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阴澍雨
肖像画是中国人物画领域中的重要类别,艺术家不仅记录、描绘人物的真实形象,而且注重表现人物的心灵世界。在此过程中,艺术家也将自己的主观性情、审美追求通过绘画语言慢慢流露、传达出来。观者看到的一幅幅鲜活的人物肖像,交汇着客观真实与人文理想,也进而展现出一个时代的精神风貌。
20世纪以来的中国人物画形成了以写实造型为基础、以水墨为载体的现实主义传统,但是在人物画的历史传统中,以文人画为代表的绘画形态占据着重要位置,它有着极强的表现力和极高的思想性,它是技与道的高度合一,同时也是笔墨语言与文化精神的合一。在当代人物画领域中,以技术层面看,艺术家通过完整的学院教学体系,打下了扎实的写实绘画基础;以思想层面看,他们所具有的当代学术视野又牵引着他们,把他们拉回到中国画的大传统中。他们面对着传统艺术资源不断进行着选择、取舍、递进与转化,这既是创作的过程,也是文脉的梳理与传承过程。
青年艺术家刘波非常注重诗文、书画的全面修为,通过学养浸润笔墨,并且以文化大局观审视、思考今天的人物画创作。近两年,他选取当代社会各领域中的大师巨匠,为其造像,已累计百余位,并结集出版,本期[案边点滴]走进艺术家刘波工作室,请他谈谈对中国肖像绘画的理解,以及创作所运用的具体方法。(阴澍雨)
刘波(中国艺术研究院博士生导师):谢谢澍雨!很高兴能有机会和你一起探讨中国画的问题。长期以来,我从自身的学习体验观察中国画乃至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承和出新问题,很多想法也是经历了反反复复的认知过程。这个过程也应和着近现代乃至当代中国文化思潮和艺术样式的衍变。
你谈到写实主义,我当然也经历了很严格的训练,包括当时毛笔课堂写生,我们被要求放弃事前用炭条打轮廓,直接用毛笔水墨宣纸来画,开始当然是手足无措,慢慢适应,到最后发现当你的形体没有大问题的时候,直接用毛笔图绘,一个很大的好处就是你会逐渐把在书法和水墨写意画中学到的用笔用墨的方法慢慢融合到人物写生中,而省去中间一个将轮廓线转换成笔墨语言的过程。这个过程今天看起来是非常重要的。在百年来中国画的革新历程中,造型和笔墨始终是一个困扰,早期包括很多大家都在这两个问题上面临尴尬,因为传统的笔墨观念要求能表现不单纯依附形象而具有独立审美价值的笔墨。蒋兆和先生最好的人物画作品,高度写实能力自不必说,其笔墨的运用,融合了古代山水画的丰富技法,形成范例。
具体到我个人的选择,在前述的学习经历中,我感悟到中国画的发展,不是静态的、刻板的、固化的,而是动态的、灵动的、丰富的。因此我不会执着任何一种观念并为之束缚。我会在传统人物、山水和花鸟的丰富技法之外,继续吸纳西洋、东洋的优秀成分。用水墨来画具体的人物肖像,仅仅是传统的线描,肯定表现力是有限的,但是,自然光影所造成的形体,必须转换成笔墨语言,在受光部分,要特别注意线条的精审,而在阴影部分,也要通过丰富的笔墨变化来表达体块的构成。毕业后我在国外大量观摩西洋绘画,常常会有一种画油画的冲动,因为那种笔触所造成的严谨而丰富的感觉,完全与最好的中国画异曲同工,油彩和笔墨不同的是前者可以覆盖,后者就比较困难,但留在画面上的笔触,最生动表现了艺术家的观察力和表现力。要言不烦——最好的油画和水墨画一样,都会满足这一条规律。
刘波在工作室创作
刘波:这个想法由来已久,但具体开始创作是 2017年,我是受到在国家博物馆举办的《百年巨匠》大型人物传记纪录片及相关文献展览的启发,希望用自己的画笔来表达对共和国各领域做出杰出贡献的先贤的敬意。我开始画了八张,在中国美术馆展览的时候,得到很多前辈和同行的认可和鼓励,这给我很大的信心。2020年新冠疫情暴发,困在家里也不能上班,徒然增加焦虑烦恼并无济于事,所以多年埋藏心底的为先贤造像的愿望重新开启。我基本按照前面八张画的思路:直面人物本身,省略一切说明人物身份的背景和道具,通过对图片的观摩和解读,来构思人物的神情和动作之间的关联。我认为,一旦有了很多说明性的外在因素,就会干扰对人物本身表情、姿态和特定动作所传达的内心世界的深入体察和表现。另外,我在大学期间所接受的传统诗文教育和积累,也在人物创作中成为一个语言——画赞,曾经是古典艺术的一个手法,不但有形象,还有关于形象的赞,内容、形式不拘一格。我就采用古典诗词的形式来表达自己对人物精神、事功的理解和敬意,在画面上形成一个要素。再就是题写画赞的书法形式,也是一个要素。
我的人物选取,正如前述,开始是受到《百年巨匠》人物纪录片的启发,后来也接受摄制组的委托,完成全部一百位人物肖像的创作,但除此之外,我还从国家最高科技奖得主中选择人物来创作,例如黄旭华、孙家栋、袁隆平、顾诵芬等。基本来源是这两个渠道。当然,其中也有个别肖像虽然不是百年巨匠第一批的人选,也不是国家最高科技奖得主,但是我基于业内的共识来选择的。
刘波工作室一角
刘波:是的,我感觉为先贤造像,最重要的是一个敬字。虽然我的创作并非旨在类似凌烟阁那样的场所去陈列,但也是对人对己的潜移默化。笔下人物首先我自己一定要有敬意,否则很难真正投入身心去创作满意的作品。有了这一份敬,就会乐此不疲地去了解人物背后的故事。随着了解的加深,可能这种敬意就更饱满充实。
我画的人物,因为客观条件限制,基本是依靠图片、利用图片,需要强调的是这和画照片完全是两码事。一般来说,会有比较清晰的肖像照或者面部比较清晰的照片,但全身的动态又付阙如,这样一方面造成困难,但也不能说不是一个创造的机会。全身的姿态,不可能臆造,而是要根据尽可能找到的图片、合影等来综合考察和揣摩。人物的真实状态,会在日常生活中自然流露,这就是古代画论中所说的欲了解一个人的真实情状,需于众中阴察之。通过不同角度、不同场合的图片资料,例如生活中抓拍,或者合影等,会慢慢接近人物的真实状态。此外,还有大量史料和人物自己留下来的文字甚至同辈、后辈的回忆与评价,可以从更为丰富的视角来体会人物的精神和气质。对文献综合的过程,远远超出图片所能传达的信息,进入人物内心世界,就可以与之对话、产生共情。人物形象的构思和捕捉,也会显得轻松、自然很多。
刘波 袁隆平像 纸本 220×77厘米 2020
刘波:诗词创作的思路,也考虑到人物的身份,比如科学家,基本是绝句或律诗这样比较常见的形式,而类似熊十力、马一浮这样的大儒,就用古风来表现他们的道德文章,画家、戏剧家,有时还会采用长短句,而马连良、贺绿汀还用了曲的形式,总之,会根据人物的不同,尽可能选用与之相匹配的形式。具体写作的时候,可能是一句先冒出来,再根据这一句,上下延展、成为完整的诗词。然后就是细节的雕琢和打磨,这个过程会很漫长,所以我画完肖像,一般不会马上题词,过一段时间推敲打磨得差不多了再题写上,即使如此,在写的时候,还是会出现隐藏的类似三连平、孤平等音韵上的问题。
和大师本人或其家人、传人的联系,是受到最初几位好朋友的帮助和鼓励。这些都是我原来计划不到的事情,而先生们的题词,给我莫大鼓励的同时,也收获了很多感动。有很多令我感动的事情,比如黄自先生的儿子,上海交通大学化工学院教授黄德音先生,看到我画的黄自先生肖像很感动,以九十多岁高龄亲自和我用微信沟通而且每次发信都是很长、很热情、周到,能感受到老人家那种对父亲的深深的感情和对我的创作真切的感谢,黄先生用他父亲留下来的三种笺纸每样选了一张赠送给我,须知,一百多年来,对于父亲去世时刚刚六岁的德音先生而言,全部的爱都在对父亲的思念中。这三张笺纸,饱含着一个儿子对父亲的感情,所剩不多,自己也舍不得使用,却慷慨相赠。这除了对父亲的眷恋,更能体现川沙黄氏百年来绵延不绝的良好家风。类似这样的故事很多,留存心底,成为一笔丰厚的精神财富,我会慢慢讲出来,那种包含在家风、学风传承中的点滴,也是我们民族精神特别重要的一个方面。
刘波 钱学森像 纸本 220×77厘米 2020
刘波:确实,我在书体的选择上是花费了心思的。首先是画题,有大篆、小篆、玉箸篆等,还有各种风格的隶书和楷书,偶尔还有几个行书的,这主要是根据我对人物的理解,如果是科学家,因为是现代意义上的学问和成就,一般会采用比较晚形成的楷书,例如黄旭华、孙家栋、袁隆平等,但也有隶书或者篆书,主要也是追求变化,再就是和诗词内容相关。比如屠呦呦先生诗里面用汉代人物作比,就用汉隶题写,钱学森先生用庄重而易识读的篆书等。人文学术领域的大师们,一般会采用古雅的书体,金文、小篆、简书等,如马一浮先生,我会采用和他本人的书法追求相近的一种小篆体式;而艺术家们会根据我的理解采用相对丰富的书体,比如黄宾虹先生,我基本是学习他本人的钟鼎文书法线条用甲骨文字体书写;梅兰芳先生,我感觉从形貌到艺术都是精绝,所以采用很精致的铁线篆;白蕉先生用玉箸篆表现他精神世界美玉般的品质;石鲁先生画题受到他本人书法雄强奇崛的启发等,力求内容与形式的相得益彰。因为我们漫长的书法演变,就是在不同的实用功能之外,先贤对美的追求而逐渐形成的,今天我们拿来运用,也会有这样的基于实用价值之上的艺术考量。画赞部分,确实如你所说,我是作为画面的整体来安排的,会综合考虑画面的平衡、疏密、对比等要素,因为进入画面的部分都是要起作用的,如果不起好作用那就会起破坏作用,所以特别需要审慎。
刘波 白蕉像 纸本 220×77厘米 2020
刘波:画作基本依靠图片资料,但是这个揣摩和构思的过程是很需要花心思甚至要推倒重来。所以实际上画的数量应该两倍、三倍于留下来的数量。正如你所说,我也在这一批肖像的创作中追求典型形象的塑造,但是,我会极力避开常见的接近脸谱化的表达方式。甚至我会在一些具备符号意义的形象上,尽可能表达出不一样的理解和深度。
黄宾虹像是很多画家画过的,我想我用什么方法来表现才能有不一样的趣味。落墨先完成头部,很满意,但身体部分想不出来,也不想按照熟悉的路数去完成。有一天下班回家,有点累,甚至也有点烦,抓起斗笔饱蘸水墨就放笔直取,总是恍惚中受到那张老照片的影响,希望能画出一个模糊的有很多想象的又不是清楚分明的形体来。
一两笔下去,居然把纸都戳破了,可见随意到一定程度了,但看着戳破的宣纸,反而有矜燥俱平的感觉,随着水墨的渗化交融,没骨的形体也初露端倪,这种感觉瞬间提升了继续画下去的冲动,特别是到最后的一双脚,完全根据笔头的墨色变化来随性抹出,却意外具有自然天成的形体结构和老画师内敛朴质的气质,画毕审视,真有掷笔而起的快意,也许这就是可遇不可求的偶得吧。
鲁迅先生像我希望画出一个思想者、一个学者的情怀和儒雅,当然,先生是斗士,有投枪和匕首,可那是对敌人。而不是他的常态,他好古博闻,生活中有非常幽默、儒雅、宽厚的一面,也许这才是更为本质的鲁迅先生。这个动态和神情,就不是作为一个斗士的脸谱式的处理,而是去表现他另外的一面:博雅、深厚,或者还有忧思。包括诗,也选择他不为人熟知的讨论学问和精神的一首诗,诗写得古雅、清新,那是先生的内心持守。
梅兰芳先生西服革履,坐在一个高扶手藤椅上,正是风华正茂的风度;马三立先生这个形象和我见到他的感觉正相吻合,神情诙谐,语言幽默;袁隆平先生这个表情突出朴实的微笑,我诗中写神农当代,并用汉砖文岁登成熟道绝(无)饥人,来表达我所理解的先生广大悲怀。
刘波作品《马三立像》创作过程1
刘波作品《马三立像》创作过程2
刘波作品《马三立像》创作过程3
刘波:你也看到我画面中的这个元素,这个问题曾经长时间的实践和思考。西洋绘画中运用光影表现色彩、体块和结构,对我们这些接受了西洋绘画基本技法训练的人而言并不陌生。但是,在中国水墨语言的运用中,我们如果不加转化,也可能会成为毛笔素描。毛笔素描也是一种画法,做好了当然也无可厚非。可是我还是愿意保持水墨造型的语言独立性,水墨线条和墨韵所带来的审美特质应该加以保留和提升。
我的具体做法是:首先,光影产生的空间感是客观存在,特别是图片会自然把这种感觉带进来,我们要通过光影来认识形体;其次,要在认识、理解形体的基础上,用水墨来塑造。因为光影是随时变化的,但结构和特征会相对永恒一些,我们就着眼这部分来表现;第三,水墨的运用要紧贴对象,与之变化,同时又要守护水墨自身的美感特质,一笔一墨尽可能做到精纯无杂质。
刘波 鲁迅像 纸本 220×77厘米 2020
刘波:十八描是后人对传统技法的概括,有些也很牵强。名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不同的线描背后的指向。概括起来,无非是表现对象不同的形体和质感,类似山水画的皴法。高古游丝、钉头鼠尾等不同描法,乃是基于对物象的观察和概括,具体运用中,不必拘泥于具体的名相。
我的感受是面对具体形象,因为必须做到这一个的准确,尤其是为先贤造像,还应怀有庄敬的心情。而传统技法所带来的历史人文积淀和气息,需要我们认真加以研究和吸纳,以提升我们手中毛笔的表现力和格调。线条不能仅仅理解为塑形的轮廓线,还要具备传统线描最核心的审美价值——书法性,那就是线条本身的起承转合和干湿浓淡的变化与统一。
在我画的这部分肖像中,点、线和面的关系是相互依存、相互转化的关系,而非简单物理性的构造关系,说得更为具体,就是一支毛笔要通过提按顿挫等自如的生发,来表现对象丰富的形体和神韵。根据不同人物的身份和性格等特征,勾勒、泼墨、积墨、破墨等方法的综合运用,会打破固有技法的束缚,进入一个相对自由的创作状态。顾随、梅兰芳、白蕉、蒋兆和等,用不同的线条勾勒,略施皴擦;林散之、徐悲鸿、林风眠等,勾勒之外,尚有不同墨法的累积,追求厚重的感觉;黄宾虹、盖叫天等,则尝试用没骨和泼墨的方法,以表现对象整体混沌的感觉。不论如何表现,采用哪种方法,一个必须持守的是水墨本身的清华和通透,这也是传统中国画留给我们的最重要的审美体验。
刘波 梅兰芳像 纸本 220×77厘米 2018
刘波:正如前述,我是在不经意间完成这件作品,反而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其实我很早注意到梁楷泼墨仙人这件作品,后来的画家偶有仿学,这件作品持久对我构成影响。创作黄宾虹,就是一次实践的契机。身体的左半部分,不是通过线条来表达转折和体面,而是通过一笔之内的浓淡来表现,淡墨的左肩转到背景的空间中去,甚至有光感。记得齐白石先生对笔头的墨有非常精审的讲求,有时候还会用小勺舀清水再补在笔上,造成丰富的墨色变化。我虽然没有这样去处理,但也需要心中有数,浓淡墨各在哪里,心里一定要清楚。左脚的一笔,也是基于笔头的墨色一气呵成,当然,运笔的速度和力度也是另外需要临场把握的要素,虽然想要完全复制绝无可能,不过长期的训练自会增加作品成功的概率。
刘波 黄宾虹像 纸本 220×77厘米 2018
刘波:这张像所依照的图片非常模糊,这倒为创作留下空间。我用干笔勾勒,再用淡墨皴染,不做细节的主观臆造,保留图片提供的模糊性和含蓄性,虽然并无浓墨,淡墨之间通过干、湿、笔势的叠加会产生丰富、厚重的效果。身体就不再采用这样的方法,而是简练成几根线条,直抒胸臆挥写出来,和顾先生清高绝俗的性格相表里。
刘波 顾随像 纸本 220×77厘米 2017
刘波:可染先生对待艺术的虔诚令人感动,他在画语录里有对青年人的谆谆告诫和棒喝,都是提醒青年人对待艺术、对待秉持艺术传承的前辈怀有诚恳、踏实而庄敬的态度,用诚实的行动去探求艺术真谛。为先生造像,我也带着这种理解,选择他安坐专注写生的图片,看上去如磐石一般。体现了先生沉厚、持重而不苟言笑的精神状态。
你注意到面部的和身体的光影,这是图片提供的元素,但我保留了这个特征,用笔触表现出来,以应和先生艺术中对自然山水逆光效果的追求和表现,那是中国水墨对光影的自觉接纳和成功转化
刘波:启先生像,我还是主要专注于对他聚精会神讲课的神情的刻画。幽默、诙谐是启老给大众留下的印象。我表现的这个形象有参考照片的部分,也有想象构造的部分,适度的夸张和改变,也是为了更加符合对人物形神的理解。但启先生本人是一个真正的教书育人者,道德文章所以垂范后昆,乃因为讲台上为学生传道授业才是先生心之所系。
刘波:我专注于蒋先生一双冷静、深邃的眼神的刻画,这种理解一方面来自我对他艺术和文字的解读,另外也来自我的老师范曾教授的评述,蒋先生沉默寡言、口不臧否人物,有闲云野鹤的孤高和儒士的担荷与悲怀,冷峻、肃穆的外表下包含一颗热切、慈悲的心怀。身体部分正如你所说,用浓墨干笔跌宕而下,一气呵成。蒋先生儿子、著名画家蒋代明老师看到画像,认为我所想象的身体姿态,恰能表现先生的形貌和气质。
刘波 蒋兆和像 纸本 220×77厘米 2018
刘波:回望百年来我们民族的历史,有苦难中的抗争,有失败中的求索,有重压下的坚持,多难兴邦,正是一代代志士仁人的持守与奋进,沉淀与奉献,迎来了全民族复兴的光明前景。我们不应该满足,更不应该停下前进的步伐,那是因为有无数先贤来吾导夫先路,给我们开辟出康庄大道。
今天回望历史,尤其令我感动的是无论身处何时何地,何种境遇,中国总有一批人埋头苦干、拼命硬干,这就是鲁迅先生所说的中国的脊梁。
我们这一代人,生长于清贫的年代,亲身经历国家一天天发展壮大,融入世界。从物质生活到精神世界,都在不断提升品质。其中,各行各业的杰出人士都做出了巨大贡献。我们是听着钱学森、邓稼先的故事,看着鲁迅、茅盾的文学,欣赏着徐悲鸿、齐白石的水墨,聆听着聂耳、贺绿汀的音乐成长,可以说,这些经典成就,已经成为我们一代人灵魂深处的集体记忆。而这种集体记忆,正是形成个体乃至于一时代人家国情怀的最重要内容。
刘波 林风眠像 纸本 220×77厘米 2020
刘波:艺术活动的频繁和活跃,与我们国家发展有关,人民对文化艺术的追求提升、多元了,这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艺术是多元的,你很难用一种手法和观念来评判另一种手法和观念,人各有志,也各有缘,费孝通先生的表述: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代表了知识分子的人文理想,也是对待多元艺术状况最应该采取的一种态度。
但是,艺术毕竟有高低,有雅郑,这种区别除了外在的技能和综合修养所体现的整体面貌外,其实,内在的认知和感觉,虽然说不清楚,也无法传承,但却是起绝对作用的因素。
就用这一批肖像来说,一个人,尽管有图片资料作为提示,可那是皮毛外相,内在精神的厚薄和宽窄,都要画家去深入体察和表达。表达出来的就是体察出来的,有体察到、感觉到而表现不出来的,没有体察不到而表达出来的。因为这是具体的人,是有着历史积淀的公众人物,这一批巨匠大师中的大部分,都在每一个中国人心中,所以其难度是远在花鸟和山水这些自由发挥空间比较大的领域之上。
综合来看,对一个历史人物的认知维度,大致来自这几个方面:首先是他的社会评价,另外就是他的立德、立功、立言,可以通过深入了解,综合分析而得,因为大部分历史人物的成就已经摆在那里;而对画家造像最重要的,除了这些客观的内容,还有画家自己视野所及的范围和高度。以前有画家批评学生作品是小人物画大人物,说出一个真理。希望表现大人格、大境界,还是应该不断提升自身的修养,王观堂所谓有真景物、真感情,方有真境界,修养是以朝着不断扩充胸次、不断拓宽视野和提升境界为目标。
对于这些功勋人物、杰出人士,他们的成就、经历的磨炼和内心世界的不平凡,都会在其外表和下意识的姿态、动作中表现出来。这就需要我们认真体察和精准表现。
你提到人物画在当代的发展,我想无论走何种道路,一个永远不变的内涵,就是作者自身的境界提升,对艺术本身的了解、多元手法的娴熟运用、对家国天下的关注和体察,都是应有之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