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批量生产“权志龙”

你是否也曾被一段“叮叮当当”、伴以口哨间奏的魔性音乐轰炸过呢？今年夏天，以这首曲子为背景音乐的“叮叮当当舞”，席卷了国内各大短视频平台，播放量以亿计。

突然走红的这首歌，名为《See Tình（遇见挚爱）》，是越南顶流女歌手黄垂玲的作品。

这并不是越南音乐首度在中国走红。早在十年前，越南男子组合HKT就用一首翻唱自歌手六哲《错错错》的越南语歌曲引发了国内热议——该组合的“杀马特”造型，与听起来像是在唱“牙套妹奈何美色”的奇葩歌词，让不少网友参与了歌曲的自发传播。

越版《错错错》MV

另外，早前在短视频平台上爆火的《你的眼睛像星星》，就翻唱自越南歌手黎光雄；越南歌手山松，也在2019年与美国说唱巨星史努比·狗狗（Snoop Dogg）合作了一首《把你的心交给我》。索尼与华纳两大音乐巨头，纷纷向越南歌手伸出橄榄枝，越南音乐的成绩开始为外界所知。

在短视频平台上，越南音乐逐渐告别“土”与“low”的刻板印象。继欧美和韩国之后，越南音乐人成为了新一代流行神曲制造机。

从学习欧美到借鉴中韩，越南音乐人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流行音乐之路。

越南流行音乐（V-pop）的起源，可以追溯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嬉皮士音乐。彼时，美国国内反对战争、呼唤爱与和平的嬉皮士音乐，在饱受战争摧残的越南南方格外受欢迎，催生了带有浓厚美国与嬉皮士文化色彩的越南流行音乐，包括摇滚、民谣等。

当时，越南知名歌手范玉芳为了向摇滚巨星“猫王”埃尔维斯·普雷斯利靠拢，甚至给自己取了个艺名叫“埃尔维斯·方”。

美国国内反对战争、呼唤爱与和平的嬉皮士音乐影响了越南本土音乐的发展

随着越南统一，表现爱国主题的红色音乐和越南传统民族音乐，占据了该国音乐审美的主流。改变发生在1997年，那时距离越南决定革新开放已经过去了11年，社会文化氛围比较宽松。那一年，胡志明市人民电台设立了一个名为“绿色浪潮”的奖项，用以表彰曾在国内外掀起流行浪潮的越南音乐人。

尽管越南流行文化的意识已经觉醒，但现代流行音乐的发展，必须依托完整的娱乐工业体系。世纪之交的越南，显然尚不具备这样的实力。因此，上世纪90年代越南的大街小巷，播放的大多是中国港台地区的歌曲：从邓丽君到刘德华，再到周杰伦，越南“80后”青春记忆里的音乐，与同时期的中国年轻人相差不大。

邓丽君

当时，越南音乐人也相当钟情于翻唱中国的流行歌曲：上世纪80年代的《上海滩》、90年代的《潇洒走一回》、千禧年前后的《黄昏》《痴心绝对》，都有越南语的版本。越南音乐人也在模仿与熏陶中，暗自积蓄原创的力量。

2007年，周杰伦的中国风代表作《青花瓷》红遍大江南北，越南歌手很快推出了越南语的翻唱版本。一些触觉敏锐的越南音乐人开始意识到，在流行音乐中融入传统文化元素或许大有可为。

如今，展现越南传统历史文化的“越南风”歌曲，在越南流行音乐中仍然占据着一席之地。黄垂玲的《汤圆》在MV中展示了越南传统服饰与民俗文化；新生代歌手“和明智”的《不能一生一世在一起》，讲述的则是越南阮朝末代皇帝与皇后的爱情故事。

如果说越南流行音乐从中国领悟了民族文化的力量，那么从韩国和日本身上，它则见识了打造偶像团体等流水线式的“造星”体系。

十多年前，汹涌的韩流风靡越南，引领娱乐时尚。越南本土娱乐公司也开始有意识地组建男团女团。前述被嘲讽为“洗剪吹”男团的HKT组合，就是这个背景下的产物。

男团HKT组合

韩国顶尖的经纪公司SM等，此后开始进驻越南，建立当地“练习生”体系，选拔越南练习生登上韩国舞台。

日本女子偶像团体AKB48的创始人秋元康，也在越南打造出了SGO48。后者从妆发造型到音乐风格，均与成熟的日韩女团十分相似，一度还曾登上被誉为“日本春晚”的红白歌会舞台。

与韩国女团十分相似的越南女团SGO48

短短十余年时间，越南就建立起了相对完整的流行文化工业体系。时下大热的说唱、摇滚、电音、选秀等流行文化元素，都能在越南找到痕迹。《好声音》《创造101》《新说唱》等在中韩两国的热门综艺，都相继推出了越南版本，部分节目甚至完全复刻原有节目的理念与标准化制作流程。这些节目也给了越南年轻音乐人展示自我的平台。

如今越南流行音乐的门面歌手山松，被称为“越南权志龙”，他就是一位在本土选秀节目中出道的艺人。

被称为“越南权志龙”的歌手山松

与前辈不同，新一代的越南音乐人非常善于利用社交媒体与视频平台扩大自身影响力。越南官方媒体越通社称，年轻的越南歌手努力寻找走向世界的机会，他们投入精力创作既具吸引力又郎朗上口的优质旋律，通过在线平台和社交网络推向用户；中日韩等国的网友和明星，都钟情于以越南新曲为制作歌舞视频的素材。

V-pop之所以能在短视频平台大行其道，“越南鼓（Vina House）”功不可没。“越南鼓”并非某种具体的乐器，而是一种强烈而快速的音乐节奏类型。

作为一种盛行于酒吧的音乐形式，“越南鼓”节奏密集且快速，多搭配电子音乐风格，每分钟高达140节拍，比流行音乐中的大多数快歌还要快，赋予了V-pop简单且洗脑的特色。抛开有着个人差异的审美不谈，“越南鼓”式的音乐极为魔性，让人听后几乎过耳不忘，尤其容易在短视频平台上产生病毒式传播。

越南手工鼓（图源：松巴音乐）

发现了“越南鼓”这一“流量密码”后，一些越南DJ开始尝试为中国的流行音乐制作remix版本。以“叮叮当当”为例，这首背景音乐的爆火虽在意料之外，却是情理之中。黄垂玲的《See Tình（遇见挚爱）》的原版节奏并不算很快，需要加速大约1.25倍，才是如今在短视频平台上盛行的版本。

这也就意味着，这首“叮叮当当”是为TikTok等短视频平台用户量身打造的“特供版本”。无独有偶，此前同样爆火、被称为“少女摆胯神曲”的《两分钟以上（2 Phút Hơn）》，就是由制作人KAIZ在原版歌曲的基础上，重新混音制作而成。

尽管如今V-pop已经在国际上打出了知名度，但一些越南音乐人依然担忧越南流行音乐缺乏自主特色。越通社援引越南音乐制作人阮友旺的观点称：“近年来，一些年轻的越南艺人已与世界各地的艺人合作。这对越南音乐产业来说是一个好兆头。不过，我还是对年轻人有更多的期待，希望他们能把具有越南特色的音乐带给世界。”

越南流行音乐的崛起离不开资本助力。V-pop的异军突起，归根结底是腾飞的越南经济在文化领域的表现。

尽管越南国内的工业体系和产业链尚不完善，原材料与流水线等也依然高度依赖中国，但从整体发展来看，越南在近20年来，无异于上演了一场经济奇迹。

2010——2019年，越南GDP年均增长率为6.5%，这在全球的发展中国家里，都是非常靠前的水平。

越南小贩在夜市里摆摊

普华永道在一份2017年发布的调研报告中称，在2050年前，越南、印度和孟加拉将是世界主要国家中，GDP年均增长率最高的3个；预计到2050年，越南的经济总量将上升至全球前20，把马来西亚和泰国甩在身后。哈佛大学肯尼迪学院经济学教授戈登·汉森甚至认为，越南有望成为中国之后的下一个世界工厂。

受新冠疫情影响，前两年越南的GDP增速有所放缓，但世界银行预测，越南今年的GDP增长率可达7.5%。

在经济发展与快速城市化进程中，越南中产也在迅速崛起。按照世界数据实验室的观点，越南是过去十年里，全世界中产人数增长最快的国家之一：到2030年，越南将拥有超2300万中产人士，意味着平均不到5个越南人中，就有一个是中产。

适应中产消费潮流，酒吧、Live House等娱乐场所，雨后春笋般出现在越南的城市。DJ是越南酒吧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足够的社会认同感外加不低的收入，让DJ成为了越南年轻人心仪的工作之一。

越南胡志明市，天空酒吧

国际文化资本也将注意力投向越南市场。早在2012年前后，Super Junior、BIGBANG等韩国明星团体的世界巡回演唱会，都设有越南站；前些年，被誉为电音天才的挪威音乐人艾兰·沃克，也把越南定为了巡演目的地之一。

越南政府相当支持本国的文化产业。2019年，胡志明市举办了一场国际音乐节活动，并将这写进了本市的文化工业发展战略。

目前，中国也有不少MCN机构开始将目光瞄准越南。数据平台Statista显示，截至去年，越南活跃的社交媒体用户超过7600万，其中不少是短视频平台的用户。在如今已在中国成熟的爆款神曲打造体系加持下，不难想象越南或将涌现出更多“洗脑”的短视频神曲。

越南流行音乐的发展史是越南社会发展史的缩影。越南的流行音乐在热钱与注意力的加持下，究竟是再创辉煌还是迷失在资本的海洋里，还需要时间来给出答案。

（文中配图部分来源于视觉中国，部分来源于网络）

作者 | 怜青

编辑 | 吴阳煜

新媒体编辑｜苏 米

排版 | 菲 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