021年遭遇的竞争是历史之最,过去13年从未见过。
这反倒激发了他的斗志。他正史无前例的推进投资生态化策略,以此应对更激烈的竞争。一个机构仅仅‘良好’、‘活得不错’完全没有意义。张颖向36氪反复提起一个他的目标:要不停挑战新高,以苛刻的标准从70分向83分努力。
投资迁移
一辆银灰色的小鹏P7缓缓停在北京首钢园内。
张颖和他的合伙人走下车后,向围观的人们绕着车身比划着,招呼着大家进车试驾。
这是2020年10月经纬亿万创业营课后的一幕。在三大中国新能源造车新势力(理想、小鹏、蔚来)中,经纬投资了其中两家。
类似的一幕发生在2019年12月的LP年会上。当时张颖也找来一辆淡蓝色的理想汽车停在酒店外让大家试驾。一位经纬出资人向36氪回忆起这一幕时说,当时表面平静,心里其实打着鼓,因为感觉这个项目分分钟会亏钱,而他们还投的那么重。
这是中国电动汽车制造商岌岌可危的一年。业内甚至有一种调侃是:蔚来已经进了ICU,而小鹏和理想准备进ICU。
理想汽车因为采用了区别于主流电动车的增程式(插电混动)技术路线,一则无法对标特斯拉,讲出惊艳的资本故事,二来其市场与燃油车也有些重合,必然会受到来自传统车企的渠道挑战,道路尤其艰难。
2017年底,在经纬B轮投资理想后,从张颖到合伙人王华东都收到过不少嘲讽电话,质疑增程路线。但调研后他们发现,如果对比下中美充电桩数量,其实电动车短期内很难用海外的成功经验,完全解决有里程焦虑的中国车主的问题。
在和一些汽车供应商调研时,经纬还发现理想有很多经营管理上的创新,大到整个公司的智能组织网状架构,小到对销售中心网点的管理等等,对于一个需要融合传统汽车工业、AI公司、互联网公司等诸多复杂利益关系的造车企业来说,这些创新可以让资金利用率变得非常之高,简直是个奇迹。
但在找到智能电动车这个方向前,王华东也曾陷入低迷。在意识到互联网流量逐渐陷入枯竭的2016年,这位经纬曾经最年轻的合伙人也曾在AI、文娱或是数字医疗赛道做过一些不那么成功的尝试。而在经纬大部分合伙人中,赛道交叉与补枪也带来了一定程度的混乱。
经纬是如何完成赛道切换过程的?张颖和其他合伙人,都没有明确地向36氪列出一二三。这更像是对常规惯性的一次次脱离和颠覆。而这个过程,也正是张颖口中投资生态化的开启:先去找到各行业的投资锚点,然后延伸成一个生态,彼此之间产生聚合反应,共存甚至共荣。比如在新能源产业链,经纬投资理想和小鹏两家核心整车商后,有了全局视角,并顺藤摸瓜建立了电池材料、汽车芯片等新能源生态链版图。
一位经纬的LP对36氪表示,投资理想除了对赛道、路线的判断之外,令经纬更难决策的一点是金额。经纬在2017年首次投资理想时已是后者的B轮,金额达到3亿人民币。如果加上后来追加的数额,对理想的总投资成本达到了近10亿人民币。在经纬历史上,这样的数字几乎是空前的。这些年,上述LP能感觉到经纬一直在寻找一种方式,走出自己的舒适区。
经纬合伙人左凌烨在接受36氪采访时也谈到,对理想这样一类相对较高估值公司的押注,是一个新的信心加强,也证明了我们的一些打法调整是对的。
另一方面,经纬也一步一步找到了在科技含量高、但也可能耗资巨大的领域如何投资的节奏。这种网状打法成为经纬在新能源、大医疗、企业服务/B2B、工业互联网、前沿科技等各个领域的策略。
例如在商业航天这个前沿科技方向,左凌烨认为,随着政府对航天市场逐渐开放,鼓励民营力量成为有力补充,经纬从投资火箭公司星际荣耀和蓝箭航天开始,有了一些新的延展布局。
在大医疗领域,经纬在创新药领域扎下合成生物学、细胞治疗、偶联系统等几个据点后,开始横向扩大,把不同技术流派不停往里装,从而形成一个网状生态。经纬合伙人喻志云说。
除了横向布局,纵向产业链协同也很重要。在生物药上游产业链,经纬投资了T细胞无血清培养基已达业内领先水平的依科赛生物。而另一家经纬系的细胞治疗公司沙砾生物,作为国内肿瘤浸润淋巴细胞(TIL)治疗的头部企业,恰好很需要优质且能长期供应的国产T细胞培养基。于是两家公司一拍即合,签订战略合作关系。
在企业服务/B2B领域同样如此。在经纬合伙人熊飞看来,通用SaaS领域的北森、盖雅工场,开发者/安全领域的PingCAP,以及供应链环节的震坤行、小胖熊,都是核心的节点公司,基于此,我们顺着产业链上下游的延展投资。
转换期过后,经纬也对自己的投决会上提出了更高的评判标准:一是所有项目都需要具备科技属性,二是质量要比过往提高1.3-1.5倍。张颖甚至还给投资团队下达了新指令:当遇到那些可投可不投的项目,就要用对未来市场规模的严谨预测,来说服大家。
投后新挑战
如果说铁腕调整是经纬对组织惰性的一次挣脱,投资路线迁移是对投资惯性的一次剥离,那么毅然决然地把投后做重,则是经纬这些年对行业惯性的一次革命。
投后并不是典型VC机构的传统重点,有些VC甚至至今未设专职的投后团队。但经纬很早便提出做重投后,甚至按照经纬COO刘晓宁的说法:如今市面上很多基金都会以投后来标榜自己,但事实上发自内心地相信投后、重视投后的基金依然不多。而经纬绝对是。
决心可以体现在细节上。在经纬投资多年的创业者、荔枝赖奕龙看来,和其他机构不同的是,经纬投后的每一个部门都像一个创业团队,但凡大型活动,整个经纬的前后台往往倾巢而动,包括投资人都可以为来宾端茶倒水。2013年,当张颖计划设立紧急医疗服务小组时,几乎所有人都按照行业惯性,建议使用第三方服务机构。他坚决反对,直营店和加盟店,服务意识和最终对方的感受差异,差100倍以上,所以他坚持医疗小组核心人员必须是经纬自己员工,只有这样,才能百分百尽心尽力呵护创始人。
决心也可以量化。经纬总共140人的团队,投后有100多人,从PR、GR,到招聘小组、DD(尽调)小组,到募资小组和紧急医疗服务小组等等……经纬一直考虑的是如何将投后体系化——尽管这将带来更高的管理费支出。
当投后成为VC行业的标配之后,经纬开始对关键问题做出场景化提炼,形成自己的体系。特别是
当投资进入硬核科技时代,创业者画像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当你服务的不再是一群有天才idea的年轻人,而是一批平均年龄都在35+的科学家和技术专家时,意味着创业者最需要的帮助也变了。这也是张颖最近反复思考的议题。
基于这些变化,经纬在原来已经很重的投后体系基础上,让各个投后小组按照创业公司的不同发展阶段可能遇到的战略、组织、股权等高频踩坑问题,前置性的给创业者提供建议和解决方案,而不是坐等问题出现。科创汇和亿万创业营则是其落地方式之一。这就像F1锦标赛的时候,投后场景化是保障赛车手能够全神贯注、一通又一通行云流水操作的完整体系,需要前瞻性、系统性、高效和懂人性。
在这个体系中,除了微信公号等空中部队,还有一支庞大的地面部队:从创享汇、资本对接会,到招聘、财务、法务等小组的垂直分享会,再到每年一期的亿万创业营等等。
因为公司增长太快,诺信创联创始人阮伟一度为组织架构设计发愁。直到在亿万,他听到李想的一堂课:课上,李想分享了自己当初如何在理想汽车设计内部架构、如何利用OKR等工具让内部信息透明化,以及如何把权力下放,像苹果、字节跳动一样形成新一代企业的智能组织,这给处在那个时间点的阮伟很大启发。
局内人最需要的往往是过来人的解惑,投后场景化实现的恰好是这样一种认知接力。很多时候,会被一个问题卡住几个月甚至几年,这时,一个经历过的人可能让你醍醐灌顶。易点租创始人兼CEO纪鹏程说。
福佑卡车创始人兼CEO单丹丹则告诉36氪,因为张颖和经纬系很多创业者是到过山顶的人,所以可以帮助还在攀爬的他们提前看到山顶的风景。
针对新一代科技创业者可能存在的过于沉浸专业领域,普遍对商业化或组织管理敏感度不高的情况,亿万创业营在课程设置上也有革新。
两个绝佳例证是:遨天科技的创始人兼CEO王红霞,从小痴迷当科学家,极度重视产品的各项技术指标,但她曾经对公司的商业化充满偏见。后来才意识到公司活下来并逐渐做大,才能去改变更多。现在的遨天科技是全国首个且唯一有数台产品随卫星入轨、应用的民营供应商。星际荣耀创始人彭小波则在参加经纬亿万创业营组织模块时方才意识到,公司的产品是火箭,但我的产品是公司,做好研发同时,也应该把组织平台打造出来。
针对科学家创业者,经纬又新推出科创汇,试图以轻课程的模式试图来探讨科学家创业可能会遇到的问题。而张颖的最近一次刷屏文章,是他在思考如何给科学家创业者不一样的帮助,他主动去和芯驰、三迭纪等科技型创始人讨论遇到的问题,加上自己的经验,总结了9条建议。
3D打印药物技术平台三迭纪创始人、首席执行官成森平博士告诉36氪,科学家的思维模型是顺向的,用科学技术去定义产品形态;而做商业的人,思维模式是逆向的,会根据市场需要倒推产品形态。这中间没有对错,但往往最终找到的中间点,才是公司应该去做的产品。
底层信任
2015年9月,何小鹏跟经纬出行一起去冰岛,他与张颖和万浩基(经纬合伙人)一起坐着冲锋艇,被法赫萨湾冰凉的海水飞溅了一身。
在这趟充斥着冰川徒步、雪地摩托、火山攀登的旅途中,何小鹏第一次感受经纬基因中的拒绝循规蹈矩。之后小鹏汽车开启融资时,他很自然地问张颖你们要不要投电动车?
早些年,当大部分VC还在散兵游勇做投后的时候,经纬便有意识地让品牌战略化。这种建设也让经纬很早就建立了一种品牌上的温感:这是一家人格化的、而非冷冰冰的投资机构,这也是这家机构早年最显著区别于他者的一点。如今所有人都知道,对于投资行业来说,一个好的名声远比想象的更重要。
经纬很特别的一点是,每位合伙人的风格都很不同。比如张颖是很酷,Harry(万浩基)则是稳重,每个人不同的风格导致经纬在多个方向上有多种调性。我经常会跟经纬不同的人去聊天,通过不同的角度和风格去综合判断一些事情。何小鹏说。
多年来,经纬始终刷新着外界对一家VC还能做什么的想象边界:它有着堪比媒体影响力的超210万粉丝微信公号;张颖也时有文章刷屏或者出圈,曾有媒体将张颖定义为让投资从一件to B变成to C的事的人;他们还在沙漠里做音乐节,张颖个人深度参与了三部纪录片《燃点》、《徒手攀岩》和《蓝色防线》。
从外部看,经纬义无反顾地把投后做重的行为,是在愈发红海的早期投资的一种差异化努力。而在张颖自己看来,则更因为其中的起伏和挫折可以带来深层次友情和相互信任。
8年来,经纬大概每年碰到400到500起重大医疗事件,很多人会觉得这样一种付出太傻气了,但张颖觉得这种在人特别敏感脆弱的特殊节点的服务无比有意义。
猿辅导联合创始人李鑫说,从医疗小组这件事上能看出,张颖并不像大家认为的很西式、很直接那么简单,他对中国社会的洞察是非常敏锐的,设立医疗小组是对中国人情社会痛点的很好洞察。
钟薛高CEO林盛对36氪表示,他和张颖之前曾经因为某些条款没谈妥,在微信上杠起来,一周没搭理对方。没成想,一周后,张颖主动放低姿态,找他见面破冰,这让个性也很强势的他刮目相看。经过那次摩擦冲突后,他发现俩人好像亲了很多。再次想起来,会不自觉地笑。太多投资人和创业者之间只是一个投资关系,但张颖让他觉得: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在36氪对张颖的两次采访中,他反复提到自己成长经历的交错:六年山东泰安,六年安徽马鞍山 、十多年美国旧金山,而后又回到中国。因为在恰如其分的时间节点,被历史的偶然性送回中国做投资,所以他认为他如今拥有的一切都是几亿分之一的幸运。
如此熔炉般的经历,也让他可以在强与弱、轻与重、内与外、好与坏等一切相对立的维度里自由穿梭。对自己、对经纬,他会有强者认同;而对外,他一方面挑战强者,要挫就挫大佬,一方面又对弱者、身处危机者有强大的保护欲。
2019年,在征得投资人同意后,某创业公司启动IPO。但到关键签字环节,突然有个投资人因为看到市场环境出现变化,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表示一定要按照他说的价格回购之后,才肯签字。
关键时刻,釜底抽薪——这让其他股东都很气愤。但大部分人尽管很怒,但也只是躲着,不理会。这个时候,又是张颖挺身而出,告诉那家机构:你这样做不对,谈好的事,不能因为你一家利益,就来威胁公司。如果是这样,以后大家不会再和你合作了。
这件事之后,这家投资方又找张颖,说联手把公司卖掉。接到对方电话时,张颖本来正行驶在高速公路上,对方话说一半,他就已气到爆炸,迅速让司机在可以停车的地方,一字一句地告诉对方:这件事你告诉创始人了吗?
张颖对36氪强调,这是他最在意的一点——投资人不能在没有跟创始人达成共识的情况下,背着创始人去单方面促成交易,因为这种行为明显是在背后捅创始人一刀。
芯驰科技创始人仇雨菁说,她的公司在融资时,王华东说过的一句:这是一个大家会主动自称经纬系公司的投资机构,这让她很受触动。
或许这也是身为一个早期投资人的殊荣:往往越早的起伏和挫折,越能抵达彼此生命的深处,从而建立深度链接。
就像当张颖追溯起理想汽车的这笔投资时,他认为勇气来自做早期投资的人,头脑没那么复杂,但同时他也认为这就是早期投资为什么牛逼的原因:一个那么后期的项目,产品发展还很早期,当所有的逻辑,所有的数据,都指向不确定,我们选择了把重心放在对人的相信上。
投资理想是一个众所周知的波折故事。2017年底,当整个行业都还是云山雾罩时,经纬主导了这一轮投资,并帮公司协调了其他跟投伙伴。次年,当理想的账面资金只能支撑4-5个月时,又是张颖帮忙拉来几支基金迅速投了一轮。再后来,当理想又一次陷入融资困境时,在经纬位于泰康金融大厦朝西的小会议室里,张颖劝李想再找找其他Deep Pocket(深口袋)的大佬朋友,这才有了后来王兴的加入。
当你有事儿时,一般人你找他,他会先躲。在位于顺义的理想研发中心,坐在36氪对面的李想再一次说起这段往事,但张颖是个例外。遇到事时,他是往前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