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秋天，在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几个月后，日本新任首相田中角荣也带着代表团来访华了。

田中首相一直号召改善对华关系，是日本政坛的亲华派，他也因此在国内受到很多的非议。

田中的到来得到了中国政府的欢迎，但没想到的是，在第一次会面中，田中就引起中方的不悦。

田中在见到周总理后，在招待会上说：“过去几十年里，日本给中国人民添了不少麻烦，日本政府已经进行了深刻的反省。”

此话一出，会场满座皆惊。

日语中的“给你添麻烦了”，是一句再常见不过的礼貌用语，常用来表达歉意，用在道歉场合。

日本人觉得这句话已经能代表悔罪，但是在中国的文化里，“添麻烦”是一种很轻微的事，并不能代表谢罪的诚意，用中国人的话说就是“轻飘飘的”。

此话引起了中方的不悦，差点导致外交纠纷，好在周总理镇住了场子，才没有出岔子。

可一句“添麻烦了”，引起中日领导人的讨论，足见田中角荣访华时期两国关系的微妙。

在此次出行前，田中角荣还把一直带在身边的女儿留在国内，以保护她的安全，田中自述，自己当时曾有一去不回的决心。

一国首相访华，居然担心“一去不回”，那么田中角荣访华时，中日关系是怎样的？他都会受到哪些势力的威胁？

田中访华时，又发生了哪些故事？

一、二战结束，日本一度“谈中色变”

1945年8月，因为两颗原子弹的攻击，日本法西斯宣告投降，二战正式结束。

日本在二战里被美国炸成一片废墟，随后进行了长达20年的恢复发展，终于在1960年代重新崛起，和西德、美国并称资本主义世界的三大强国。

但是在外交方面，日本的发展却非常缓慢。

在美国的提携下，日本虽然和亚洲、欧洲国家普遍“握手言和”，甚至英、美、澳、荷等国都放弃了日本的战争索赔，但是日本仍然脱不掉战犯的帽子。

在东南亚地区，当地国家坚持向日本索赔，日本天皇出访欧洲，各国掀起了反日浪潮。

至于二战中受日本蹂躏最久，损失最大的中国，在当时则和日本几乎完全绝缘。

日本战后长期是美国的仆从国，美国在二战后因为朝鲜战争和新中国交恶，日本也就无权在政府层面和中国打交道，只是和台湾的蒋氏政权有往来。

日本人其实心里也犯嘀咕，一个小小的台湾岛，虽然有美国的撑腰，也完全代表不了中国大陆上的几亿人民。

所以从50年代开始，中日两国就有非官方的访问团互访，以缓解两国的僵硬关系。

中国当时对于日本的态度，从毛主席的话里就能听出端倪，毛主席在1956年曾说：

“日本在历史上扮演着侵略者的角色，但那是一小撮军国主义分子的问题，现在他们大部分已经被消灭，我看咱们也不要太拘泥于过去了。”

1956年，梅兰芳剧团访日，周总理亲自送行。

1959年，日本前首相石桥湛山访华，这是战后第一个访问中国的日本政坛高级人物，中方对他进行了热情的接待。

日本和中国接触，有利于两国的长远发展，但美国和台湾政权很不满意，他们支持日本国内的旧军人、流氓、投机政客组成右翼政党，到处抗议中日的民间来往。

日本国内有“中日亲善协会”，这些民间协会每次举行活动，右翼必来砸场子。

至于那些主张中日关系正常化的官员，则会收到恐吓信、刀子、动物内脏等东西，对他们进行警告。

更有甚者，如1960年，著名的中日友好人士——在1959年率团访华的浅沼稻次郎在演讲台上被右翼分子一刀捅死，此事让日本政坛一度“谈中色变”。

二、田中访华，中国在底线问题上不让步

以当时的情况来看，中日关系的和解遥遥无期，但是国际局势在变化，中国和美国的关系在越南获得转机。

20世纪60年代中期，美国深陷越南战争，而中国和苏联的关系又在北方变得微妙，美国政府抓住了这个变化，开始透过巴基斯坦向中国示好。

当时中国正在支持越南的战争，只要中国在，越南战争就打不完。

美国想趁着中苏交恶的时机，和中国搞好关系，让中国在南方放松越南，在北方抓紧苏联，美国站在背后支持。

尼克松上台后，对华关系正常化日上日程，70年代，中美用“乒乓外交”、“基辛格访华”、“尼克松访华”三步走完成了外交破冰，让全世界看傻了眼。

中美握手后，日本夹在中间非常尴尬，时任日本首相佐藤荣作是个反华右翼，他试探性地向中国申请访华，遭到了周总理的严厉拒绝。

随后，日本议会发起对他的弹劾，佐藤荣作黯然下台，出身平民的亲华派田中角荣组建内阁，上台担任首相。

田中角荣一上任，就接到了中国政府的邀请——当年7月，中国外交部在给日本外交部的信里说：“中国北京机场随时为田中先生开放。”

田中角荣果断接受了邀请。

8月12日，中国外交部宣布：“日本首相田中角荣即将访华。”

很快，世界媒体纷纷把目光投向了东京。

但此时的田中角荣却忧心忡忡，他知道自己身上的担子很重，作为一个政客，这是他一生最重要的活动，甚至比当首相还重要。

可田中角荣最操心的，是日本国内的右翼。

他要去中国访问的消息传出后，台湾政权早早派人来日本活动，虽然没有见到田中，但是已经花钱找了不少右翼政客，在议会抗议此次访华。

此外，10年前浅沼稻次郎的惨剧还历历在目，如果自己访华，会不会有台湾或者日本右翼的刺客埋伏自己？田中心里也没底。

在以前的外交访问中，田中角荣总会带上自己的女儿田中真纪子，但是这次因为安全问题，田中决定自己一个人去。

他给女儿说：“我这次去，已经做好了一去不回的准备，我希望我这次远行能改变时代，为日本人创造一个和平的未来。”

1972年9月25日，田中角荣一行人抵达北京，开始对中国的正式访问。

中国方面为田中角荣安排了最高规格的接待，和尼克松访华时的冷冷清清相比，田中在机场受到了首都各界群众的热烈欢迎，这让田中角荣非常开心。

当晚，周总理在人民大会堂宴会厅摆宴为田中角荣接风洗尘，中日双方领导人都在会场做了讲话，可是田中角荣讲话里“添麻烦了”这句话引起了争议。

中方都认为“添麻烦了”这句话太没分量，中国人从甲午战争开始受到日本军国主义蹂躏几十年，怎么能用“添麻烦了”一句带过呢？

但是鉴于宴会的热烈气氛，周总理暂时没提出抗议，而是等到第二天才跟田中角荣说出了问题。

周总理在中日政府的官方谈话中说：“中日的问题，不是添麻烦这么轻描淡写的”

为了让田中角荣更好理解自己的意思，周总理进一步打了比喻：

“你在宴会里，把酒水洒在女士的裙子上，可以说添麻烦了，但中日之间的战争，日本帝国主义给中国带来的苦难，不是添麻烦三个字能概括的。

最后，周总理还说出了这句话可能导致的后果：

“这话如果登在报上，田中阁下访华不仅收不到成果，可能还会引起中国人民更大的敌意。”

田中也连忙道歉，说“添麻烦”在中日语境里的意思不同，引起了误会，自己一定会改个说法。

田中角荣的态度很诚恳，中方也就没有多加追究，随后周总理安排他和毛主席见面。

三、“女儿，未来你一定要去一次中国”

为了见到毛主席，田中角荣已经提前做了一个月的工作，他熟读毛主席的诗词，学习毛主席的理论著作，还观看毛主席的录像，了解伟人的性格和习惯。

9月27日，周总理先和田中角荣谈话，然后才把他带到了毛主席的面前。

毛主席在书房里接见了田中，他一见面就问道：“你们二位吵完了没有？”

田中马上笑道：“完了，已经吵完了。”

他知道，毛主席是在说“添麻烦”的争端。

毛主席的幽默让会场的气氛非常轻松，毛主席、周总理和田中角荣谈了中日现在的情况，毛主席从国际局势出发，肯定了田中角荣的访华决策，这让田中非常开心。

但是当谈到两国的历史问题时，气氛还是比较严肃的。

在日本战败后，世界各国都向日本提出了战争赔偿，当时是蒋氏政府代表中国签订协议，本来要日本赔款200多亿美金。

可后来在美国的斡旋下，退居台湾的蒋氏放弃了对日索赔。

毛主席谈起对日索赔，他先说起对日索要赔款的正当性。

日本在侵华战争里造成中国直接经济损失几千亿，还有3000多万人的伤亡，这是二战里最惨重的损失，日本的赔偿理所应当。

但是随后毛主席话锋一转，把“赔款”这个事情单独拿出来说。

伟人细数了从鸦片战争开始，中国在清末付出的数次赔款，这些赔款都是从平民百姓的头上榨取的，这是一笔不义之财。

所以毛主席最后决定，中国放弃对日本的战争索赔，但是日本需要对侵华战争进行官方的道歉，并且给中国在经济发展上的帮助。

田中角荣听完毛主席的话，激动地连连点头，作为一个政客，他被毛主席的政治智慧和广阔胸襟折服了。

因为毛主席的身体关系，这次谈话并不长。

在最后，毛主席从书架上拿下来一套《楚辞集注》送给田中角荣当礼物，他希望田中能好好学习中国文化，以后继续为中日两国人民造福。

在随后发表的《中日联合声明》里，日本公开向二战时期侵略中国道歉，文件中用了“责任”一词来代替“麻烦”，这让中国人更能体会到分量。

同时，日本宣布废除日台之间外交关系，只承认一个中国。

田中角荣的访华非常成功，在他回到国内后，他曾兴奋地对女儿说：“我真后悔没带上你，去北京见见毛主席和周总理，看看他们是怎样的政治家，你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去中国看看。”

但是在政坛上，田中角荣却遇到了右翼的强大的攻势，台湾政权撺掇日本国会质疑田中的访华，一些议员甚至要求田中“切腹谢罪”。

田中角荣顶着很大的压力，一边应付右翼，一边继续自己的任期，直到1974年，他在党内失势下台。

后半生，田中角荣在政坛浮沉，最后以无党派人士参政，一直在政坛奋斗到90年代。

而田中访华时除了带回一套《楚辞集注》外，还收到了周总理准备的48瓶茅台酒。

田中自己喝，加上赠送朋友消耗了47瓶茅台，仅剩的一瓶被留在了田中家作为“传家宝”保存。

如今田中的女儿田中真纪子还保存着这瓶酒，她把这瓶酒视为父亲政治生涯的一个象征。

对于田中角荣来说，为中日破冰，就是他政治生涯里最骄傲的成绩。

文/商学野

参考资料：

1、《“邻人目暖吾人迎”——1972年日本首相田中角荣访华插曲》，史知

2、《田中真纪子忆父亲田中角荣:访华回国后险被逼剖腹》，蒋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