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恋，大虐女主（完结）
“陛下。您把娘娘送去敌国了吗?”
“没有,我只是吓吓她。”
“可是她哭了一宿,仆人还发现少了一把匕首。”
冷清的长春殿内,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响起。
他脸色大变,狂奔后宫…
冷清的长春殿内，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响起。
“娘娘，您怎么又坐在这里！”
宫女画春拿着一床羊毛毯急匆匆披在凤清染越发单薄的身上。
凤清染转头望着那片看不到头的宫墙，轻声道：“你说，他今晚会不会过来？”
“娘娘……”画春欲言又止
凤清染没回头，声音却淡了点：“他又去凤鸾那里了，是吗？”
大殿里陷入沉默。
凤清染低下头，轻声低喃：“七年感情，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询问，只是没有人能给她答案。
片刻后，凤清染望了一眼议事的文宁殿，抬手示意画春扶她起来。
刚站起，猛烈的咳意便席卷了她的喉咙，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后，帕子上多了丝丝赤红，站在一旁的画春脸色骤变！
凤清染却似乎早已经习惯，她说：“去拿药吧，还没到傅太医说的那么严重。”
画春看着凤清染面不改色的服下药，她躬身退下，脚步一转，却直接走出了长春殿。
大殿内，凤清染又开始绣荷包，一针一线，她绣的认真极了。
好似要把她后半生的相思都绣进这小小的荷包。
最后一针落定，凤清染揉了揉酸涩的眼眶，轻声唤道：“画春。”
脚步声传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推开殿门，男人绣着金线的鞋子跨过门槛。
凤清染呆了，她好像有大半个月没有见过重垣了。
重垣坐在她对面，浓眉蹙起：“你那小宫女跪在坤绵宫外，说你病了。可朕怎么瞧着，皇后脸色还不错？”
凤清染听到这话，脸色不由一白，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这幅样子在重垣看来，就是心虚作祟，冷眸一扫，殿内冷清至极，更觉得厌烦。
他站起身：“六宫之主身为表率，朕不希望你以后再使出这种下作手段！否则，我不介意让这个位置换个人坐！”
凤清染看着男人冷淡的眼眸，突然疲惫的想，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自己说话竟然如此冷漠了？
若他知道自己的病情，是否还如现在这般冷情？
“重垣，我真的病了。”凤清染开口。
重垣看她一眼，突然缓缓俯身朝她凑近，凤清染睁眼看他一点点逼近，直至两人呼吸交缠——
“有病就找太医，朕是皇帝，找我作甚？”重垣吐出的话凉薄至极。
凤清染就像被人泼了盆冷水，连指尖都泛着凉。
这时，有太监的声音传来：“皇上，鸾贵妃那边派人问话，要不要等您安歇？”
隔得这么近，凤清染看到男人的脸色几乎是瞬间就柔和下来，他毫不留恋的转身就走：“去坤绵宫。”
他悄无声息的来，生怕凤鸾知道他来了。
又浩浩荡荡的走，丝毫不考虑她身为皇后的面子。
画春跪在门外，匍匐在地上呜咽：“娘娘，奴婢该死！”
凤清染的脸被外面的冷风吹得僵，殿内一片静谧。
良久后，她才开口：“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有这个命罢了。”
重垣，我终究没有这个命，能望你一世。
第二章 铮铮铁骨
腊月二十七，对于凤清染来说，是个特别的日子。
就在七年前的今天，她和重垣互许终身。
当年依旧是皇子的重垣抱着她说：“无论是眼下的悠闲生活，还是他日为帝的日理万机，我一定会在今日陪你用膳。”
凤清染换上一身新衣期待的看着宫门处。
可日上三竿，重垣没来。
日落西山，依旧没见他身影。
“重垣，七年你都坚持了。这最后一年，你真要失约吗？”凤清染低声自语。
冬日的寒风浸透了她单薄的身体，胸肺间仿佛真破了一个大洞，她猛地一阵咳嗽。
这一次，她竟直接咳出一口血来。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凤清染心中一惊，急忙偏过头去，用袖子拭去唇边血渍。
但来人不是重垣，是凤清染的三嫂，洛云。
洛云行色匆匆，眼中全是惊慌和无措，但看到凤清染嘴角那一丝血迹不由关切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凤清染抹去最后一丝血渍，面上淡定：“只是喝了碗补药，嫂嫂不必担心，怎得今日这么晚还进宫来见我？阿满呢？”
话刚落音，洛云却噗通一下跪在地上：“皇后娘娘，求您救救阿满吧。”
凤清染眼神一变，连忙扶起洛云：“嫂嫂别慌，发生了什么事？”
“阿满童言无忌冲撞了鸾贵妃，陛下竟不问缘由就要打他板子！阿满才五岁啊！求您救救他吧……“
凤清染袖中的手握紧，面上却是镇定，宽慰洛云：“嫂嫂莫要担心，且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离开大殿，凤清染便有些支撑不住，她轻唤画春：“将那药拿来。”
画春为难不已：“娘娘，不可啊。”
凤清染面色冷静：“拿来。”
画春只得应允，服下药后，凤清染便恢复了些血色，重新站直了身体。
刚踏进坤眠宫，便听见凤鸾哭哭啼啼的自怨自艾：“臣妾知道，凤家满门忠烈，确实不是我区区一个后宫妃子可比。但我腹中毕竟有着龙子，臣妾斗胆，请陛下还臣妾一个公道。”
龙子？
凤清染心情复杂至极。
目光触及下首跪的笔直的孩童，小小年纪已有凤家铮铮铁骨的意味。
却见凤阿满却磕了个响头，声音洪亮的说道：“皇上，小子没有冲撞贵妃。”
重垣脸色沉了沉，扬声道：“来人，将此子拉出去，仗责二十。”
“住手！”凤清染拦下要带走凤阿满的侍卫，目光灼灼的看着重垣，“陛下，孰是孰非尚且未可定论，为何你只听鸾贵妃一面之词，阿满年幼，这二十大板下去，他可还有命活？”
“放肆！”重垣站起身来，搂着凤鸾居高临下的喝道：“皇后，为了一个外臣之子，你竟然枉顾朕的血脉？简直居心恶毒，看来是朕平日待你太好了。”
恶毒？
胸腔中一股熟悉的痛意蔓延而上，还未到喉间，又被死死压制下去。
凤清染一字一句：“陛下，凤家世代忠良，我的四个哥哥皆为你战死沙场，这外臣之子可是我凤家唯一的血脉了。”
第三章 德行有亏
凤清染抱着阿满出了坤眠宫。
虽二十大板最后变成了五个板子，但也让孩子疼得起不了身。
而自己也因此罚俸三月，禁闭半年。
回到长春宫，凤清染见到洛云，面有愧色，最终什么也没说只轻轻道：“三嫂，我送你们出宫。”
路上，车内一片沉闷，很快便到了宫门处。
只是临下车之前，阿满突然抱住了凤清染的脖子，闷声道：“姑姑莫要伤心，阿满不疼，等我长大了定会保护姑姑和娘亲，不会再让你们委屈了。”
凤清染张了张嘴，眼中泛起微光，抱了抱阿满，语调温柔：“姑姑相信阿满。”
洛云偏头拭去眼中的泪，看着凤清染，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后只是说道：“娘娘，你要好好保重身体，今后凤家绝不会给您带来麻烦了。”
看着马车渐远，寒风中，凤清染再也忍不住胸中闷痛，一口血呕出。
画春大惊失色，连忙扶着凤清染。
凤清染眼中悲恫，哑声道：“我凤家满门忠烈，四个哥哥为国捐躯，我贵为皇后，却连阿满一个孩子都保护不了！”
重垣！你怎能如此对我，对凤家？
凤清染终是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再醒来，凤清染看着坐在不远处的傅昭然，再次闭上了眼。
半晌后，傅昭然说道：“娘娘，恕微臣直言，您要再这般糟蹋自己的身子，莫说半年，三月都难。”
凤清染却像是没听到一般，毫不理会。
所谓医者父母心，傅昭然身为太医院最年轻的院首，见她这样，便也来了气。
“娘娘若执意如此，今日起，便不必叫微臣来诊，臣不救无可救药之人。”
凤清染慢慢睁眼：“久闻傅太医术行过人，本宫有一问，太医可能医心病？”
傅昭然皱眉：“不能。”
她的声音清淡一如既往：“画春，送傅太医。”
凤清染的眼神落在窗外飘荡的雪花上，好似看遍人间，又好似什么都不入她眼。
入夜之时，冷清的长春宫，意想不到的迎来了皇帝陛下的亲临。
“你看，朕给你带了你最喜爱的吃食。”重垣拿出食盒里的东西，笑着道。
凤清染看着他手中的东西，眼眸冰凉：“陛下，冰玉糕是鸾贵妃最喜欢的东西，臣妾从未喜欢过。”
重垣一愣，转而说道：“朕知道你受了委屈。可你当众下了朕的面子，朕也别无他法。”
凤清染淡淡的站在那里，不言不语。
重垣上前两步，与她相隔不到一寸，温声道：“朕关你禁闭只是一时气话，这皇后之位，朕永远都只会给你一人。”
凤清染突然笑了。
她想起以前，重垣做错了事，都会提前先温言软语的逗她开心。
想来这次，也不例外。
“还有呢？”
她这样的态度让重垣有些不自然：“贵妃有孕，天佑我大津，朕准备封她为皇贵妃。”
凤清染心头一震，抬头望着他。
“历朝历代没有皇后还在就封皇贵妃的先例，陛下，这是在咒我去死吗？”
“啪！”
“荒谬！”重垣气的将桌上的杯子挥落在地，“你在胡言乱语什么！简直不知礼数，愧为皇后！”
那杯子摔在凤清染脚边，四分五裂。
凤清染动也没动，她就这么深深看着重垣。
明明之前那般喜爱的人，为何现在却这般陌生。
良久以后，凤清染退后两步，对着重垣行了一个大礼。
“既如此，臣妾德行有亏，还请陛下废后。”
第4章 册封大典
重垣看着跪在地上的女人，冷笑着开口：“凤清染，朕这些年是不是太过宠你，以至于你竟敢如此胆大妄为！”
说完，一股大力将凤清染拉起。
接着她便被狠狠摔倒！
他眼里闪过一丝怔楞：“你怎么瘦成这幅样子？”
凤清染偏头，声音冷淡：“臣妾这幅样子，陛下当然不能入眼。”
重垣被彻底激怒：“好得很！真是朕的好皇后！”
这一瞬间她终于明白，重垣是大津的九五至尊，是凤鸾腹中孩儿的父亲，是万民的敬仰。
唯独不是七年前，那个疼她爱她的太子殿下了。
她趴在床沿，死死的闭着嘴，没有泄露一丝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
正准备躺下，门外却传来贴身太监的通报，说鸾贵妃身体不舒服。
重垣毫不犹豫的穿上衣服离去，没再看一眼几乎毫无声息的凤清染。
待他离开，凤清染才不再压抑，用力的咳嗽起来。
画春急忙冲进来，却只见她脸色苍白无力。
因着室内昏暗，所以重垣毫无察觉。
画春慌慌张张的将凤清染扶起，一遍遍的帮她擦着不断溢出的血，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说道：“陛下怎能如此对您！”
凤清染看着小丫鬟哭的伤心，自己倒没有多大感觉。
她沉静的开口：“一个人爱你，自然是如珠如宝。但当他不爱你了，自然如沙如土。莫说我今天只是呕血，他日我棺椁入土，他也不见得掉泪。”
画春闻言，哭的更加伤心了。
第二天，重垣便令人宣读旨意，封凤鸾为皇贵妃。
朝堂哗然，但满朝竟无一人提出异议。
一个是日渐没落的将军府，唯一的血脉尚且年幼，皇后在宫中也失宠已久。
一个是如日中天的尚书府，不仅凤尚书年富力强，贵妃更是身怀龙嗣。
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钦天鉴当下择定良辰吉时，三日后，便是皇贵妃册封大典。
三日后，皇贵妃大典按例举行，丝竹声声声入耳。
凤清染站在长春宫的最高处，凭栏远眺巍峨宫城内的那一块热闹。
举国欢庆，花灯似海，嘈杂的声音哪怕隔着这么远，也依稀入耳。
风缓缓吹动凤清染的衣衫，她看风，看雪，看月，只是满天下的光，都入不了那片漆黑的眸子了。
飘飘扬扬的又下了雪，凤清染伸出手，一片雪花在手里慢慢融化，凉彻心扉。
女人的低喃在夜色中缓缓响起：“重垣，这是第八场雪了。”
第五章 满目疮痍
冬天越来越冷了，凤清染的身体也随着一场又一场的雪，逐渐显露破败之势。
重垣自从上次离开之后，再未踏足过长春宫。
只听宫人说，凤鸾肚子越来越大，太医诊脉说，有可能是龙凤胎。
这是天大的喜讯，可以想见朝堂之上凤家的地位，又会再往上升一升了。
转眼间，凤清染的生辰日就要到了，往年都是大肆操办。
掌事太监前来请示诸事。
“不必了。”凤清染却淡淡的说道：“今年生辰，无需操办。”
掌事太监愣了一愣，随即叩首，便退了下去。
画春有些不明所以的开口：“娘娘，您的生辰不操办，陛下问起，该如何说？”
凤清染唇角勾起苦涩的笑：“他如今，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我了。”
直到凤清染生辰的前一天，长春宫内依旧冷清，也无人问津。
生辰那日，凤清染直接带着画春出了宫，她想家了。
可当她站到将军府门前那一刻，凤清染甚至不敢相信这会是凤家！
府门牌匾沾满尘灰，落叶满地，门前甚至都无人看守。
将军府是皇后的母家，是世袭的侯爵府，怎会如此破败？
凤清染心中慌乱不已，她推开大门，直直的往里走。
可越往里走越是心惊，偌大的将军府，为何下人都看不到几个？这到底是怎么了？
“娘！嫂嫂！”凤清染冲进后宅，才发现三嫂屋内围了一群人。
见她到来，众人神色各异。
她走进屋内，却见床榻上阿满脸色通红，呼吸急促，不过短短几日，小脸便已瘦了一圈。
凤清染赶紧让画春去请大夫，她看着围在床边的老弱妇孺，颤声问：“那日三嫂带着阿满入宫，可是有求于我？”
满堂无声，洛云抬手擦了擦泪，神色憔悴。
凤清染靠着柱子，目光扫过每一位嫂嫂的脸，看到的，全是绝望和木然！
她凤家满门忠烈，男儿尽皆战死沙场，可他们的遗孀，却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我要去找陛下”凤清染几乎站不住身子，抬脚便要走。
“站住！你还嫌将军府不够惨吗？”一句喝止从门口传来。
“娘。”凤清染看着凤母从门口踏入，眼眶立时发红。
只见三哥四哥燕城大败被俘那日，母亲白了一半的头，如今竟已满头华发。
凤母却站在原地，恭敬道：“皇后娘娘身份尊贵，以后还是莫要再来我将军府了。”
凤清染呆立当场，眼泪瞬间涌出：“娘，您这话是何意？您……不要女儿了吗？”
凤母却没回答她，只是对几位嫂嫂道：“恭送皇后娘娘。”
凤清染承受不住的退后一步，她看着几位嫂嫂欲言又止的神色，心中陡然明白了什么。
她不可置信的问：“这一切，跟重垣有关？对吗。”
“啪！”
凤母抬手便给了凤清染一个巴掌，语气震怒：“你贵为皇后，怎能直呼皇帝名讳。圣上旨意，岂是你能肆意揣测！你给我滚！立刻滚！”
凤清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将军府的，她站在破败的府门前，只觉得阵阵寒意从脚底往上窜。
自此，她终于明白，何为鸟尽弓藏，兔死蜜小蜜狗烹
她回到宫中，脚步一转，直直便朝御书房去了。
重垣正在批阅奏章，见她眼眶通红，不禁站起来迎过去：“皇后这是怎么了？”
凤清染定定地看着这个男人，惨然一笑，质问道：
“我凤家的最后一丝血脉，陛下也要赶尽杀绝吗！”
重垣眉心一跳，沉下脸来：“皇后擅闯御书房，就为了与朕说这荒唐赘言？”
凤清染明白了，她强忍鼻尖酸涩，哽咽着：“荒唐？陛下可还记得，今日是我生辰？”
重垣心中一空，陡然心虚。
凤清染自嘲一笑：“陛下忘了。”
“陛下可知，我生辰日，回到凤府，看到满目疮痍，府门破败！”
“陛下可知，阿满高烧不退，满府孤寡，却连一个大夫都请不起！”
“陛下又可知，若我父兄泉下有知，可会为当初不顾一切助你登基而悔恨莫及！”
此话一出，重垣当即大怒！
猛然抬手一挥，凤清染便被他狠狠一巴掌甩在地上。
“你是朕的皇后，谁教你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御书房一片死寂。
半响，凤清染撑起身子，一双眼清清凤凤的看着他。
一字一顿的说道：“皇后？这一年里，你可有真把我当皇后看待？重垣，七年前你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做到了，可你呢——！”
第六章 我不怪你
凤清染被彻底关了禁闭，就连画春都被调走，偌大的长春宫，清冷的犹如冷宫。
直到三日后，凤鸾来了。
这一次，她满脸得意，挺着较之上次大了不少的肚子，架势浩荡。
而她的太监却拎着生死不明的画春。
凤清染眼眶一红，就要冲过去，却被凤鸾身边的婢女拦下。
凤清染转身大喝：“凤鸾，你敢！”
凤鸾笑的花枝乱颤：“你就别白费力气了，真以为自己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吗？”
她在奄奄一息的画春面前丢下一枚玉佩，语调娇媚：“这贱婢竟敢秽乱宫廷，可真是胆大妄为！”
看着凤鸾有恃无恐的模样，凤清染攥紧了拳：“你想要什么，直接说吧。”
凤鸾使了个眼色，婢女尽皆退到门口，她才开口：“我要的，当然是你的位置！”
“凭你也配？”
“怎么？凤家满门老弱的命，还配不上这个皇后之位？”凤鸾冷笑一声。
“你以为凤家是那么好动的？”凤清染眼里像淬了冰的盯着她。
凤鸾却笑的更加开心：“凤清染，你还真是个蠢货！你或许还不知道，你凤家三郎四郎的死，是皇上默许了的！”
轰！
这句话像惊雷一样狠狠的在凤清染耳边炸开，她咬牙：“我不信，他不会这么做的.”
凤鸾似乎早就料到，她掏出一封信丢在凤清染面前：“你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这是当日你三哥快马求援的信件，被陛下派人截下。你若还不信，御书房暗柜第三格还有几封呢！”
凤清染捡起信来，那熟悉至极的字迹字字都是求救！.
她指尖都泛着凉意，喃喃道：“为什么……”
“功高盖主，那场仗本就必败无疑。当年那一座燕城，便是皇上送给塞外十三部的礼物，回礼就是你两个哥哥的项上人头！”
说完这些，凤鸾得意一笑。
“你这宫女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本该立刻处死。本宫就大发慈悲，让你送她最后一程吧。”
画春被人狠狠的丢了进来，发出一声闷响。
“画春，画春，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凤清染抱着她，却发现她嘴里空荡荡的，竟被人剪了舌去！
“画春……”
凤清染沾了满身的血也毫不在意，她都不知道伸手去碰画春的哪里！
这个跟了她十年的衷心婢女，艰难的比着嘴型。
凤清染分辨许久，才看出，那是‘不怪你’三个字。
见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画春露出了一丝笑意，便没了声息。
凤清染握着她的手，眼泪顺着脸颊滚滚落下。
她就这么抱着画春坐了一夜。
天亮了。
凤清染将画春抱到自己床上：“画春，你先休息一阵，我去去就回。”
带着浑身的血迹凤清染走过偌大宫廷，直奔御书房。
门口的太监见到她这模样，竟无一人敢拦。
待她进去了，才敢去禀报重垣。
凤清染打开书柜的第三格的盒子，赫然就放着凤鸾说过的书信！
凤清染一封封的打开，一字字的反复看。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寸寸剜心。
她知道，凤鸾使出的是离间计。可有些事，她没办法骗自己！
当重垣走进来时，一眼看到的便是凤清染手中的那封信！
他的瞳孔骤缩！还没开口，
便见凤清染轻声低语：“所以，一将功成万骨枯之后，便是兔死狗烹，对么？”
凤清染的眼神里完全没有了光，只剩下绝望。
重垣心如擂鼓，这样的凤清染让他害怕，似乎一瞬他失去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
外面寒风呼啸，打着旋冲进了御书房，吹动着凤清染身上的衣裳。
那瞬间重垣以为，面前站着的，不过是个纸人。有血有肉的人，怎会消瘦至此？
重垣心中慌乱，他走前一步，正想说些什么来解释。
这时，一个太监急匆匆的跑进来，头扣在地上砰砰作响。
“陛下，凤家老夫人，在宣武门前，上吊自尽了！”
第七章 嫉恨恶毒
凤清染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空，她踉跄着倒退两步，被桌边的香炉狠狠绊倒在地。
重垣神色大变，下意识的伸出双手，却被凤清染狠狠推开。
下一刻，女人的身影便飞速的朝宣武门跑去。
巍峨的宫墙从她身边略过，却好似永远都没有尽头。
凤清染泪如雨下，胸腔里撕心的痛意连绵不绝。
她终于明白，那日母亲为何叫她离开。
重垣已决心要毁了凤家，而母亲知道自己在宫中已然举步维艰。为了保全自己，只有和凤家断绝关系。
她忆起那日，母亲扬起的巴掌以及声色俱厉地责骂。
现在回想，母亲沧桑的眼里，盛满的明明是心疼和懊悔！
宣武门人声鼎沸，可凤清染眼里只有那个吊在半空中，随着寒风晃悠的老妇人。
曾经最重脸面的娘亲，鬓发凤乱，穿着她最隆重的衣服，以一种极为惨烈的方式，宣告了宣告凤家的忠诚。
以自己的生命，控诉君王的无情！
她终于知道，什么叫撕心裂肺。
凤清染悲痛欲绝，狠狠的摔倒在地，哇的一声吐出血来。
宣武门明明就在不远处，她却眼前一黑，晕死在漫天飞雪中。
再度睁开眼睛，映入凤清染眼帘的是一片明黄。
床边站着的御医俯首和重垣说道:“皇后娘娘是气急攻心，陛下不必思虑过多。”
见凤清染醒来，重垣挥了挥手，道：“朕知道了，下去吧。”
谁也没有看到太医的身子，正在微微颤抖。
众人退下，偏殿内一片沉闷的寂静。
重垣站在床边，殿内烛火打在他脸上，棱角分明的脸上明暗不定。
片刻后，他开口：“画春秽乱宫廷，本该凤迟，既然人已经死了，这事朕便不追究了。”
凤清染连眼珠子都没动一下，眼神一错不错的望着上方，仿佛没有什么都没听进去。
重垣顿了顿，又移开目光：“你母亲的遗体，我已经令人送回凤府。朕会下令，让她与你父兄葬在一处。”
凤清染转头看着他，眼神里沉沉的映照着这个男人冷血的样子。
她扯了扯嘴角：“是么，那倒是要重过陛下了。”
重垣被这动作刺的一痛，声音瞬间冷了下来：“凤清染，你母亲蔑视天威，朕法外开恩已然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你还在闹什么！”
凤清染看着他眼中的冷淡和不耐，收回目光，望着头顶的床幔。
她想起自己七年前说出心仪的人是重垣时，母亲的无奈和欲言又止。却终究还是摸了摸她的头说：“囡囡喜欢就好。
喜欢？是啊，是她喜欢错了人。
凤清染闭上眼，声音嘶哑而漠然。
“陛下，废后吧。”
重垣心中一颤，满心的怒意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
他眼里闪过一抹慌乱，喝道：“凤清染！你以为后位是你想要就要，想扔就扔的吗！朕警告你，别让我再听到你这种任性妄为的话！”
说罢，重垣一甩袍袖，带着怒意离去。
人走后没多久，凤鸾的身影出现在偏殿内，脸上是一片嫉恨和恶毒。
重垣的话她都听到了，她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是不愿意废后！
看着床上闭目的女人，凤鸾走到床边，恶毒的开口：“你娘因你而死，你还有脸在这里躺着？”
凤清染听到这话猛然睁眼，她一字一顿：“是你。”
凤鸾就笑：“我说过，让你腾出后位，不是吗？”
看着女人得意的表情，凤清染眼眶赤红，她撑在床边死死的盯着凤鸾。
凤鸾眸光一厉，突然朝一旁的柱子撞去，口中发出凄厉的喊叫。
重垣来的很快，凤鸾抓着他的袖子，哀哀的开口：“陛下，别怪娘娘，她刚失去娘亲。”
凤清染看着眼前的闹剧一言不发。
重垣转头看着床上面色漠然的女人，冷冷道：“去外面跪着。她肚子里的若孩子有事，朕要凤家陪葬！”
第八章 毫无生气
坤眠宫外，凤清染脊背挺直的跪在雪地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早已经感觉不到冷意，重垣的身影出现在回廊下。
她望了一眼男人，低下头磕在冰冷的地面。
“陛下，是臣妾推了皇贵妃，臣妾自请废后，只愿一力承担罪责。”
凤清染声音里全是空洞和坚定。
她知道凤鸾想要的就是这个，一天得不到她一天就不会放过凤家。
重垣看着她不语，深邃的眼里是陌生，是怒火，独独没有爱意。
他久久的看着低着头不肯看他的凤清染。
薄唇微动，便定下了今日之事的结局。
“宣朕旨意，皇后德行有亏，谋害龙嗣，废除后位，即日起幽闭长春宫。”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誓言字字，不过七年。
三日后，凤清染听到长春宫外的小宫女都在说，凤鸾顺利生产，皇上得了嫡子，大赦天下。
皇贵妃凤鸾马上就会变成皇后了。
凤清染望着高墙外的天空不发一言。
不过短短几日，她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得过了分。
当傅昭然拎着药箱出现在冷宫，见她这样，眼里闪过一丝愕然。
凤清染诧异的看着他，不明白他是怎么进来的。
傅昭然冷哼一声：“这宫里自您不管事以后，就是个给钱就能进出的筛子罢了。”
凤清染看了他进来的门片刻，突然朝他盈盈一拜：“我想回凤家，还请傅太医援手。”
傅昭然顿时手忙脚乱，好一会儿咬咬牙答应下来。
将凤清染扮成了随医的小厮，很顺利的出了宫。
凤府。
凤清染推开侧门，跟傅昭然告别后走了进去，却没看到身后人眼中的痛惜。
“三弟妹，松手吧，阿满他要入棺了。”
凤清染刚走到正堂，便听到二嫂哽咽的话语。
阿满？入棺？！
凤清染一顿，如被雷击！
她猛然推门，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忘了呼吸！
她那端庄的三嫂，像个疯婆子一般坐在地上，怀里抱着的，赫然是没了气息的凤阿满！
“嫂嫂，怎么会这样！”
凤清染几乎崩溃，她扑过去，希望眼前的一切都是假象。
可二嫂的话却一字一句将她打入深渊：“三日前，陛下下旨，封锁凤家，无论何人不准进出，可怜阿满他高烧未退，竟活活的……”
话到一半，凤清染二嫂再也说不下去，捂着嘴失声痛哭起来。
“慈慈啊，你回来了啊？阿满睡了，我先带他去休息。”
这时，一直呆呆的三嫂却对凤清染说道，随即神情无悲无喜的从她身边走过，屋内有人忍不住抽泣起来。
凤清染捂住嘴，她的三嫂，曾经的大津才女，疯了……
就在此刻，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一幕发生了。
洛云竟抱着阿满，直直的走到院内的水井边，跳了下去！
“不要！”
凤清染冲到井边，却只看到一片沉浮不定的衣角。
……
等她们将人拉上来时，片刻前还鲜活的女人，已然毫无生气。
爱她宠她的爹爹，为了平定北疆，死了。
最疼她的大哥，为了救重垣，死了。
爱笑的二哥，为了平定南疆，死了。
形影不离的三哥四哥，因为重垣的阴谋，死了。
疼她的娘亲，为了凤家的最后血脉，死了。
不久前还跟她说长大后要保护她的阿满，死了。
满眼关怀让她好好照顾自己的三嫂，也死了。
他们并排躺在那里。
这满府的凤家人，个个死在了这凤家代代守护的大津！
凤清染颤抖着手覆盖上洛云死不瞑目的双眼。
可奇怪的是，洛云的眼睛怎么也阖不上，就那么直直的看着她。
她跪在两人面前，崩溃的哭了出来，一下下磕着头——
第九章 遥遥一望
凤清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宫中的。
她推开长春宫的门。
对上的是重垣冰冷的眼，和被侍卫压在地上的傅昭然。
“肯回来了？”重垣冷冷的问道，凤清染没答话。
看着女人这寡淡不辩解的模样，重垣心中怒火迸发：“太医傅昭然协助皇后擅自出宫，赐死。”
最后一个字出口，凤清染身子一颤。
“是我威胁太医带我出宫，一人做事一人当，请陛下收回成命。”凤清染抬头仰望着站在高处的男人说道。
见她终于愿意开口，却是为别的男人求情，重垣眼神愈发的冷。
他上前一把厄住凤清染下巴：“才打入冷宫几天，就耐不住另寻新欢了？你就这么贱吗？”
凤清染定定的看着他，突然笑了。
那笑刺耳又叫人心酸。
重垣几不可察的蹙了下眉，而后狠狠的将人甩在地上。
凤清染倒地之后，身子软绵绵的，一时间竟没力气爬起来。
重垣察觉不对，连忙扶起凤清染。
却见女人嘴角不断溢出丝丝血迹，心中顿时一慌。
凤清染看着近在咫尺的脸，轻声道：“七年，我信你爱你，然后你爱上另一个女人，为了她你忘了我们的约定，忘了我的生辰，原来现在连最后的信任都没了……”
重垣心里一颤，急急的打断她说道：“朕从未想过立她为后。”
凤清染凄凉一笑：“这些年，凤家为你出生入死。为了你的江山。我爹，大哥，二哥死无全尸，你竟还动手害死我三哥四哥……”
重垣心虚又慌乱，厉声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
凤清染平静的说：“这一世，是我看错了人，来世，就愿你我不复相见。”
说罢，她推开重垣慢慢起身。
她嘴角的血迹越流越多，却没有回头再看重垣一眼，就一步步走进了长春宫……
重垣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心莫名抽痛。
想要抓住她，却连脚步都迈不开。
雪又开始下了起来。
凤清染点燃一片火光。
她身着雪白素服，将曾经与重垣有关的物品一样样都丢进了炭盆里。
最后丢进去的是那个她亲手做的荷包。
她恍惚想起，从凤鸾入宫后，重垣便再也没戴过她亲手缝制的荷包。
原来有的事情，早从一开始就已经那么明显。
傻的人是她，有眼无珠。
直到所有东西烧的看不出本来面目，凤清染才起身。
她拿起一个灵牌，上刻着凤家所有死去的人的名字，朝外走去。
大雪纷飞，凤清染一步步走上宫墙，喃喃道：“凤家儿女清清白白的来，便要清清白白地走，爹，娘，女儿来尽孝了。”
坤眠宫内，凤鸾抱着襁褓中的孩儿对重垣笑道：“陛下，您看他多像你，希望他长大后也能像陛下一样励精图治……”
言下之意，隐隐有这孩子已然是太子的意味。
重垣看她一眼，沉声道：“朕给你这个孩子，是因为太医诊断出皇后无法生育，你得到的够多了，就别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凤鸾猛然愣住了，不可置信的看着重垣。
这时，一个小太监飞奔而来跪倒到门口，声音尖利：“陛下…不…不好了，皇后娘娘她爬上了宣武门的宫墙！”
还没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重垣的身影已经冲了出去。
凤清染，你到底要干什么！
重垣飞奔在那条凤清染曾跑过的长长宫廊。
他从来不知道这条出宫的路是那么长……
长到他冲到了宣武门前，什么都来不及做。
“慈慈！”重垣仓皇大喊。
宫墙上，那道雪白的身影似乎遥遥望了他一眼。
从他的眼前划过，重重的掉在地上——
“嘭！”
是雪，还是血？
灼伤了重垣的眼，整个世界只余下一片猩红。
第十章 医治的人
重垣冲到凤清染跟前，整颗心慌的不像话，怎么会，怎么会出这么多血。
凤清染，你不是最怕痛吗！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情？
重垣不顾身上象征着大津威严的龙袍，将一头青丝已然被鲜血浸泡的凤清染抱在怀里，对着身边太监怒吼道：“还不滚去请太医！”
跟随他年岁最长的那个太监战战兢兢的跪下，哆嗦着开口：“陛下，娘娘她，断气了……”
男人猛然回头，眼里的杀意几乎化为实质，他自欺欺人的不去在乎凤清染逐渐冰冷的身体，厉声道：“朕让你去请太医！”
没人敢再说话，有人连滚带爬的冲出宫门，直奔太医院。
重垣将凤清染抱起往寝殿大步走，他心慌失措，女人的脸已经被血布满，身子软绵绵的，那双眼，不管是失望还是愤怒，此刻都不会再睁开了。
重垣眼眶酸涩，他不敢去看凤清染的脸，到了寝殿直接将人放在床上。
太医已经来了两三个，一个年长的老者被太监拉着，几乎滑倒在地，小太监急了：“张太医，您快点吧！要是陛下震怒起来，你我都要掉脑袋的！”
太医根本不知道什么事这么急，但太监永远是最能揣测圣意的，张太医将药箱往小太监手中一放，喘着气说：“走吧。”
也不知道那位年轻天子的后宫，又出了什么事，张太医边走边想。
还未走进寝殿，重垣的声音就传了出来：“太医为什么还没来？朕这些年白养他们了？！”
张太医是第一个到达的太医，此刻听到天子的话，顿时知道，今日之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一进门，张太医看着重垣坐在床边，手里还死死抓住床上人的手，正准备跪下，天子暴怒的声音就响起：“不必跪！快来救人！”
张太医依言上前，心里就是一个咯噔，冷汗瞬间就冒出了脑门。
救？死人怎么救？
看着张太医几乎一打眼就跪在地上不敢抬手的模样，重垣的心重重的坠了下去。
他单手提着太医的领子：“你这是何意！庸医！给朕把这人逐出太医院！永世不得录用！”
有小太监战战兢兢的上前，还没来得及扶起太医，剩下的太医们都重重续续的到了，‘陛下万福’的声音不绝于耳。
却在看到床上安静躺着的女人时，个个都像被掐住了脖子。
年轻帝王身上的气势越升越高，偌大寝殿的人瞬间都跪了下去，没人敢抬头。
重垣轻轻的将凤清染的手放进被子下，他站起身，杀意盎然的开口：“你们只知道跪下？太医看病是跪着就行的吗！还有你，林院首，不是说医术通神吗？你怎么不说话！救她啊！朕可以给你们想要的一切！”
被点名的林院首头低的更厉害，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有跪在最边上的小太监抬头看了一眼，眼神一触及正在发怒的帝王，不由一愣——
年轻帝王此刻赤红着眼眶，脸色虽然难看，但眼里的惊惶和怎么都压不下去的无措，正正好的落在小太监的眼里。
其实，陛下还是喜欢皇后娘娘的吧，声音都哽咽了呢，小太监心想。
满堂寂静，此刻从外面走进来一人，傅昭然声音平静的开口：“陛下，将娘娘入殓吧。”
第十一章 谁来继承
大津的皇后娘娘，因为急病薨逝了。
这个消息一出，百官的反应倒是十分平淡，碍于天家威严没人敢露出不屑，但私底下在府中提起这事，态度倒是一致：凤清染无依无靠，此刻病逝还能为凤家挣个名。
陛下年轻，念及原配妻子，凤府一时半会倒是没落不了了，凤家那唯一的血脉，倒是有了场造化。
出乎百官意料之中又出于他们意料之外的是，第二日，重垣的旨意宣了：皇后凤氏，贤良淑德，德行兼备，念其生前之功，赐凤家定国侯府之名，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世袭罔替。
太监宣读旨意之后便站在一边，金銮殿上的皇位上空无一人，这意味着，重垣这道旨意，无需跟任何人商量，不可抗拒。
朝堂上一片沉寂，片刻后，在宣旨太监准备喊出‘退朝’二字时，有位老臣出列疾呼：“陛下，臣有异议！”
凤宁宫再度迎来了它的主人，只是出去时是个病弱之身，回来时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那口黑沉沉的棺材进来之后，重垣随之踏入了这冷清的宫殿。
男人挥手让宫人退下，他站在棺材前良久，才轻声开口：“你就这么恨我吗？”
四周无人，重垣终于放下心防，看着黑棺内身着素白衣衫的女人，眼里水光涌现，他低低沉沉的声音响起：“慈慈……”
话刚出口，大颗的眼泪便流了下来，昏暗的空气中，那一颗泪滴顺着重垣的脸滑下，落进了棺材里。
“我从未害过凤家，朕可以跟你解释的，你怎么能以这种方式离开我？不怕我迁怒凤家吗！”重垣眼里全是痛意，他恨，为什么前几日还鲜活的女人，现在只能静静的躺在这里，为何曾经说过的一生一世，竟然这么短暂！
重垣想到什么，抬手碰了碰女人的脸，急急说道：“朕刚刚气糊涂了，朕会将凤家护的好好的，阿满的成长，朕会监督的，定不让他堕了凤家威名，你在天上看着我好不好？”
“要是朕做的让你不满意，你就到朕梦里来……”
向来话少的男人，却一直絮絮叨叨说了将近半个时辰，在他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门外有太监的声音喊道：“陛下，前朝太监来报，老太傅、六部尚书、还有几位将军正朝着御书房去了。”
凤宁宫内毫无动静，但没人敢去推门，此刻的陛下，谁也不能惹。
跪在门口的太监急的汗都出来了，可天子不发话，他能怎么办？这时，有侍卫急匆匆赶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太监顿时面如死灰。
好半晌，太监一咬牙，又说道：“陛下！老太傅用了先皇赐下的敕令，去请太后了。”
厚重的门被拉开，重垣面无表情的出现在门口，他冷声道：“派人将传令的人拦下，将人带去御书房。”
他关上门，大步的往外走，一步步，都是压抑的怒火。
就在他踏进御书房的那一刻，老太傅，也就是他幼年的师傅二话不说便跪在他面前道：“请陛下收回成命！”
“怎么？区区一个爵位橘右京，凤阿满又还年幼，几位也不能容忍吗！”重垣抄起手中的茶盏，狠狠砸在地上怒道。
御书房的臣子们神情古怪的对视一眼，有位将军粗声粗气的说道：“陛下，恕臣说句不敬的话，这道旨意，像个笑话。”
“放肆！”重垣猛然起身喝道。
还是跪在地上的太傅急声道：“陛下，凤府根本没有可以继承爵位的人，那凤阿满三日前就已经夭折了啊！”
重垣满腔的怒意被这句话生生打了回去，他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
第十二章 薄情寡义
太傅抹了把脑门上并不存在的冷汗，如实回答道：“据微臣所知，那凤阿满半月前便发了高烧，太医院有太医去看过，这可以查得到，当时那孩子病的不算重，只是反反复复的，可七日前，凤阿满再度高烧，无人上门看诊。”
话说到这份上，太傅也住了嘴，再说下去，难道说陛下害死了他？
重垣站在台阶上的身体陡然一颤，七日前，七日前……
他下令封了凤家，不准任何人出入！
三日前，凤阿满病逝，那日正是凤清染的生辰日！
重垣张了张嘴，见那先出言顶撞的将军似乎还有话说，他压下心中的不安，问道：“陈将军，还有话说？”
太傅不易察觉的给这位虎头巴脑的将军递了个眼色，示意他闭嘴，可那将军战场厮杀是把好手，哪里懂官场上的弯弯绕绕，他沉声开口：“末将听闻，凤阿满病逝那日，他的生母也跳了井。”
陈荣原来是凤老将军手下的兵，现今坐到这个位置，依旧记得凤老将军的提携之恩，凤家原先是何等威风，现在老弱病残，扎扎实实冠以凤姓的血脉，竟然一个不剩！
还有何话可说，唯有心寒！
陈荣就这么直视着重垣，分毫不让，哪怕这条命豁出去，也要为凤家讨公道！
老太傅不忍的闭上眼，以他对重垣的了解，这下陈荣是触了逆鳞，无人可救了。
但出人意料的是，重垣只是坐回了位置，声音淡淡：“朕知道了，退下吧。”
至于那道旨意如何，到底没人再提起。
御书房内瞬间空了下来，重垣的心，也瞬间空了下来。
所以那日，她生辰日，得知的是心爱侄儿的死讯，在她面前，一向交好的三嫂，跳了井么……
男人高大的身影陷在软椅里，眼眶温热，突然抬手捂住了眼睛。
所以那日回宫，凤清染才是那般心如死灰的模样，重垣突然记起，他当这那么多宫人的面骂她下贱的时候，女人眼里，是彻彻底底的没了任何光亮。
“慈慈……”重垣终是呜咽了起来。
他对那个曾经满身骄傲满眼星河的女子，到底是薄情寡义真心不惜！
外面日头往西渐渐沉下去，整个御书房内寂静无声。
直到宫灯燃起，重垣看着外面的光亮，唤来了一个心腹，说道：“去查查，凤家封闭的那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朕要的是，事无巨细。”
那人领命而去，隐没在黑暗里。
重垣抬眼望着外面，轻声道：“朕要的，本就是与你一生一世，你信吗？”
这时，外面传来通报声：“陛下，坤眠宫来人传话，小皇子哭闹不休，已去请了太医，皇贵妃娘娘求陛下去看一眼。”
终归是自己的血脉，重垣沉默了一会，还是说道：“备驾吧。”
就在他走出御书房的那一刻，有宫人慌慌张张的拦住御辇，本在闭目养神的重垣听到侍卫的喝骂撩开帘子看了一眼，顿时心里一紧。
这是凤宁宫的人。
“出了什么事！”他问道。
“陛下，皇后娘娘的遗体，不见了。”
第十三章 不如皇陵
重垣看着空无一物的棺材，气极反笑：“朕让你们好好护卫不准任何人打扰皇后娘娘清净，现在你们告诉我，尸体不见了？嗯？！”
外面的侍卫丫鬟跪了一地，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触帝王的霉头。
他们也想不通，又不是个大活人，难道尸体还能长脚自己跑了？
有人一想到这里，顿时打了个寒战。
“来人，封锁皇城，无论何人，不得出宫，朕倒要看看，谁敢做下这等胆大包天之事！”
今夜的皇城注定不平静，皇后娘娘刚薨逝，遗体便不翼而飞，这事可顶了天了。
重垣不顾众人的劝阻，非要亲自带着一队人前往各个宫门查看，到三更天依旧不肯罢休。
可凤清染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出了这座高耸巍峨的皇城。
就在重垣脸色越来越难看的时候，守卫东华门的侍卫上前来报，声称太医院院首傅昭然，半个时辰前押着一辆车出了宫。
重垣神色莫测：“你可以看到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侍卫第一次直面天颜，只想在皇帝面前留下个好印象，这一刻的记忆无比清晰，他掷地有声的说道：“微臣瞧着，是去北城那边了。”
北城，将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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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垣神色一怔，对身边人说道：“宫内解禁，朕亲自去一趟将军府。”
“陛下，这么晚了……”有人劝。
重垣理都没理，喊人牵来马，竟是直接策马而行。
太后身边派来的太监赶紧喊：“还愣着干什么，快跟上陛下，若是出了事，我们都逃不了一死！”
看着一队侍卫跟着去了，这太监才松了口气，他想了想，还是踏步往慈宁宫去了。
陛下这回，可是出格了，若是太后知道，少不得说陛下两句，他年纪大了，可受不了这个刺激，还是禀报太后娘娘，让她老人家做主吧。
天寒地冻，夜晚的城内人本就不多，重垣骑术惊人，本该半个时辰的路程，硬生生只花了一刻钟。
可看清将军府门前的景象时，重垣只能死死的勒住缰绳，马蹄高高扬起，身下的宝马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重垣看着一干妇人身后的黑棺，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的慈慈还在。
下一刻，将军府仅剩的几位遗孀齐齐跪下：“陛下，皇后娘娘生前说过，不入皇陵，恳请陛下恩准。”
重垣凤厉的双眼猛然瞪大，他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
不入皇陵！
凤清染，你早就想好，就算死后，也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了么？
第十四章 迟来深情
“她是朕的皇后，岂有不入皇陵的道理，凤二夫人，凤四夫人请让开，我要带她回宫。”重垣此刻眼里，唯有那口放在身后，黑漆漆的棺材。
凤清染是他的，没有人可以从他手里带走她！
跟随重垣而来的侍卫上前一步，隐隐间已经释放了压力，一群妇孺，他们还不放在眼里。
重垣淡淡的开口：“给朕将人压在一边，莫要伤了她们。”
侍卫们应声上前，很顺利就将将军府剩下的人赶到了一边，然后孔武有力的八个侍卫朝凤清染的棺材走去。
凤家四少夫人突然笑了一声，她指着重垣的鼻子骂道：“昏君！慈慈说的果然没错！你刚愎自用，就连她最后的遗愿你都不会满足，你凭什么说爱她！”
重垣脸色一沉，下一瞬却被凤四少夫人的动作惊的大喝：“住手！”
凤家众人只是木然的看着他，他们眼睁睁看着凤四少夫人手中不知道何时多出了一个火折子，只一瞬，便落到了那口放着凤清染的棺材。
棺材表面不知道被涂上了什么，一沾上火星子，便立刻燃烧起来。
火光将重垣的脸色映的通红，他眼里映着火光，心底却满是冰凉。
这是凤清染的手笔，凤四少夫人不可能有这样的胆量违抗圣命，这是凤清染死前交代的。
生辰日那天，这个女人到底都准备了什么后手？
桩桩件件，打得他措手不及！
她就这么恨自己吗？
“陛下，臣妇有罪，甘愿领罚。”凤家四少夫人朝重垣一跪，眼中却没有丝毫悔改之意。
好在重垣到来的时候，凤府门前看戏的众人已经被驱散，此刻这样的场景，倒也不会流传整个都城。
侍卫们眼观鼻鼻观心不言不语，只等皇帝陛下一声令下便拿下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
可他们等到的只有一句：“皇后的骨灰，朕要带回宫中。”
凤家众人也愣住，但想到什么，还是低声应下。
人人都以为重垣会生气，可最后等到的，唯有男人说完之后萧索离去的背影。
凤三少夫人看着帝王离开，终于松了口气，她低低的对身边的妯娌开口：“陛下到底，还是对慈慈存了几分真心的。”
凤四少夫人嗤笑了一声，拉起她的手说道：“嫂嫂，迟来的深情远远抵不上当初的伤害。”
凤府众人回了府，关上了门，留下一群侍卫等着火灭之后收敛骨灰。
重垣回到宫中，径直去了凤宁宫，在这凄冷的宫殿内，他整个人都颓丧了下来，凤清染，就这么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无影无踪，皇陵不入，来世不见。
殿内响起男人低沉的叹息：“慈慈，如果能重来……”
可如果能重来，他会怎么做呢？那个时候的他，满心都是凤清染绝对不会离开他，就算做的再过分，他以为，一句道歉便能解决所有。
现在认错，又能挽回什么呢？
曾跟他要白首偕老的女人，此刻已化为天边的星，再也看不到了。
重垣就这么坐在凤宁宫内，他好像失去了所有生气，哪怕太监在门外疾呼‘太后万安’也没能将他从回忆里拉出来。
当今的太后是重垣的生母，好不容易等到了皇儿坐上皇位，才享受没几年奢华日子，就出了皇后这档子事，听到心腹太监的禀报，太后哪里还坐得住，风风火火的问了重垣的位置，便来了，看着坐在殿内仿佛被抽去精气神的孩儿，太后简直是痛心疾首，她喝道：
“皇帝，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第十五章 毋庸置疑
重垣这才清醒过来，他转眼看着太后，眼里无波无澜，不甚在意的对太后行礼，然后说道：“母后，儿子并无大碍，更没有胡闹。”
太后看着他倔强的模样，终究还是不忍心，她低低的叹了口气，说道：“逝者已矣，你是一国之主，怎能陷于儿女情长？”
重垣垂下眼眸，并未答话，大津注重孝道，他也无意跟太后起争执。
太后语重心长的劝道：“皇后虽亡，但你还有贵妃，还有两个孩子，何必执着于过去，哀家知道你心里苦，可再怎么样，朝堂之中瞬息万变，国计民生不能不管，你若再这样下去，如何对得起凤家为国捐躯的功绩？”
知子莫若母，太后这番话，直直的说到了重垣心里去，给了他一个虚无缥缈的妄念。
凤家人要的是盛世太平，只要他做得足够好，百年之后见到凤清染，是不是也可以多几分底气？
抱着这样的想法，重垣心里有了希望，眼神也变得不同。
太后松了口气，她还真怕皇帝就此一蹶不振，只是可惜了凤家那孩子，说起来，她还是很喜欢凤清染的。
可是大津，不能要一个任意妄为的皇后，而这个皇后竟然对皇帝的影响如此之大，好在她死了。
跟太后谈完话的那天，重垣便派了几个信得过的人看守凤宁宫，日日不落的打扫，夜夜不断的留宿，这样的行为，终于让凤鸾开始慌了。
一开始，她只是以为重垣心中对凤清染有愧，这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不符合皇帝行为的举动，等到他过了这阵子，便能放下，到时候她封后，她的孩子便是太子，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可现在看来，她还是低估了凤清染那个女人在重垣心里的位置！
御书房内，重垣正在批阅奏章，有太监来通报：“陛下，小公主病了，皇贵妃娘娘请您移驾坤眠宫。”
手中的动作一顿，重垣想起那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怎么说病就病了？
他放下手中笔，起身问道：“传太医了么？什么病？”
太监回道：“太医早就过去了，奴才听说，好像是发烧。”
最后两个字将重垣心中压下去的不安又勾了起来，他想起了那个年仅五岁便早夭的凤阿满。
太监没想到，重垣不仅没露出什么惊慌和紧张，反而神游天外，不由有些愣神。
“备驾吧。”重垣不过一瞬便回过神来，吩咐道。
“是。”
重垣刚下御辇，凤鸾便冲了过来，急急忙忙行了个礼说道：“陛下，你快看看皇儿，不知怎么的，今早突然烧了起来，都怪臣妾没照顾好她，陛下，你罚我吧。”
看着女人哭的梨花带雨的模样，重垣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凤清染的样子，好像她很少哭，再看凤鸾，就莫名生了些不耐烦。
“好了，皇儿还未出事，你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重垣冷着脸低喝了一句，抬腿便往寝殿走去。
凤鸾一愣，重垣从未对她这般模样，可刚才男人声音里的不喜，她却是听得出来的，赶紧擦了擦眼泪跟了上去。
第十六章 脸色大变
“太医，诊治出什么了。”重垣看着婴儿烧的发红的脸，心里一紧，赶紧问道。
“陛下，大皇子这是寻常的伤寒，并无大碍。”太医回道。
重垣点了点头，走到一旁坐下，对凤鸾淡淡的说道：“皇儿还小，你若是不能带好他，朕可以派人帮帮你。”
凤鸾赶紧说道：“不必了，陛下，臣妾初为人母，这次是我疏忽了，绝不会有下次。”
见她这么说，重垣也没继续说下去，看着太医诊治完毕去开方子，他也起身准备离开，昨日凤清染的骨灰已被放置在了凤宁宫，他得早点回去陪她。
不料凤鸾拉住他的袍袖，咬了咬下唇说道：“陛下，臣妾心中不安，陛下可否陪陪我？”
重垣想了想，还是坐了下来，凤鸾眼中闪过一抹喜色，赶紧吩咐小厨房去做一点吃食。
重垣没去管她，而是走到床边看着沉睡的女儿。
不知道为何，他对凤鸾生下的两个孩子，并无多少亲近之意，重垣没想太多，只当是自己很久没来看他们的原因。
此刻看着女儿睡着的模样，他伸手戳了戳婴儿娇嫩的脸。
孩子似乎是不舒服，小脑袋扭动了一下，露出了一小截肉嘟嘟的脖颈，重垣眼神一凝，脸色有些变了。
为何这么小的孩子，脖子上却有着类似淤痕的伤？
凤鸾不在殿内，重垣扫了一眼离他较远的宫人，伸手揭开了孩子的襁褓，顿时被惊了一惊。
只见婴儿不过两个手掌大的背部，竟有着多处这样的斑点，但重垣看不出来，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太医来诊脉的时候，就没发现这些伤痕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时刚好凤鸾从外面走进来，重垣赶紧将襁褓恢复原样，装作不经意的问道：“朕刚刚还没问，皇儿怎么会发烧的？你总不能带着她出去吧？”
凤鸾心里一慌，回道：“臣妾看今天天气不错，给皇儿擦了擦身子，可能就是那个时候着了凉吧。”
“给她擦身子的时候，你就没发现什么不对？”重垣追问道。
凤鸾一脸不解但还是说道：“臣妾问过太医，说可以这么做才动手的。”
重垣盯着她看了一会，最后问道：“你是何时给皇儿擦身子的。”
“大概…一个时辰前吧。”凤鸾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朕知道了。”重垣没再问。
他年少时也从过军，这些淤痕不可能是一个时辰内产生的，但究竟是什么，他也说不好，想了想，他对外吩咐道：“去太医院，把傅昭然给朕叫过来。”
重垣不喜欢那些迂腐的老太医，想来想去，还是直爽的傅昭然对他胃口，哪怕他曾经得罪了他。
太监领命而去，不过很快便回来了，重垣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
“陛下，太医院的人说，傅太医休沐去了。”
重垣了然，倒也没有过多责怪，便让人去喊另一位太医。
站在一旁的凤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问道：“陛下，为何要再请太医？”
“无妨，朕只是觉得不放心。”重垣并没有多说。
刚刚凤鸾的回答似乎有些不对劲，他本就多疑，此刻心中已经千回百转，但面上丝毫不显。
太医很快便到了，重垣看着想要跟进寝殿的凤鸾，突然说道：“你在外面帮我泡一壶茶，好久没喝了。”
凤鸾当初就是茶艺惊人，这才让重垣看中，不过成了皇贵妃之后，倒是很久没做过了，此刻重垣提出要求，她不疑有他，赶紧吩咐人拿茶具去了。
“陛下，唤臣前来有何吩咐？”太医不解的问道，小公主的病不是已经看过诊了么。
重垣没有多说，只是走上前撩起襁褓的一角示意太医自己看。
张栋行医多年，算得上的太医院的老人了，医术之精湛自不必说，他凑上前看了看小公主身上的淤痕，脸色顿时大变……
第十七章 来的古怪
“陛下，这伤，来的古怪。”张栋直接说道。
想到曾经遇到过的某件事，张栋觉得遍体生寒，但想到眼前这孩子的身份，又觉得不可思议。
张栋只能说，有古怪。
重垣脸色一沉，问道：“你有什么猜测，但说无妨。”
张栋抹了把冷汗，想了又想，还是说道：“这看上去像是……冻伤。”
似乎是怕重垣不懂，张栋解释道：“小公主身上这伤痕，看上去是处于一冷一热之下，皮肤便会呈现出不正常的淤痕。”
重垣看张太医的脸色，便知道他还有未尽之语。
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但这猜测太过于不可置信，他一时间脑子竟然有些乱了。
不过须臾，重垣便做出了决定，他抱起孩子，直接吩咐道：“朕要带公主出去，太医需要什么，尽管找他们布置。”
凤鸾看着重垣抱着孩子出来，手中的茶盏一送，掉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对上重垣阴沉的目光，凤鸾心中的慌乱再也掩饰不住，赶紧跪了下来，嘴上说道：“陛下这么晚了，要带皇儿去哪？”
“孩子要继续放在你这，命都快没了！”重垣怒道。
他突然觉得凤鸾无比的陌生，曾经的温柔写意，都消失不见，基于心底的猜测，只觉得她哪哪都不对劲。
男人冷哼一声，撩起下摆，将女儿紧紧护住，走出了坤眠宫。
看着男人的离开，凤鸾浑身都没了力气，她喊来凤家带入宫中的嬷嬷，两人窃窃私语一番，顿时心里安定下来。
再说重垣这边，带着小公主回到自己的寝殿后，依着张栋的意思，又喊来了几个太医一同诊治。
半个时辰后，张栋跪在帝王面前禀道：“陛下，公主身上的伤痕，是在雪地中呆了一刻钟而后又进入室内，在地龙的热度下，刺激而成。”
重垣眼神一暗，看着孩子睡得安详的模样，不禁怒火中烧，他压低声音问道：“太医所见，可有大碍？”
“并无。”
重垣微微松了口气，但心中的怒火越发旺盛，他大步走了出去，对身边的心腹说道：“一个时辰内，朕要看到这件事的结果。”
心腹领命而去，殿内顿时一片风雨欲来。
太医们一言不发的站在一旁，生怕重垣的怒火蔓延到自己身上。
这后宫妇人，心肠未免太过狠毒了，公主还这么小，到底谁要对她下毒手？稍有不慎，小公主可就没命了！
谁也没往凤鸾身上想，毕竟是亲生母亲，这样恶毒的事情，自然是做不出来的。
重垣则是不然，他跟着母亲在后宫中生存，那些阴暗的事情，亲眼所见的也有不少，先皇在时，有嫔妃为了争宠，生生将亲生孩儿推入荷花池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阴暗诡谲的宫廷，心思毒辣的妇人，重垣就是在这种环境中长大，所以才会爱上那个满身明亮的女子，哪怕当初顶着先皇的猜忌，也要娶凤清染为妻。
可如今，风水轮流转，他的孩子，也遭受了这样的毒手。
在他心里，公主的伤，凤鸾的嫌疑排在第一位。
很快便有人回禀，这皇宫中，很少有事情能瞒过帝王，端看他想不想知道罢了。
“陛下，公主一事，是皇贵妃宫中的小宫女所为，因着曾经打碎了贵妃的东西被罚，心有不忿，这才起了歹心。”
重垣沉着脸，冷声道：“杀了。”
不多时，凤鸾便到了重垣的寝殿外，扑到重垣面前跪下哭诉道：“是臣妾失察，望陛下降罪。”
事已至此，重垣即使心存怀疑却也不想追查，将看管两个孩子的仆人都仔仔细细的查过，这件事便算翻了篇。
第十八章 再次醒来
凤清染睁开眼，看着床前几张熟悉的面孔，张了张嘴，嘶哑的喊道：“二嫂，四嫂。”
站在床前的两个人温柔的看着她，只是那眼里的激动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
二少夫人楚萝压下情绪，轻轻的握住她的手，道：“慈慈，苦了你了。”
凤清染摇了摇头，光是这一个动作便已经费尽了她全身力气，但她还是温声道：“不苦，跟爹爹和哥哥比起来，不算什么。”
四少夫人李嫣然看着屋内气氛沉重，赶紧说道：“二嫂，慈慈刚醒，还是不要说太多了。”
说着李嫣然对着凤清染说道：“我和你二嫂先出去，有什么事情就扯一下铃铛，我们就在外间，你好好休息。”
“好。”凤清染面上疲惫不堪，只能乖乖答应下来。
她睡了多久，外面有什么变化？凤家是否因为她受到波及？重垣有没有相信她是真的死了？
这些念头在凤清染脑海里盘旋着，但精神终究不济，她很快就陷入了梦乡。
凤清染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了和重垣相遇的那天。
那天边疆报捷，先皇大喜，下令全城解除宵禁三日。
凤清染只觉得全都城人好像都到了街上似的，虽然她身手还不错，也被人潮挤得跟侍从婢女失散了。
人潮拥挤，凤清染只能随着人海往前走，视线受阻，行动也不便，她就这么直直撞到了重垣的胸膛上。
那晚，万灯明亮，还是皇子的少年低头看她，眼里带着笑意，凤清染突然就红了脸。
还是少年的重垣似乎怕惊了她，用最温和的语气表达了他想送她回家的想法。
凤清染还没来得及答应，焦急的侍从便匆匆赶到，这个时候凤清染从重垣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失落。
少年就站在人潮中，眼神一错不错的目送她离去，凤清染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回身喊道：“你若得空，来将军府找我。”
她话落的一瞬间，重垣脸上浮现了惊喜的笑意，对着他重重点了点头：“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可为什么，少年笑着的模样突然模糊，逐渐换成了成年后的重垣，他用厌恶的目光看着她，嘴里说着最诛心的话：“你怎么这么贱！”
凤清染猛然惊醒，想到梦里的情景，苦笑了一下。
七年感情，终究没那么容易忘记。
只是今后，她与重垣桥归桥路归路，今生来世，都不会再相见了。
“慈慈醒了？傅太医说，等你醒了就把这个给你喝了。”楚萝端着碗说道。
楚萝扶着凤清染坐起来，将那碗药汁给她喝了下去。
看着楚萝又要走，凤清染问道：“二嫂，凤府没事吧？”
楚萝拍了拍她的头，轻声道：“陛下并未对凤府有任何迁怒，你放心吧。”
至于那旨封爵的旨意，重垣上门要人的事情，楚萝只字不提。
慈慈再过几日便要离开都城，这些糟心的事，不说也罢。
第十九章 无亲无故
第二天，傅昭然便来给凤清染看诊了，虽然不在宫中，男人还是取了线才开始号脉。
半刻钟后，傅昭然收起东西，微微笑道：“脉象平稳，再休息两日就能恢复了。”
“那就好，多重太医了。”凤清染也笑了笑。
楚萝和李嫣然口中连连说着感重。
等傅昭然走后，李嫣然凑到凤清染面前笑道：“慈慈，你说这傅太医医术真是精湛，你都不知道当时他抱着你回来的时候，我这颗心呐，差点就从这里蹦出来了！”
说着，李嫣然还比划了一下脖子。
凤清染知道她家四嫂的性子跳脱，此刻被逗得没忍住笑了起来。
屋子里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慈慈，你准备何时离开都城？”楚萝的问话，瞬间将她们拉回现实。
凤清染沉默了一下，轻声说道：“就两日后吧，那时我身子应该好了。”
李嫣然点了点头说道：“对，早走早好，省的出什么麻烦。”
那次皇帝上门要人的时候，李嫣然就发现了这个男人的执着，那时在众人心里，她家慈慈还是个死人，这要是被皇帝知道凤清染还活着，可不得带回那个吃人的宫廷。
慈慈绝对不能再跟重垣有瓜葛了！
这是凤清染昏迷的时日里，李嫣然和楚萝的一致想法。
虽然不知道傅昭然怎么救回了一个必死之人，但凤清染既然活了过来，就是重新开始的一辈子，大津天高海阔，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生活就是。
“慈慈，你有想好去哪里吗？”楚萝问道。
凤清染眼神闪躲了一下，还是决定瞒下自己的决定：“嫂嫂，我想到处走走，放心，我会时长给你们保平安的。”
楚萝偏过头敛去眼中的泪意，说道：“好，我先去给你收拾收拾，出门在外，没点东西傍身可不行。”
等到楚萝扯着李嫣然走了以后，凤清染这才放开嗓子咳嗽起来，一下一下，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一般。
但这次，她没有感受到喉间的腥甜，只是不停的干咳。
等她停下来，只觉得身体像是虚脱了一般，她静静的靠在床上，看着熟悉的摆设，想到两个嫂嫂对她的爱护，唇间不由溢出一声叹息。
如果她们知道她的打算，绝对不可能让她离开都城，哪怕是拼着被重垣发现的风险，她们也不会答应。
凤家人从没有贪生怕死之辈，只是有些事情，必须要有人去做。
离开之前，还是要跟傅昭然打好招呼，不能将她的病情告诉两个嫂嫂，至于信件往来这些事情，也要早做筹谋。
对于傅昭然，凤清染心情还是有些复杂的，这人跟她无亲无故，却屡次帮她……
脑海里的事情堆成一团，凤清染很快便觉得疲倦，翻身躺下，又睡了过去。
第二十章 远走塞外
两日后，都城郊外，一辆马车静静的停在那里，里面隐隐传来女人的说话声。
经过乔装打扮的楚萝和李嫣然坐在一边，凤清染面带笑意的坐在另一边。
“慈慈，这是楚家的令牌，你收好，全国各地的楚家钱庄，都认得的，你要是缺钱用，不用客气，直接拿就是。”
“还有这个，这是你四嫂从家里拿的金丝软甲，你一个女儿家出门在外，总得以防万一。”
“车夫是我们楚家的老人了，绝对不会泄密的，他有功夫在身，多少能保护你一点。”
凤清染听着她向来文静的二嫂，絮絮叨叨的跟她说了小半个时辰，心里没有丝毫不耐，反而鼻尖有些发酸。
此去一别，这两个爱她护她的嫂嫂，怕是再也看不到了。
李嫣然虽然性格大大咧咧，但对于人的情绪变化感受的很清楚，她见凤清染兴致不高的样子，赶紧打住了楚萝的碎碎念。
“好啦二嫂，慈慈不是小孩子了，她自己知道的。”
楚萝擦了擦眼角，似乎觉得自己也说得有点多了，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
凤清染看着面前的两人，突然起身，挨个的抱了一抱。
“二位嫂嫂，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不会忘记你们的。”凤清染说道。
最终，楚萝和李嫣然害怕出来的时间过久引起旁人怀疑，催促着凤清染赶紧离开。
马车缓缓驶动，凤清染撩开帘子往后看了一眼，只见两个瘦弱的女人，还站在原地往她这边看……
凤清染回到车里，咬住衣袖，默然的哭了起来。
二嫂，四嫂，只愿你们知道真相之后，不会怪我。
凤清染收拾好情绪之后，都城在她眼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就在此时，马车猛然顿住。
车夫的声音传来：“小姐，前方有人。”
凤清染撩开帘子一看，顿时放下心来，她弯腰走下马车，示意车夫在原地等她，自己走到了牵着马的男人面前，道：“傅太医，送行的话，无需跑这么远的。”
傅昭然看了她一眼，眼神落在别处淡淡的说道：“娘娘，臣是来随行的。”
凤清染愣住，又听傅昭然说道：“娘娘虽然瞒过了凤家二位少夫人，但微臣不才，大概猜到了您要去做什么。”
“您的身体如果在路上出了什么差错，便无人可救，就冲这一点，娘娘也该带上我才是。”
傅昭然一番道理砸下来，凤清染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毫无反驳的余地。
“太医可知，此去万般凶险？”凤清染正色问道。
傅昭然回道：“塞外十三部，微臣去过，还是跟着凤老将军去的，娘娘不必担心。”
“你跟我爹认识？”凤清染问道。
傅昭然垂下眼眸：“年少曾是军医，凤老将军救过我一命。”
凤清染了然，怪不得傅昭然对她，总是有种莫名的关照，原来是她爹爹做了善事，得到的善果。
“虽然我爹救了你，但你也救了我，这算扯平了，你没理由跟我去。”凤清染还是拒绝。
“如果没有我，你活不过一个月。”傅昭然说道，眼里不易察觉地划过痛色。
气氛顿时沉默下来，好半晌凤清染才开口问：
“那带上你呢？”
“一年。”
“足够了，走吧。”
第二十一章 国事繁忙
坤眠宫内，凤鸾正在大发脾气，下人们都站到了殿外，没人赶紧去触她的眉头。
只有跟随凤鸾时间最久的嬷嬷才敢留在她身边。
看着凤鸾气急败坏的样子，嬷嬷在心里叹了口气，上前劝道：“娘娘，何必这么生气，陛下或许国事繁忙，得了空会来找你的。”
不说还好，一说凤鸾便更加生气：“陛下已有半个月没来我宫中了，就算他不念着我，也该看看两个孩子吧，我去御书房，陛下就没召见过我，嬷嬷，你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嬷嬷端了杯茶递给凤鸾，说道：“就算陛下这几天没有踏入后宫，但也没去别的嫔妃那里，不是么。”
凤鸾听到这话，倒是心里舒服了点，她心中不安，还是喊来心腹宫女去打探一下，重垣这几日下朝之后的动向。
整个皇宫内，也就只有凤鸾敢这么做，别的嫔妃一来是知道自己的地位，不过是政治纠葛，重垣要放着她们在后宫做摆设，曾经帝后琴瑟和鸣的事情她们可是知道的。
二来宫中早有规矩，不得打探皇帝的去向。
但凤鸾没有顾虑的原因也很简单，她父亲是兵部尚书，后宫中凤清染死后，可谓是一枝独秀，这点小事，她有把握陛下不会怪罪。
不多时，那宫女便回来了，听到她的话之后，本已经平复情绪的凤鸾，将手中的茶盏狠狠砸在地上。
“凤清染！为什么你死了都还不肯放过我！”凤鸾脸色狰狞的喊道。
凤宁宫，竟然夜夜歇息在凤宁宫！那个女人已经成了一捧骨灰，到底还有什么值得陛下留念的！
凤鸾气过之后，扶着额头说道：“嬷嬷，我废了那么多心思，做了那么多事，为什么陛下心里，最重要的还是凤清染？”
嬷嬷当然说不上来，她知道凤鸾只是想发泄一下，便站在一边不答话，同时示意那宫女出去。
万一自家娘娘气头上说出什么不对劲的话来，那可不得了。
殿内一时间只剩下凤鸾粗重的呼吸声，随着时间流逝，她吩咐道：“去把公主抱过来吧。”
嬷嬷心里一惊，硬着头皮说道：“娘娘，上次的事还没过去呢。”
凤鸾眼神一厉，冷声道：“嬷嬷难道以为，我要故技重施？”
“老奴不敢。”见凤鸾那要吃人的神情，嬷嬷赶紧起身去偏殿。
“把皇子也一并带过来，去请陛下，就说两个孩子快满月了，本宫想跟陛下讨论一下皇子和公主的名字。”凤鸾冷静下来之后，有条不紊的吩咐下去。
看着躺在身边的一儿一女，凤鸾心里再度浮现了自信。
就算凤清染跟陛下有七年感情又怎样，生下孩子的，只有她！
派去的人很快便回来了，跪在地上递出一封信笺，说道：“娘娘，陛下说皇子公主的名字已经取好，就不过来了。”
凤鸾猛地站起身，眼里的不甘几乎化为实质，她说：“陛下在哪，本宫要求见陛下！”
第二十二章 不负责任
重垣下了朝之后，习惯性的往凤宁宫走去。
这半月，他只方格计划
要没事，就会来这里待一阵子，或是过夜，谁也不知道这位心里在想什么，但贴身的人却知道，每晚，陛下都会画上一幅画，每一幅画都是死去的皇后娘娘。
重垣站在凤清染的灵位前，这里跟半月前已经有了很大变化，灵位上该有的都有，而后面的墙壁上，则是挂满了画作，还有一大片空置的留白。
“慈慈，今天有事，迟来了一会，待朕想想，今日我应该画我们的哪一幕。”重垣自顾自的说着话。
好在所有伺候的人都被他勒令站在殿外不得入内，否则看到这一幕，怕是会觉得，皇上疯了。
自从凤清染走后，那些被重垣丢在脑海深处的记忆一点点浮现，越来越清晰，清晰到仿佛那些美好，就发生在昨日。
他下意识的不去想如今的状况，只愿意记得曾经，他们彼此相爱的模样。
每次想到什么令他开心的，重垣便会将之画下来，虽然才过半月，他积攒的画作，已经有了十张之多。
今天凤鸾派人来请他去商量孩子名字的时候，重垣十分不愿，草草的给了两个名字便打发了那宫女，那两个孩子的名字，到时候让卿天鉴拟定就好。
重垣知道自己的想法十分不负责，但自从对凤鸾的感情淡了下来之后，他没办法将自己代入一个父亲的角色，他到底，是凉薄的。
重垣停下研磨墨水的手，下意识看了一眼墙上的画中人，不知道若是慈慈知道他这个样子，会不会怪他？
他的慈慈，最讨厌不负责任的男人了。
想到这里，重垣垂下眼眸，静静的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如果朕与你有孩子，就好了。”重垣喃喃道。
想到一个有着他和凤清染血脉的孩子，重垣不知道怎么，那颗心瞬间就软了下来。
如果那孩子真的存在，朕一定会将整个天下交到他手中。
重垣自顾自的幻想着，却不料凤鸾的声音在殿外响起：“本宫有重要的事情找陛下，你们为何拦我？”
重垣脸色一沉，虽然凤鸾的语气还是轻轻柔柔的，但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刺耳不喜。
听着声音越来越近，重垣起身走了出去，他站在殿门口，看着一干着急的侍卫和徐徐走来的凤鸾，冷声道：“怎么，朕说不准任何人靠近，你们当耳旁风？”
侍卫本想着以皇贵妃的受宠程度，重垣不会生气，这才只是虚虚的拦了一下，听到重垣冷厉的声音，这才知道，陛下生气了。
凤鸾一愣，看着不远处的男人，眼眶中的泪要落不落，十分委屈的说道：“陛下，您不要我了么？”
重垣扫了她一眼，淡淡的说道：“皇贵妃已为人母，注意行止，另外，以后没朕的允许，任何人不许踏入凤宁宫。”
凤鸾没想到，自己顶着寒风走来，得到的却是这样的下场。
看着在她眼前关上的殿门，凤鸾眼中暗芒一闪，扭头便走。
重垣，你怎能负我！
第二十三章 静静消失
这天，塞外十三部范围的某个部落里，迎来了两位客人。
没人知道他们的身份，只知道他们的王，收到侍从送上来的东西之后，那一男一女便被毕恭毕敬的请进了宫中。
“秦伯伯。”凤清染开口便惊了四周的宫人一跳，这女人是谁，怎么这么称呼他们的王？
秦松倒是笑的很开心，他看着面前亭亭玉立的女人，说道：“我还以为，自从你父兄出事之后，我再也看不到你了，小侄女。”
秦松和凤老将军是结拜兄弟，凤清染幼时还总是收到他从塞外送去的礼物。
塞外十三部，并不是铁板一块，有好战的，自然也有向往和平的，而秦松就是后者。
这也是凤清染耗时半个月，选择第一个找上门的部落。
傅昭然站在一旁，只是看了一眼凤清染桌上的食物，确定不会对她的身体造成什么伤害之后，便收回了目光，静静的当着隐形人。
凤清染听秦松提起父兄，心里黯然，但也知道自己没有这么多时间伤春悲秋，她直接说道：“秦王殿下，小女子今日前来，是有要事相商。”
秦松神情慢慢严肃起来，他沉声说道：“你们都出去。”
殿内的侍卫和奴婢瞬间退了个干净，这也侧面印证了秦松对凤清染的信任。
等人都走后，凤清染便将凤家现在的情况仔细的说了一番，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淡化了重垣在凤家之事的存在感。
一旁的傅昭然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心下微微有些涩然，不过到底没说什么。
秦松怒火中烧，他中气十足的声音回荡在殿内：“都城流言竟然说你二哥三哥贪生怕死才导致燕城之战的失败？岂有此理！侄女你想让我做什么？”
凤清染直直的看着秦松说道：“我想请秦伯伯帮我查清，当日我三哥求援的信件，是被何人拦下。”
说到底，凤清染还是不相信重垣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当日是受画春之死的刺激她没有想太多，可事后再想，凤鸾怎么知道信件放在哪里？言语间更是让她去拿这东西？
秦松二话不说答应下来，以他在十三部的威信，能调动的人手可比凤清染和傅昭然两人更加可靠。
凤清染便在秦王宫暂住下来，她想看看，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样？重垣在这件事上，是知情者，还是一手策划的人？
心寒已死，可曾经的过往还是无法忘却，重垣于她而言，是生命中曾一闪而逝的光亮，如今凤清染所做，只是为了家人的清白。
凤家儿郎为国奋战，绝不能背上任何污点。
这也是凤清染在生命的最后一年里，唯一想做的事情。
还凤家清白，然后她会静静的消失在这个世上。
第二十四章 一无所获
这天夜里，重垣睡得很不安稳，他躺在凤宁宫的床上，又梦到了凤清染在他面前一跃而下的情景。
梦里的女人满脸鲜血，眼眶中流出的泪冲刷出两道清晰的痕迹，她一字一句敲在他心上：“为何你从不信我？为何你要弃我？”
梦中的重垣想解释，却发现自己不能发出声，他急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却见眼前景色一变，凤清染和凤家二郎三郎站在一起，曾经的兄弟，曾经的挚爱，就这么沉默的看着他。
“不，慈慈！”梦中的最后，是燕城的漫天火光吞噬了三人，重垣猛然惊醒，不甚清楚的喊道。
“陛下，可有吩咐？”门外有人问道。
重垣揉了揉太阳穴道：“无妨，退下吧。”
大殿内一片漆黑，重垣想到那日，凤清染手中拿着的信件，不由蹙起了眉。
那封信，她是如何得知的？这件事，除了他自己知道，可没告诉过任何人。
想到凤家的求援信，重垣心里沉了沉，凤家三郎的求援信他是在燕城败亡之后才收到的，当时看着被呈上来的信，他的心都凉了，随即马上派人去查，为何这封信会来的这么迟，同时将这个消息瞒下来，他不想让凤清染伤心，
可查到现在，依旧一无所获。
他只能将信件收起来，却不想被女人发现，同时对他造成了那么深的误会。
如果当时，他耐心的解释，是不是结局会不一样？
可惜，没有如果，当时他……
重垣闭上眼，这大半月，他日日都在想，如果重来，他还会不会这么对待凤清染。
越想便越后悔，曾经相处的点点滴滴一一浮现，回忆和现实相互撕扯，他那颗心，早已被悔恨啃噬的千疮百孔。
年少不知情长，失去方知后悔。
这一切，是他活该。
外面天色微亮，重垣掀开被子洗漱之后，招来自己的暗卫，让他去查查，凤清染闯御书房的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重垣凭着敏锐的直觉觉得，这件事可能会成为一切谜题的关键。
发生在宫中的事情并不难查，重垣听着暗卫的回禀，脸色越来越沉，他起身，直接去了坤眠宫。
“陛下，您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凤鸾看到重垣，心里惊喜莫名，但同时又有些疑惑，随后，男人说出口的话便将她死死定在了原地。
重垣问道：“你为何要杀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女？”
凤鸾死死的看着重垣，心里快速的思虑了一番，强自镇定道：“陛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重垣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挥了挥手，带进来两个宫女，说道：“他们俩，已经把什么都招了，朕很好奇，画春到底听到了什么，竟然让皇贵妃做出杀人灭口的事情。”
凤鸾身子一软，竟然直直的瘫软在地。
在那两个宫女露面的时候，她就知道，完了。
第二十五章 丧心病狂
重垣本以为画春的死是凤鸾的嫉妒心作祟，可听了两个宫女的陈述之后，整个人都出离了愤怒。
凤家，竟然想把武器卖给塞外十三部！这和通敌叛国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凤家做的还不止这个，凤鸾的弟弟凤京，竟然在都城中设立了火炮坊！
就连朝廷设立火炮坊都选择远离都城人迹罕至的地方，凤家却背道而行，制作火炮本就是精细活，没人能确保万无一失，但凡出了一点差错，大半个京城都会受到灭顶之灾。
看着浑身绵软无力的凤鸾，重垣冷冷的说道：“朕是看重凤家，可没想到你们，竟然如此丧心病狂，朕给你们的还不够吗！”
可能知道凤家做的事情败露，凤鸾也没了顾忌，反驳道：“陛下给了凤家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凤家感恩，可臣妾为陛下绵延子嗣，又得到了什么？在陛下心里，臣妾甚至比不上那个化成了一捧灰的女人！”
“人人都说陛下宠爱臣妾，可是作为您的枕边人，臣妾如何不知，陛下只是将我当做一个工具，甚至我的孩子，都不会被立为太子，哪怕他是陛下唯一的儿子！”
凤鸾跪着往前挪动了两步，她死死的看着重垣说道：“陛下，你现在知道，凤家为何不甘了吗？臣妾对陛下倾注的感情得不到丝毫回应，便也预示着凤家再也不会被提拔！”
重垣喝道：“荒唐！什么时候前朝政务跟后宫妃子扯上了关系？凤家现在还不够吗？难道要的，是朕的位置吗！”
凤鸾喊道：“臣妾只是想让自己跟凤清染相提并论，她是皇后，凤家风头一时无二，我也可以！”
重垣不想再说，冷冷的盯着凤鸾，直到女人在他阴沉的目光下渐渐失去勇气，他开口道：“终其一生，你都不配和她比。”
这话，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重垣抬脚走了出去，而凤鸾则是被打入天牢，择日待审。
而另一边，重垣先去派人去查凤家的事情，也有了结果。
凤阿满病倒那日，洛云便差遣了下人去请大夫，可下人刚走出凤府没多久，便被两个太监拦住了去路，声明凤府不得任何人出入，若有人敢随意进出，便是抗旨不遵。
之后，无论洛云派出来几个下人，都被以同样的理由打发了回去。
凤阿满年纪小身体弱，旧病未好卷土重来，便比前几次都来的凶猛，没得到即使的治疗，竟然因为伤寒，生生的死在了那天晚上。
听着暗卫的话，重垣只觉得心里沉沉的，那个活泼的孩子，那个继承了凤家一身傲骨的孩子，竟然死的如此憋屈？
“人抓到了吗？”重垣问。
暗卫知道他指的是那两个太监，便直接将人带了过来。
两个太监一进御书房便吓得瑟瑟发抖，看着重垣阴沉的脸色，还没等他问便自己抖搂了出来，
“陛下饶命，这都是凤公子逼着我们做的！”
第二十六章 临阵脱逃
凤京直到自己被押入天牢都没想清楚自己到底犯了什么事，他还当自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凤公子，嘴里叫嚣道：“你们凭什么抓我！等陛下知道了，看他不刮了你们的皮。”
有个狱卒看不过去，不屑的说道：“凤少爷，可就是皇上亲口下令，将你们送进来的，凤家没有人能逃掉。”
凤京瞪大了眼睛，怒道：“你胡说，我姐姐是皇贵妃，陛下怎么可能这么做。”
狱卒带着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走了。
凤家人横行霸道已久，都城中受欺负的可不少，凤鸾还在位的时候，自然有人帮忙瞒下，但现在这种情形，没人愿意跟凤家沾上关系。
凤京还在大吼大叫，旁边牢房里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二弟，别叫了。”
凤京回头，竟是凤鸾！曾经高高在上的皇贵妃，此时披头散发的坐在阴暗的牢房里，哪里还看得出半分雍容华贵？
“姐姐，这是怎么回事？陛下为什么要下这种命令？”凤京赶紧问道。
凤鸾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们做的事，陛下都知道了，运送武器，私设火炮坊，都被他知道了。”
凤京做梦都没想到，这些极其隐秘的事情，竟然败露的这么快？他们明明伪装的那么好，怎么会被皇上知道？
想到什么，凤京怀抱着一丝希冀问道：“姐姐，那我在燕城做的事情，皇上知道吗？”
凤鸾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侥幸，突然觉得有些心冷，她淡淡的说道：“这两件事，跟你临阵脱逃害死凤家两位二郎相比，可严重的多，你不知道吗？”
凤京难道以为通敌叛国的罪名，竟然还比不上临阵脱逃？凤鸾头一次觉得，自家这个弟弟，是真的愚蠢。
凤京则是不然，只要他害死凤家老二老三这事没人知道，那今天的罪名，完全可以推到自家老子和姐姐身上，他们那么疼他，一定不会舍得他就这么死了的。
且不说凤鸾凤京在牢中如何，凤家被捕这回事，瞬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人人都知道，重垣眼下就这么一个得宠的妃子，更知道凤鸾是唯一一个诞下龙嗣的女人，甚至有人说，为了皇贵妃，皇帝连相濡以沫的皇后都置之不理了。
可现在，凤家就这么倒了，瞬间朝堂的局势紧张起来，几乎是人人自危。
别的不说，就是那些跟凤家有来往的人都缩起了脖子，在事情没有明朗之前，谁都不愿意当这个出头鸟，但有人偏要抓着这点抨击这些跟凤家同流合污的大臣，瞬间，朝堂上一片混乱。
重垣坐在上首，扫了一眼下面争吵不休的大臣们，突然觉得无趣，一群这样的臣子大臣，真的能协助他治理好这天下吗？
吵闹声越来越大，重垣的太阳穴突突的跳，站起身正准备怒喝，却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疼痛，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男人高大的身影直直的倒了下去……
第二十七章 延缓病情
重垣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身边的太后见他睁眼，脸上终于露出了释然，她问：“皇帝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儿子不孝，让母后担心了。”
太后摇了摇头，说道：“皇上，哀家听太医说，你这头痛之症，是因为神思不属伤心过度引起的，看来你还是没有把哀家的话听进去。”
重垣愣了一下，随即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太医院院首，眼神有些冷的问道：“是吗？陈太医？”
“陛下，微臣医术不精，或许是诊断错了。”陈太医改口的飞快，跟太后的怒火比起来，还是皇帝的怒火严重多了。
太后深吸一口气，轻描淡写的说道：“陈太医看来是年纪大了，不记事，既然如此，就回家养老去罢。”
陈太医嘴里发苦，但也只能应下，在他走出门的时候，隐约听到太后派人去太医院，请院首傅昭然来诊治了。
“你说什么，傅昭然已经有一月没来太医院了？”重垣听着下人禀报，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
“回陛下，确实是这么回事，期间太医院有派人去傅太医府邸看过，但人去楼空，什么都没留下。”
重垣皱了下眉，正经太医在宫中都是有记录的，傅昭然并未请辞，又没有理由，怎么会无缘无故消失？
不过倒也不是什么大事，重垣也不准备追究什么，只是说道：“那就查查傅昭然在宫中的诊治记录，若有贵人由他经手，便仔细些。”
“陛下，傅太医只给皇后娘娘一人治过病。”小太监准备的很充分，当下便答道。
重垣不说话了，一旁的太后本安静的坐在那里，没想到就这样话题都能绕到凤清染身上去，当即有些不喜，正准备开口让人退下，就听到皇帝问了句：“哦？诊治记录拿给朕看看。”
小太监应下，不一会便拿来了写满了笔记的病录。
重垣拿过来，放在床头，对太后说道：“母后劳累，早些回宫罢，儿子也要休息了。”
太后对儿子这种赶人的做法倒是不生气，她想，凤清染再怎样，也是一捧黄土了，算了，不计较了。
太后走后，重垣便拿起了那薄薄的本子看了起来。
只是才看一眼，重垣眼神一凝，心下觉得有些不对。
什么东西，竟然要用到‘或可延续寿命’这种词？
想到凤清染那几次在他面前吐血的模样，重垣心里一跳，直觉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已经悄然无声的发生了。
重垣拿着那个本子直冲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开始研究，只是傅昭然东一笔西一笔的写，线索杂乱，一时间也看不出什么。
但看着重垣面无表情的脸，所有人都不敢说一句叫苦的话，几个头发花白的脑袋凑在一起轻声讨论着。
直到二更天，那些人才讨论出来个名堂。
“陛下，这笔记还原之后，并不是什么药方，而是延缓百日咳的法子。”
重垣皱眉，眼里有着丝丝茫然：“百日咳？”
“患上百日咳的病人一般来说活不过三月。”
第二十八章 性情大变
重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个房间里走出来，他听到了很多，百日咳的症状，太医没有丝毫隐瞒的，每一个症状都告诉了他。
内脏出了问题，喉咙像撕裂，所以流血不止……
那些人说的每一个字，都化作一把尖刀，狠狠的刺在他心上。
凤清染拖着这样的重病之躯却仍旧不打算告诉他，凤清染日日夜夜承受着这样的痛苦，却还要眼睁睁的看着凤家众人一个个死在她面前！
他又做了什么，享受着凤鸾的写意温柔，沉浸在初为人父的情绪里，忘记了那个曾经陪他走过诡谲波澜的正品皇子妃。
“都退下，朕想一个人走走。”重垣淡淡的吩咐道。
自从皇后娘娘死后，皇帝的性情大变，原先还有宫人敢劝谏，现在但凡重垣开口，无人敢忤逆他。
很快，一片雪白中，就只有重垣站在这里。
他想起了很多事，每一件事都值得他笑，然后对比现如今的现实，重垣只觉得讽刺。
太医说，患上百日咳的人若是精心养着，或许还能延续寿命。
可他那样作践凤清染，又怎么说？
从前不觉，当事实真相摆在眼前，重垣心痛如绞，他只是暂时被凤鸾迷了眼，他从未想过凤清染会离开自己。
他早该发现的，他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做到曾经捧在手心的女人嘴角溢血的时候无动于衷的。
如果他能对凤清染多上心哪怕一点，就能发现她的不对劲，哪怕他只是多去凤宁宫几日，也能发现女人的形销骨立。
可他没有，他甚至在凤清染病的快死的时候，在床笫之间狠狠折磨了她。
想到那日，重垣攥着心口，他厌弃凤清染瘦弱不堪，他觉得她已经不是记忆中的模样。
那日之后，他再也没了亲近凤清染的心思，左右后宫佳丽三千，她们都盼着他去，哪里还记得一个凤清染。
重垣觉得心口绞痛不已，甚至连呼吸中都带着丝丝铁锈的气味。
望着周围白茫茫的一片，重垣只觉得心里更空了，他看了一眼凤宁宫的方向，竟隐隐间有些不敢再踏入。
他不闻不问，对于凤家的遭遇不管不顾，不杀伯仁伯仁因他而死，就算凤清染活着，知晓真相的重垣都无法说出求原谅的话。
更何况人死灯灭，如今的他，又有何脸面站在凤清染的骨灰前，表达着情真意切念念不忘。
做戏给谁看呢？
重垣嘴角勾起自嘲的笑意，凤清染怕是在天上，也不愿意看到他如此虚伪的模样吧。
重垣回到乾安宫的时候，身上已经落了不少雪花，袍子都湿透了。
看着太监上前伺候的模样，重垣说道：“派些人出去，尽快找到傅昭然。”
他想知道，他不在的那些日子里，凤清染每一天都是怎样的。
这些，唯有给凤清染看诊的傅昭然知道。
重垣脑子里闪过一个古怪的想法，眉头顿时皱起，傅昭然……怎会突然消失不见？
第二十九章 毫无意义
“傅太医在做什么？”凤清染敲了门进了房间，见傅昭然埋着头坐在那里，面前摆了好几本翻开的医术，不由出声问道。
傅昭然头也不抬的说道：“看娘娘的病。”
在人前，凤清染和傅昭然并不会相互称呼，而在私下，两人还是以曾经的身份对待彼此。
傅昭然永远都是那个冷冷淡淡的样子，凤清染自从来了塞外之后，性子倒是活泼了不少。
有时候她骑着马在前面慢慢的走，傅昭然就跟着，一直在她回头就能看到的地方。
“傅太医不必费神了，我自己的身体我明白，再说了，这才过去一个月，于我而言，余生还长。”凤清染说道。
傅昭然终于抬起了头，看着逆光站着的凤清染，脑海中想的话便不经意的说了出来：“可我想将你的余生再延长一点，最好是活到我死的那天。”
傅昭然从小便跟着师傅学习医术，什么人情世故他是不懂的，往日他医术精湛地位尊崇，自然无人说什么，但现在对面凤清染，傅昭然的做法却有些莽撞冒失了。
迎着傅昭然清澈的眼，凤清染愣了一瞬，随即浅笑了一下：“傅太医，你可是忘了当日我从棺材里醒来，你跟我说的什么？”
凤清染从城墙上跳下去的时候就没想过自己还能活着，那时也是真的存了死志。
可她想不到还有再次睁眼的一天，而且还是在熟悉的凤府。
凤清染愣愣的问：“傅太医，你怎么在这里？”
傅昭然没有回答她，只是说道：“娘娘服下了臣配的药，至多可维持一年生命，一年之后药石无医，希望娘娘珍惜。”
凤清染没想太多，迷迷糊糊的又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就是李嫣她们陪在身边了，但傅昭然的话，她还是记得的。
既然还有一年，为何不给凤家一个公道，纵使现在凤家没有任何希望，但凤清染也要让这座将军府，在史书上没有任何偏左之言。
可如今，傅昭然说，他想继续延长她的生命？
凤清染声音有些淡：“太医，不必费神，凤家的事情一了，我也该离开，活的再久，也不会在这个世上留下什么了。”
她是已死的皇后，难道还能大摇大摆的活在世人眼中不成，就算活着，隐姓埋名连亲人都不能想见，那样的活，又有何意义呢？
所以，凤清染只想好好享受这最后十一个月的生命，不想再劳烦傅昭然了。
“我会找到办法的。”傅昭然出人意料的执拗。
凤清染回头看他一眼，轻声道：“太医，抱歉，就算你找到办法，我也不会配合的，这一世，我过累了。”
女人眼中有光却也有最深的无奈，她失去了曾经鲜活的样子，变成了这个一心想给凤家拨乱反正之后，就去死的人。
凤清染说完便轻轻的带上门，离开了这里。
傅昭然突然想起初见凤清染之时，她身着劲装英姿飒爽，笑的开朗至极，身边站着满眼都是宠溺的重垣。
傅昭然猛地将面前的书挥在地上，眼里闪过不甘和戾气。
可最终，还是归于平静。
凤清染选择放弃这个世界，他选择尊重她的选择。
即使他期待的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也可以。
第三十章 死有蹊跷
朝臣们发现那位年轻帝王不一样了，从前的皇帝陛下是喜怒无常，让人捉摸不定，至少还能从他脸上看到某种风雨欲来的信号。
可今日，朝堂上为了一件小事吵得不可开交，威严的金銮殿像是菜市场，有人觉得少了点什么，不经意的抬头一看，顿时被吓得噤了声。
重垣端坐在龙椅上，脸上是饶有兴味的表情，眼里却布满寒霜。
一个人停下，很快便造成了连锁效应，朝臣们这才发现，往常会喝令他们停止的皇帝，今日却安静的可怕。
“爱卿们说完了？”重垣清越的声音响起，看着朝堂下的一干大臣，甚至还笑了笑。
雪白的牙齿暴露在空气中，像极了独狼择人而噬之前的威胁。
朝臣们顿时就出了一身冷汗。
他们怎么忘了，当年重垣还不是皇帝的时候，除了对已故的皇后娘娘，手段狠辣比之其他兄弟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他们忘了，才以为坐在龙椅上的这位，为了所谓的帝王之策，又沉浸在失去皇后的悲痛中，会任由他们肆意妄为。
“陛下恕罪。”有阁老跪下。
他们刚刚在吵什么来着，哦，陛下说凤家二郎三郎的死有蹊跷，所以要让大理寺重新审案。
有人觉得凤家现在已经衰败至此，实在没必要重审旧案，这样的人是曾经看不惯凤家得宠的。
而还有的，则是感恩凤家对大津的护卫，挺身而出不遗余力的列举凤家的功劳。
于是，两相对比，全朝堂的人都加入了这场争论。
可他们忘了，这是重垣提出来的，皇帝的命令，却被大臣们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推拒反驳。
现在想来，他们怕是昏了头了！
阁老一跪，还有谁能站着，殿内顿时跪下了黑压压的一片。
可重垣不作声，就这么冷眼看着他们跪着。
年老的已经遭不住了，心里苦不堪言却不敢有丝毫小动作，能怎么办？今后这种事情，他们安安分分的遵守陛下的命令就好！
他要查凤家旧事，那就查呗，反正现在凤府一个正儿八经的继承者都没有，说破天去，也不过给凤家战死沙场的那几位，得一个清名罢了，跟他们又有什么利益关系呢！
想清楚之后，有阁老出声道：“陛下，臣等一切以陛下的意志为主。”
“你们呢？”重垣眼神淡淡扫过其他人。
“臣等无异议。”腿都跪麻了，还说的出什么拒绝的话来？
“可以，凤涛，你曾参与燕城之战，朕命你查出当日城破的真相，还凤家一个清白，期间任何人都不得阻拦。”重垣沉声道。
“臣，领命。”凤涛接下旨意。
他是凤府老将了，重垣竟然将这件事交给他去办，难不成，凤家在陛下心里，真的这么重要？
“无事退朝。”重垣挥了挥手，就在这时，殿外跑来一名小太监，跪下说道：“塞外十三部秦王宫的人，求见陛下。”
秦王宫？重垣沉思了一瞬，道：“宣御书房觐见。”
第三十一章 滔天巨浪
“秦王秦松，拜见皇帝陛下，愿皇帝陛下万安。”
重垣对于十三部这个主和的异族很有好感，说道：“不必多礼，秦王今日到来，可有事？”
秦松点点头，将带在身上的那个小盒子递了过去，道：“请陛下看看这些再说，我这次来，只想为我死去的兄弟讨一个公道罢了。”
重垣神情不变，轻描淡写的打开盒子，拿起书信看了起来。
看完之后，重垣开口问：“秦王竟然能查到这么多东西，朕想问问，你只是想证明凤家在燕城之战中，并无临阵脱逃的行为吗？”
秦松脸色丝毫不变，站在大殿中不卑不亢的说道：“陛下明察，臣并无其他意图，只是凤将军及其儿郎一生坦荡，我不愿他死后身上背着这样的污名。”
重垣将书信放回盒子中，盯着秦松看了很久，才说道：“朕并未怪罪，但秦王有所不知，在你来之前，凤家满门已被押入天牢待审，有劳秦王不远千里送来这些证据。”
秦松抬头，脸上是不可置信的惊讶，不是说凤家女儿是后宫中最受宠的女儿么？为了那个女人，眼前的男人差点逼死了他的小侄女，怎么才过这么点时间，凤家就被打入天牢了？
不过知道重垣的性子，秦松也没有多问，接下来就是例行汇报了塞外十三部的情况，直到夜色深沉，两人才结束了这场会面。
重垣坐在御书房，目光落在那盒子上，倒是没有想太多，秦松和凤老将军的将军他怎么会不知道，只是他身为塞外十三部的人，不怕避嫌的为凤府做了这么多，倒也难得。
“来人，将这份东西送到大理寺去，凤京不是不肯认罪么，让他好好看看这些。”重垣吩咐道。
就在他起身准备走的时候，一个小太监拿着一封信进来了，信上有着鎏金印，这是只有重垣才能看的东西。
重垣眼神一凝，伸手拿起便拆开来看，那模样竟有几分迫不及待的意味。
“太医傅昭然身在塞外十三部，同行之人，疑似皇后娘娘。”
短短十余字，却在重垣心上惊起滔天巨浪！
什么叫疑似凤清染？她不是在他眼前化作一捧骨灰了么？为什么竟活生生的跟着傅昭然出现在塞外十三部？！
她联合凤府遗孀，联合傅昭然，骗了他？
重垣来回踱着步子，手里的信纸已然被捏的不成样子，满脑子都是凤清染还活着的消息。
秦松在这个节骨眼上递来消息，肯定也是受了凤清染的示意，这么说来，那个女人，到了塞外十三部已经不少时间！
重垣身上的气息越来越不对，脸色也越来越沉，他在宫中守着空荡荡的宫殿睹物思人，得知她死亡的真相痛不欲生，可凤清染却跟着别的男人远走高飞。
什么百日咳，什么不治之症，不过是一场局！
重垣抬眼，冷声说道：“朕要出宫。”
凤家，欺君瞒上，真是好得很！
第三十二章 死不承认
楚萝和李嫣然站在凤府门口，夜晚更深露重，尤其是这数九寒天的日子里，深夜起来迎接帝王的滋味可不算好，凤府现在就她们两人主事，接到旨意后，两人匆忙起身，赶紧到了门口。
好在没过多久，重垣的车驾便到了，男人高大的身影缓步走来，虽然不知道皇上来做什么，但楚萝和李嫣然本能的感觉到了皇帝的怒火。
“陛下万福，深夜降临，臣妇不甚惶恐。”楚萝说道。
重垣冷笑一声，大步朝府内走进，薄凉的声音在风中飘荡：“惶恐么，朕倒是想知道你们犯下欺君之罪的时候，有没有惶恐！”
楚萝脸色一变，李嫣然更是面如金纸。
欺君之罪？凤家已经安宁了不少时日，如今担得起欺君之罪这四个字的，只有慈慈那件事。
“二嫂，我们快跟上吧，我不怕。”李嫣然身处冰凉的手捏住楚萝的，两人一齐走了进去。
既然事情已经败露，李嫣然也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皇上将这件事情定义为欺君之罪，那就是没活路了，左右都是死，她难道现在还能跑了不成？
重垣坐在上首，看着跪在冰冷地板上的二人，忍着怒气问道：“告诉朕，皇后现在何处？”
李嫣然正要说话，却被楚萝拉住，她强韧恐惧回答道：“陛下，臣妇不知道您此话何意，皇后娘娘，早在一月前便薨逝了。”
“看来你们是要瞒到底了？你们是觉着凤府人都没了，仗着朕没有东西拿捏你们是吗？”重垣看着两人死不承认的模样，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
凤府，真是没一个省心的，胆大妄为，当着他的面都能睁眼说瞎话！
一说起这个，李嫣然也来了脾气，她语气恭敬礼仪周到，说的话却是：“陛下，娘娘在您面前可是生生断了气的，凤府唯一的血脉也是因为陛下的命令而死，甚至我家婆母晚年不测，这些可跟陛下脱得了干系？”
“现在陛下问臣妇皇后娘娘去哪里了？那娘娘病重的时候，那娘娘痛不欲生的时候，陛下又在哪儿！”
“弟妹！”楚萝动作迅速的捂住她的嘴，看着重垣的目光中却隐隐也有控诉之意。
重垣算是看明白了，凤府这两位少夫人，压根就不怕死，对他这个皇帝也不甚恭敬。
他是来兴师问罪，却在听到李嫣然说凤清染病重的时候，心里不自觉的一沉。
为何到了现在，这些人还会骗他？难道说，凤清染真的患了百日咳？
“牙尖嘴利，朕就让那个薨逝的人，自愿踏入都城，到时候希望你还有这样的本事颠倒是非！”重垣如是说。
这一次，重垣虽然怒火冲天，却没有对凤家任何一人下手，只是下令封了凤家，更让人好好守着，不能让凤家出事，而在第二日，便让守在塞外十三部的人，想办法对傅昭然传递消息，说凤家叛国，凤家众人，不日问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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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重垣仗着秦松在都城，十三部根本没人可以求证，塞外到都城需要十日之久，将家人看的十分重要的凤清染，根本不可能等那么久。
不出意料的话，过不了多久，他便可以见到凤清染了。
到时候他定要看看，跟了他七年的皇后，到底是怎样冷心冷情的人！
这一次，他不会再让她离开了。
第三十三章 逾越之举
凤清染在十三部等着秦松的好消息，她相信重垣是个明君，当看到那些的时候，从前对凤家的偏见，一定会消失不见的。
凤清染走在集市上，从她身边走过两个人用不甚熟练的都城话说道：“听说了吗？大津的将军府竟然通敌叛国，大津的皇帝已经掌握了证据，凤家要被问斩了。”
塞外已过了寒冬，阳光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可凤清染却觉得浑身冰凉，要不是跟在她身后的傅昭然及时伸手扶了她一把，凤清染差点软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秦伯伯不是将所有证据送到他面前了么，难道说即便这样，他还是不肯相信凤府？
这其中又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让凤家扣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
对于那两人的话，凤清染没有丝毫怀疑，塞外十三部的人跟她没有任何利益瓜葛，没有道理骗她。
“傅太医，我要回都城。”凤清染紧紧抓住傅昭然的胳膊说道。
傅昭然张了张嘴，心里直觉不对劲，看到凤清染着急的模样，却也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集市外，暗卫甩出一袋银钱，对那两个人说道：“这件事不许告诉其他人，这是剩下的酬劳。”
那两人没想到就这么说了一句话，便赚到了一家子半年所需的银钱，当即喜笑颜开，另一个人壮着胆子问了一句：“将军府真的要被问斩吗？”
暗卫眼神凤厉的看向他，丢下一句‘这不是你该问的’便走了。
那两人挠挠头，也离开了这里。
凤清染不到半日便收拾好了东西，和傅昭然一起赶往都城。
两人一个心急如焚，一个除了凤清染什么都不在意，是以也没有察觉到，重垣派出的暗卫，一直远远跟在他们身后。
暗卫在心里暗暗想：娘娘虽然和太医在一起，但依照他的观察，两人并无任何逾越之举。
等回到都城，一定要跟陛下提起这件事，想来陛下会开心的。
夜深之时，凤清染和傅昭然已经经过了驿站，便只能露天休息，两人围着火堆而坐，都没有说话。
凤清染手中的干粮一动未动，经过几日的拼命奔波，都城的轮廓似乎能隐隐看到了，想到凤家现在的处境，她的心弦一直绷着，连带着人也消瘦了不少。
傅昭然递过水壶，轻声道：“保持好体力，再有两日，我们便到都城了。”
凤清染垂眸，道了声重重。
一夜无话，第二日天刚亮，两人又策马飞驰，终于在这一日的晚上看到了都城那熟悉的城门。
凤清染和傅昭然乔装了一番，本以为他们能顺利进城，却不想不远处马蹄声传来，尘土飞扬而起。
傅昭然直觉不对，下意识将凤清染挡在身后。
烟尘尽去，男人骑着高头大马出现在凤清染眼前，不过数月不见，两人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相顾无言。
看着脸色苍白神情憔悴的凤清染，重垣几欲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汹涌复杂，只是最后，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慈慈，朕来接你回宫。”
第三十四章 嫉妒独占
“慈慈，朕来接你回宫。”
这句话，是重垣做出的最后选择，他突然发现，不管发生了什么，都抵不上凤清染现在好端端的站在他面前，鲜活的，熟悉的。
她依旧是他的皇后，重垣想。
可凤清染却定定站在那里，眼里有着他不熟悉的冷光闪现，她张嘴说道：“重垣，你又骗我。”
“如果我不编造出凤家出日向雏田事的消息告诉你，你会回来见我吗？你会在塞外呆多久？三年五载还是永远？”重垣静静的问道。
这种态度却让凤清染更加心寒，这个男人在怀疑她。
她哪里还有三年五载，满打满算，连明年冬天的雪还能不能看到都两说！
“走吧，跟朕回宫。”重垣的目光在傅昭然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说道。
凤清染退后一步，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想回去。”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重垣自然不好说凤鸾不在了这种话来，但凤清染和傅昭然站在一起的画面太过扎眼，他胸中翻涌着嫉妒和独占欲几欲将他吞噬，此刻女人的抗拒更是最后一根稻草。
重垣的声音冷了下来，声音轻却冷：“朕还未追究傅昭然私自带你出关之事。”
先是欺骗，再是怀疑，又是威胁。
凤清染看到重垣之时，那颗微微跳动的心，一点点冷下去。
她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轻颤，隐藏住眼里失望的情绪，答应道：“皇上，臣妾知道了。”
重垣只当是凤清染为了傅昭然答应回宫，眼光更冷，所以即使他觉得眼前顺从的女人似乎有些不对劲，却也被怒火烧没了理智，不想去探寻了。
他只要慈慈回来就好。
凤宁宫再度敞开了大门，迎来了它的主人。
一个爆炸消息从后宫中传出，皇后娘娘根本没死，而是好好的活生生的，被皇上带回了宫！
本来准备将自家女儿送进宫中或是想让宫中的女儿加把劲登上后位的大臣们，打听到凤清染是真的还活着的时候，便歇了这份心思。
皇后仍在，他们就算大费周折，怕是最后也只能落得跟凤家一样的下场。
重垣带着凤清染踏入凤宁宫，他牵起女人的手，轻声道：“你回来就好，这一次可能长长久久的陪着朕？”
凤清染神情冷淡，抽回手没有丝毫犹豫的说道：“怕是不能如陛下所愿了。”
重垣脸色沉下来，他说：“为何？朕不计较你假死离开，也不计较你欺瞒朕患病，更没有计较你跟傅昭然一同回来，你还在纠结什么？”
纠结什么？
不是纠结，是笃定你的要求，不能如愿。
长长久久是多久，总归不会是一年半载吧。
凤清染轻声道：“当日我从城楼上跳下，留在那片冰天雪地里的血是真的，在你眼里却是笑话，你亲眼看着我在你面前痛苦不堪，可你不甚在意，傅太医只不过是曾经受我父亲的恩惠照顾我，在你嘴里却是与我有了首尾不成？重垣，你既没有半分信我，又何必将我骗回来？”
重垣听着她说的这些话，突然将凤清染揽入怀中：“你是朕的妻子，是这大津的皇后，朕命令你陪着朕。”
凤清染没再说话，只是靠在男人肩头的脸上，却满是萧瑟之意。
第三十五章 遣散后宫
凤清染重新回到凤宁宫的第三天，重垣做了一个让所有人没想到的举动，他下旨遣散后宫，那些愿意留在宫中的，他可以给那些女人一个安宁的生活，但有一点，不准在皇后娘娘面前露脸，那些不愿意留在宫中的，他也会替她们安排好后路。
重垣算得上的后宫女人不多的那类帝王，何况，除了凤清染和凤鸾，他也没有碰过别人。
当这个旨意一下，所有人都慌了神，前朝还好，没人敢去质疑这个决定，但后宫中可就像是发生了一场地震，牵扯在其中的每个人，都觉得脑子晕乎乎的。
遣散后宫这种事情，竟然真的发生了……
要说对这道旨意最着急的，还是太后，刚听到的时候，差点没有禁不住刺激晕厥过去，保养的极好的脸上隐隐带着寒霜，她说：“去请皇帝到哀家这里来一趟。”
重垣来的很快，当太后看到这个儿子脸上的神情时，心里更加沉重了。
这个孩子，怕是铁了心要这么干了。
但她还是不死心的提起了这道旨意，最后忍不住说道：“皇帝，哀家劝你好好想清楚，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重垣坚定的说道：“母后，朕意已决，前朝不该与后宫相干，儿子有信心靠自己治理朝政，朕只想好好弥补皇后，请母后不要多家干预。”
他说的这么坚决，太后也不能再说什么，只是提了一嘴：“既然如此，皇帝自己做主吧，把那两个孩子送到哀家这里来吧。”
她说的，是凤鸾生下的两位皇子公主。
重垣答应下来，然后兴冲冲的去了凤宁宫。
“慈慈，朕已经下旨遣散后宫，今后这宫中，只有你和我了。”重垣上前揽住女人的腰，脸上全是笑意。
凤清染神情并无多大变化，只是说道：“陛下不必为了我，做这些，我不在意。”
不爱了，便不会在意。
重垣忍下心里的不舒服说道：“可朕在意，从前是朕不好，朕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向来骄傲的男人，愿意低头认错，凤清染本该高兴，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感觉更加心酸了。
回来再见后，第一次，凤清染主动抱住了重垣，她轻叹道：“陛下，从前的事情，就算了吧。”
她回宫之后，知道了很多事情，比如说凤家，比如说重垣此后从未对凤府出手，再比如说，傅昭然并未受到处罚，而是重新回了太医院任职。
她知道，他此时此刻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弥补她，可她也知道，这份爱，过了失而复得的欣喜之后，便可能如从前一样重蹈覆辙。
曾经的惨烈和心碎依旧历历在目，纵使重垣此刻对她轻言软语，凤清染也没办法全心全意的相信他了。
凤清染最近觉得身体很乏累，两人说了会话，她便下了逐客令，说来她回宫几日，从未留过重垣住下。
重垣知道，凤清染的心结还在，倒也不强求，他想，他们来日方长，做错了事情总要付出代价的，他愿意等，也愿意承受后果。
重垣心情极好的出了凤宁宫，却在御书房门口看到了一个最不想看到的人。
“傅昭然，你来作甚？”
第三十六章 遍体生寒
“陛下，难道以为，娘娘的病，我不该来？”傅昭然反问了一句。
重垣心里一跳，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突然遍体生寒，他说：“进去再说。”
御书房内烧起了地龙，室内温暖至极，但两个男人都没有说话。
重垣终于想起了傅昭然的那本笔记，想起了太医说的百日咳。
难道，这一切，真的是真的吗？
可凤清染还好好的活着，已经过了三月之期了，是不是已经安全了？
他思绪纷杂，傅昭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看他脸色变幻不定，问道：“陛下可知道娘娘的病情？”
重垣张了张嘴，问道：“什么病？百日咳吗？”
傅昭然点点头，“陛下既然知道，为何要下令阻止臣前往为娘娘诊治？”
重垣盯着傅昭然看了很久，确定他是真的疑惑不解，并不是调侃或者讽刺的时候，不由老脸一红。
他淡淡的说道：“太医院太医众多，比你有资格的大有人在，朕只想给皇后最好的。”
傅昭然丝毫不让：“除了臣，娘娘找不到更好的了。”
凤清染在与他分别前说过，不让他告诉重垣她的身体情况，傅昭然记得，但不代表他不会再去诊治凤清染。
“那朕问你，娘娘的病到底是什么，总不可能真的是百日咳吧？她还活着，不是吗？”重垣没去计较傅昭然的张狂，直接问道。
傅昭然沉默了一瞬，这一瞬间，他脑海中有个大不敬的想法：眼前的这个男人，真的不值得凤清染去爱。
自欺欺人很好玩吗？他根本不在意凤清染的病情，反而对他处处刁难，充满敌意。
若是傅昭然懂一些人情世故，便知道眼前这位九五至尊，是吃醋了。
傅昭然淡淡的说道：“皇上若是愿意相信太医院的其他人，臣不敢置喙，但请陛下将此药带给娘娘。”
说着有小太监接过傅昭然手中的小药瓶，到了重垣手中。
重垣说道：“朕会转交给娘娘的，无事的话，你退下吧。”
傅昭然退了出去，重垣看着手中那个精致的小药瓶子，却在瓶口不显眼的地方，发现了一丝端倪。
那口子上，刻了字，不仔细看，根本没人注意到。
‘慈’
呵，傅昭然这人，是真的仗着朕不敢杀你？竟然亲手将这东西递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了？
重垣脸上的杀意浓厚，却不料傅昭然去而复返，神情并无异样：“陛下，臣疏忽，拿错了药，这个才是皇后娘娘的。”
重垣看着再次被递过来，瓶身光滑的瓶子，不由在心里冷笑。
他动了怒，将那个刻着字的小药瓶砸在傅昭然身上，冷声道：“傅昭然，朕看到了，你可知，这是死罪。”
傅昭然看着脚边滚动的瓶子，缓缓跪下，一字一顿：“臣是为娘娘不值，但臣从未对娘娘有过非分之想，陛下，您该相信娘娘对你的感情。”
他和凤清染的感情如何，需要一个外人来说？
但看着傅昭然君子坦荡荡的模样，重垣的怒气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无处使力。
“送傅太医回太医院，未曾传召，不得入宫。”重垣说道。
这就是相当于将傅昭然在太医院的地位直接拉下来，一个不能为贵人诊治的太医，如何抬得起头来。
傅昭然并不在意这些，行礼之后出了御书房。
看着这巍峨的皇城，他只觉得压抑，望着远处天边的暗沉，他有些怀念塞外的风光了。
隔日，重垣照例去了凤宁宫，神色中看不出昨日事情的影响。
桌上的菜琳琅满目，重垣指着一道菜说道：“这菜，是朕特意吩咐为你做的，尝尝合不合口味。”
凤清染尝了尝，淡淡道：“很好，有劳陛下费心了。”
“那这个呢？”重垣又指向另一道菜。
凤清染放下了筷子，静静的看着他说道：“陛下，臣妾胃口不佳，不能陪您用膳了。”
重垣把筷子放下，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说道：“是吗？在塞外那段日子，你和傅昭然有没有这般相对而坐？你有没有跟他说过胃口不佳这种话？”
第三十七章 无悲无喜
凤清染看了重垣一眼，那眼里无喜无悲，也没有被怀疑的怒火，只是平淡，她摇了摇头，声音清冷的说道：“陛下，你的暗卫跟了我一路，应该对你知无不言，我和傅太医之间，清清白白。”
当入城之日，凤清染便已经想通，回都城的途中那隐隐间窥探的感觉是什么。
重垣为了将她带回来禁锢，手段真的层出不穷。
垂了垂眸，凤清染说：“既然你不信我，又为何用凤家众人威胁我，让我回到都城？两相折磨，何时能休？”
重垣心里一颤，看着凤清染平静似水的眼，喉咙一梗，竟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想过凤清染或许会对他有怨有恨，唯独没想到这样，如一潭死水的平静。
他张了张嘴，倒是说起了另一件事情：“将军府的事情，朕会安排妥当，你要的，朕都会为你做到。”
重垣看了她半晌，才说道：“你二哥三哥的求援，是凤家所为，非朕所做。”
凤清染只一句话便将他所有的话堵了回去：“陛下，可曾怀疑过将军府？”
桌上的菜渐渐凉下去，两人之间只剩无言的寂静。
最终是凤清染打破了这份尴尬：“陛下，逝者已矣，臣妾不该多问。”
就算问出了什么，难道凤家死去的儿郎，她在宫门前自尽的母亲，年幼的阿满，那些人，再也回不来了。
看着眼前男人熟悉的脸，凤清染终于恍然，原来他们之间，隔着这么多人的命，又如何能再继续走在一起？
“陛下，臣妾身体不适，想进去休息一会。”凤清染开口道。
重垣看着她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沉默了一会，将傅昭然拿来的药放在桌上，道：“这是傅太医托朕给你带的药，你按时服用，朕已经传唤太医，等你休息好了，就来为你诊治。”
“不必。”凤清染说的十分坚决。
重垣来了火气，他一双黑眸里冷冷沉沉的：“难道只有傅昭然才能治你这病不成？难道别的太医就比不上他傅昭然？！”
凤清染无意争辩，只是说道：“陛下，臣妾的身子我自己清楚，不必再请太医诊治。”
“朕要知道你的身体状况。”
太医院的事情并未传出，凤清染身边的人不知，傅昭然在太医院并无相熟之人，也没人告诉他重垣研究过笔记的事。
可今日看到傅昭然的模样，重垣便想，凤清染是他的女人，难不成只能靠另一个男人才能好起来不成？
就算是百日咳，他翻遍整个大津，总能找到办法治好她，能长长久久陪着她的，只能是他！
“不要闹了，你先休息吧。”重垣道。
凤清染突然爆发了：“我说了我不要！重垣，你能不能将我的话放在心里，你总是一厢情愿的为我做决定，你费尽心机将我从塞外骗回来，你有没有想过你害死我多少亲人，凭什么觉得我还可以跟你白头偕老？！”
凤清染从前只是骄纵，却从像现在这样，对他有着掩饰不住的失望和躁狂。
重垣行动先于思想，他上前紧紧抱着凤清染，嘴里说道：“好好好，不看，朕不让太医过来了，你别激动。”
凤清染想挣扎，可亏空已久的身子怎么敌得过男人健壮的身躯。
凤清染放弃挣扎，呆呆的窝在重垣的怀里，眼神空洞洞的。
“重垣，我想回凤府住了。”
第三十八章 赏赐恩宠
凤府早在凤清染回都城的那一天便解除了封禁，随即而来的是不断的赏赐和恩宠。
凤府虽然没有嫡系的子孙，在重垣好好挑选了一下，还是将旁支那几个对凤府忠心耿耿的人提拔了起来，刚好补上凤家倒闭之后的窟窿。
朝臣虽然觉得这事莫名其慈，但想到重垣对凤清染的执着和珍惜，又觉得理应如此，一时间没有人提出任何反对的声音，而凤府的门槛也重新迎来了宾客。
这天，凤府闭门重客，楚萝和李嫣然穿的整整齐齐的，一大早便站在门口翘首以盼。
昨天接到圣上旨意，说皇后要回家省亲，她们激动的一晚上都睡不好。
最近凤府也不太平，旁支的那几人提拔起来之后，有眼红的天天吵着闹着，只为自己求一个前程，但楚萝和李嫣然都是女流之辈，朝廷之事她们插不上手，更别提为旁人求个一官半职了。
好在现在凤清染回来，有她在，还是能震慑住那些心怀不轨的人的。
直到日上三竿，刻着华贵凤凰的车驾终于停在了凤府门口。
那从上面被人搀扶下来的女人，不是她家慈慈还能是谁？
楚萝和李嫣然虽然激动，却还是记着礼仪，两人上前盈盈下拜，嘴里说道：“娘娘万福。”
“二嫂，四嫂，不必多礼，我们进去吧。”凤清染看到熟悉的凤府，心里隐藏的情绪终于缓和了一点。
一路走来，凤府跟她离开的时候截然不同，奴仆买回来了，就连一些旧的房子都重新修葺了。
一眼望过去，凤清染似乎又回到了爹爹娘亲都在的时候。
那时的凤府，威望无双，热闹无比。
看着凤清染眼神放空，李嫣然解释道：“娘娘，这是皇上下令从自己的私库里拨款重新弄的，你要是不喜欢……”
说到这里，李嫣然有些尴尬的卡了壳，都说是皇上修葺的了，不喜欢能怎么办，还能拆了不成？
凤清染侧头一笑，对她说道：“四嫂，叫我慈慈就好，我不喜欢你这么称呼我，房子很好，我只是想到了从前。”
楚萝不动神色看了凤清染一眼，她觉得自己的小姑子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但仔细一感觉，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凤清染先是去给祠堂上了柱香，这才坐到了正厅里。
听着楚萝和李嫣然说着她走后的事情，神色倦怠，不过嘴角倒是带着笑意的。
李嫣然最是能说会道，竟然说了足足有一个时辰，凤清染从她嘴里倒是知道了不少事情，包括她所不知道的某些细节。
想到重垣的所作所为，她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心情莫名的低落了下来。
楚萝见她脸色不对，递了杯茶打断了李嫣然，瞅了凤清染两眼，问道：“慈慈，你为何瘦了这么多？”
李嫣然仔细一打量，顿时也发现了问题。
怎么回事？不过月余不见，又瘦了这么多，像是每天没吃饱饭似的。
“慈慈，你的病好了没有？傅太医怎么跟着你没把人养好，反而更差了，是不是他医术不精？”李嫣然向来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话一股脑的兜了出来。
楚萝狠狠瞪了她一眼，凤清染微笑道：“四嫂，我没事，会好的。”
三人坐在厅里说说笑笑，一没注意时间，就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了。
就在这时，门口的小厮进来说道：“娘娘，夫人，皇上到了。”
第三十九章 将死之人
重垣像是刚下朝便赶了过来，身上的朝服都没换，在他大步走进来的时候，楚萝和李嫣然都有些拘束不安。
重垣等她们行了礼之后，脸上带着一丝笑意说道：“两位嫂嫂以后不必多礼，我只是来慈慈吃饭的。”
李嫣然脱口而出：“陛下，难道每天都要来？”
楚萝看着嘴上没个把门的妯娌，只恨自己手中没有针线，不能缝住她那张嘴！
“陛下若愿意，臣妇们自然是百般欢迎。”楚萝赶紧说道。
重垣也不在意，走到凤清染身旁，对她笑了笑。
凤清染愣了一下，随即偏开目光，不去对上男人柔和的脸庞。
那是她曾经最在意的人之一，纵使两人之间隔着鸿沟，她还是难免心动，只能将所有的情绪压在心底。
重垣拉起她的手坐下，轻声道：“昨日朕好好想了想，还是将傅昭然调在了你身边，吃过饭之后，你便等着傅昭然来看诊，好不好？”
凤清染看着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对她如珠似宝的少年。
曾经爱的那么热烈的他们，后来只能归于疲惫和新鲜感，最后她没有了未来可言，也陪不了这个男人一世。
凤清染笑了笑，点头应下：“好。”
重垣像是长出一口气，看向一旁的楚萝和李嫣然，说道：“朕命人从宫中带来了几个厨子，都是一等一的人才，将军府能否给他们安排妥当？”
“当然可以。”楚萝答应道，皇上终究是皇上，不管曾经他和慈慈有怎样的曾经，现在只能说，顺其自然。
皇帝在将军府用膳的消息不胫而走，都城的权贵人家都知道，将军府又成了从前那个第一等勋贵人家了，他们惹不起，也不敢惹。
凤清染就这么在将军府住了下来，而重垣也雷打不动的每日赶过来在凤府用膳，要不是太后竭力阻拦，怕是晚上都要留宿在将军府了。
重垣正在陪着凤清染在将军府的小花园里走，hello~hi~两人虽然没有什么话说，但重垣知道，凤清染不像以前那般排斥他了。
“慈慈，八月十三，运河那边堤坝竣工，你可要同朕去看看？”重垣问道。
凤清染想了想问：“是南边的运河吗？”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要不是傅昭然昨日告诉她，还有半年时间，她几乎在这种宁静的日子里，忘了自己是个将死之人。
初春乍暖还寒，这个时辰去南边，似乎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想着，凤清染便答应下来，重垣看着她脸上的浅笑，心里也升起丝丝愉悦来。
他上前搂了搂凤清染，顿时又皱起了眉：“怎么还是这般瘦，是不是御厨的手艺不合口味，朕再派几个来将军府。”
“陛下，不必了，你日日来将军府，已经是极限了，难不成还要将御膳房都搬过来么。”凤清染说道。
这些日子她胃口很好，可她用过药后，却会有抑制不住的呕吐。
傅昭然说，这是服药过后的副作用，要想在人前瞒着，就得在人后吃苦。
见重垣还要再说什么，凤清染转移话题道：“如果我没记错，再过几日，宫中要举办百日宴了吧。”
重垣一怔，眼中闪过一丝尴尬。
他和凤鸾有了孩子这件事，终究是越不过去的坎，不管他如何遗忘，皇家玉牒上终究有了他的后代名字，这些礼仪也是不可废的。
凤清染见他不说话，便失去了继续说下去的心思，她只是想提醒他，明日上朝时，可要控制怒意，朝臣们现在虽然畏惧重垣，可沾上了老祖宗的礼制，他们不见得会让步。
凤家虽废，但凤鸾却是可以看在大皇子的份上，饶过一命的吧。
凤清染面色淡然的看向远处含苞待放的花儿，心里默默想着。
第四十章 毫无尊敬
果然不出凤清染所料，重垣第二日上朝时，朝臣们左一句右一句都是皇子的百日宴上，生母必须出席，纵使凤家有叛国之嫌，但鸾贵妃倒是可以法外留情，网开一面。
第一次，朝臣们意见一致，山呼海啸般的声音齐齐朝他涌来，只有一句话：“请陛下下令，赦免鸾贵妃之罪。”
天家子嗣，如何能有一个戴罪之身的生母，要是重垣子嗣众多，朝臣们绝无二话，可现在看来，说不得眼下这唯一一位皇子，便是日后继承大统之人，为了大津的脸面，为了天家的威严，他们绝对要防患于未然。
鸾贵妃出狱之后，没了凤家在外的支持，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不是么。
重垣脸色沉沉的坐在龙椅上，这是小太监匆匆过来耳语了几句，他神情变了又变，终于开口：“准奏。”
凤鸾过的很不好，任谁从高高在上的皇贵妃成为阶下囚，云泥之别的落差，没有人能承受。
整整两个月，她都呆在这间暗无天日的地牢中，差点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可宫中的两个孩儿，以及她并未参与凤家的勾当，支撑她让她一日日的撑了下来。
这一日，穿着内廷服饰的宫人站在地牢前，说道：“请贵妃娘娘跟杂家回宫吧，陛下赦免你的罪啦。”
凤鸾惶惶然以为眼前的一切都是梦境，直到两个宫女进来搀扶着她往外走，她才恍然，她真的撑过来了。
隔壁的凤京看到此情此景，眼神里爆发出巨大的喜悦，他扒着栏杆说道：“姐姐，出去了，你可不要忘了我们！凤家的辉煌都靠你了！”
内廷那人拿起狱卒手中的鞭子狠狠抽了下去，凤京痛呼一声，赶紧收回了手，怒喝道：“狗东西，你敢打我！”
“杂家有什么不敢，你临阵脱逃害死凤家忠烈儿郎，怎么有脸想着还能出去耀武扬威，凤公子，杂家劝你，在牢里老实待着，别做那春秋大梦了！”
凤鸾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涌现出浓浓的不安来。
如果凤家真的有望翻案，这些奴才绝不会是这样的态度，想到某种可能，凤鸾再看这些人，便从他们的脸上没有看到丝毫尊敬之意了。
凤鸾手脚冰冷，可她已经被这两个月的生活磨没了脾气，一句话都不说跟着宫人往外走。
爹，弟弟，不要怪我，女儿也要为自己着想……
凤鸾回宫的第一个噩耗，是得知她的位份被降到了贵妃，再也不是从前的黄贵妃娘娘了，虽然还是住在坤眠宫，待遇却差了一大截。
在她努力说服自己接受现状的时候，又知道了一个惊天消息：凤清染竟然活生生的回来了，还得到陛下的独宠，种种真心的对待，比之她受宠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
凤鸾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手边的杯子掉在了厚厚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怎么会？当时那么多太医诊治无效，已经宣判死亡的人，竟然再度回来了？
她在牢里熬了两个月，归来却被从皇贵妃位子上拉了下来，凤清染再次归来，却还是尊贵的后宫之主，甚至还得到了重垣更加珍视的对待？
本来被牢狱之灾磨灭的斗志，再度在凤鸾胸腔中燃烧。
她不甘心！
当晚，她便递了碟子，求见太后，也在太后这里见到了自己的两个孩子。
“出来了便好好守着自己的位置，其他的，不要多想。”看着凤鸾抱着皇子爱不释手却将公主冷落在一旁的太后心中不快，在她心里，小公主比小皇子招人疼多了，当即敲打道。
看着一旁眼巴巴看着的小公主，太后招了招手，说道：“把念念带到哀家这里来。”
在凤鸾不在宫中的这段日子，皇子公子的名字已经被定了下来，皇子名御应，公主名羽念。
凤鸾看到太后不喜的眼神，一个激灵赶紧准备去抱女儿，嘴里说道：“念念，母妃也很想你。”
小孩子的感知十分敏锐，纵然只有三个多月，却也有了模糊的认知，凤鸾的手还未碰到她，羽念便张嘴哭了起来。
凤鸾更加尴尬了，收回了手，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太后抱着小公主轻声哄着，很快便哄好了孩子，看了凤鸾一眼，直接下了逐客令：“哀家有些累了，你明日再来看孩子吧。”
凤鸾不舍的看了自家儿子一眼，低头退下，回到了冷清的凤宁宫。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日之后，凤鸾终于发现了，宫中虽然有她的贵妃位置，却没有一个人正儿八经的将她当成贵妃看待。
她不过是一个失去了凤家庇护，在宫中犹如孤魂野鬼的人。
第四十一章 再次约定
“慈慈，你准备何时回宫？”重垣照常来到凤府，用过饭后问道。
凤清染端着茶的手顿了一顿，道：“我在凤府住的很好，暂时不想回宫。”
重垣倒也没有强求，对于凤清染住在凤府，经过一开始的暗流涌动，已经没人在意这件事了，有些事情，习惯就好。
就比如他现在倒觉得，凤府这种有着人间烟火气的生活，比宫中奢华却冷漠的日子，好过多了。
“好，依你，傅昭然这段时间的诊治，可有效果？”重垣问出这话的时候，心里还有些忐忑，记得那日，他只是查了查傅昭然的用药，准备搞清楚凤清染的治疗进度时，第二日，凤清染便对他说，这些事情无需他操心。
虽然重垣觉得心里不舒服，但也不敢继续查下去，他觉得百日咳的症状，也不像凤清染的这个模样，便自动排除了这病，只以为是其他的什么。
百日咳主要便是咳嗽过度，可凤清染从未有过这样的症状，重垣心里想。
坐了一会之后，重垣还要回宫，便说道：“你跟二嫂说一声，今晚我会过来吃饭。”
自从凤清染到了凤家，楚萝和李嫣然便被皇上称呼为‘二嫂’‘四嫂’。
一开始两人还有些受宠若惊，只觉得有些不自在，时日一久，便也随他去了。
凤清染也无所谓，只觉得重垣对她，有些太过刻意讨好的模样了。
“好，我会说的。”凤清染点点头。
重垣的神情就有些一言难尽，好半晌他才闷闷的开口：“慈慈，今日又是二十七。”
二十七，他们每月约定的日子，她忘了吗？重垣看着她，眼里有着丝丝紧张。
见他这幅样子，凤清染的心蓦的一软，在心里叹了口气，说道：“我记得的，那陛下到时候直接来我的院子吧，只有我与你。”
“好。”男人眼眸一下子亮了起来，嘴角带着笑大步走了出去。
凤清染没意识到，自己的嘴角也弯了弯，目送着男人走出了小院。
太阳渐渐往西沉了下去，凤清染吩咐着下人将重垣喜欢的菜准备齐全，然后便迎来了傅昭然每日的问诊。
两人相对而坐，傅昭然将东西往药箱里收，凤清染问道：“傅太医，我的身体有什么变化吗？”
傅昭然手中动作一顿，合上药箱，发出一声响，只是比原先要重的多，听上去，倒像是在跟谁生着气一样。
“娘娘很在意身体？既不愿听从臣的话，又何必再问。”傅昭然单纯的很，懊恼的神情在他脸上显露的清清楚楚。
凤清染笑着摇了摇头，道：“太医，我何尝不想继续活下去，可是去了你说的那医者那里，也不过是续命一年半载罢了，我很累，不想再继续苟延残喘的活下去了，对我而言，一年半载，倒还不如我仅剩的这两个月。”
傅昭然还想再说什么，门外传来瓷器打碎的声音，凤清染心里一动，转眼看去，楚萝和李嫣然不知道何时站在那里，脚边是一地狼藉。
凤清染扶了扶额，一时间有些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两人的泪眼婆娑。
“慈慈，你的话，是什么意思？”李嫣然沉不住气，率先问道。
凤清染低着头不说话，楚萝则是转向了傅昭然，第一次冷着声音问道：“太医，作为娘娘的家人，我们有权知道真相。”
四个人的对峙悄然无声，却又弥漫着沉重且一触即发的气氛。
最后，凤清染叹了口气，打破僵局：“二嫂，四嫂，就是你们想的那个意思。”
第四十二章 不必再等
“你明明好好的，怎么会只剩下两个月的生命！凤清染，你在开什么玩笑！”李嫣然吼道。
声音沙哑，眼眶通红，一旁的楚萝也好不到哪儿去，低声啜泣着。
傅昭然识相的拎着药箱离开，而凤清染将两个嫂嫂拉到了身边，轻声的说起了自己隐瞒的一切。
有准备的失去，总比措不及防的离开要好。
听凤清染说完，楚萝和李嫣然已经泣不成声，为什么，她们还以为，余生可以三个人一起过下去，突然得知这个消息，两人都有些不能接受。
看着她们哭的不能自己，凤清染心里也不好受，可她什么都不能说，只能一边一个拍着背安慰她们。
“慈慈，傅太医不是可以让你多活一些时日吗？你就当为了我们，去试试好不好？”楚萝戚戚然的看着她哀求道。
凤清染苦涩的笑了笑，说出了原因：“二嫂，如果可以活，我何尝不想，可我从城楼上跳下时受的伤已经伤及根本，能多活一年，已经是极限了，再想活，就是逆天改命，那种非人非鬼的日子，我不想要。”
话说到这个地步，纵使楚萝想再劝也是徒劳无功。
凤清染曾是多么骄傲的女孩，将军府唯一的嫡女，皇上的结发妻子，想来这辈子唯一遭的罪，也就是去年那段时间了。
“皇上知道这件事吗？”楚萝又问。
凤清染摇了摇头：“我没有告诉他。”
李嫣然擦了擦眼泪，想也不想的说道：“为何不告诉陛下，他是一国之君，总有办法能招揽天下奇人异士，谁要是治好你便是一步登天，我看陛下为了你，什么都可以赏了。”
凤清染还是带着笑，只是那笑却又几分无奈：“四嫂，就因为他是一国之君，我才不能告诉他，若是为了我大动干戈，若有那心术不正对大津来说，岂不是坏事？到时候凤府又要面临四面楚歌的境遇，我不想再起波澜了。”
楚萝和李嫣然看着凤云然，渐渐的也闭了嘴，这个小姑子决定的事情，是很难改变的。
为了帝王的君威，为了凤府的名声，真的值得付出生命吗？
这话她们说不出口，有些事情对于不同的人而言，便是两个相反的极端。
“嫂嫂，陛下快来了，你们这个样子可要被看出端倪的。”凤清染温温柔柔的说道。
可这种温柔，在楚萝和李嫣然眼里，无异于一把尖刀，狠狠的扎在心里搅动不休。
“那我们就退下了。”楚萝扯着李嫣然出去，两人走到门口时，李嫣然突然回身走了两步，抱了抱凤清染，在她耳边说道：“若有来世，我希望你不是皇后，也不是将军府之女。”
没有这些尊贵的身份，就没了那么沉重的枷锁，李嫣然从未想过，为了外物，有时候连性命都可不要。
凤清染坐在房间里，看着外面已经沉了一半的夕阳，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许久，有下人来说道：“娘娘，菜已经好了，可要上上来？”
凤清染偏过头去，将红通通的眼眶藏在了阴影里，数了数时辰才说道：“上上来吧。”
还有两月，陪重垣最后一段时日，她便可以去见爹娘了。
凤府现在的状况，凤府的下场，见到了爹娘，也有了交代。
初春的夜，依旧寒冷，凤清染看着桌上的菜从冒着热气到冷却，从色香味俱全到变成一桌子残羹冷炙的模样，失了胃口，也失去了再等下去的心思。
这时，一道弱弱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娘娘，宫中传了信说，陛下在坤眠宫歇着了，让娘娘不必再等。”
外面的黑夜直直的黑到了人的心里，凤清染点了点头，看不出丝毫异样，起身去了偏殿，温暖的房间，柔软的被窝，却还是让她觉得有些冷。
两个时辰，重垣，你又失约了。
母亲早说过帝王心，最易变，可那人既然做不到，又为何给她不切实际的虚妄念想？
第四十三章 心生怯意
重垣醒来时，脑子里还有些昏昏沉沉的，他睁了睁眼，看到入目的景象时，不由一惊。
“你对朕做了什么，朕怎么会在这里？”他猛然起身，看着床边只穿着里衣的女人怒喝。
看清凤鸾的脸之后，重垣心里满是惊惶不安，他看了一眼外面，早已是日上三竿。
他昨晚，没有去陪凤清染，她会怎么想？
“贱人！”重垣根本抑制不住自己的杀意，将床边的女人狠狠甩在地上：“是你对朕动了手脚！”
“是，臣妾不甘心。”凤鸾无所惧的直视着重垣说道：“为什么在陛下心里，臣妾和那个女人，竟然有这么大的区别，我也是你的妻子啊陛下！”
凤鸾泪流满面的说着，是，她是找了个借口去请陛下过来，也是她用了药让陛下歇在她宫中，说到底这也是无奈之举，宫中人人都看轻她，如果不这样做，她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重垣厌恶的看着她，冷声道：“既然你不愿意安分守己，就继续回大牢里去吧。”
“不，陛下，您不能这么对臣妾，皇子和公主……”凤鸾惊呼道。
“别再以孩子为借口，你这般心思多诡的女人，根本不配做他们的母亲，来人，将鸾贵妃打回天牢，与凤家同罪！”重垣怒道，随即穿上衣服，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坤眠宫。
女人在身后凄厉的叫喊，对他来说，除了吵闹，再无其他意义。
重垣本想即刻出宫，却又心生怯意顿住了脚步，他该如何跟慈慈说，失约却无任何知会，她会怎么ybdj想……
重垣只觉得心里发紧，脑子里都成了一团浆糊，他调转方向，径直去了御书房，一坐便是一整天。
对于后宫中发生的事情，前朝已经管不下去了，他们才以为重垣终于厌烦了天天出宫跑的日子要回归小皇子母亲的怀抱，结果还没等流言传出来，鸾贵妃被打入天牢的消息就来了。
群臣已经麻木了，皇帝的后宫，随他去吧！
重垣借故身体不适，罢了三日早朝，这三天他一直在凤宁宫急的团团转。
凤府那边没有任何动静，凤清染甚至没派人来问一声，他有何事不去，难道在她心里，他就这么不重要吗？
一开始的惶然转变为怨念，重垣赌气似的，恢复早朝之后，有小半月未曾出宫，而凤清染，也一直没有动静，就像是忘了他这个丈夫一般。
三日又三日，明日复明日，转眼间就到了月底，重垣终究还是沉不住气，带着一肚子闷气去了凤府。
可这次他踏入凤府正准备往凤清染的院子里走的时候，楚萝和李嫣然拦住了他。两人平静的说道：“皇上，娘娘已经不在府中了，走之前她说，请陛下不要再找她了。”
重垣的心像掉进了冰窟窿中，冷了个彻底，他忍着怒说道：“她是不是又跟傅昭然跑了！”
楚萝带着不赞同的目光看着他，李嫣然这脾气就不一样了，她怒道：“陛下，臣妇想问问你，慈慈她为了你选择放弃生命的时候，你歇在坤眠宫让她等到深夜的时候，你可曾有过一丝愧疚！”
第四十四章 最后的信
重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宫的，也不知道天是怎么黑下来的。
他听说，凤清染早就患了病，在一年半之前，她的生命就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他听说，凤清染那天吩咐小厨房给他做了很多菜，可等到的，只有一句，他歇在了坤眠宫；
他还听说，凤清染只剩下一个月的生命了……
因为他的疏忽，他的心软，他终于要失去那个曾爱他爱到骨子里的女人了。
面对楚萝和李嫣然字字句句的控诉，重垣没有任何话可以反驳，他仓皇而逃，躲到了自己的领地。
第二日，重垣带着几个侍卫出了宫，他要找到凤清染，哪怕是死，他也该好好陪在她身边，解释自己为何失约。
三天，五天，十天，重垣毫无目的的寻找根本没有任何成效，跟着他的侍卫眼看着朝政荒废，眼看着皇上一日赛过一日的消瘦，人人都慌了神，直到某天，重垣晕倒在路途中，一群人紧赶慢赶的将人带回了宫中。
皇帝出了事，他们谁也逃不了干系。
重垣醒来后，便有些不对劲了，他派出去了所有的人手，只为找到凤清染，他勤于朝政，一举一动让人挑不出任何错来，他终于成长为一个合格的皇帝。
但代价是，每当深夜，身边空无一人，他爱的人生死不知，爱他的被他亲手下令斩首。
五日后，重垣终于等到了凤清染的消息，是一封字迹娟秀的信，送信来的，是南边的信使，只说这是一个男人交给他的再也没有其他消息。
重垣迫不及待的拆开了信，看到第一行的时候，便红了眼眶。
“重垣，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写信了，见字如面，无需挂念。”
“还记得一开始，你说心悦于我，我也亦然，我嫁于你为妻的那一日，是真的觉得我们能白首偕老的。”
“我娘说，帝王心不可能永远放在我一个人身上，可我觉得，你不一样。”
“可后来，你没有不一样，你有了别的女人，你有了跟别的女人的孩子，你说让我别妒忌，可我怎能不妒忌？”
重垣仿佛看到了在凤宁宫中日日等他的那个女人，那些数不清的日子里，她有过多少次失望？
“仅是如此，我并不会长久的怨你，可我的忍让，你的纵容，让我的父兄背上了不白之冤，那一刻我便知道，你我，终究不可能再继续了。”
……
凤清染断断续续写了很多，重垣看下去，直到最后一句：“重垣，我会在九泉之下替你赔罪，此生已了，你我亦无来世。”
重垣翻来覆去的看着信上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化作了烙印，烫在他的心上，疼的快要死去。
这是诀别信，重垣绝望的知道，却还是想去见凤清染一面。
他让人找到了那个村庄，快马加鞭的赶了过去，可看到的，却只有空无一人的房屋，以及在山清水秀的后院，那个隆起的土堆。
上面立着一块无名碑。
重垣愣愣的看着那地方，赤红着眼走上前，看着碑旁，静静的放着一只暗紫色的荷包。
时至今日，他终于尝到了自己刚愎自用带来的苦果，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重垣在凤清染的墓前跪下，伏在那片无名碑上，男人唇齿间的呜咽声慢慢传了出去，一声一声，随风飘散在这片天地之间。
只是，那个能原谅他的人，再也不复存在。
一年后，重垣将皇位交到了自己的亲生弟弟手中，便再也无人找到他的踪迹。
而在那个村庄里，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年轻人，他买下了一片地，却在后院修了一座坟。
有人说，那人有病，大半夜的，坐在坟前说话，隐隐约约只听得到几个字。
“慈慈。”
“我来陪你了。”（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