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永建 郭学工
在艰苦的抗战时期,冀中根据地曾活跃着一支特殊的部队——冀中骑兵团。它的前身是国民党40军庞炳勋部的骑兵14旅28团,抗战十分坚决。1940年,28团在中共地下党员、团长马仁兴的带领下参加八路军,挺进敌后,改编为八路军晋察冀军区第2团,又称冀中骑兵团。《吕正操回忆录》中专门提到:“骑兵团战斗在冀中平原,穿插于平汉铁路线之间,采取了长途奔袭、迂回包抄等战术打击日军的侵略,共作战50余次。比较突出的成功战例有夜袭安平县城等。此外,骑兵团还完成了运输物资、护送领导机关过敌封锁线和帮助群众生产等项任务。在坚持冀中平原游击战争中,曾显示了它的威力和作用。”
挺进敌后
“快快地跳上战马,挥动着皮鞭,带着战斗的心,勇敢地冲向前,翻过高山,越过平原,赶上最前线,侦察警戒,步步留心,来到敌后方,打击敌人进攻,保卫边疆,勇敢无敌的,勇敢无敌的,我们的铁骑兵!”这是抗战时期流行在冀中地区的一首抗战歌曲,名叫《我们的铁骑兵》,描写的就是抗日战争时期转战在冀中平原的冀中骑兵团战士。
冀中骑兵团自1940年秋来到冀中后到1941年3月,团长马仁兴对冀中地形、环境、敌情和所执行的任务都有了一定了解,为更好适应环境和战争的需要,报请冀中军区批准,在安平县子文村进行了组建后的第一次整编。整编的重点是通过调整取消营级建制,压缩机关勤杂人员和非战斗人员,充实基层作战单位。这次整编,是骑兵团对平原游击战争有了深刻认识后,在行为上的自觉转变。整编后,全团缩编为6个连,成小团编制。原来的营职干部分别担任连长、指导员。整编后1连连长杨振山、指导员王序卿;2连连长李玉堂、指导员李显宗;3连连长姚宏叶、指导员黄劳伦;4连连长韩进忠、指导员李长胜。此外,还编有侦察连、特务连,特务连连长王敬石(白文宗)、指导员张岚军。其中1、2、3、4连均辖4个排,每个排里设有一名政治战士。团机关也作了相应调整,一批有文化的同志充实机关。高尚勇调任机关总支书记;苏启明、李根起、王维等任参谋、干事。宣传队由20人减少到10人,同时增设了团属后方医院、铁工厂。整编后全团有1200余人,战马1300匹,捷克式步枪、马枪700余支,轻机枪20挺,迫击炮2门。连以上干部配有“驳壳枪”,排长配有“捷克式”步枪,战士以连为单位编配统一口径的“捷克式”“七九”“老套筒”步枪和马枪,便于战时弹药补给。各连的火力得到了加强,除1连配有82迫击炮排外,各连配机枪4挺、马刀20把,步枪都配有刺刀。乘马按马匹的颜色区分为白马连、红马连、黑马连,编成内还有缴获日军的20多匹洋马。改编后的冀中骑兵团机动力、战斗力得到进一步加强,是一支令日军闻风丧胆的战斗力量。
◆活跃在“青纱帐”里的冀中骑兵团侦察员。
1941年5月1日至4日,冀中军区在安平县义里村召开了庆祝八路军第三纵队成立3周年纪念大会,骑兵团30名英模人物参加了大会。在会后的阅兵式上,整编后的骑兵团分为白马连、红马连、黑马连,接受了吕正操司令员、程子华政委的检阅。部队进行了马上射击、劈刺等战术演练,参谋长卜云龙演示了马上救护、乘马卧倒、马背站立等精彩的战术科目。吕正操司令员也亲自乘马进行了跨越高土墙、高篱笆、宽壕沟等障碍物的表演。骑兵团在阅兵式上的表现,给冀中人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战功连连
在冀中,骑兵团是军区直属部队,也是首长的王牌,哪里情况紧急,他们就被派往哪里。多少次危急时刻,都是由骑兵团用马刀砍开一条血路掩护机关和群众转移。在根据地人民的心中,冀中骑兵团就是一面胜利的旗帜,有了骑兵团大家就有信心战胜日军。
冀中骑兵团夜袭安平县城堪称骑兵战斗中的范例。1941年12月,冀中军区组织了以“反蚕食”为主旨的藁(城)正(定)新(乐)无(极)战役,骑兵团的任务是采用突袭方式攻打安平县城。战前,团长马仁兴多次到安平周边侦察地形、敌情,找熟知城内情况的老百姓座谈,通过地方党组织了解城内敌人兵力部署,派侦察排长杜臣福先期潜入安平城内做内应。这一仗的关键,是对攻城时间和作战进程的掌控。马仁兴对可能来援之敌的行动方向、时间、路线都做了详尽测算,并派出一部兵力,在增援之敌人可能来袭方向实施监控。
1942年1月8日下午7时许,骑兵团远距奔袭,突然出现在距安平县城东15里的长屯村,将马匹安置后,乘夜徒步向安平急进。凌晨零时,部队抵达县城东门,各连按部署展开,4连在城南阻击深县兵曹据点可能增援之敌;1、3连佯攻,首先打响了战斗。担任主攻的2连突击分队随即越沟登城,迅速歼灭东门城楼上的日伪军。打开城门后主力杀入城内,向伪县政府攻击前进。日伪军猝不及防,慌忙抵抗,损失惨重。驻守在城内西南角高墙大院的50多名日军,只是盲目打枪打炮,不敢出来。攻入城内的2连敌工小组在指导员李显宗带领下,一面追歼残敌,一面四处张贴标语,散发传单,开展政治攻势,激战3小时歼敌大部。在敌人被打得晕头转向之际,骑兵团于黎明前撤出战斗。4连在连长韩进忠、指导员李长胜的带领下,在安平城南约20里处阻击深县兵曹据点北援之敌,接连打退敌人3次冲击,保证了夜袭安平县城战斗的顺利进行。此战毙伤伪军一个半中队,俘伪军、伪职员80余人;解救被捕抗日人员、民夫500余人;缴获长短枪50余支、轻机枪两挺,小炮两门,各种子弹一万余发,电话机5部、军刀10余把及重要文件,药品及其他军用品甚多。
◆1941年5月1日,冀中军区在安平县义里村举行三纵队成立3周年纪念活动,冀中骑兵团做马术表演。
从攻克安平县城时娴熟的战术动作来看,冀中骑兵团属于一支典型的枪骑兵,这也与八路军战史记载相符。枪骑兵有别于用马刀冲锋的方式杀伤敌人的轻骑兵,主要战术动作是乘马长途奔袭,下马隐蔽马匹并分兵看守,快速步行接敌解决战斗,战斗结束后迅速撤离,相当于现代的快速机动部队。这次作战,虽然仅是攻克,并未占领,意义仍很重大。首先打破了日军修通深(县)安(平)公路的企图,其次是创造了骑兵单独攻坚克城的范例,对冀中军民是个极大的鼓舞。战后军区通令嘉奖,党中央、毛泽东专门发来贺电。
之后,冀中骑兵团还打了一系列的漂亮仗。如骑兵团“三打槐林庄”的战斗故事,至今依然在安平县城南大同新村(原槐林庄)一带老百姓口中流传。骑兵团破袭安平县城后,敌恼羞成怒,增兵安平县城的同时,派出日军一个小队、伪军一个中队进驻了距安平城南10余里的槐林庄。据点筑有大碉堡,日伪军防守严密,同时修通了安平至该据点的公路。为拔掉这颗“钉子”,骑兵团两次强攻该据点未果。4月25日第三次进攻槐林庄时,骑兵团在火力掩护下,集中了10辆用八仙桌蒙上湿棉被做成的“土坦克”,一举攻克了鬼子的碉堡。一个小队的日军被打死大半,俘获伪军30余名。此后,骑兵团在安平、深县频繁出击,连战连胜,迫敌直到“五一大扫荡”前也没能修通安(平)深(县)公路,实现了冀中军区的战略意图。
血染冀中
骑兵是高贵的兵种,也是牺牲极大的兵种。冀中骑兵团老团长、后任西满纵队独立1师师长的马仁兴在1947年4月解放四平的战斗中牺牲,是我军在解放战争中牺牲的为数不多的师级干部之一。骑兵团的其他指挥员也多数在“五一”反“扫荡”中牺牲,这使得冀中骑兵团的光辉战史湮没在历史长河中,至今没有一部系统的冀中骑兵团战史。我们只能从党史、军史记载和存世极少的知情人回忆录中,追寻冀中骑兵团的吉光片羽。
◆冀中骑兵团在训练。
据当时冀中区的核心区深县、武强、饶阳、安平四县党史资料记载,1942年“五一”反“扫荡”开始时,冀中骑兵团左冲右突,从任丘、河间、大城地区插到津浦路,已经成功跳出了敌人包围圈。但为了牵制敌人,解救被围的机关干部和群众,他们稍作喘息后,又奉命返回深县、武强、饶阳、安平根据地腹地坚持斗争,几经激战损失很大。团长马仁兴为缩小目标,将队伍化整为零,在深(县)安(平)路两侧,穿插在敌据点与县城之间袭扰敌人。5月11日夜,骑兵团各连集结到武强县沙洼村,准备总结和布置反“扫荡”工作。12日上午9时,日军合围上来。政委汪乃荣受命带领2连进行阻击,其他部队利用交通沟,分别向西南、西北方向突围。这次日军来势汹汹,集结了地面部队数万人,空中配有3架飞机轰炸扫射。突围的部队,除马仁兴带领的三个连未受大的损失外,其他各连,特别是担任阻击任务的2连,人马伤亡很大。
时任深北县三区区小队2班副班长的李健老人曾经目击了5月12日冀中骑兵团沙洼突围时与日军拼马刀的壮烈场面。5月12日晨,他所在的区小队掩护转移的群众奔向深县、武强、饶阳三县交界的大洼方向。当跑到深县院头村东北的大洼时,看到西边离他们两三里路的地方,冀中骑兵团约五六十骑,正和日军骑兵厮杀。日军狂叫着追赶我骑兵,天上还有敌机向我骑兵轮番投弹、扫射。枪声、爆炸声响成一片,我骑兵好像已陷入绝境。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号令,冀中骑兵团几十匹战马突然拨转马头,挥舞着战刀,呐喊着冲向敌群,同日军骑兵杀在一起,眨眼功夫就把日军的骑兵砍倒10多乘。两军混战在一起,日军的飞机也失灵了。杀了这个漂亮的“回马枪”之后,趁日军骑兵被打得晕头转向之机,我骑兵团战士迅速撤出了战斗。这次战斗,我骑兵表现得特别英勇,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体现了亮剑精神,发挥出较强的战斗意志,同时,也体现出冀中骑兵团虽然是枪骑兵,马上本领也颇为了得,战斗力十分强悍。
沙洼突围后,冀中骑兵团副团长宋辅廷带的3连,转战博野、蠡县一带。5月20日左右在蠡县跑曲村与敌遭遇,部队受到了很大的伤亡,团长马仁兴之子马乘风牺牲;6月4日在安平县北郝村的一次遭遇战中,政委汪乃荣负重伤饮弹自尽;几天后,总支书记高尚勇也在战斗中流尽最后一滴血。参谋长卜云龙和政治处主任杨经国带领的4连,在肃宁和高阳一带多次与敌遭遇,部队损失很大,杨经国壮烈牺牲。60多天里,冀中骑兵团在数万敌人的“铁壁合围”中拼死冲杀,硬是用传统的骑兵冲击战术在日军封锁线上撕开一道血的缺口,完成了牵制敌人、掩护冀中区机关和群众突围的任务。骑兵团在大“扫荡”中受到了重创,1200人的骑兵团,后来只剩下不足400人。6月上旬,由于形势过于严峻,骑兵团实在没条件在冀中继续坚持了,忍痛向冀中父老乡亲告别,暂时离开冀中这片一辈子难忘的热土,向晋冀鲁豫作战略转移。远离冀中后,骑兵团因无法得到及时补充休整,最后缩编为骑兵营交由南进支队。半年后,又缩编成了一个大连,编入了冀南骑兵团,冀中骑兵团的番号自此取消。这支英雄的队伍经历了大小战役无数次,最终为了捍卫民族尊严以血染冀中方式完成了他的使命!
鱼水情深
壮烈牺牲的冀中骑兵团政治处主任杨经国曾经饱含深情地写下这样的诗句:“我们是来自民间的子弟兵,我们是来自民间的战马”。1941年秋,骑兵团来到饶阳城东滹沱河沿岸,帮助当地老百姓在水毁的荒地上开荒种麦。在这短暂的和平时期,战功卓著的骑兵战士变成了胼手胝足的农民;身经百战的战马变成了汗流浃背的耕马。多才多艺的杨经国看到这一幕,写下了上面的诗句。他还以《几千亩荒地被消灭》为题记述了骑兵团帮助老百姓开荒种麦、搞生产的事迹,在《冀中导报》和《前线报》发表。战时为保卫冀中流血,平时为冀中的百姓出力出汗,冀中的老百姓和骑兵团结下了深厚的鱼水深情。王林的小说《十八匹战马》就是根据“五一”反“扫荡”后冀中的老百姓舍命保护冀中骑兵团失散的战马的真实故事改编的。
◆冀中骑兵团在训练。
深州市原党史研究室主任、“五一”反“扫荡”亲历者、年过九旬的离休干部张明为我们讲述了深县北周堡村民王贵经舍命掩护冀中骑兵团指挥员的故事。冀中骑兵团一部在深县北周堡附近被敌机轰炸扫射后,不得不下马分散隐蔽起来,有一位骑兵团的指挥员是南方人,就在北周堡东南大洼的麦田里隐蔽着。村民王贵经发现后,把他隐藏到家中的地道里,日军多次包围北周堡搜捕骑兵团失散人员,多人被严刑拷打,共产党员、抗日村长潘炳文等8人被拷打致死,20余人被抓走。无论敌人如何凶残,群众都一声不吭,暗下决心,宁死也不暴露子弟兵。就这样,这位指挥员在王贵经家隐蔽了32天后归队。这样的故事在冀中数不胜数。骑兵团2连连长李玉堂身负重伤,伤好后他说,“敌人反复‘清乡’‘剔抉’,情况极端复杂艰险,是冀中的群众千方百计的保护了我,没有冀中老百姓,我活不到今天。”
日伪军在大“扫荡”中两次包围安平县羽林村,把群众围起来,威逼群众指认骑兵团失散战士,但没有一人招认。敌人恼羞成怒,拉出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用刺刀威胁逼供,孩子的母亲大声喝道:“孩子,不许说,打死也不能说!”敌人把孩子母亲拖到一边去,母亲边哭边喊:“孩子,可别说呀,咱娘俩要死在一块,不能给祖宗后代留骂名呀!”敌人把孩子和母亲折磨得死去活来,他们仍一字未吐!就这样,骑兵团的失散战士们在群众的舍命掩护下闯过了一个又一个的险关后归队,为骑兵团留下了宝贵的种子。
冀中的百姓永远忘不了英雄的冀中骑兵团。在武强、饶阳、深州三县交界的北大洼一带,冀中骑兵团英勇战斗的事迹一直在当地百姓口中流传。在安平县台城第一个农村党支部纪念馆和武强县“五一”反扫荡纪念馆中,都为冀中骑兵团留下了醒目的位置。冀中骑兵团变成了一座丰碑,永远矗立在冀中,矗立在冀中老百姓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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