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的第一天,五月天在北京工体开了一场叫“人生无限公司”的演唱会。
演出刚开了头,台下的热度已经可以融化冰雪,吉他手怪兽突然停下手指,抢过话筒对歌迷坏笑:“这才是热身,保证等下你们下巴掉下来。”
阿信接过话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
脸上写满崇拜的阿信,迎接一个长发的男人上台,跟个迷弟一样,雀跃着拉着偶像的胳膊合唱。
歌迷的声浪要掀翻工体的盖顶,两个音节一次次激荡:
“伍佰!伍佰!”
被五月天推崇备至、被歌迷狂热拥戴的这个男人,是当之无愧的台湾摇滚教父。
将时光倒带,来记录音乐教父一步一个脚印,成就自我的故事。
上个世界70年代,台湾嘉义市一个叫蒜头的小村,有一家不起眼的槟榔店。
一个成绩不好的小黑胖子在店里被爷爷利诱:“你如果考了一百分,我就给你买脚踏车”。
这个叫吴俊霖的小黑胖,不久后拿着五门功课都一百分的成绩单,找到爷爷兑现诺言,于是五个一百的“伍佰”外号就传播开了。
说好的差等生逆袭故事,被重金属摇滚鼻祖“深紫乐队”搅得粉碎。
故事主人公无意听了他们的音乐,尤其是Ritchie Blackmore 主持的高超Solo,把手里的书本丢掉,换成了吉他。
成为像Ritchie Blackmore一样的吉他英雄,成为了伍佰的梦想。
高中毕业的伍佰,孑然一身跑去了台北,去寻找自己的音乐梦,他回忆:“一下火车我就知道要干吗,因为我什么都不会,只会音乐。”
就像他后来和张震岳们合唱的《鹿港小镇》:“台北不是我的家,我的家乡没有霓虹灯。”
雄心壮志的少年败给了身无分无的窘状,他成了流浪汉中的一员,屈身蟾蜍山上一所破落小屋。
下雨天在沙发上可以洗个澡,台风来了把屋顶一掀,仰头就能把酒问青天。
为了糊口,他辗转摆地摊、推保险、卖乐器,体重直线下降,头发却在疯长。
小酒吧收留了这个落魄的孩子,让他驻场唱歌。
刚开始时候并不顺利,酒吧那时主流是英文歌,伍佰本就唱不准单词,又难改一口的乡音,自认不俗的客人都捂着耳朵跑了。
独有的台客风味,让酒吧里慢慢有了来自草根的拥趸,伍佰干脆在昏暗的镭射灯下,用癫狂的表演,点燃客人们的荷尔蒙。
过程里,伍佰有了和自己臭味相投的班底乐团,叫做China Blue。
花五百块钱买门票,去看伍佰&China Blue的Live House,开始成了年轻人最拉风的事。
在酒吧唱出名头的伍佰,出道理所应当。
封面的衬衫是借来的、录音被人误认卡车司机,1992年的夏天,就这么寒酸的推出了第一张专辑《爱上别人是快乐的事》。
急于证明的伍佰对这张唱片倾注了所有才华,有以简洁、诙谐方式表达情绪的《不满》,有娓娓述说平凡生活道理的《不要想太多》,还有反思社会的《钱的力量》。
伍佰最初的真我,从蓝调、摇滚、雷鬼和饶舌风格里呈现。
尽管打干了枪膛里最后一颗子弹,也许是风格和主流的靡靡之音不符,专辑出来以后销量平平。
公司制作人对他说:“你这种唱法,女孩子是要被吓到的。”
备受打击的伍佰跑了出去,躲进汽车里像个孩子一样呜呜哭出声。
强忍失落的伍佰,唯有思考新的灵感。
94年,伍佰顶着烈日开车去台中,经过一座大桥时,忽然蹿出个念头:如果有个男生站在桥上哭,那画面一定很美。
大桥、日头和哭泣,这三个要素在脑袋碰撞。
他把车停在一边,5分钟后诞生《浪人情歌》。
节奏舒缓的经典,被伍佰调侃成“芭乐情歌”,是他对生存的妥协。
专辑里的《钢铁男子》,他说是自己的坚持。
唱片卖得很好,伍佰红了,可以不必再为生计而发愁。
同时批评他土气、台腔的言论随之而来,开始时他也会苦恼,可渐渐的想明白一个道理:一个人的魅力,恰恰来自于他的缺陷。
“如果唱歌太完美,听众是记不住的,那根本就是GPS导航的声音。”
从那以后,伍佰开始彻底放飞自我,骄傲操着蹩脚的台腔,挥洒个人独有的、属于地域的魅力和才情。
Live House现场的气氛热浪滔天,狂热的粉丝们都站立着,用啤酒瓶跟着节拍砸桌子。
电风扇、汗液和金属声,这些空气都能着火的时间定格下来,铸成伍佰一首首摇滚经典。
《爱你一万年》《枉费青春》,千百人齐齐合唱的气势,连灯光都要颤抖,让人见识到原来台湾也有摇滚的力量。
在乐坛上闯出了自己的字号,伍佰没有一头钻进象牙塔。
本土的亦是国际的、土到极致自然酷,一直清醒领悟的伍佰开始将闽台本土的文化元素,融入到自己的音乐当中来。
他的人“老土”,立足于闽台红色土壤的地气;他的歌直白,来自闽台市井生活的缩影。
《世界第一等》,是写给这一方水土的男儿成人礼。
早先福建一带,因多丘陵的地形、不肥沃的红壤,农业天生短板。
靠收成养不活自己,难不倒福建人,他们脚踩着东海,打鱼、做生意、海外定居。
出海的落魄男人讲故事,唏嘘老渔哥会把手拍在他的肩膀,说“兄弟,莫怨天莫尤人,命顺命歹拢是一生”。
只有听懂了伍佰的世界第一等,才是一个长大成人的闽台男人。
是缘份是注定 好汉剖腹来叁见
短短仔的光阴,迫逍着少年时
无论是何处何地、境遇如何,听到了这些旋律,会像打了一针超量的兴奋剂。
中流击水,浪遏飞舟的男儿背后,一首《断肠诗》可以倾诉磨砺和神伤。
腔调神似闽剧的这一支歌,瞬间就把孤悬的游子拉回到了那个吹着咸咸海风的熟悉村落。
哀鸣的知了,折翅的蝴蝶,再有断头的蜻蜓,这些原本春夏交织司空见惯的景象,因为在外打拼的十足忐忑,突兀从记忆里乍现。
灌下一大杯啤酒:孤帆有岸等何时,风雨停了愈空虚。
无情未必真豪杰,再是铁石心肠的男人,在《返去故乡》的一瞬,也不免热泪满盈。
就算是在外开枝散叶,依然心系故土,人们总需要一个精神寄托,消解对未知的恐惧与孤独,故乡顺理成章地成了游子们的动力源泉。
一片记忆模糊的红土,多年后重新踩上,心潮澎湃:我的双脚站在这,这有我的灵魂。
等同于约翰列侬对于利物浦的意义,这个男人的台腔,渐渐成为这片土地的精神图腾。
在成就教父的征途上,伍佰还欠缺着最后一块拼图,那就是歌词。
因为在音乐启蒙时深受西方重金属摇滚的固定模式影响,伍佰在早期作品solo一堆,歌词没有几句。
他曾说:
漫长的过程、细微的打磨,伍佰的歌词造诣有了肉眼可见的进步,找到了当年身为五百分学霸的感觉。
挑剔的歌坛天王天后们都为才情所着迷,竞相找他邀歌。
第一个找他邀歌的大牌是周华健,95年的周天王正酝酿专辑《爱相随》。
这个专辑追逐爱情的经典比比皆是,而伍佰作的《痛哭的人》毫不逊色。
今夜的寒风将我心撕碎
仓皇的脚步我不醉不归
卡莱尔说,没有在深夜痛哭的人,不足以谈人生。
泪水冲刷时,心底的酸痛、无奈、煎熬和溃败,个中的痛苦,只有自己能体会。
伍佰给刘德华一首《孤星泪》,同样是刘德华的最能打之一。
我是一滴远方孤星的泪水
藏在你身上已几万年
所有你的心事都被我看见
让我温暖你的脸
这首电影《黑金》的主题曲歌词,和主角刘德华的形象交相辉映,刻画一个正义的司法斗士,在和黑暗罪恶不懈抗争时的心路,有孤独、有勇气,还有对爱人的深情。
相比起男歌手,伍佰为女歌手写歌也出彩。
他说,给她们写歌我有一种解脱感,我常把她们的照片放在桌上,想象我是她的话,应该唱什么样的歌。
伍佰把《黄色月亮》交给玉女掌门人苏慧伦。
我应该我应该好好把握不要蹉跎,
青春是一片稍纵即逝不回头的云朵
在她清丽的外表以外,伍佰敏感捕捉到了不一样的率真和洒脱。
那好吧,就用歌词表达出一个真实的苏慧伦。
冰山的一角,便能惊叹伍佰遣词的熟稔,笔下生花一般创造出古诗和古词的非凡浪漫意境。
摇滚并不一定就是嘶吼和愤怒,就像伍佰曾经说过的:
伴着天王天后的敬仰,无数的鲜花、赞赏和成就,名至实归的的伍佰开始走上神坛。
谁见到了他,都会尊敬称呼一声“伍佰老师”。
伍佰没有躺在荣誉上停歇下脚步,他开始了新的音乐探索和布道的征途。
他将眼光变得更加广饶,尝试从更多的艺术里去寻找灵感,比如说文学。
《挪威的森林》创作灵感就来自于村上春树的同名小说,伍佰读完小说后,心系在静谧的森林深处,牵挂彷徨、困惑和摸索的直子。
与其辗转难眠,不如有感而发,寻找“只是心中枷锁该如何才能解脱”的答案。
随后《白鸽》,则是伍佰对生命的真诚和怜悯。
9.21台湾大地震,整个宝岛都气氛哀伤,为给困境中的台湾民众以鼓舞,让大家看见希望与明天,就写给他们《白鸽》。
如果说《白鸽》是探讨人生,用最激昂的声音,耸动的曲式,擦拭去伤悲,那么《泪桥》是感悟生命,追求温暖的人性,24轨盘带录音机的情怀。
就像他最喜欢的摄影,不要引起视觉快感的重点,拿出的是一些情感血肉支撑,背后的那些东西。
伍佰很早以前就有一个念头:爱得愈简单,世界愈大。
爱得很简单,就不会被其它杂念干扰。
个性那么不同的人会在一起,一定是前辈子曾经深爱过,说好的这辈子要再度在一起的宿命,今生今世《再度重相逢》。
做完了歌,伍佰为七年前为他打造专辑,再度重相逢的混音师Bill写下:“you are in my music.”
砥砺前行的伍佰,开始有了沧海桑田的风霜。
突然的自我伍佰 ,经历了父亲的去世,缓慢下脚步,哀思带着他回溯到温情的蒜头村落、破落的蟾蜍山的小屋,在台风暴雨中,和流浪的朋友酒逢知己千杯少。
挥挥洒洒,将自然看通透
那就不要留,时光一过不再有
你远眺的天空,挂更多的彩虹
最好的亲情和友谊,是喝完这一杯,还有三杯的融洽,一同静静等待着白头。
经历世事后,伍佰日渐超脱,有了颗搞怪的童心。
《你是我的花朵》MV,他学了一套嘻哈风的“花朵舞”,得意洋洋的他用在Live House,效果蠢萌搞笑,反响出奇热烈。
这舞成了伍佰的保留节目,从台湾跳到香港,再跳到内地,台下小孩和大妈,都跟着呜哇乱叫,向这个油腻和滑稽的大叔丢来小心心。
他脸上荡开了孩童般狡黠的微笑,说从3岁到70岁的人都爱我,因为我会花朵舞。
伍佰,已经51岁了。
作为台上的摇滚教父,依然会闪现峥嵘。
在金曲奖的颁奖晚会,原定的最佳摇滚乐团表演被取消,伍佰作为颁奖嘉宾跑到台上,把一个个候选乐团的名字高声背诵,嗓门里是满满的愤慨。
作为台下的好好丈夫,远离娱乐圈纷扰。
他温柔的目光,始终凝视在自己的妻子身上。
这个从93年便为他遮风挡雨的女人,尽管没有给他添一男半女,他仍然不离不弃。
伍佰有一首《台湾制造》。
字里行间有一个细节,说的是客话唯中原来,台语唯福建来,国语是北京话,那鲁啊依啊湾嘟用来唱歌是嘛真精彩。
对伍佰来说,这是独属于他的精彩。
在舞台撒着汗水,那鲁啊依啊湾嘟来唱歌,就这么燃烧自己,追求音乐到生命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