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货较多,阅读时间较长)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一支军队想要保持旺盛的战斗力,高涨的士气,除了精神信仰,吃是一个必不可少的环节,特别是在冷兵器时代,饿得两眼昏花,手脚发软,连手里的兵器都拿不动,还怎么跟敌人战斗。
所谓粮草粮草,就是粮食跟草料。粮是给人吃的,包括主食、副食、零食以及其他食品;而草料是给牲畜吃的,除了为军队运送补给的牛、骆驼、驴、骡子等大型牲畜,还有作为肉食的羊、猪等牲畜。作为战马的军马,除了吃草料,还得额外加餐,保证充沛的体力和强健的体格。
公元前109年,李广利率2万大军远征大宛国。由于水土不服,粮食缺乏,一路跋涉大漠荒滩,饿死病亡不计其数。首战溃败,李广利率200人逃回敦煌。汉武帝闻报大怒,派使者把守玉门关,传令“军队胆敢入关者斩首”,武帝又令桑弘羊负责军需,调集20万大军出征西域,同时,调用10万匹军马,10万头牛和骆驼运送军需,50万只羊作为随军肉食。
军人那么多,不可能顿顿吃肉。尤其是出国作战,运输补给十分不便,而且补给线随时有被敌方切断的危险。相传在楚汉争霸之时,烙馍就是刘邦的军粮。在宋朝,百姓也经常制作烙馍犒劳抗金英雄。
不过烙馍实际上已经是精粮了,受限于当时生产力水平,以及生活习惯,无论军人还是百姓,主食依然是粟。膏粱(古代品质极好的小米)是上等的食品,所以 “膏粱子弟”就可以指代当时的富家子弟。
粟,俗称小米,约6000 年前,粟开始在中原一带大面积推广,到了商朝,粟已成为北方农耕民族的主食。
据《睡虎地秦墓竹简》记载:秦国将所存粟米分黄、白、青3 项分类收藏,栎阳仓储粮以2 万石为1 积堆放,咸阳仓则扩至1O 万石1 积堆放。这些堆积如山的粟米,无意是秦削平宇内、一统华夏的重要资本。
到了汉代,粟米更是得到了大规模推广种植。景帝时期的政治家晁错所著《论贵粟疏》一文中,对粟米的战略价值给予了高度评价,如“带甲百万,而亡粟,弗能守也”“粟者,王者大用,政之本务”,虽然这里的“粟”已成为粮食的统称,但也从一个侧面凸显了汉代粟米生产的重要性。
汉朝曾长期与匈奴争锋北疆,而为了做好战争准备,西汉历代经治者采取了很多措施,其中最关键的就是筹粮和养马。据《汉书•食货志》记载,汉文帝就曾采纳晁错“以爵位换粮草”之言,为边防部队筹到了“足支五岁”的军粮。这里称的军粮,主要就是粟米。除了人吃,也要喂军马。
此外,粟米在军中长盛不衰还得益于其良好的存储性。粟米可以保存9年,而实际上,隋朝灭亡二十多年后,储存的粟米依然可以食用。
除了粟米,当时还有一种主食:麦饭。
此麦饭并不是现在我们常吃的面粉加蔬菜野菜拌好然后蒸熟的麦饭,而是麦粒饭,也就是把麦粒整颗蒸熟后食用。这主要源于当时粒食的习惯。实际上现在我们很多人天天都有这个习惯。小米粥、大米饭都是粒食,也就是把粮食颗粒煮熟以后食用。
小麦作为舶来品,初入这样一个饮食系统,自然“水土不服”,很长时期里被看作是口味不佳的“杂粮”。《世说新语》(刘注引嵇康《高士传》)记载了这样一件趣事:“侯设麦饭、葱菜,以观其意,丹推却曰:‘以君侯能供美膳,故来相过,何谓如此!’乃出盛馔。”麦饭是以麦子为主料蒸煮的饭,显然,麦饭不属于“美膳”,被人嫌弃了。麦饭葱菜也成为生活简朴的代称。
最早的军粮做法实际是煮粥,宋朝以前,一般炊具都是陶器,极少有铁锅。陶器最适合煮粥,而不适合炒菜。夏商周三代都是煮小米粥,而是还是菜粥。需要在粥里加入各种野菜,野果,豆类甚至是放入肉类的肉粥。军队一到饭点,就架起锅熬菜粥喝。只是那时的粥非常稠,称之为厚。
对于口粮的分配,秦军规定,高强度工作,早饭半斗小米,晚饭三分之一斗小米。站岗等任务,早晚各三分之一斗小米。汉军规定,从事重体力活动士兵,一个月2石9斗3升粮食,食盐3升。唐朝规定一名士兵一天发2升粮食为口粮。
随着唐朝中后期经济重心南移,安史之乱以及唐末五代十国的战乱时期,北方军民不断南迁,北方大片农田荒废。而大量涌入的北方小麦和水稻产区不断扩大,大米白面逐渐取代粟米而成为军粮首选。
唐初以前,北方地区的小麦和粟相比,仍处于次要地位,征收赋税时甚至被归入“杂粮”之列。但自唐中期以后,小麦种植范围由东向西、向南迅速拓展,到明末,北方百姓的饭桌上已是“小麦居半”。
而在南方,经过历朝历代的开发,至隋唐时,江南的生产力水平已有长足进步。南方双季稻在唐代就已普遍种植,还出现了稻麦轮作复种的1 年2 熟制。此后,大量稻谷北运,和小麦一起成为后世军粮的主体。
但随着品种的改良和面粉加工技术的进步,火头军们“开发”出了越来越多可口、美味的麦类军粮,并留下不少有趣的典故。
面粉的加工技术进步,,必须归功于磨坊和碾坊。在现代工业出现以前,很多地方都有磨坊与碾坊,分别是磨面和舂米的场所(当然它们还会有其他的功用)。但石磨从出现到普及有相当长的过程,并且是充满了权力游戏的过程。
早期的磨坊多以水力驱动,而中国北方的环境决定了水力是一种珍稀资源,所以磨坊往往架设在主要的灌渠、运河等水利设施上,成为影响灌溉和航行的障碍。正因为这样的缘故,在两汉魏晋时期,能拥有大型磨坊的非富即贵。
磨坊不易得,磨成的面粉当然不会便宜。面粉制成的美食只可能是社会上层的享受。比如,《续汉书》有“灵帝好胡饼,京师贵戚皆竞食胡饼。”
随着石磨技术的逐步改进和普及,面粉逐步开始进入寻常百姓家。南北朝时期面粉发酵技术的出现,更让面食变得多样和美味。白居易亦有诗云:“胡麻饼样学京都,面脆油香新出炉。寄与饥馋杨大使,尝看得似辅兴无。”辅兴是当时长安有名的饼铺,显然这种美食大受欢迎。
这一变化带来的一个直接后果是粟米和麦子的价格比的变化。粟米是以粟舂制的普通小米(前文提到的膏粱是上等的小米),它的价格在汉代比麦子高:粟米60文,麦40文;而到了唐代,以甘肃敦煌为例,粟米27~32文,麦30~37文。所以,小麦正式取小米而代之,成为中国北方粮食中的显贵,应该在唐代。
像今天人们广为食用的馒头,当初就是在军中诞生的。据说,当年诸葛亮平定南疆叛乱回师途中,经过泸水时,为平复水中的怨气,又不愿取人头献祭,就让厨师用面粉做成人头的形状丢进河里,从此便有了馒头这一食品。不过此时的馒头是用死面制成,并没有现在馒头那么蓬松饱满。
再如锅盔,据河南《武陟县志》记载,三国时关羽领兵镇守博望,正值秋旱缺水,难以为炊,军心浮动,关羽飞马派人向诸葛亮请命,欲弃城不守。哪知诸葛亮的回信却是一种节水食品的做法——“多用干面,掺水少许,合成硬块,大锅炕之,得食为盔,以灼将士”。关羽如法炮制,烙饼状如头盔,干脆香酥,因水分极少,久贮不变味,特别宜于军旅食用。
三国争雄,逐鹿中原,锅盔做法随之传播开来。
汉朝时期中国才有烧饼,在民间也是偶尔食用。军队出征一般更喜爱干粮和熟食为口粮,到唐宋年间,烧饼大饼成为军粮。唐朝为可以对抗突厥,回纥等等各种北方和西北方游牧民族,建立起一支饮食居止一同突厥的骑兵部队。减少后勤运输,携带干粮辅以渔猎畜奶,长途奔袭,万里转战。宋朝征战时,即命令城内分造干粮,麻饼,量给茶,酒,柴和水钱给士兵。宋军出战,则背负糜饼,杂饼,皱饭,硬块盐和酱行军。
烧饼到了明朝得到更新发展,戚继光为可以在山区林地,长途追击敌人而发明了“光饼”。将圆饼,以炭火烤炙,酥脆咸香,中戳小孔,以绳串之。方便士兵携带食用,这就是明朝的压缩饼干。
明军还有一种做法是,以1石大米做成干米饭运输,吃的时候,用热水泡饭,就可以食用,这就是水泡饭,明朝的方便饭。古代日本军队也有吃泡饭的习惯。明军野战副食为把三升豉掺以五升盐捣碎如泥状,捻作成饼状曝晒干。要食用时剥一块枣核食用,以代替酱菜。
古代的副食品,远不及今天这样丰富多样、美味可口。在保鲜技术并不发达的古代,在军中吃上新鲜的菜肉是一种奢求。除非能就地补给,否则大部分时间里,与征战在外的将士们每餐相伴的恐怕就只有腌制食品。按其材质可分为肉类和蔬菜类。
从东汉开始,腌鱼、腌肉被统称为鮓,并因做法不同又分为2 类:腌而湿的成为“鲍”,也称“暴腌”;腌而干的称“鲞”(音同“想”)。据贾思勰的《齐民要术》记载,制作鱼鮓要选用春秋两季的新鲤鱼,去鳞后切成“长二寸,广一寸,厚五分”的鱼块,浸洗去血后均匀撒上盐,盛在笼中杀净水分,再用添加了茱萸、橘皮、好酒的熟粳米饭做成腌渍料“糁”(音同“散”),最后把鱼放进瓮中,铺一层鱼,盖一层糁,以满为限,待白浆析出便大功告成。
而说到腌肉,就不能不提著名的金华火腿。相传,南宋抗金大将宗泽是浙江金华人,由于军前粮食补给困难,宗泽常让乡人制作腌肉运往前线,并将这种美食进贡给宋高宗品尝,皇帝见这腌肉鲜红似火,遂赐名“火腿”。
当然,古代军中也不是谁都能吃上肉的,即便沿途围猎也于事无补,普通士卒只有在决战前或大胜后才可能开开荤,而帝王将相的饮食则好得多。
关于蔬菜配给,古代并无定制,除了自给自足的屯田军能吃到新鲜食品外,大多时候,蔬菜水果同样是高级将领的“特供食品”。士兵的副食主要是“酱”和“腌菜”。
酱在中国已经有至少4000年历史,周天子的食谱就包括“酱用百有二十瓮之多”的记载。到汉朝,驻守边塞汉军配给为粮食2石搭配酱2斗,秦朝则是1斗米配半升酱。酱一直是中国古代军队的主要调味品。
先秦年间的酱,主要指用盐腌制的肉食,这一时期还有专门的字代表不同的酱,如鱼字旁加延,表示的是鱼酱;月字旁加延,意为肉酱。
到了汉代,随着大豆的引进,出现了豆酱并很快成为军队的重要副食品,关于这方面的古代文献记录很多。在敦煌汉简中,就有反映河西边塞军人消费酱的资料:“酒三斛,黍米二斛,酱二斗”,秦代《传食律》中也有相应记载:对御史手下的官差供应“半斗粺米(编者注:精米),四分之一升酱”;爵位在“不更”以下者,则享受“一斗粺米,半升酱”的待遇。由此可见,酱不仅被当时的军人广泛食用,而且还根据身份、职务制定了相应配给标准。
有趣的是,豆酱还有个外号叫“雷不作酱”。这原本是句俗语,指雷雨天不能制作肉酱以防发霉变质,但因豆制品易使肠胃胀气,人食用豆酱后腹内气胀有如雷鸣作响,于是“雷不作酱”便成了豆酱的绰号。
盐是人体力量来源,俗话说得好,“三天不喝咸菜汤,觉得两脚晃当当”。所以咸盐也是军食的重要组成部分。汉军每兵有3升咸盐配给,主要可以制作咸肉,咸鱼和各种咸菜。唐军一天给小米2升,盐半合。一年粮食七石二斗。
一般大军出征会有一顿大餐。比如唐军出征宴会则非常丰富,必有牛酒。酒酣拔剑起舞,鸣笳角抵伐鼓呼。丝竹之类的乐器是不可以使用的,那会让士兵锐气沮丧。出征宴会食谱包括,一人2升酒,2斤牛肉,5合白米,2张薄饼,馒头1枚,蒸饼1枚。散子一枚,食羹三合,菜5两,还有牛羊的头肉和蹄子,酱羊肝,酱猪肝,盐三分之一合,酱半合,姜1两,葱3两,醋一合。
除了主食副食,前文提到,士兵还会备茶、酒,茶主要是为了补充维生素,酒主要是为了解乏以及打胜仗的庆祝。
实际上,受制于当时的科学技术,古代军人的饮食问题并没有得到很好解决,一出征就是大半年,只能依靠各种脱水食品和腌制食品,获得鲜食的机会很少,大部分士兵都营养不良。直到现代化后勤体系的建立,军人的饮食问题才得以真正的解决。
和平来之不易,且行且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