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小子，月光武士丨凝视
左航在电影《月光武士》中饰演少年窦小明。（资料图/图）
电影《月光武士》的少年窦小明扮演者左航参加时代峰峻的“蝴蝶效应”演唱会，“航丝”有好多不平，说到他的节目少排等问题。我第一次接触这个领域，不经意地在网上看了下。我们是过来人，孩子们不遇困难受挫，怎么会长大呢？
因为筹备自己导演的《月光武士》这部讲重庆少年英雄救美的电影，我曾好几次到重庆海选这个“少年”，都没有满意的，那个孤独善良、具有同情心又勇敢的少年，在哪里呢？
有一次我从北京回重庆，在机场，大量人围着几个男孩，发现那些少年竟然上了同架飞机，到重庆机场后，也有好多孩子等着他们。我一问，才知是时代少年团的。
好友正巧与我吃饭，她便对我讲到男团，说到国内的。有一次我对身边几个人说到要找TFBOYS第三代，他们都开我玩笑，说不可能，太贵。我开始想办法，问了好几个人。我从朋友发来的资料里选了几个人，要求他们录剧本里的一段：受伤的窦小明在医院，认出关照自己的护士姐姐、当地大美人秦佳惠。
我不经意打开手机，左航出现在视频里，一头密密的头发，瘦瘦的电影脸，精致的五官，那抓人的气质，很像我反复看的意大利导演维斯康蒂的电影《魂断威尼斯》里的美少年。左航坐在一个矮凳子上，表演了我要求的内容，整个人放松、自然，眼睛单纯，惊喜发现护士姐姐是当地的“大粉子”、他梦中的女神，那种调皮、热情，天真无邪，简直是一气呵成。另两个孩子也表演得很好，只是不像左航，仿佛窦小明藏在他的身体里。
左航的资料显示15岁，身高也比另两个少年高，这是惟一的缺点。除此之外，他几乎完美，我们要求全部讲重庆方言，左航是重庆孩子，说重庆话。我上网查他的资料，看了一些他的视频，也知道他来自普通家庭，据说这是时代峰峻男团的风格，给那些有才艺的男孩一个接近梦想的途径。
世上没有完美的事，我为什么要纠缠身高这个问题？儿时我生长的六号院，有13户人家，有一家的三个男孩特别高，因为父亲是东北人，而那时重庆少年也有不少高个儿。每次遇到左航的戏，我和摄影师都会再三考虑角度，也是因为这个，我做电影梗概时，把窦小明的年龄提高了两岁，14岁。
整个拍摄地在重庆。围读剧本时，几个成年主演担心一个从未演过电影的孩子会拖大家的后腿。我没有说话。左航放学后坐一个小时车来练习，本人比视频里更单纯、帅气，他几乎能熟记台词，每场戏都没落下，完全不是一个新手，让大家刮目相看。有一次表演指导老师来探班，他告诉我，左航在家用功，每个动作都会反复捉摸，直到自己满意为止。
左航原来在綦江，后来随父母举家搬迁到重庆主城，凭自己的成绩考上重庆赫赫有名的重点中学，他上学的学校，正是《月光武士》故事的发生地。为保证他能正常上学，我尽量让统筹把他的戏排在一起。拍老街戏时，拍摄地离他的家单程需要两个半小时，甚至更多。他住在剧组的时间大概就两个晚上，其他戏都是当天拍完，无论多晚他都回家，保证第二天上学。
2021年11月，重庆非常寒冷，要穿厚羽绒衣。我们拍夏天的戏，在江边时，他只穿一件蓝格白底的海魂衫和短裤，冷得发抖。剧组人员给演员准备了热姜水，还是冷，就准备了当地白干，暖身体，但他不喝，说不到年龄。
江边的那几场戏都很顺利。夜戏他被混混们殴打，几个演混混的演员假打。我不满意。左航表示不拒绝真打。于是，我们拍的都是真打，他的情绪也到了沸点，直到他被无情地扔到江里。
那场夜戏持续很久，大家都冷得牙齿打颤，左航的小脸冷得发白，本来就白，就更白了，幸亏是夜戏，不必像昼戏一样（化妆师必须在他的皮肤上涂一层色，以免他太白）。气温太冷，拍他湿淋淋地回家，我们朝他身上泼热水，但热水也会冷，冷了更是入骨，拍多少条，他也没叫一声苦。
在医院，为保护自杀未遂的护士姐姐，窦小明与她的混混头子丈夫正面冲突，左航教训混混丈夫，弯下身卷裤子，做了一个他心里理解的武士动作，挑战家暴男：“我要做月光武士，来打一架吧！”冲突中被对方按下头，要他舔干净被他踩脏的白球鞋时，他也来真的。那场戏那分寸，那些屈辱、那些反击，他满脸愤怒，仅仅两条，我就喊过了。
我们的电影里有很多长镜头，演员走位或情绪不对，就得重来。左航从未拖拉，始终知道镜头在哪里，他现场学会了打1970年代的陀螺，江上打水漂，电影里的水漂，全是他的手艺。
电影中秦父的家外景，我在重庆找了好久，都不适合，最后才在以前旧发电厂宿舍里看到希望，那是大片拆迁废弃的旧红灰砖房子，长满青苔陡峭的石阶，好多碧绿的参天大树，再三看过场景后，确定了一幢红砖楼的二层一间。开始布置房里陈设，室内那面旧镜子，也是我从一间烂房子里翻找出来，我放在靠墙的柜子上，我们在这里拍摄秦父去世，秦佳惠将父亲的书送给窦小明。这场戏，我其实最担心左航的是，他对生死如何理解，而且他一心一意保护的佳惠姐要离开重庆去日本，他内心的破碎如何表现，我为他捏了把汗。
我们拍了好几条，镜头也换了好几次位置，小明和佳惠姐在一起，那种复杂的心境仍没有表现出来。我对左航说，你不要管我的台词，把你理解的那种生离死别表现出来。就是那个夜晚，当他转过身看着墙上秦父的遗物，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将现场几十号人，带入了1976年少年失去一位爱自己的长辈的夜晚。我因为泪水模糊视线，无法看监视器，只有盯着面前的左航。我对摄影师说，不会有比这更好的，一条通过。我早忘了之前的担忧。拍摄结束，小左还在哭，我当时在心里发誓，如果有谁欺负窦小明，我第一个不答应。
五个世纪前英国人坐在台下看莎翁戏，一代代人走过来，曾几何时，看罗密欧与朱丽叶，看到朱丽叶喝毒药，戏台下的观众全在叫：“不要喝，喝不得，你会死，不要喝，罗密欧马上会来找你！”
只有好戏，才会让人忘记现实，身心在戏里。
杀青时，我送给剧组每个人一本《月光武士》纪念。给左航的书上，我写着：“给左航，我的月光武士，愿所有的门，朝你打开。”那是2021年12月4日，一晃一年半时间过去。
左航，多么想你慢慢长大，多么想你的梦想早日实现，当梦想有一天成真时，不要为金钱名誉等身外之物所累，坚守心中最初的信念。这个世界有好多不如意，也有好多意外发生，希望你像窦小明一样勇敢、无畏，敬江上之雄鹰，惜地上怯弱之小草，愿你的记忆深处永远记得那一年寒冷的冬天，你站在江边，对着你的女神，做出武士的姿势。嘿，重庆小子，你是我们的月光，也是我们的武士。
虹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