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红楼俗语（四）

泼皮破落户儿。这句话出自《红楼梦》第三回，在凤姐一连串笑声出场的时候。黛玉纳罕道：这些人个个皆敛声屏气，恭肃严整如此，这来者系谁，这样放诞无礼？

黛玉不认识凤姐，贾母笑道：你不认识他，他是我们这里有名的泼皮破烂户儿，南省俗谓作“辣子”。

“泼皮破落户”，此词有一个出处：《警世通言·乔彦杰一妾破家》：“当时有一个破落户，叫做王酒酒，专一在街市上帮闲打哄，赌骗人财，这廝是个泼皮，没人家理他。”

泼皮是指“泼皮无赖”，破落户是指“生活落魄、欠债”，所以泼皮破落户的意思就是家道中落、缺少教养而泼辣的人。

那我们回头再看看这样的词用在凤姐的身上是不是合适呢？当时贾家还没有没落，还没有到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最鼎盛的时候，所以一切都还春风得意，安享荣华。凤姐儿作为荣国府的管家，王夫人又不大管事儿，你想想她是不是有权有钱？再看看她娘家，王家是伯爵府，当时也没有没落，而且恩宠正浓。王子腾任京营节度使，后来升任九省都检点。

我们再看看凤姐有没有钱，凤姐多有钱，我们从她吹牛皮里可以知道一二。《红楼梦》第十五回，“我比不得他们扯篷拉牵的图银子。这三千银子，不过是给打发说去的小厮做盘缠，使他赚几个辛苦钱，我一个钱也不要他的。便是三万两，我此刻还拿得出来。”

你们听听凤姐儿的牛皮，我们都知道凤姐很抠。到处弄钱，就是丫头们的月钱都要拿出去放高利贷，拖个几天弄个利差，但是这不妨碍她有钱。她的钱除了她正常月例，贪污的，高利贷的等黑钱多数来自她的嫁妆，她娘家带来的。

那凤姐从王家带了多少嫁妆来了呢？带了很多。从爵位上来说王家是不如贾家的，王家的生活状况也是不如贾府的。这点我们可以从王夫人羡慕当时林妹妹母亲的生活窥探一二。第七十四回中，王熙凤向王夫人提议裁员，王夫人却发出了深深的叹息，王夫人叹道“也不用远比，只说如今你林妹妹的母亲，未出阁时，是何等的娇生惯养，是何等的金尊玉贵，那才像个千金小姐的体统。如今这几个姊妹，不过比人家的丫头略强些罢了。”从这样的话语中，可以看到王夫人的体面当时是远不如贾府小姐的。所以在婚嫁的嫁妆上，一定会非常丰厚，妆点门楣。

第七十二回，贾琏想托凤姐跟鸳鸯说项，倒腾点贾母的私货出来周转。凤姐想拿抽成儿，你们再看看贾琏和凤姐这段对话。贾琏笑道：你们也太狠了！你们这会儿，别说一千两的当头，就是现银子要三五千，只怕也难不倒。“把我王家的地缝子扫一扫，还够你们过一辈子呢！说出来的话，也不怕臊！现有对证：把太太和我的嫁妆细看看，比一比你们的，那一样是配不上你们的？”听一听这话，在贾家开始没落，捉襟见肘的时候，我们可以看到凤姐的优越感。因为探春出家，预算也就一万两银子。而她的嫁妆是远大过万金之数的。

从上边我们就可以看出，凤姐时运正好，钱财又多，而且那时候还处在和贾琏最如胶似漆的时候，贾琏对她言听计从。所以她和泼皮破烂户这样的穷困潦倒无赖耍泼的形象是完全无关的。

那老太君为什么叫她泼皮破落户呢？这不仅仅是她杀伐果断的缘故，你看她设计害了贾瑞，逼死尤二姐，何其心狠手辣。也不是因为她泼辣，你看她在贾琏偷情鲍二家的吃醋撒泼的劲儿。更多的是老太君对她的喜爱。从王熙凤笑着出场，老太太笑道：你不认识她，这两个笑是一呼一应的。有凤姐贾母才会笑，本来是“心肝儿肉”叫着大哭起来的悲伤气氛，说明凤姐在贾母面前，晨昏定省少不得的人物。

所以泼皮破烂户儿，点名了凤姐身上的特质，更是贾母对她喜欢的提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