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 二十二回
显神通猴王救众僧 比绝技国师现原形
唐僧师徒顺着大路,一直向西而来。又到了早春天气,师徒四人在路上只顾走着,忽听一声吆喝,好似千万人的呐喊之声。制造意念,这突如其杀的吆喝声是什么人发出的呢?
唐僧心中害怕,就兜住马,急忙回头问道:悟空,是哪里发出这等响声?行者将身一纵,踏着云光在空中察看,见远处有一座城池。那城门外有一块沙滩空地,聚集了五百多和尚,都在那里拉车,一齐喊着号子,原来是他们惊吓了唐僧。
行者渐渐按下云头,见那车子里装的都是砖瓦、木料、土坯之类的东西。那些和尚衣衫褴褛,样子十分窘迫。又见那城门里,摇摇摆摆地走出两个年轻道士来。那些和尚见道士来了,一个个心惊胆战,加倍努力去拽那车子。和尚的窘迫和道士的得意形成了鲜明反差,更增加了两者身份的神秘感。
行者明白了:想必那道士是监工的,所以这些和尚都怕那道士。我曾听人说,西方路上有个敬道灭僧之处,必定是这里了。行者按落云头,在城脚下摇身一变,变了个游方的道士。他迎着那两个道士走过去,向他们打探这里的情况。
原来,此城叫车迟国。二十年前这里遭遇大早,滴雨来下,地里的禾苗都快枯死了,朝廷就命和尚念经求雨,却不见效。后来这两个道士的三位师父来了,分别是虎力大仙,鹿力大仙和羊力大仙。他们呼风唤雨,救了这里的百姓,因此被国王尊为国师。
朝廷认为那些和尚都无用。就拆了庙宇,罚和尚们给道士做苦工。行者想救出这些和尚,就对两个道士道:这五百个和尚都是我的亲戚,你二人放了他们吧!
道士道:放一个还好说,怎能五百个都放?不放!行者大怒,取出金箍棒,往道士脸上轻轻一刮,就打得他们头破血流、脑浆四溅。那沙滩上的和尚远远望见行者打死了两个道士,都丢下车,跑上来道:“不好了,不好了!打死皇亲了!
行者道:哪个是皇亲?众僧把行者围住,道:这两个道士的师父,被国王称为国师兄长。他的徒弟不是皇亲吗?他两个出来监工,与你无干,你怎么把他们打死了?那国师还不拿我等抵命?
行者笑道:列位休嚷,我是来救你们的。众僧道:你打死了人,害了我们,如何是救我们的?行者道:我是大唐圣僧的徒弟孙行者,特来此救你们的性命。唐僧三人在路旁久候,见行者还不回来,就往城中走去。
他们走到
城边,正好遇见行者和十几个未散的和尚。那些和尚把唐僧师徒带到城里的智渊寺。智渊寺是先王太祖御造的,里面供奉着先王太祖的神像,是这里唯一未被拆除的寺院。唐僧四人吃了些斋饭,当夜早早歇下了。
二更时分,行者听到远处有笙乐吹打,就悄悄地来到外面,跳上云头,只见正南方灯火辉煌。他又上前细看,原来那里是一座三清观有三个老道士正率众郑三清呢。
行者料定他们是虎力,鹿力,羊力三位道长,就想捉弄一下他们。他回寺找来八戒和沙看,三人一同来到三清观的上空。行者念动咒语,呼地吹了一口气,就见一阵狂风卷人三清殿里,刮灭了香烛。众道士心惊胆战,慌忙退回自己的房间里。
行者引着八戒,沙僧,按落云头,闯上三清段。那呆子不论生熟,拿过供果来,张口就有,行者拿起铁棒就要打他的手。八戒忙缩手躲过,道:还不曾尝着什么港味,就打我?行者道:莫要小家子气,我等应叙礼坐下,方可受用。
八戒道:不羞!偷东西吃,还说什么叙礼!行者道:你看,这上面坐的是什么神仙?”八戒道:中间是元始天尊,左边是灵宝道君,右边是太上老君。行者道:我们都要变成他们的模样,才吃得安稳哩。
作者借道士的话介绍了车迟国以及和尚待遇低下的原因,这样的写作手法避免了平铺直叙,增强了故事的趣味性和可读性。
以时间为线索,令故事情节过渡得自然巧妙。同时,二更时分是指晚上九时至十一时,这个时候传来笙乐吹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作者制造悬念,引起读者的阅读兴趣。
八戒闻着那香喷喷的供果,早想吃了,就急忙爬上高台,把老君一嘴拱下去,动作描写,通过爬,拱,两个动词,将猪八戒此时急不可耐的心理刻画得淋漓尽效。道:老官儿,你也坐够了,讣我老猪也坐坐。
八戒立即变成了太上老君。行者变成元始天尊,沙僧变成灵宝道君,二人也都把圣像推了下去。八戒坐下刚要抢大馒头吃,行者却道:别忙!兄弟呀,吃东西事小,泄露天机事大。这些圣像都被推在地下,倘有那早起的道士发现了,还不走漏了消息?你把他们藏起来吧。
八戒道:这里我路生,藏哪里好?行者道:我刚才进来时,见那右手下有一个小门,想必是个五谷轮回之所。你把他们送到那里去吧。这呆子有些力气,就跳下来,把三个圣像扛了出来。
八戒走到那里,用脚蹬开门一看,才知是个厕所,不由笑道:这个弼马温,真会说嘴!给茅坑还叫什么五谷轮回之所!”(情节诙谐幽跌,令人忍俊不禁那呆子把三个圣像丢了进去,回来后依然变成老君。
三人坐下,哪管什么冷热,尽情吃了起来。这时,廊下有个小道士忘了拿手铃,便到殿上去找。忽听得有人大笑,他被吓坏了,忙跑回来告知了虎力大仙。虎力大仙命那两廊的所有道士都爬起来,点上灯火,到正殿查看。
行者三人坐在高处,绷着脸,不言不语,如同泥塑金装的一般,任凭那些道士点灯照看。虎力大仙道:既然没有歹人,是谁把供果都吃了?鹿力大仙道:我看像人吃的,有皮的都剥下皮,有核的都吐出核,却怎么不见人影?
羊力大仙道:师兄,想是我们的心诚,感得那三清爷爷圣驾降临,受用了这些供果。我等何不拜告天尊,恳求些圣水金丹,也好长生不老?说完,他们立即跪地祈祷。
只有虎力大仙,鹿力大仙和羊力大仙被蒙在鼓里,读者和孙悟空师兄弟三人都知道友生了什么,这样的猫写趣味十足,极具讽刺意味八戒听了,对行者暗道:我们吃了东西,又走不了,他们这样祷祝,我们怎么答应啊?
行者捻了他一把,忽然开口叫道:晚辈小仙,休得祷祝,我等自蟠桃会上而来,不曾带得金丹圣水,待改日再赐吧。那些大小道士听圣像开口说出话来,一个个祷告得更勤了。
沙僧捻着行者,暗道:哥呀,又来祷告了。行者又开口道:晚辈小仙,不必拜伏,可取器皿来。众道士一齐顿首谢恩。虎力大仙力大,抬了一口大缸放在殿上,鹿力大仙端了一个大盆安在供桌上,羊力大仙把一个花瓶放在中间。
行者道:你们都退出殿外,掩上门窗,不可泄了天机,也好留些圣水给你们。众道士一齐退下。只见那行者站起来,掀着虎皮裙,撒了一花瓶臊尿。八戒也揭开衣服,哗啦啦尿了一大盆,沙和尚也撒了半缸。
三人整理好衣服,依旧端坐在上面,叫道:晚辈小仙,领圣水。三个道士急忙推开门,先磕头谢恩,又抬出器具。虎力大仙命小道士取来个盅子,先舀出一盅喝下去,只管抹唇咂嘴。鹿力大仙道:师兄,好吃吗?
虎力大仙努着嘴道:不大好吃,有些酸涩的膻味。羊力大仙道:让我也尝尝。他也喝了一口,道:“有些猪尿的臊气。行者坐在上面,见他们识破了机关,说道:想那三清,怎肯降临你这里?
我们是保护唐僧去西天取经的三个徒弟,闲来无事到这里闲坐嬉戏。哪里有什么圣水,你们吃的都是我们的尿!那些道士听了大怒,都拿着瓦块石头,没头没脸地朝三人打来。
行者却左手挟了沙僧,右手挟了八戒,闯出门,驾着祥光飞走了。动作描写,突出了孙悟空机敏以及行动迅速,画画感十足。
第二天,唐僧师徒进宫倒换关文时,三位国师认出了他们。三位国师就把昨日行者打死自己两个徒弟,放走五百僧人,夜晚嬉闹三清观的事情禀奏给国王。国王听了大怒,要治唐僧师徒的罪。
行者却道:陛下,国师的话断不可信。我等昨日初来此地,人地生疏,怎会做出如此多事?还望陛下明察。
国王正在迟疑不定之际,正好有老百姓来求国师降雨。设置巧合,故事情节一波三折,同时为下文发展作铺垫。国王说道:如果你等敢与国师赌赛求雨,胜了就放你等西行。如果赌输了,就将你等推赴刑场杀掉示众。
行者笑道:小和尚也晓得些求雨之法。国王就命人打扫坛场,准备好求雨器物。虎力大仙对行者道:我先上坛求雨,以我的令牌为号,一声响风来,二声响云起,三声响雷闪齐鸣,四声响雨至,五声响云散雨止。行者道:妙啊!让先生先求,请了!
那大仙也不谦让,在高台上站定,就烧了符字,念动咒语,打响令牌,半空中果真有风悠悠吹来。行者暗叫不好,忙拔了根毫毛变成替身,他的真身却跳到天上,让风婆婆,巽二郎收住风,又叫推云童子,布雾郎君,雷公,电母和四海龙王不要听虎力大仙的号令,只按自己的号令行事。
众神皆听命于孙悟空,再次突显了孙悟空神通广大。众神忙问大圣如何行号令。行者道:我就用棍子为号吧。你们只要看我这棍子往上一指,就要刮风。那风婆婆,巽二郎答应道:就放风!就放风!行者又道:我的棍子指第二下,就要布云。
那推云童子,布雾郎君忙道:就布云,就布云!行者又道:我的棍子指第三下,就要雷鸣电闪。那雷公,电母赶紧道:听命,听命!
行者又道:我的棍子指第四下,就要下雨。那四海龙王都道:遵命!行者又道:“我的棍子指第五下,就要日出天晴。众神都点头答应了。行者吩咐完,就按下云头,把毫毛一抖,收上身来。那些人都肉眼凡胎,哪里晓得?行者在一旁高声叫道:先生的四声令牌都已响过,却没有风云雷雨,该让我了。
那道士无奈,只得下了台,上了楼,向国王奏道:今日龙神都不在家,所以不见风雨。没有求来雨却说龙神不在家,深刻讽刺了虎力大仙的无能。行者厉声道:陛下,今日龙神都在家,只是这国师法术不灵,请不来罢了。等我师父请来,让你看看。
唐僧听了,扯着行者道:徒弟,我可不会祈雨。行者道:你不会求雨,也该会念经吧?等我在一旁助你就是。唐僧这才举步登坛,端坐在上,默念起经文来。
行者听师父把经文念完,就从耳朵里取出铁棒,迎风晃了一晃,就有两丈长短,碗口粗细。他举棍向空中一指,那风婆婆见了,急忙扯开皮袋,巽二郎也放开口绳,只听得呼呼风响。行者又向空中指了第二下,那推云童子和布雾郎君就施放了浓云昏雾。行者又指了第三下,顿时电闪雷鸣,仿佛地裂山崩一般。行者又指了第四下,龙王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这场雨从辰时下到午时,直下得桑田变成了沧海。国王急忙传令:雨够了!再下雨,就淹坏禾苗了!行者听罢,又用金箍棒指了第五下,霎时间雷收风息,雨住云散。
国王大喜,要放唐僧师徒西去,又被那虎力大仙阻拦道:陛下以一场雨就恕了和尚的杀人之罪,可不是轻视了我等?望陛下留住他的关文,让我们跟他再赌一赌。
那国王道:国师,你又和他赌什么?虎力大仙道:我和他赌坐禅。我这坐禅,跟寻常的坐禅不同,叫作云梯显圣。就是用一百张桌子,五十张做成一个禅台,一张一张地叠上去,不许手攀,也不用梯子,驾云而上,在禅台坐下,几个时辰不动。
国王便问道:那和尚,我国师要与你赌云梯显圣坐禅,哪个会?
唐僧暗对行者道:徒弟呀,我会坐禅,却不能上去。行者道:你上前答应,我送你上去。唐僧就对国王道:贫僧会坐禅。国王就传旨下去,命人搭了两个禅台。虎力大仙驾云先上了一个禅台。
行者变成一朵五色祥云,把唐僧托上了另一个禅台。二人在台上静坐了几个时辰,难分胜负。鹿力大仙有意暗助师兄,就拔下脑后的一根短发,变成个大臭虫,并把它弹上禅台来咬唐僧的脖子。
唐僧被咬得痛痒难忍,不停地缩
头。行者心中起疑,就变成一只飞虫上来查看,见有个臭虫叮着师父的耳朵,料定是妖邪所放,连忙把它捻死了。孙悟空及时发现师父的异状,这才没让鹿力大仙的奸计得逞,由此可见孙悟空的心思细腻之处。行者又变成一条七寸长的蜈蚣,使劲地咬虎力大仙的鼻子。虎力大仙在禅台上坐不稳,一跟斗栽下去,几乎丧了性命。
鹿力大仙想为兄长报仇,就提出要赌隔板猜物。国王准备好柜子,让正宫娘娘亲手放人宝贝,抬到金殿上。行者变成飞虫,钻进柜里,见是一套宫衣,就把它变成一口钟,然后飞出来告诉师父。
鹿力大仙道:我先猜,那柜里是山河社稷袄,乾坤地理裙。唐僧却道:不对,那柜里是破烂流丢一口钟。
国王命人打开柜子,居然和唐僧说的一模一样。国王十分疑惑,就亲手摘下一个大桃子放进柜里,又让他们猜。行者钻进去,三口两口吃完桃子,只留下个桃核儿。动作描写,读者仿佛到一只大口吃着桃的疾子,画面感十足。
鹿力大仙道:柜里放着一个仙桃,唐僧道:不对,是个桃核儿。开柜一看,果然跟唐僧说的一点不差。鹿力大仙不服气,又预先把一个小道童放进柜里,让唐僧猜。行者钻进去,变成鹿力大仙的模样,哄骗小道童说,为了赢唐僧,要把他变成和尚。结果,这一回唐僧又赢了。
三个国师不服输,又提出比砍头、剖腹、下油锅。国王下令先砍行者。刽子手一刀砍下行者的头,行者说了声长,只见他的脖子上又长出一个头。轮到虎力大仙了,刽子手也一刀砍下他的头。行者就拔出毫毛,变成一只黄狗,把虎力大仙的头叼跑了。
虎力大仙不能再长出头来,当场就死了,结果现出了原形,原来是一只无头的黄毛老虎。鹿力大仙要为兄长报仇,又和行者比剖腹。刽子手把行者的肚子剖开,行者用手一摸,肚子完好如初。等鹿力大仙的肚子被剖开时,行者变成了一只饿鹰,叼走了他的五脏六腑。鹿力大仙马上现出了原形,原来是一只白毛角鹿。
羊力大仙要为兄长们报仇,就和行者比下油锅。行者跳进滚烫的油锅里,翻波戏浪,好不逍遥。羊力大仙一看,也跳进油锅洗起了澡。行者觉得奇怪,伸手一摸,发现油锅里的油竟然是凉的。原来,妖怪拘了冷龙来护身。
于是,行者就唤来北海龙王收走了锅里的冷龙,油锅里立刻沸腾起来。羊力大仙被炸得皮焦肉烂,也现了原形,原来是一只羚羊。
至此,三个妖怪都现出原形,在这样的事实面前,国王不得不承认国师的罪行。国王这才知道三位国师是妖怪,便立即传旨,赦免了国中所有的和尚,又拜谢了唐僧师徒,把他们送出城去。
本回中,孙悟空智斗虎力大仙,鹿力大仙和羊力大仙三个妖怪,上演了一出妙趣横生的降妖好戏。将三个妖怪描绘得愚蠢而无能:三清观中,他们错把孙悟空等人当作神仙,谄媚至极,却成为笑柄,比试神通时,他们几次三番都不敌智勇双全的孙悟空,最终惨败而亡。故事情节趣味性十足,人物的语言诙谐幽默,使本回成为艰难取经途中一个轻松幽默的片段。文章摘自西游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