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飞刀 老李飞刀 2022-12-13 08:28发表于北京
引子2022年还有十几天即将结束,在年初的规划里,从来没有想过,居然在一年中去了3次殡仪馆,目睹或亲历了一场场生离死别。
01
4月21日凌晨不到5点,放在床头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我睡眼朦胧的拿起电话,Z总打来的。
“老李,公司项目现场昨天晚上一个同事出事了,人已经没了。别人不太合适,你开车去接上LJ,再去保定接家属,回北京坐飞机去重庆现场。还没有和家属直接说实际情况,一定做好家属安抚工作!”
我本来还半睡半醒状态,听完这些激灵一下就醒了。赶紧和项目总监老W、LJ、人力部门SJ又沟通了一圈,确认事件经过和现状。在媳妇的埋怨声中,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下楼开车上了机场高速直奔市里。
接LJ上车后,我对他说:“咱们要准备好,没准到保定后会挨揍!无论怎样,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逝者为大。”LJ应该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况,听完我这么说,表情中既有茫然也有疑惑。
从北京到目的地,230多公里,走京港澳高速,开了不到2个半小时。
路上不断和逝者他姐夫、叔叔在沟通情况,也和老W不停确认和反馈进度,最终还是决定见到家属后直接说出实情。即使我们不说,如此兴师动众,家属此刻也大概猜出了严重程度。
他叔叔在村子入口处开车给我们带路,把车在院子门前停好,刚进到大门就听见了屋里传来的哭声。我和LJ推门进去,他父母一看到我们,情绪瞬间崩溃。我蹲下来扶着他父亲,LJ蹲在他母亲身边,能做的只是陪着一起流泪。
等父母稍微平复下,我和他叔叔回到院子中,商量下一步事宜。他父亲心脏不太好,去重庆期间需要他姐夫随时陪在身边。他叔叔整个聊下来是话事人,经历过家族中的各类此种场面,会去主持大局。还有一位堂叔,也一起去辅助处理相关事宜。
他叔叔自己在村里开了一家小型工厂,出发之前我和LJ被请到这里,和他堂哥又聊了一下他的情况。
逝者家中姐弟两人,90年出生。年初才来的公司,图的北京机会多、工资高,父母本来也不是很同意。有一位同住了几年的对象,本来说好五一放假回来,要举办婚礼的。堂哥说到此处落泪,我们唏嘘不已。
11点半,家属收拾好行装,我们准备回京。正常的话,下午3点之前应能到机场,好赶上当天航班去重庆。
我继续负责开车,4位家属同行,车已经坐不下,LJ只能改从高铁回京。疫情之下,家属核酸结果仍未出具,回京高铁能否上车都不明朗,带着种种不确定性,我启动车子准备上路。
没想到车里空调居然失灵了!
来保定之前,空调可是正常运转的。
4月底的天气,还没有热到不可忍受,路途中开着天窗通着风倒也无妨。
北京疫情正在严格执行“动态清零”政策,进京车辆所有人员都要扫码,持有48小时核酸阴性报告,行程码绿码,且不能去过高风险地区。
检查站的工作效率和车流量完全不匹配,直接导致出京只有两个半小时的车程,回京开了足足11个小时。路途中,他父亲还是无法相信儿子走了的事实,不时老泪纵横。
距离检查站不到10公里时,车走走停停油量已较低,刹车后再启动,车突然抖了起来,直接熄火,再启动还是如此。
这种情况我也是第一次遇到,比空调失灵还要诡异。
他叔叔和我换下位置,把车启动后挂在空挡,踩几下油门,情况有所好转。过了检查站加完油,车好像又没有了问题。
赶到大兴机场已夜里快11点,去重庆的最晚航班已经没有,只能住下等待乘坐22日一早的飞机。把家属都安排好,我和LJ在他叔叔房间待了20多分钟。
他叔叔刚经历了一场死里逃生。
视频里看到他骑着电动车和人对撞,没有戴头盔,头直接撞在地上导致重度昏迷,病危通知书都下了两次。昏迷中,他率领地球部队抵抗外星战舰,弹尽粮绝,最后时刻他大喊一声:“QNMD,老子给你们拼了!”,发射了所有氢弹、核弹准备同归于尽。
然后人就醒了过来。
无论怎样悲伤,他叔叔和我们都十分清楚,到了重庆除了处理后事,剩下的就是商讨后续赔偿金额。虽然生命无价,但是最终让逝者安息,生者平复的,还是那串残酷的数字。
22日坐早班东航到重庆江北机场时,刚10点左右。
LJ在机场租了一辆别克GL8。在停车场交接时,我去旁边小卖店买了一些水、香烟和零食。
回到车上放下东西,一摸口袋发现备用的荣耀手机丢了。再打电话,已经关机!跑回小卖店找寻无果,备用手机资料又都存在云盘,没再多想,直接奔赴现场。
人力SJ和律师、甲方协助人员昨天已提前抵达当地,在入住酒店等我们一行6人。安排办理完入住,已经快下午1点,带家属去简单吃顿午饭。
坐下一拉凳子,我左手食指上就扎进了一小块玻璃,冒出血来,还好不是很深。
考虑到他父亲的身体状况,和他二叔商量后,一致同意下午只去看下事故现场,暂不去殡仪馆,缓冲一天后再去。
因为发生了安全事故,工厂已经全面停工。还有甲方防疫的相关要求,我和LJ就没有下车,家属和协助人员进入到事故现场查看。
各类信息汇总下来,事故经过如下:
逝者是电工,20日晚上估计9点左右,在单独调试一台设备。设备有卷帘门装置,卷帘轴和墙体之间有空隙。他电路调试起身时,人处于空隙之中,卷帘轴突然启动,人就被卡在中间,瞬间窒息。
现场项目负责人当时也在调试其他设备,等回到住处才发现少了一人,电话没有打通。回到工厂寻找,等看到时逝者人已经凉了,在场的人都被吓傻。项目负责人被吓得在后来电话沟通中多次大哭。
看到现场,他父亲再度崩溃,不能相信儿子把命留在了这里。悲痛到人已经瘫软,上车后赶紧让他姐夫给递过去“速效救心丸”含在嘴里。
他二叔还是比较理性,让我们开车直接回酒店休息。在路上他父亲逐渐恢复,还是坚持要去殡仪馆,去看看儿子。他二叔看他父亲确实状态还可以,最后也同意了这个要求。
两辆车在依山而建的路上,缓缓开进了当地的殡仪馆。下午4点多,整个殡仪馆静谧肃穆。灵堂已经设置好,逝者躺在冰棺中,面色安详,犹如沉睡。
一进到灵堂,他父亲就扑在冰棺上,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还边数落着儿子把他们留在了身后。他姐夫搀扶着父亲,也是泪流满面。
一路比较冷静的二叔,此时难掩悲痛,走出灵堂在外面山脚下空地处,边打电话边哭。
给逝者烧了纸钱后,他二叔陪着父亲,在工作人员的协助下,打开冰棺,让他父亲最后再摸了摸儿子的脸庞。
回酒店的路上,他父亲感觉比较差,呼吸不畅。一路飞机和坐车,再加上事故现场和殡仪馆的两次冲击,正常人都受不了。我们一看情况不对,直接把车开到了人民医院急救中心门外。
一直到医生给挂上点滴,看着他父亲脸色逐渐好转,大家才放下心来。等输完液,他父亲血压、心率才恢复了正常。
从医院出来,在酒店旁边的饺子馆安排家属吃饭。人力SJ在饭桌上开了一瓶啤酒,笑着和他二叔说了一声:“大哥,您随意,我干了!”然后仰脖直接撅了一瓶。
事情尚未处理完善,此种不着四六的举动,让人大跌眼镜。
吃饭期间,在项目负责人是否出面见家属的问题上,我和老W的观点也和公司发生了不一致。我们两个认为家属执意想见他的话,也没有大问题,见了只是沟通情况而已,家属也不会对他怎样,当然不见最好。
而Z总竟然说:“他也是受害人之一,我们要保护他!”
本来还和工作组商量着,人员怎么分工配合,好快速和家属就赔偿达成一致。没想到公司给定了23日一早返京的机票,要求LJ和我全都回京。此种安排虽无法理解,却也只能接受。
饭后回到酒店,带着不着四六的SJ去他二叔房间做完简单交接,回到房间就开始收拾东西。
23日一早到北京大兴机场,先去停车场取了车,直奔4S店。空调和车抖动的状况,得查清楚原因。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车空调压缩机和高压油泵全坏了,维修就得一个星期。
回到家中,把家里的另外一台旧华为手机拿出来,登陆云端下载资料,顺便查找手机。发现手机已经开机了,定位就在我们住的酒店,还换上了别人的手机号。我打过去一看号码,TMD是人力SJ的号码。
电话接通我没有揭穿,说:“我手机可能落车上了,去帮忙找下。”然后把数据清空,看他怎么回复。一片谎言之后,他回到北京才把手机还给我。
车辆大部件无端损坏,手机丢失被同事占为己有,手被扎出血,他二叔ICU大战外星人,这些事情越想越邪性。
但是更邪性的,我如今写下来背后还感觉一阵冰凉。
逝者出事那天晚上:
4月20日。
他父亲的身份证为了办事我们都拍了照片,出生时间我看了一眼:
4月20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