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事第9天，MU5735留在莫埌村的到底是什么
3月21日应该是一个稀松平常的下午，广州白云机场将它的旅客送往全国或是世界各地，来往的旅客会在白云机场T1航站楼夹层的28-29号门等待着自己的航班，这些旅客怀着喜悦或是期待的心情去往目的地。而在此等候接机的MU5735客机乘客家属，也会在这里给自己满心期盼的人，一个大大的拥抱。
一切不过是一个平常的周一下午，然而132个家庭的宁静就在这样的一个下午被打破。悲伤从遥远的广西村庄蔓延到广州白云机场、云南昆明、以及全国各地甚至是海外，最终又回到了悲剧发生的核心——广西藤县莫埌村。
3月21日下午，一场空难事故将东航客机MU5735上132名人员永久地留在这个陌生的山坳里。
莫埌村：一声巨响之后
3月21日下午2时20分左右，一声怪异的巨响划破了莫埌村的宁静。“轰轰的声音，有点像打雷，但又不像”、“突突突，就像是机器开山施工的声音。”每个人对这声巨响都有着不同的见解，但听到这巨响的人谁也没料到会是飞机坠落的声音。
在距离莫埌村约10公里外的四旺村鸦塘组，江莲正在午休，一声类似爆炸的轰鸣声让她瞬间惊醒，她起身从窗户向外探望，一切如常。一个多小时后，“一架客机坠机广西”的消息让江莲大吃一惊。几个小时后她将自己的所闻告诉了刚从田间归来的丈夫陈明，陈明半信半疑地打开手机，微信朋友圈里全是关于“山火与救援”的内容。
听到巨响时，广西移动网络技术员李晨宾和同事邝建军，正在莫埌村的山上检查通信线路。3月21日下午2时20分左右，李晨宾听到了一声类似爆炸的声音，紧接着便看到附近山头冒着浓浓的黑烟，二人立即骑着摩托车向冒烟的地方赶去。10分钟后，李晨宾看到了飞机残骸，于是立即拨打报警电话。他成为此次事故的第一报警人。警察随即赶到，紧接着消防人员、武警官兵等众多紧急力量在莫埌村集结开始搜救工作。
（图片来源新华社）
经确认，失事飞机为东航客机MU5735航班，航班上共有132人，事故发生地位于广西藤县的莫埌村，飞机坠毁未造成事发地人员的二次伤害。事故地点在一个三面环山的山坳里，那里是村民承包的一片砂糖橘果园，因撞击留下了一个巨坑，坠机引发了山火，山火扑灭后，巨坑变为黑色。由于三面环山，只有一条小路可以进入，因此大型救援设备无法抵达，当天下午，相关部门便在藤县S40高速莫埌村段临时开了出入口，以便救援设备可以进入。
（图片来源于CGTN）
搜救工作从3月21日下午开始，一直持续开展。3月27日上午11点左右传来了第二个“黑匣子”找到的消息。紧接着这个“黑匣子”由下午1点的航班送回北京进行相关数据的提取和处理。截至3月29日上午10时，在莫埌村现场的搜救仍未结束，继续搜寻失事客机关键残骸，尽可能多地为还原事故真相提供一些线索，或者搜寻更多遇难者遗物，给遇难者家属多一点的告慰，都是搜救工作继续的重要原因。
6天时间成功找了两部黑匣子，不知道这个速度对于前方救援人员而言是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总之，这6天的搜救是十分艰难的。全体消防救援人员搜寻范围累计超过了24万平方米，大约34个足球场，但真实的搜救情况却无法用足球场来衡量。搜救现场三面环山，茂密的植被和被雨水稀释过的红土，让搜寻工作难上加难。肉眼一寸一寸地寻找，双手一层一层地拨开，对于体力以及耐力都是极大的考验，而这样的工作夜以继日，已经持续了整整8天并且仍在继续。
救援：他们比雨跑得快
现场搜救夜以继日，后方支持从未间断。
李晨宾报警后在等待警察到来时，他想到了山区通讯信号可能无法满足，于是立即上报给公司领导，启动应急通讯方案。警察到来后他并未离开，为警察带路、帮忙疏散群众，随后，在临时开辟的救援指挥部里，他又参与到通信保障工作中。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大型通讯设备也无法进入搜救现场，一台重达400斤的通信应急机柜，就这样被他和同事们用肩挑手扛的方式，从3公里外的地方运送到搜救现场，在他们的努力下，现场的通讯信号在3月21日当晚就恢复了畅通。连续几日的救援工作填满了李晨宾的所有时间，“顾不上给家里人保平安，手机电量要留着用来打给重要的人，”李晨宾忙着参与后方支援，家里人的担忧他完全忘记了。“每个人都是别人朝思暮想的人”，说完这句话，他又开始忙碌了。
（图由受访者提供）
事故发生后，广西爱新医疗紧急救援队也立即赶往现场参与搜救工作，这支救援队共分为3支梯队先后参与救援。3支队队长黎展良率领第三梯队从广西南宁出发于3月22日凌晨3时到达，简单整理完装备后，他们便赶往搜救现场。为夜间搜救提供照明是他们的核心工作，无人机搜救、供电系统保障也是他们的救援任务。“任何残骸都不能一次性拨出来，要一层一层地拨开，就像考古一样。”黎展良的队伍共有30余人，他们会轮换休息，以便保持足够的体力参与后续的搜救。但即便是休息，他们也依旧在讨论怎样更好地开展工作。
搜救现场工作难度较大，主要由专业的救援人员来完成。莫埌村的村民们也想做点什么，于是便有了一支志愿者“摩托车队”。这支“摩托车队”是由村民自发组成的，除了莫埌村，附近的村民也加入进来。为搜救现场送去需要的物资、搭载工作人员前往救援现场、打扫卫生等等，大家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随时待命，24小时未有间断。“第一次遇到这么大的事，而且发生在自己身边，就想出一份力。”欧炳成和自己的几个好朋友都是志愿者大军中的一员。他们中不少人是在结束了白天的工作后，晚上通宵支援。
（图由受访者提供）
藤县多雨水，奔走在支援的路上，他们比雨跑得快。
藤县：小县城里涌动的善意
3月27日，藤县飘着小雨，路边的紫荆花落了一地。最近几天，这个安静而祥和的广西小县城出现了不少陌生面孔，来自天南海北的人们聚集在这个素未谋面的县城，悲伤弥散开来，也打破了这个南方小城的宁静。
藤县县城距离东航客机MU5735坠机事故发生地莫埌村，大约30公里的路程。这里有方便的交通、舒适的酒店住宿条件以及成熟的医疗、餐饮等配套设施。为来往的陌生人提供了足够的休憩便利。这些陌生人身份众多，有MU5735乘客家属、随行的医护陪同人员、从外地赶来的工作人员以及各大媒体记者。但不论是谁，大家在此停留的目的都只有一个，那就是等待MU5735的最终搜救结果，希望或是悲痛，或是真相，最终都会来。
3月21日下午，事故发生时，启明正从藤县高铁站出发送乘客前往藤县县城，一声轰鸣让他开始担心怕是要下雨了，天气阴沉，打雷下雨再正常不过，启明倒也没多想。一个多小时后，他收到手机推送的新闻：一架客机在广西藤县发生事故。随后的几天，启明的出租车里留下了不少外地人的足迹。“前几日去莫埌村的人很多，但是通往村子的路口均实行了交通管制，于是乘客们便返回县里。”启明拉着乘客奔走在藤县的各大酒店，街上出现很多外地车牌，不少路口增加了临时红绿灯，交通变得拥挤。对于此次事故的所有信息，启明都是从新闻里获知的，乘客向他打探，他也只能把新闻里的情况复述一遍。没有什么“内幕消息”，但从不关注新闻的启明会在等待乘客的间隙拿起手机搜索MU5735的最新搜救情况，和他一起出车的同行大多会通过他来了解搜救的进展，大家静静等待、默默关注，喃喃祈祷。
藤县没有什么旅游景点，常住人口大约80万，能够与外人说道的大概就是藤县的陶瓷。丰富的白泥、纳石为陶瓷制造提供了丰富原料，这里有大约40家陶瓷企业，来往的客人中有不少都是奔着谈陶瓷生意过来的，因此这里一年四季都很平常。“最近的酒店入住率大概达到了一年里的高峰，我们也知道是因为莫埌村有飞机坠毁，大家赶过来的。都是外地的客人，挺不容易的，我们也尽量为他们提供便利。”藤县某酒店的前台工作人员称，自家酒店几乎每天都是满房，不少客人从3月22日就已经入住一直未退房。3月22日，MU5735部分乘客家属也陆续赶来，藤县不少酒店被征用作为乘客家属以及工作人员的安置点，门口都有专门负责接待的志愿者。
沉寂的藤县一时间涌入众多外地来客，但总是阴雨绵绵的小城依旧不改其忧郁气质。30公里外的莫埌村搜救工作如火如荼，远离搜救现场的藤县人也在默默发力，不少外地人，在这个小小的县城里收获了满满的善意——
3月23日，藤县一粉店上演了一出“调虎离山”，进店就餐的军人想尽办法付款，而好心的老板坚决不收。
22日，一家便利店店员也因拒收消防人员的购物费用而感动不少人。在新闻未到达的地方，有不少物资被运往搜救现场。或多或少，出一份力，大概这也是朴实的藤县人参与援助的唯一方式。
3月25日晚，藤县市民在江边自发为MU5735遇难乘客默哀，希望点亮的蜡烛和摆放的花束可以在最后的时光里消散他们前行的恐惧。
（图片来源红星视频）
共情：采访空难的记者做了一场心理援助
雨停了，奇迹没有来。
“3·21东航MU5735航班机上132人全部遇难”，全网默哀，愿逝者安息，生者坚强。
等待了6天的搜救结果，最终没能如愿盼来奇迹，所有人都会铭记3月26日那个悲戚的夜晚，如同记住3月21日下午MU5735坠毁时的震撼与伤痛。在中国南部一个名叫莫埌村的山坳留下了无数人一生的牵挂，等待、呼唤、祈盼、祭奠、绝望，混着雨水，一起被埋进莫埌村的红土里。
8天的时间过去了，所有关注东航客机MU5735坠机事故的人，大多经历了同样的情绪波折。震惊、担忧、期待、悲痛、祝愿、等待。面对如此灾难，参与救援或是报道的工作人员，没有人会置身事外。在安置乘客家属和工作人员的酒店里，都有专门负责为参与此次事故救援的所有工作人员提供心理疏导的心理老师。和家属一起面对这场灾难的还有无数前线救援人员和新闻工作者，人类的共情力也多少让他们产生了一些心理失调。
记者莫青来到广西藤县的时候，距离事故发生刚刚过去20个小时。而在事故发生后的第六天，也就是140多个小时后，坐在她面前的不是采访对象而是心理疏导老师。“一直忙于报道工作，没有时间停下去悲伤，也可能是还在期待一个奇迹，所以悲痛才会来得那么晚。”让莫青真正感到悲痛的并不是她唯一一次在距离搜救现场只有几公里的莫埌村指挥部，而是在3月26日晚的“3·21”东航MU5735航空器飞行事故新闻发布会上。“东航MU5735航班机上123名乘客和9名机组人员已全部遇难”，奇迹消失。即便在确认飞机坠毁的那一刻就已经预知了这个结果，但是真正面对时，依旧令人难以接受。酒店的心理老师为莫青提供了心理援助，“我仅仅只是做外围的报道，连核心搜救现场都没有去过，就已经无所适从了，无法想象那些在核心搜救区参与救援的工作人员和新闻同行，以及乘客家属，他们又该如何面对。”心理老师告诉莫青，有这些情绪是很正常的心理应激反应，很多人都会有，他们也在积极为大家做心理援助，及时的疏导和倾诉很重要。
“第二个黑匣子找到了”，莫青谢过心理老师后，便离开了酒店。
3月29日，藤县有雨，从外地赶来的部分家属在完成祭奠仪式后也陆续返程。他们把思念留在此地；抓回去的一把土，成为遇难亲人留给他们最有温度的信物。
从莫埌到藤县，从3月21日下午到今天，救援与调查仍在与悲伤赛跑。可以告慰悲伤的唯有真相。
（文中江莲、陈明、启明、莫青均为化名）
新黄河记者：孙敏 编辑：赵珊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