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影：弯道超车的郭富城

在文字中证道。——唐泪

香港是一座典型的商业城市。

快节奏的生活，让很多人都习惯了奔跑。

观众也很少考虑什么深度和艺术，就喜欢看娱乐性足的电影。

甚至连很多电影人都一样。

在“疯狂”的黄金年代里，更创下过“七日鲜”的拍片速度，很多演员也都有过一年拍摄超过十部电影的经历。

而在这种情况下，就很少有人能够“慢下来”。

更遑论追逐艺术层境。

但郭富城相对例外，他以剧本深度、题材新鲜度和角色难度为接拍电影的标准。

甚至不夸张地说，其角色难度，在整个香港影坛都首屈一指。

这当然是他有意选择的结果。

一开始他是“被动”的。

出道前五年，从配角电影《飞越危墙》开始，一共接拍了十七部电影。

几乎全数都是典型“快餐”式电影。

或可以简单理解为，对于表演并不会有太高要求，只需要做到自然、不出戏即可，这当然也几乎是所有演员的必经路径。

而虽然郭富城当时的演技无法与后来相提并论，但实际上并不是很多人以为的那样不堪。

应该说他从个人第三部电影，也就是1991年的《赌后》时开始，就完全蜕变为了一个合格的演员，已经开始懂得了遵从剧情的设定去演绎自己的角色。

当然，在那部《五亿探长雷洛传2之父子情仇》里面，因为角色设计实在单薄，加上经验的不足，演绎起来显得有些用力过猛，而在紧接着的《九一神雕侠侣》中，就有了一种沉凝姿态，开始能够压场，并提名了次年的金像奖最佳男配角。

这个阶段，郭富城最好的一部电影是杜琪峰的《赤脚小子》。

为什么好？

人物特点抓得很准，尤其他将关丰曜那种“赤子”秉性与自身结合，跳脱而不张扬、纯良而不痴傻，就呈递了一个不可替代的角色，尤其片末更有一场经典且具备相当难度的悲情戏。

这个角色开始有了一定的难度，需要掌控表演尺度并有所创造。

出道五年的郭富城，令人刮目相看。

1993年转投华纳唱片，并自组了工作室。

解决了合约纠纷的郭富城，将几乎全部精力放在了粤语歌坛。

1994年只上映了一部无厘头喜剧《伦文叙老点柳先开》，1995年上映一部《仙乐飘飘》，1996年上映一部《浪漫风暴》，然后是1998年的文艺片《安娜玛德莲娜》和漫改武侠电影《风云雄霸天下》。

这种路线规划，其实和放弃影坛没什么区别。

这个阶段，他在电影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企图心，至多算是其歌坛事业之外的跨界补充。

回溯来看，商业价值的跃升更胜演技的成长。

不但1996年主演新导演的作品《浪漫风暴》票房破千万，两年后的《风云雄霸天下》更是一跃夺得票房年冠，也开启了他走动作巨星路线的野心。

不过这更像一场镜花水月。

这个方向的选择，令他误入歧途，在《雷霆战警》之后陷入了长达数年的事业低潮，不但票房表现下滑，表演能力更是不进反退，无论是《小亲亲》、《浪漫樱花》还是《冲锋陷阵》，较真来看，在表演上都乏善可陈。

反而是《风云雄霸天下》的表演颇有气象。

郭富城在这部电影中的表演，可用“亦正亦邪”四字概括，又同样将人物特点抓得极其准确，夜屠无双城、抢亲、叛出天下会、闯侠王陵乃及葬孔慈于后陵等多场大戏，将步惊云这个角色演绎得立体、生动而又极富层次。

此时的郭富城，出道十年，其实很值得激赏。

低谷使人成长。

当年除了媒体的唱衰，郭富城应该也领略了人情冷暖。

与百事可乐解除合约的当年，他接拍了电影《三岔口》，次年在影帝之争上赢了梁家辉，紧接着又以《父子》连庄影帝，震动影坛。

很多人的印象，可能会觉得《三岔口》勉勉强强，《父子》实至名归。

但其实，《三岔口》中的那种真正的深情与绝望的情绪，有几个演员能够深度共情并成功演绎出来？

多年后，庄文强导演说，拍到第三天，他就知道，郭富城的表演超出了自己和电影的需要，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无独有偶，有位影迷曾讲过这样一句话，感觉郭富城的表演比电影需要的层次更深。

这两种表述，其实指向了同一件事情，即郭富城在借助电影，不断淬炼自己的表演能力，而就整个影坛而论，或许没有人比他更渴求“突破和变化”。

按照普遍的认知，商业片不强调演技，小众文艺电影则刚好相反。

这种认知当然没有问题，但郭富城在最近十来年的尝试和探索中，成功将这两种形态的表演合二为一，这个过程并非一蹴而就，他也为之付出了艰苦卓绝的努力。

在近期的采访中，他说了这样一番话，「我觉得成长需要很多磨练，必须累积经验再学懂修正，没有人可以帮你，一定要靠自己，每个人的经历都不一样，甚至要从失败中成长，才不会再犯错，甚或才有机会慢慢面向成功。」

确实是经验之谈。

虽然在连庄影帝之后，郭富城以很多作品得到了赞誉。

但如果用苛刻一点的眼光去看待，仍然能够从他彼时的影路中寻找出不足，甚或有失败的例子。

比如《C+侦探》，角色活泼有余、沉稳不足，《白银帝国》受限于剧本和叙事的虎头蛇尾，也难成经典，《杀人犯》更像一种拓宽表演边界的探索，而《全城戒备》就和陈木胜一起进退失据，表现出来掌控能力的不足，《寒战》和《全民目击》过正缺奇。

但恰好又暗合了影评人对谭家明的评价，「即便是失败作，仍比很多人的成功作灿烂。」

可以打个简单的比方。

学生考试分为基础卷和高难度卷，郭富城入手的基本都是后者，所以即便有跌撞和磕碰，其成绩也能远远超过那些一直在基础卷上流连的演员，也或可理解为舒适区与突破求进的分别。

而“难度”试炼，就正是他演技能力得以弯道超车的关键。

表演的难度在哪里？

如果一个演员，追逐的只是“像”与“是”某个角色原型，其实是一条歧路。

只有外在的相似，就像一幅没有灵魂的素描，不管细节上有多么拟真，最好结果无非是成为与真实的布景一样的存在，这如何能当作表演的最高境界？

演员应该做的，是在追求外在拟真的同时，令角色的灵魂鲜活，以多层次的情绪表达和情感释放去俘获观众，内外勾连，喜怒哀乐痴嗔皆可动人，即便是不动如山，也要有精微的眼神、微表情或肢体语言的诠释，而非去扮演一块木头。

所以郭富城在《B+侦探》中沉稳自如，在《最爱》中情绪如瀑，在《浮城大亨》中跨越岁月，在《西游记之大闹天宫》中气度渊深，在《踏血寻梅》中悲悯执着，在《道士下山》中超凡脱俗，在《西游记之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中强横霸烈，在《破局》中面怂暗黑，在《无双》中多面诡变。

在不断地“入戏”体验中，他逐渐往“独孤求败”的层境靠拢。

不但实力无双，更兼信心无匹。

郭富城的性格，谦逊、守礼而执着。

他给人的最大启发。

不是名车豪宅，而是不困守当下，始终求变。

这也就是“弯道超车”的真相。

欣赏或效仿皆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