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文/静文
济南南新街,因老舍先生而闻名。
昔日的南新街北依趵突泉,南邻齐鲁大学。届时齐大教授、政界要人、社会名流,多居于此。
上世纪30年代时,老舍先生曾在齐鲁大学工作过四年,他的故居就在这条街的北端上。
南新街是一条南北走向、短短的只有几百米、不长又不宽的街道。路的东侧是山东省齐鲁医院高耸的现代化的大楼,西侧则还是那些陈旧矮小的民居,虽经粉刷过也难以遮掩的的斑驳的墙面。甚至还有一栋已列为危房的二层老楼,打听了一下,似乎并没有人知道这楼从何年而来。
南新街与老舍先生工作的齐鲁大学一路之隔。八十多年前,老舍先生每天就从这里走过,回到自己的家里。
我从这条路上由南往北慢慢的走过,心里细细的体会着:当年老舍先生从这里走过时,又在想些什么呢?但是肯定的是,那段日子是他一生中度过的非常幸福的时光:新婚燕尔、又在这里生儿育女、工作顺心、事业有成…。难怪在这四年里他写了很多流传于世的大作。
如果没有一九三八年的日军侵华战争,大概率老舍先生都会留在济南、留在这个古色古香、淳朴而又灵秀的城市吧。
现在这条路上到处还有老舍先生的印记。
街上的墙壁上有他曾经写过的字语:
一个老城有山有水,全在天底下晒着阳光暖和安逸的睡着,只等春风来把它们唤醒。
还有:在北中国的冬天而能有温晴的天气,济南真得算个宝地。
那墙上的字被夕阳余光的树影所遮挡,影影绰绰的就像多年来留下的岁月沧桑。
走到南新街北头稍稍东拐是“老舍故居”,门户不大,院门对着西边的一条小胡同。
进门右手边,是老舍先生的名言碑刻。
过影壁墙后,往左一转脸便见四四方方一小天井。
几十平米的小院,中间是中国百姓最喜欢的坐北朝南的三间正房,东西两侧则为厢房。
院内有曾经的老舍先生亲自打过水的水井,还有养荷花的大水缸。
正房三间,中间是客厅,东侧是卧室,西侧是书房。
客厅里还是老式的八仙桌、木椅、条案。八仙桌上方的墙壁上是儿子舒乙所题:老舍与济南。
卧室的墙上还挂着先生夫妻俩的结婚照,还有一张夫人胡絜青所画的菊花图。
客厅西间的书房里,墙上挂着一张照片:年轻的老舍先生坐在书桌前的藤椅上,一双眼睛凝视着每一位来客,但那目光是清冷的,甚至是拒人千里之外的。看到这双眼睛中的目光,就理解了一九六六年那个寒冷的秋夜中的绝然赴死…。
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如何能忍受人间的凌辱?
……
书房挂着一副对子:
四世传经是谓通德,
一门训善惟以永年。
这是老舍先生少年时的恩师方唯一先生临终时送给他的。
方唯一先生曾任北京师范校长。时有江南文坛巨匠之誉。三十年代初逝世。
两侧的厢房里,是介绍老舍先生的著作和一些老济南的图片。都是一些非常珍贵的历史资料。
在这里能看到:20世纪初的趵突泉,1930年趵突腾空的盛景,千佛山的秋叶和冬天的大雪。还有那个年代的热闹的市井和市面上的芸芸众生。
在这里老舍先生写下了济南的美丽景色:
济南的美丽来自天然,山在城南,湖在城北。湖山而外,还有七十二泉,泉水成溪,穿城绕郭…在我写大明湖的时候就写过一段:在千佛山上北望济南全城,城河带柳,远水生烟,鹊华对立,夾卫大河,是何等气象…。
老舍先生笔下的《济南的冬天》:
…一个老城,有山有水,全在天底下晒着阳光,暖和安适地睡着,只等春风来把它们唤醒,这是不是个理想的境界?
…就是下小雪吧,济南是受不住大雪的,那些小山太秀气!
古老的济南,城里那么狭窄,城外又那么宽敞,山坡上卧着些小村庄,小村庄的房顶上卧着点雪,对,这是张小水墨画,也许是唐代的名手画的吧。
济南的秋天在老舍的笔下更是妙不可言:
请你在秋天来。那城,那河,那古路,那山影,是终年给你预备着的。可是,加上济南的秋色,济南由古朴的画境转入静美的诗境中了。这个诗意秋光秋色是济南独有的。上帝把夏天的艺术赐给瑞士,把春天的赐给西湖,秋和冬的全赐给了济南。秋和冬是不好分开的,秋睡熟了一点便是冬,上帝不愿意把它忽然唤醒,所以作个整人情,连秋带冬全给了济南。
就连济南的吃食,老舍先生也描述得有声有色有滋有味:
吃到肚子里的也许比一过眼的美景更容易记住,那么大明湖的蒲菜,茭白,白花藕,还真许是它驰名天下的重要原因呢。不论怎么说吧,这些东西既都是水产,多少总带者些南国风味;在夏天,青菜挑子上带着一束束的大白莲花出卖,在北方大概只有济南能这么“阔气”。
1934年夏,老舍辞去齐大教职,初秋赴青岛任教。1937年8月,老舍应邀重返齐大。在济南的三个月,老舍除写些短文宣传抗战外,还以极大的爱国热情参加了一系列抗日救亡活动。11月,济南危在旦夕,老舍坐上了去武汉的火车,开始他舍身报国的艰苦岁月。八方风雨中老舍在《吊济南》、《三个月来的济南》、《四大皆空》以及《南来以前》等文章中,表达了他对济南的特殊感情。
老舍先生在《吊济南》的文章中是这样写的:
“从民国一九年七月到二十三年初,我整整的在济南住过四载。在那里我有了第一个小孩,即起名为“济”。在那里,我交下了不少的朋友:无论什么时候我从那里过,总有人笑脸的招呼我;无论我到何处去,哪里总有人惦念着我。在那里,我写成了《大明湖》,《猫城记》,《离婚》,《牛天赐传》和收在《赶集》里的那十几个短篇。在那里我努力的创作,快活地休息…四年虽短,但是一气住下来,于是事与事的联系,人与人的交往,快乐与悲苦的代换,便显明地在这一生里自成一段落,深深的印划在心中;时短情长,济南就成了我的第二故乡。
《吊济南》,想必就是凭吊的意思吧。我想先生是在怀念那段在济南生活时快乐的时光呢。
济南有书山曲海、曲山艺海之称,20世纪30年代的济南曲坛更是兴盛,大鼓书、坠子、相声、双簧等多种曲艺形式名角荟萃,常年在趵突泉、南岗子、劝业场、大明湖等处的茶社、书场、书棚演出。而这些演艺场所里,时常能见到老舍先生的身影。
他从这些民间艺术中积累了很多素材,甚至还和一些民间艺人成了朋友,所以他的笔下塑造的人物都是有血有肉有情趣的人儿…。
老舍的生活极有规律,在《夏之一周间》等文章中,老舍详细记述了他暑假中一天的生活:六点左右起床,自六点至九点写作,九点以后写信,“浇浇院中的草花,和小猫在地上滚一回,然后读欧.亨利”,十二点吃午饭,饭后睡一大觉,下午备课弄讲义;六点吃晚饭,饭后到齐大的花园去走半点钟,回家后“洗个澡,在院中坐一会儿,听着街上卖汽水、冰淇淋的吆喝”,九点钟前后睡觉。
在济南时,老舍先生的生活,就是如此的惬意。
不算太大,但整洁的四合院,院子里有注满了泉水的水井,青砖铺地,院子里栽着石榴树和各种花草,两个孩子在院子里玩耍着淘气着。
先生下班后,沿着南新街的那条青石板路,十几分钟就能走回家了。
有时在路上遇到了卖糖葫芦的就买上两串,逗着孩子跳着蹦着来抢…。
还有那可爱的猫咪围着团团转。
20世纪30年代齐鲁大学校门。
齐鲁大学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教会大学之一,鼎盛时期称为“华北第一学府”。与燕京大学并称为“北燕南齐”(注:齐鲁大学后改名为山东大学)。
这是2021年9月29日下午4时所拍摄的山东大学齐鲁医学院。近百年的时光已过,但它们似乎还是旧时的模样,并没有丝毫改变。
…
只是斯人已逝,空留后人惆怅。
多少年过去了,百姓们并没有忘记了这位人民艺术家。
我想,念旧的济南人、以“忠义”而标榜的济南人,会世世代代牢记着这位老乡。因为这位老乡曾说过济南是他的“第二故乡”。
壹点号 静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