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畏系统 | 分身乏术，分心有戏
《佛畏系统》中，万维钢的“秘密项目”，来自听了张益唐故事之后，开始做的一场梦。
梦里，“同事给我描述了他的秘密项目，然后问我，你的秘密项目是什么？”
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的科学家，从梦里出戏了。但万维钢说他自己其实是有秘密项目的，这就是当时他正在写作的《智识分子》。我第一次学习万维钢“精英日课”专栏，被击中的就是他抛出的首个观点：“失败不是成功之母，成功是成功之母”。
有些人初次听到这个观点，觉得无非是标新立异。创造一个颠覆性认知很容易，祖先传下来的成语和俚语，你都可以把意义颠覆一遍，因为老祖宗太爱搞“福丂祸所伏,祸丂福所依”这一套了，我们的每一个道理，都有正道理和反道理，你可以把每个概念都讲得总是有理，一直赢麻了。难的是赋予种种认知以坚实的科学支持和理性支撑。我对于万维钢的信任，来自于他的身份首先是一名科学家，中科大的毕业生，前物理研究员。
为什么失败不是成功之母？基于严谨的科学分析和理性计算，他得出的结论掷地有声，让人信服。
“成功的经验才是有用的经验。”
“过去的失败经历，对你未来的成功，一点帮助都没有。一个一直失败的人，将来最大的可能也许是习惯性地再次失败，还不如新人。”
“我的失败不是我的成功之母，但是别人的失败则可能是我的成功之母。”
这些年经常在读万维钢的作品。经历过疫情的这三年，在专家几乎已经全面沦陷为贬义词的同时，阅读万维钢，至少让我感到，我们还可以相信科学家。
话题扯远了，扯回来说“秘密项目”。这篇文章中，我最喜欢的两个词，一个是“孤持”，上一篇读书笔记谈过了。另一个就是“秘密项目”。这两个词都让人有如被电击的刺激，尤其是“秘密项目”。想象你如果有一个秘密项目，会发生什么？万维钢这样形容：
“平时该上班上班，自己私下干一件大事。”
“白天的你是一个身份，晚上的你还有另一个身份。没人真正了解你，只有你自己知道你在做的是什么……就好像地下党员一样，你说刺激不刺激。”
读到这里，我从一个从前的科学家、现今的专栏作家文章里，读出了一种崭新的认识：一个人的秘密项目，就是他生活的诗意。
不知道你发现没有，如果一个人的成功，是源于他的秘密项目，会更加让人心动。
比如，同样是写小说，大家对余华，就比对王安忆感兴趣。尽管年轻的王安忆看起来芳华绝代，而余华长得龇牙咧嘴。但是，王安忆成为作家是有传承的。大家会倾向于认为，王安忆作为作家，是“母传女”，虽然她的成就早就超越了她那写出《百合花》的母亲，而且从勤奋的角度，王安忆就是女版“贾平凹”，余华则显得有点懒且不务正业，他是文艺圈的脱口秀天花板。
可是，当你捧起余华的小说，你总会自觉不自觉想到，你是在读一个牙医被公开之后的“秘密项目”。
一个人拔了5年牙，突然有一天，他放下了拿镊子和牙锤的手，在一篇铅字作品上郑重署上自己的名字，随后被借调文化馆。这种巨大的反差，会让读者更重视他的叙述，愿意追随他的叙述，“一直游到海水变蓝”。
同样的道理，也适合读《三体》。当你进入黑暗森林的叙事篇章，你总能有意无意地，看到一个摸鱼小能手惶恐的身影，那是在娘子关质量奇差的液晶屏前，左顾右盼小心翼翼奋笔疾书的刘高工。这种出戏不仅没有构成干扰，反而放大了你对《三体》的体验。
秘密项目带给人的惊喜，不仅会来自远方，也可能来自身边。一年前某一天，染姐突然拉个群，让我们去她家烧锅底。才发现她在不动声色间，按照自己的审美重新捯饬了一个家。锅碗瓢盆，都是挑剔的心意。
我一直都很佩服染姐，平时没少听她嘈切切。但身边熟悉的也只有她，看似最不可能，却一次又一次地，在日常生活的窄缝里，重起炉灶造起玲珑塔。那一刻，我们由衷仰慕地看着她得瑟地显摆她公诸于世的秘密项目，所有的布局都自有来历。
去年上半年，武大郎突然在小群里抛出个链接，他的剧本《智能危机》，入选了夏衍杯优秀电影剧本。
我的朋友麦子，以前是一个N线小城里的会计，遭逢人生转折，开起自己的手账课“传道受业”，还上了腾讯的《星空演讲》，被林安写进“一百个不上班的人”专题，后来我在第一次读到万维钢专栏课的“得到App”的“邵恒头条”《了解一位‘只工作，不上班’的人，人间值得》中，看到了讲她的故事。
大家总爱说，我们都“困在系统里”。但其实，也许真正“困在系统里”的是你，别人并没有。当然，如果要像爱因斯坦那样，1年发5篇划时代论文，把1905年变成奇迹年，天才都做不到。即便想像张益唐那样9年憋个大招，也离普通人很遥远。但是，拥有一个自己的秘密项目，不仅可能，而且可行。
秘密项目是什么？用万维钢的话来说，是“你有一个难以与人言说的秘密”“你比别人多了一重生活”。
我也曾经有过一个秘密项目，在毕业前突发奇想写了个小册子，为全班52个同学（包括我）画像。毕业会上，很多同学才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们在我的印象里，至少有那么一页两页纸。那些记录很幼稚也很寡淡，几年后，我把这个小册子重新修订一道，发在了QQ空间。
一晃毕业20周年，我们聚会搞拓展，最后要取个名字画在旗子上。何燚突然想到，何不就叫“你的样子”？是的，这就是那本册子的名字。当时我特别喜欢林志炫唱的那首歌，总觉得聪明的孩子,都是造物的恩宠。没想到转眼之间，“幸运52”已然缺失一角。看到这4个字出现在旗子上，那一瞬间，突然有点恍惚。
我从初中开始写日记，事无巨细，记在小本本里。这种习惯，持续到毕业后的两三年。直到一天，发现存放在老家楼上粮仓边上的那些日记本“不翼而飞”，连碎片都没有留下。不太可能是被成群结队的耗子当成了晚餐，也许是被爸妈当成废纸卖了几个钱。从此我中断了持续六七年的习惯。
有时候好怀念那段岁月，每天不管轻松还是疲惫，不管认真还是敷衍，不管工整还是潦草，白纸黑字的记录，让你的生活，不管是事实还是情绪，都具备了真实感。尤其是突然之间工龄超过20年，当往事模糊，记忆开始紊乱，愈加明白文字打败时间的难能可贵。
那也是我曾有过的秘密项目。在感觉自己已经一眼看尽未来的人生中，你明白无法和现实摊牌，但是，当你铺开一沓纸，你可以“身在曹营心在汉”，和这个世界同床异梦。用万维钢的话说，“身体在这里，心思在别处”。
秘密项目，就是你的造梦空间。它让你能灵魂出窍，原地不动地逃逸。就像在日常生活的废墟上插起一个稻草人，在分身乏术的困境里，你有了一个金钟罩，从此可以暴露隐形的翅膀和你的张牙舞爪，肆无忌惮地分心、创造。
它不会改变你的现实生活，但是，你真的多出了一重生活。它大概率不会改变世界，但是一定会让你内心丰富。有一个秘密项目，就连做梦都不止一重梦境。从前读到海德格尔的名言，其实并不知道人生如何才能做到“诗意地栖居”，后来觉得，也许把心思充分投入一个秘密项目，就是“诗意地栖居”。
今天，是一元复始、万象更新的第一天。我理解你分身乏术，但祝愿你分心有戏，从此找到自己的秘密项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