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保监会主席项俊波,是一位公认的文武双全的大才子,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拥有北京大学法学博士学位,写过小说、出版过金融专著、操盘过“反腐剧”《人民不会忘记》。
他曾经是正义的化身,以孤胆英雄的形象参与过审计风暴,面对腐败分子的电话恐吓,他英勇地回敬,“告诉你,我参过军,打过仗,负过伤。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什么我没见过?”
这样一个令人肃然起敬、近乎完美的人,却最终没能逃过权力的腐蚀,正如《人民的名义》里一身正气的侯亮平在剧终时因为严重违纪而倒下。的确,在这样一个散发着腐臭味的大染缸里,谁能在权力、金钱、美色面前无动于衷?我相信没有人能够做到。
思想家帕斯卡尔认为,“人”是一个处于“自主性”与“堕失性”之间的吊诡,“人是万物的裁决者,同时又是一个低能儿,一条泥土中的爬虫”。
人也是欲望的动物,对权力、金钱、美色充满着欲望,这些并不会因他(她)有多少良心和觉悟就可以减少,因为在某种程度上,欲望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性质使其所以然。尤其是对权力的欲望,多少人对其垂涎三尺。但是,人一旦有了无限制的权力,人性的丑恶便会无限放大。
电影《死亡实验》里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科学家找来一群普通善良百姓,在一座模拟的监狱里,把他们随机分成两组,分别扮演狱警和囚犯,为期两周。
开始时大家嘻嘻哈哈,后来狱警认为自己绝对权威,开始使用权力维持秩序,囚犯慢慢也觉得自己真的有罪。随着情节的发展,人的兽性慢慢暴露出来,狱警滥用权力、私刑、发泄个人情绪,囚犯展开血腥报复,最终演变成一场真实的血战,直到代表实验结束的红灯与警报声出现,所有人才明白这只是一场游戏和实验。
这个实验告诉我们,权力是一头怪兽,如果不被限制,欲望就会无限膨胀,邪恶就会丛生,腐败就无法遏制。“权力使人腐败,而绝对的权力导致绝对的腐败”,要抑制腐败就必须抑制权力的滥用。
如何抑制权力?良好的制度是不可或缺。而要建立良好的制度,就不可避免地要涉及到权力的掌控者,因为在权力被垄断的条件下,只有他们才有权利制定制度。但是,让权力掌控者制定制度限制自己手中的权力是不现实的。
垄断权力,以便贪污腐败,获取钱财美色,这正是权力暴露出的人性幽暗面。如何看待人性,中西方有着本质的区别。中国推崇孟子的“性善说”,喜欢把人神化,迷信包青天、海瑞,寄希望于执掌权力者自我约束,透过道德的培养,以一个完美的人格去净化权力。
一个好的制度能使坏人变好,一个坏的制度能使好人变坏。历史证明,垄断着巨大的权力、表面上完美的人,大多在巨大的诱惑面前变成了魔鬼。这与一个人的人性没有多大关系。人性在权力面前,可以说是不堪一击。
前两年热播的反腐大剧《人民的名义》,虽然揭露了权力腐败的丑恶现象,但其本质上还是“青天大老爷式”的期待,处处透露着“人治大于法治”的思维。
比如,剧情开始时,省检察院要拘捕外逃的副市长丁义珍,市委书记李达康却态度强硬地坚持夺回办案权,原因是怕吓跑开发商,进而影响地方经济发展。这完全背离了依法治国的法治思维。
汉东省委书记、刚正不阿的清廉官员沙瑞金,以自己的权力命令大风厂工人撕掉了法院的封条,这是权力凌驾于法律之上的野蛮行径。然而,这些情节却成了剧中力图歌颂美化的亮点,其透露出的价值观比腐败本身更值得反思。
社科院教授于建嵘说,“中国政治文明发展的方向,不是以清官思维建设理想社会,应该是建设以保障公民基本权利为基础的、遵循市场经济秩序的、公共权力受到制约的现代社会。”“清官思维”与“人性本善”的思想观念不无关系。
我们总是假定人性是善良的,而忽视了人性的恶。人性中的恶一旦插上权力的“翅膀”,便如潘多拉魔盒一样难以制约,造成公共权力泛滥、贪污腐败盛行、践踏公民基本权利、破坏市场经济秩序。
西方社会则推崇“人性本恶”,认为人人都有原罪。比如,基督教强调人与神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一方面是至善完美的上帝,另一方面是陷于罪恶的人类。在此基础上,按照“以恶治恶”的原则,谋求制度上的抑制和防范,设计出权力制衡的制度,使掌权者想腐败而没有机会,从而催生出了相对公平、文明的社会。
美国前总统小布什曾经说过,“人类社会的最大贡献,就是将权力关进笼子里。”但是,将权力关进笼子绝非易事,这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涉及到文化传统、国民素质、宗教信仰、法治建设、经济发展、政治改革等方方面面。
只有所有的因素都水到渠成,才能真正将权力关进笼子里,要不然只会限于权力更迭、腐败越反越多的噩梦而无法自拔。
当我们不再强调“人民的名义”,而是强调“公民的权利”;不再强调“以德治国”,而是强调“依法治国”;不再迷信“青天大老爷”,而是直面人性恶、致力于制度建设,那时,我们便能看到希望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