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旭
“同志们,我们必须马上撤离主峰!”
抗美援朝第二次战役期间,德川地区的三所里的葛岘岭,一个志愿军排长下达了命令。
听完他的话,战士们向他投向狐疑的目光,还有的战士质问:“排长,为什么要这样,上级不是让我们占领主峰吗?”。
“排长,违抗上级命令可要受处分的。”
“你是排长,还是我是排长?”排长说。
说话的排长,是38军113师长337团1营1连2排长郭忠田。
他不但违令放弃了阵地,还让美军的坦克长驱直入。
军令如山,军人以执行命令为天职,一个排长却在一场战斗中两次违抗上级命令,他将面临什么样的处分?
此事发生在二次战役决战的关键时期。
1950年11月初,美联军对志愿军发起大规模进攻。
11月25日,中朝联军发起反击。
美联军总兵力为55万余人,其中海空军13万,地面部队42万。
志愿军投入的一线作战兵力总共9个军30个师38万人,其中西线23万,东线15万。
彭总的战略意图是,先吃掉德川和宁远两地的南朝伪军,之后派38军和42军前往价川、三所里切断西线美第8集团军的退路,来个关门打狗。
38军112、113、114三个师在梁兴初军长的指挥下,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消灭了韩7师大部,攻占德川和宁远,切断了美军退路。
美第8集团军司令沃克一看其右翼部队失去了安全屏障,大吃一惊,急令军隅里的部队回撤,收缩防线。
彭总一见大喜,命令志愿军一线部队迂回作战,在清川江南北地区对敌军形成合围态势。
这时候,美军南逃的方向已经基本被我军堵死,唯有三所里还有个缺口。
志愿军副司令员韩先楚立即给梁兴初下达命令:今晚和明晨,一定要将部队插到三所里,攻占嘎日岭!坚决堵住南撤咽喉要道,然后像钉子一样钉在那里,寸步不动!”
放下电话,梁兴初随即将这一艰巨任务交给了113师。
接到命令,113师立即出发,一夜强行军72.5公里,在11月28日早晨抢占三所里,关上了美军南逃的大门。
113师刚刚站稳脚跟,还没有来得及喘气,就发现了一个意外情况。
侦查参谋报告说,“美军发现三所里被我军堵死,打算往西从龙源里逃窜。”
听了这一消息,在场的所有人大惊失色。
龙源里北通价川、军隅里,南连顺川、平壤,而且它的北面有公路可与三所里相连,相距不过几十公里。
因为它地处丘陵地区,很不起眼,被忽略了。
龙源里虽然不是交通要道,但敌人同样可以从那里逃走。
一旦那样,彭总的战略意图就无法实现,志愿军将功亏一篑。
由于发现较晚,留给我军的时间不多,大部队短时间赶到不太现实,只能派向头部队先期到达。
“把二梯队337团拉上去,快速赶往龙源里,死死守住,不能后退半步!”师长江潮的命令几乎是吼出来的。
337团是个老红军团,作风硬朗,接到命令后马不停蹄,兵分两路迅速向龙源疾驰。
而左路前卫尖刀排,正是郭忠田所带领的二排。
二排由于连续强行军,还在途中跟美军发生了几次交火,战士们已经累得疲惫不堪,走着走着就摔倒了。但是为了堵住美军,他们仍然以难以置信的毅力进军。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急行军,二排终于在28日凌晨到达龙源里。
到达龙源里附近的葛岘岭之后,郭忠田便马不停蹄,带领副排长和几个班长去勘察地形。
在观察完地形之后,郭忠田突然对副排长和班长们说:“我们马上离开主峰。”
听了郭忠田的话,大家一头雾水,用狐疑的目光看着他,心说排长今天怎么了?
“葛岘岭的主峰目标太大了,我们这几十个人放在这里就像将一碗水倒进大海。”郭忠田似乎看出大家的心事,对大家耐心解释说,“这样的话,一个人要防御百十米宽,阵地根本就守不住。”
“那么,我们现在去哪?”一个班长问。
“你们看,主峰旁边有个小山包,就在公路的拐弯处,所有车辆经过这里都必须减速;我们只要守住这里,就能把敌人南下的路堵死。”
郭忠田看了看大家又说,“还有,山包后面还有一个天然的大石洞,敌机轰炸的时候我们还能进去躲避。”
大家一听,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那么,他的决定是否正确?郭忠田的决定,到底会带来了怎样的后果?
郭忠田带领战士们转移到对面山包上之后,顾不上休息,立即在上面挖掘防御工事,同时又布置地雷。
修完工事,战士们吃了干粮,郭忠田让大家休息。
一听到这个命令,短短几秒钟,战士们都扯起了呼噜。
可是休息不到一刻钟,耳边又响起了郭忠田洪钟般的声音:“全体起立,到主峰修工事!”
战士们这时候全都累得精疲力竭,心里一百个不解。
郭忠田耐心地解释:“忘了团长怎么教育我们了?只有修工事多流汗,打仗才能少流血。”
“那我们去主峰修工事干嘛?人又不在那,吃饱了撑的?”有战士发牢骚说。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执行命令!”郭忠田大声说。
战士们只能照办。
等到主峰阵地修好之后,郭忠田才让战士们去休息,自己则带人警戒。
班长们都想让郭忠田先去休息,郭忠田眼睛一瞪说:“我们谁是排长?”
大家见状也不再坚持,躺了下来睡觉。
睡醒之后,也不见美军到来,大家有点疑惑,问排长说:“难道美军不来了?”
郭忠田笑着说:“哪能呢,他们在三所里碰壁之后肯定来,有的是硬仗打。”
果然早上8点多钟,公路上出现了许多小黑点。
美陆军高度机械化,全部乘坐汽车,车队黑压压的,从头望不到尾。
郭忠田镇定下令:“各班做好准备,立功的时刻就要到了,千万别错过。”
不得不说,郭忠田的战前动员说到点子上,上战场之后,谁不想立功?
于是,战士们很快做好准备,摩拳擦掌。
三百米、两百米、一百五十米,敌人距离阵地越来越近,郭忠田却并不下令。
战士们都很着急,为什么不打?难道要放跑敌人?
郭忠田根本不急,冷眼看着敌人往前走。
他知道,战斗将是残酷的,他们携带的弹药有限,只能等敌人距离最近的时候开火,这样能保证杀伤效率,节约子弹;因此他不能着急。
直到敌人最前面的车队距离阵地只有80米左右的时候,郭忠田才一咬牙,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开火!”
顿时,枪声大作,重机枪、轻机枪、步枪一齐敌军的车队倾泻着弹雨,在前头行进的卡车被打了个稀里哗啦,基本报销。
遭到痛击之后,美军停止了前进,似乎是在判断形势。
到了中午,远处公路上传来'轰隆隆'声,随着声音的接近,山谷轰鸣,树叶也震得沙沙发抖。
大家一听就知道:这是美军坦克来了。
轰鸣声由远而近,战士们数了数,总共有50多辆坦克
好几名战士捆好手榴弹,扎好了架势,他们眼中喷火,打算来个饿虎扑食,干掉敌人坦克。
然而郭忠田迟迟不下命令,沉默了好一会,他却说了一句让大家吃惊的话:“放过敌人坦克,谁也不准开枪!”
班长们心说,郭排长这是怎么了,又要违抗上级命令?
因为来的时候,团长曾经下过死命令,不能放跑敌人一兵一卒。
但是郭忠田明白,自己没有反坦克武器,斗不过这些钢铁巨兽,即使打也是鸡蛋撞石头浪费弹药,陡增牺牲。
因此,他才控制自己的情绪,决定放过美军坦克。
在战士们的目光中,美军的坦克部队大摇大摆通过,他们忘乎所以,认为我军没有能力战斗了,便向后方部队发出继续前进的命令。
当美军车队来到的时候,再次遭到痛击,被击毁的汽车挡住了道路,敌人的坦克却无法转回,坦克手气得嗷嗷叫。
美军被死死堵在龙源里,无法前进。
美军指挥官暴跳如雷,下令空军对主峰上的我军阵地进行轰炸,很快将阵地变成一片火海。
这时候战士们才知道,郭忠田让大家在主峰修工事,是为了以假乱真,迷惑美军,浪费他们的精力和炮弹,减轻我方的压力呀。
他们都很佩服排长的战术。
在美军几十架飞机轰炸一通之后,郭忠田又派人去主峰,很快把阵地修复。
美军指挥官认为我军没有了反击能力,随即下令陆军清除公路上的障碍物准备前进。
可是他们很快遭到我军痛击,不得不停止前进。
指挥官用望远镜一看,主峰阵地又完好如初,就判定我军主力在主峰,在小山包的部队只是零散部队。
很快,美军几十架飞机又飞了过来,对主峰阵地发起了地毯式的轰炸,一直轰炸了两个多小时。
与此同时敌人的几百门火炮也向葛岘岭我军“阵地”疯狂开火,将主峰削掉了几米。
战士们看了拍手叫好,对郭忠田说:“排长你可真厉害,美国人还真听你指挥。”
郭忠田笑了笑回答道:“别高兴太早,恶战还在后面,敌人的炮火一结束,步兵就要上来了。”
果然,在狂轰滥炸之后,美军指挥官估摸着我军已经受到重创,便让步兵全力以赴发起冲锋。
郭忠田看着漫山遍、蜂拥而来的敌军,知道敌人要反击了,立刻让战士们进入阵地。
敌人靠近我军阵地,再次遭到迎头痛击,被打得怀疑人生:志愿军是怎么了?怎么就打不垮,到底有多少军队?
恐惧归恐惧,但是前面是唯一的生路,他们不能不进行疯狂反扑。
下午3点多钟,美军百余架飞机进行了第3次大轰炸,几十门大炮轮番炮击。
这次敌人终于明白过来,把重点放在小山包上。
但是任凭敌人狂轰滥炸,战士们毫发无损。
因为在敌人飞机到来前,战士们早已进入山洞。
炮声一停,美军分三路向山包发起进攻,2排的战士们居高临下,进行英勇阻击。
激战几个回合,敌人的车队始终没有跨过2排的阻击线。
敌众我寡,敌人弹药充足,郭忠田和战友们虽然打退了敌人一次次进攻,但是到黄昏的时候,弹药也即将耗尽,形势万分危急。
就在这时候,主力部队到了,阵地上发出了一阵欢呼声。
在十几个小时的时间里,郭忠田带领全排战士打退了美军两个营6次进攻,歼敌215人,缴获满载军用物资的汽车58辆。
令人称奇的是,激战一天,全排竟然无一伤亡。
战后,郭忠田见到团长,主动请罪:“团长,我两次违反军令,请求处罚!”
团长乐呵呵地说:“你无罪有功,要罚就罚我!”
上级没有责怪郭忠田,而是论功行赏,授予二排英雄排称号,郭忠田则被授予一级战斗英雄,记特等功一次。
郭忠田没有满足,再立新功。
1951年2月4日,已经是连长的郭忠田率全连执行固守西官厅北山的任务。
战斗中,他同全连指战员打退敌人7次进攻,毙敌260余人,圆满完成战斗任务。
第四次战役结束后,郭忠田所在连被授予二级英雄连称号,并授“屡战屡胜”奖旗一面。
说到这里,很多人表示不解,一个排长具有这样的战术眼光,太不可思议了。
郭忠田是一名老兵,积累了丰富的战斗经验。
郭忠田1926年1月出生于吉林公主岭,1945年参加东北人民自治军。
次年就加入组织,一年后担任了东北民主联军排长。虽然到朝鲜后,还是一名排长,但已经身经百战,参加了临江、辽沈、平津等战役,先后立功四次。
优秀指挥员有两种,一种是靠军校培养,还有一种是靠天赋、靠实践,即使一天军校都没有上过,一样能成为出色的指挥员,郭忠田就属于后者。
他不光是有勇,能坚决执行上级的指示意图,而又不是机械执行,而是有独立见解,能随机应变,敢于灵活机动调整战术。
郭忠田后来得到重用,一步一步升至副师长!1993年,英雄郭忠田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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