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孤星花和尚鲁智深
很难想像,花和尚鲁智深在座次石碣上的星号竟然是“天孤星”,好像他是个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悲观厌世的抑郁症患者,然而细思之下也并非全无道理,如果将“孤”字解为“独一无二”之意,其星号则颇有道理了。
喜欢《水浒》的人都知道,宋江是有父亲和兄弟的;武松有个哥哥;林冲曾经夫唱妇随,琴瑟和谐;就连流浪汉李逵还有个瞎眼的老妈妈呢(当然还有一个不孝的哥哥),而我们的鲁大师出场时却是个无父母,无兄弟,无妻、子的“三无人员”,五台山落发出家后,更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断绝了尘根。
正因为鲁智深深深懂得下层人民的痛苦,所以他几乎是梁山好汉中唯一一个好路见不平行侠仗义而又从不滥杀无辜的人。
宋江虽仗义疏财,扶贫济困,“及时雨”名满天下,但面对青州城外那些无故被杀的冤魂他能问心无愧吗?武松虽有斗杀西门庆,醉打蒋门神,大闹飞云浦,血溅鸳鸯楼的光辉事迹,但他也曾残忍地杀死过同为被压迫者的丫鬟仆役和无辜道童;李逵则更是好事干的不少,坏事干的更多的杀人不眨眼的黑魔头;鲁智深最欣赏最喜欢的兄弟九纹龙史进虽然不滥杀无辜,然而也做过残酷的事情——打破东平府后,史进把告发他的李瑞兰(他的旧情人)一家全部杀死了。而鲁智深却能做到“不放过一个恶人,不错杀一个好人”,在尽可能少杀的前提下惩奸除恶,为民造福,真可谓“善莫大焉”!
鲁智深的身份在梁山好汉中也是独一无二的。
鲁智深和武松都可算佛教人士,但二者又有明显不同。武松是个带发修行的头陀,而且是个冒牌的“赝品”,是那个被孙二娘搞死的倒霉头陀的替身,而鲁智深则是名山古寺出身的货真价实的僧人和尚,尽管他不是很遵守佛家的清规戒律。也许正是因为身份的独一无二的特殊性,所以鲁智深会有某种程度的孤独感,以至于当他在南征方腊的惨烈战争中遇到到同为和尚的“伪国师”邓元觉时,竟然幽默地发出了这样一声浩叹:原来南军也有这秃厮出来!
独一无二的还有他粗中有细的性格。
我们都知道鲁智深同志是粗中有细的典型,只有《三国》中的张飞可以与之媲美。其心思之“细”在“拳打镇关西”里有着淋漓尽致,恰到好处的表现——其一,他在放走金老父女之后,“且向店里掇条凳子,坐了两个时辰”,阻止店家前去报信,以保证金老二人的安全;其二,赶到郑家肉店时,他并不见面就是一顿胖揍,而是想办法先损耗郑屠的力气,然后再激怒他,具体说就是先让他切十斤瘦肉,十斤肥肉,而后再挑衅般的让他把十斤寸金软骨切成碎碎的,这时候,郑屠就像他预料地那样终于爆炸了,结果把自己的小命送了;其三,失手打死郑屠后,鲁智深(当时叫鲁达)并不仓惶逃掉,而是聪明地装糊涂,大声宣布对方诈死,而后大摇大摆,若无其事地走开。这等心思,这等气魄,非一般人所能为,令读者不由感叹“鲁提辖真神人也!”
鲁智深的粗心和他的细心一样令人瞠目,这可是有人证的,一个是史进,一个是李忠。
鲁智深在渭州时和李忠见过面,喝过酒,还找人家借过钱(当然最后嫌少没要),可是当二人在桃花村前再次相遇时,鲁智深根本没觉着对方耳熟面善,而李忠却听出了已经剃度为僧,变化颇大的鲁智深的声音。认不出李忠还情有可原,因为他对这个“小气鬼”不感冒,那么史进呢?史进是鲁智深非常喜欢的一个人,二人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可是当他们再次相遇时,粗心的鲁智深愣是认不出他的这个好兄弟,倒是史进先感觉到了已经出家的他声音耳熟。看来,史进他爹也没在李忠身上白花钱,史进起码学到了李忠“听”的功夫,哈哈!
鲁智深的另一独一无二之处貌似悲剧,实则喜剧。
这就是他生命结束的方式。
鲁智深应该是员福将,征方腊时没有沙场殒命,也没有身负重伤,而且还幸运地生擒了方腊,加速了战争的结束,挽救了许多人的生命。
班师回朝时路经杭州,鲁智深对此地二见钟情(和方腊军打仗时来过此地),“心中欢喜”。于是,在这“江山秀丽,景物非常”之地,在一个“月白风清,水天共碧”之夜,听潮之后恍然大悟的鲁智深伴随着钱塘江上如雷声似战鼓的潮信,沐浴更衣,写颂焚香,悠然圆寂,天性腾空,立地成佛,留下了“忽地顿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咦!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的千古绝唱。
一百单八将之中,熙熙攘攘的浮世众生之中,谁能像鲁智深一样走得如此洒脱,这般优美,宛如一首清新隽永的无韵诗,难怪大惠禅师赞颂他:忽地随潮归去,果然无处跟寻。咄!解使满空飞白玉,能令大地作黄金。
《夜狼文史工作室》特约撰稿人:忆江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