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们讲述的第995位真人的故事
我是二哥不二@人民艺术家二哥不二,在波兰一所大学做助理教师。
2010年,我怀揣着父母东拼西凑的8000欧元到了德国,中介找的房子,到了晚上满街都是违禁品的气味,为了节省开支,我能忍就忍。
3个月后,迫于经济压力,我开始打工。先后当过茶水工、炒面工、服务员等等,几乎什么都干,每天工作10小时,最少的时候每小时4.5欧元。
2013年,我考上了肖邦音乐大学,在这里硕博连读,并获得了留校任教资格。
亚里士多德曾说:“人生最终的价值,在于觉醒和思考的能力,而不只在于生存。”生而为人,原本就是修炼自己、战胜自己的过程。
1986年,我出生于北京海淀区一个三代军人世家。我打小生活在一个典型的军人家庭,是个三口之家。
我每天听着起床号起床,有时候还跟着战士们一起在大院里跑操,就连一直睡到初中的床,都是爷爷安排的部队铁杆木板床,家里沙发的靠背从来没有挨过后背,碗里绝不能剩饭,掉在桌上的米粒必须要捡起来。
爷爷是典型的老共产党员,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朝鲜战争都参加过。虽然家境还可以,但爷爷吃的苹果从来都是烂一半的,非常节俭。
爷爷非常坚持原则,从来不怎么让子女沾光。爸爸跟我说,就连他参加自卫反击战,爷爷也没有动用关系把他调回来。
唯一一次走了“后门”是上战场的前一夜,爷爷把我爸爸叫出来,照了合影并说:“军人,死也要死在战场上。”
所以,我从小受爷爷的影响很大。姥爷也是老共产党员,说话很慢,一辈子都在资助贫困老党员,家里人总是在开玩笑说:“姥爷去哪了?又去发钱了?”
一年级以前,我的经历是非常引以为傲的,最高光时刻就是参加过1993年中央电视台春晚。当年李谷一老师演唱《难忘今宵》时,领着走出来的小孩 ,就是我,只是现在找不到视频资料了。
到了小学,我直接进了子弟小学。我五岁开始学习二胡,因为学得还不错,二年级转到了北京市重点小学。
因为突然转学,我开始跟不上课程,拖了班级的后腿,就经常被班主任孤立和贬损。甚至我只要一犯错,班主任就扔我书包,让我在班门口站着,这样我就更听不懂课了。
那个时候,我受了委屈都不敢跟家长说,总觉得家长和老师都是一头的。长大后和母亲谈起来,我才知道,当时班主任找我爸爸给她儿子办事,我爸没答应,所以可能是挟私报复。
这也可能是导致我一直学习不怎么好的原因。还好我爸妈也没再逼我好好学习,最低标准就是别留级。
爸妈对我人格培养是很注重的。既然学习不好,那总要有别的技能,所以我学了不少别的东西,特别是艺术,后来学校对我的评价就是啥都好,就是学习不好。
爸妈的培养让我从小就看到了世界的样子。从1998年开始,在每年寒暑假,我都会跟随北京最顶级的合唱团出国演出,对于艺术的积累和感知是要优于同龄孩子的。
在学习不好和其它都好的两个极端环境下成长的优点,就是抗压力的能力比较强,想得开,缺点就是太能忍了,压抑自己的情绪。
尽管自身艺术基础还不错,但考大学的时候还是非常坎坷。因种种灰色原因,我不想对社会不良现象妥协,所以只能考取外地的大学。四年下来,我专业成绩优秀,于是就想去古典音乐的发源地看看。
2010年,我踏上了飞往德国的飞机。出国前,我爸妈对我说:“好好学,爸妈砸锅卖铁在培养你。”
那个年代的家长都有点自我牺牲却恐怕孩子不知道的心理,“砸锅卖铁”真是挺扎心的,导致我一度对爸妈都很愧疚。
当年,留学德国的保证金是八千欧元,汇率几乎是一比十。爸妈当时也是倾尽所有。
到了德国后,中介帮忙找的房子在土耳其人区,到了晚上满街都是大麻的气味。为了节省开支,房间也是小到开门就上床了,冬天为了节省费用,我暖气都不舍得开,在房间里要穿全套棉衣、棉裤。
可能是受爷爷影响,我爸妈在金钱上对我非常严苛,出国三个月后,我就开始打工了。
那时候语言不好,想要快速挣到钱,就要去华人那里打工,我先后做过茶水工、炒面工、跑堂、促销员。两年来,我几乎每天十个小时上工,考学时隔一天上一次工,我不能不干,否则会有罪恶感,怕给父母更多的经济压力。
通常干着最累的活,还要被老板时不时地扣一点,说是要交税,工资最少的时候一小时4.5欧元。当时在德国的华人留学生,基本上都会去外面打一份工,普通专业的学生基本上可以解决生活费。
德国当时是没有学费的,我们学艺术的经济压力大一些,在考前要去找各个大学的老师提前上课,那时候一节私课的费用在50到100欧不等。为了稳妥,基本上都同时在不同的学校上私课,费用加起来,压力是很大的。
在德国打工让我第一次感受到社会的残酷。老板付钱,你要干活,老板发脾气,你要忍着,老板说什么,你都要听着,不然你就很可能失去这份工作。
记得,刚刚找到一份在餐馆的工作时,我去搬洗好的中式大盘子,开始搬不动,又怕砸了,每次只搬三个,老板看到了跟我说:“我付钱不是让你每次只搬三个盘子的,我要付你多少钱,你才能把这些盘子搬完。”
但作为音乐生,当时很少有人去打工,因为绝大多数时间要用来练习专业,而我一大部分的时间还要去工作,再加上我对自己专业过分自信,导致我的专业水平下降。
整整两年,我并没有申请到一个学校,签证就到期了,那是我第一次在爸妈面前崩溃。我想打退堂鼓,给爸妈打电话,让他们在国内帮我找一份工作,我不想在外面漂泊了。
我感觉考不上大学,在国外实在生活不下去了,很想放弃,但爸妈让我咬牙坚持住。他们说,周围所有人都知道我出国了,如果什么都没有学,就灰溜溜地回来了,实在是不好看。
内心的委屈只有自己默默承受了,从当初梦想着到新世界打开新的人生的憧憬,变成了无比思念家乡,思念父母的苦楚,孤苦伶仃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可是现实就是很残酷的,人人都为了碎银几两奔走忙碌,生活却时不时和人们开个促狭的玩笑,泼盆冷水。普通人没有伞,只能冒雨奔跑,跌倒了,也要自己抖落泥泞,带伤前行。
在德国那两年非常非常的辛苦,但现在回想起来,其实也是一段非常重要的经历,让我觉得挫折是可以成为台阶和机遇的,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危机中蕴含着转机。
之后,我从一个大学生变成一个成年人,成为一个能对自己负责的成年人,感觉一夜之间身上的责任就沉甸甸的,一个是坚持自己的选择,一个是不辜负父母的期望,这两者交织起来成为我人生路上的重要关口。
签证只剩下一两个月的时候,我一直没有申请到学校。后来突然发现在波兰有大学招生,并且华人非常少,我决定试一下,没想到就成功了,考上了肖邦音乐大学。
2013年底,我就搬到了波兰。波兰人当时是非常淳朴的,老师们觉得你是外国人,你来了我们国家我要给予你帮助,所有的老师和同学都对我非常非常好,而且整个年级就只有我一个华人。
肖邦音乐大学始建于1810年,是欧洲最古老的音乐教育机构之一,至今已有200多年的音乐传统和教学经验,是世界顶级音乐高等教育学府,也是国际高级音乐教育理事会成员。
开始我特别努力地学习,但我又出现了同样的问题,就是我不能像在德国一样去打工了,因为波兰基本工资低到可以忽略不计。我又开始非常不安,虽然有了稳定的身份,但我没钱生活。
因为我是学艺术专业,没有办法立即变现,爸妈已经帮我交了学费,我不能再给他们添麻烦了。
正当我为钱烦恼的时候,一次偶然的机会和一个朋友聊天时,得知中国人很喜欢古董和珠宝,这是一个很好的商机。
波兰产琥珀,而且当时欧洲古董珠宝市场的价格非常便宜,于是,我就开始倒腾这些东西。只要一有空闲的时间,我就会到东欧好几个国家跑工厂和展会。
我从PYQ开始慢慢地做,起步就非常好。我薄利多销,以交朋友为主,很多朋友买了之后觉得很好,又介绍给他们的朋友,几乎所有客户都很满意,很信任我。
这样慢慢的,我的经济问题几乎已经解决了,并且还有点儿小积蓄。同时,我的专业水平也突飞猛进。可以说,鱼和熊掌可以兼得了。
2015年,我硕士毕业,并且有机会在重要的场合演出。每年期末考试的时候,学校都会和外面的一些音乐机构合作,挑选一些好的学生去参加音乐会。
毕业那年,我很幸运被选中,并得到了和波兰国家爱乐交响乐团合作的机会,后来多次出演主角和个人音乐会,也组织和策划了很多次重要的音乐会,比如中国驻波兰大使馆与中波学生学者联合会共同举办的《中波建交七十周年》音乐会等。
亚里士多德曾说:“人生最终的价值,在于觉醒和思考的能力,而不只在于生存。”生而为人,原本就是修炼自己、战胜自己的过程。
解决了生存问题后,我的人生往何处走?未来在哪里,这是我在这个关键时期应该好好思考的问题。
硕士毕业以后,我就留在学校做助教老师,也是我们中国人第一个有这种工作合同的华人。当时,我还是波兰中国学联肖邦音乐大学分会主席,也是直属于中国大使馆的。
这么多年,我一直从事学生工作,对于现在的学生可能跟我们当时不一样。他们有富足的生活,有足够的金钱,有伟大的理想。直到现在,我对于我的工作,还是非常珍惜的。
在我看来,人生最好的境界是丰富的安静,不必刻意避开车马喧嚣,而是在内心修篱种菊。
在感情上,我曾经也走过一段弯路,在这么多年在海外漂泊,没有时间找对象,所以每次回国,我家人和朋友都给我安排相亲。见了一个又一个之后,慢慢修正了我对婚姻的幻想和一些过分的担忧。
这么多年,我在精神和生活上都无法做到放松,即使兜里有钱也不敢懈怠,直到遇到我的先生,我才开始释怀,觉得人生只要轻松快乐,宁愿少挣点钱,少花点钱,住的房子小一点,吃的少一点也没关系。
只要两个人心心相印,也能感受到生活中点点滴滴的幸福。我先生不是一个事业型的男人,但他会为了给我一个安心的生活环境,努力工作,把我放在第一位,理解我的成长过程,体谅我各种情绪。
就像纪录片《500元的幸福》中,全年无休的餐饮小店老板李大哥,仅花500块钱,给儿子买了最爱吃的羊蝎子,还给妻子买了一束玫瑰花。恰逢七夕节,收到花的妻子满眼幸福,即将和爸妈离别的儿子,也在一大锅羊蝎子中,感受到了父亲的爱。
我的婚姻可以说是在精神上挽救了我,让我心里踏实,能够治愈心灵。
在婚姻观上,我要感谢爸妈,很幸运爸爸在我成长路上从未缺失。这对女孩子在青春期的成长是很重要的,在他的婚姻生活中,让我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尊重女性。
总而言之,我的婚姻很幸福,我的先生治好了我的焦虑,我很庆幸在合适的年龄,合适的时机遇见了平等且纯粹的感情,虽然我是一个女博士,但是知识是女性打开眼界的手段,而不是条件。
随着“一带一路”倡议的深入实施,中国和波兰在文化教育方面的交流更加频繁。对于未来,我的梦想是真正成为中波文化交流的使者,用我在西方学到的方式更加广泛地宣传中国文化。
【口述:二哥不二】
【编辑:雪后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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