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喜剧好像不太行。
拿暑期档来说,去年夏天的《西虹市首富》,沈腾一个人扛了25.47亿票房。
今年呢?开心麻花的新一代“喜剧之王”艾伦领衔的《跳舞吧!大象》目前仅有不到4000万票房,整个暑期档最受期待的《泰囧》编剧导演处女作《鼠胆英雄》上映两天票房难破5000万,即使不算难看,也不算拿得出手的成绩。
束焕是从国产喜剧票房巅峰走过来的人,他上大学的时候就进了《我爱我家》剧组,2012年徐峥从《人在囧途》走出来,延续和王宝强的阵容,又叫上黄渤拍了《泰囧》,宁浩当导演,首席编剧从后来打造出《前任》系列的田羽生换成了束焕,结果这部《人在囧途》的加强版在当年拿下了12.67亿票房,标志着国产喜剧黄金时代的开启。
2014年宁浩又拉着徐峥黄渤拍了部《心花路放》,虽然本质上是一部宁浩中年抒怀的文艺片,但在黄渤徐峥这对最强喜剧组合、以及杀马特造型的周冬雨、黑老大造型的雷佳音等群星的演绎下,这部充斥着黑色幽默的喜剧不仅把观众逗笑了,大卖了11.67亿票房。
那简直是国产喜剧的一段狂飙之旅,就像球感巅峰的梅西一样,怎么踢都能进球。
可这些曾引领国产喜剧开创一片票房盛世的喜剧王者们,却都在2019年遭遇了不同程度的沉沙折戟。
春节档,宁浩领着黄渤、沈腾、徐峥拍摄的疯狂科幻喜剧《疯狂的外星人》票房止步22亿,以28亿保底该片的王宝强白忙了一场,本来被业界看好可以成为第一个百亿票房演员的黄渤、沈腾都因为该片未及业界预期的票房慢了一部,阴差阳错从《流浪地球》客串变主演的吴京率先登顶。
到了暑期档,束焕带着岳云鹏和佟丽娅杀到,电影还没上映岳云鹏就凭该片拿下了电影频道最受传媒关注男主角奖,整个档期看得到的对手不多,《烈火英雄》这样的国产灾难片过去从来不好卖。一切似乎都在预示着一场喜剧逆袭。
结果《烈火英雄》的表现远超业界预期,但表现最好的还不是它,而是至今不仅依然占据票房首位,而且上映两周依然单日票房轻松破两亿的《哪吒》。
当然身为周星驰粉丝的饺子导演拍的《哪吒》也很好笑,但电影的成功显然算不到喜剧的账上。
国产喜剧的2019年暑期档似乎就这样了,接下来的国庆档和春节档似乎足够翻盘的项目也不多。喜剧似乎一夜入秋。
观众为什么需要喜剧?陈佩斯的父亲陈强曾经回答道:“老百姓太苦了,要给老百姓带来欢乐。”
可是给老百姓带来快乐的国产喜剧,为什么集体卖不动了?
岳云鹏真是个实在的喜剧人。
他是特别真情实感地跟佟丽娅道歉,说自己之前的电影评价不太行,这次怕是连累了佟丽娅。
特别真实,也特别诚恳。德云社红过这么多新人,只有小岳岳演了这么多烂片还屹立不倒,不是没有原因的。
但这次5.8分的评分,已经基本接近岳云鹏作品最佳了。
现在的票房和口碑不算差也不算好,也实在怪不到岳云鹏头上,他演出的还是他最擅长的屌丝逆袭的故事。
他配佟丽娅,当真是有美女配野兽的感觉,这应该也是束焕找他的原因,事实证明整个屌丝配高富美的故事观众缘也不差,电影的笑点很多,简单易懂,总体笑点不算尴尬,几段默片风格的调度是亮点。尤其前半段喜剧包袱一路开挂,的确是不俗。
但是呢,进入后半段要为绝症收官以后,喜剧效果就弱下来了,反转也没什么新意。
岳云鹏那个和佟丽娅的组合,演喜剧是可以的,演爱情戏就真的不太行了,尤其当佟丽娅对岳云鹏深情款款地说,我把下半辈子都赔给你的时候,我相信绝大多数观众都不太顶得住。
细想了一下,可能还是整体的喜剧感太通俗了,说个不好听的词,就是媚俗,束焕不懂高级喜剧吗?要是他不懂,国内编剧就基本没人懂了,但这部喜剧还是充满了小品式的粗糙感,感觉就是一堆明星一起来卖个萌逗大家一笑。
如果不是确实力有不逮,我只能将这理解为束焕首次操刀自己的喜剧时,首先考虑的是保险。
除此之外,电影还充满了新人导演,尤其是新人喜剧导演一贯的问题:节奏弱。所有的戏都像是一场接一场的小品集锦,电影的整体感明显不太对付,说到底,它还不够像一部电影。
当然,佟丽娅依旧很美。
最终这部束焕处女作票房破亿是没有悬念的,及格,但不出彩。
但要是把电影不够出彩的锅算到岳云鹏头上,小岳岳就太委屈了。毕竟如无意外,这已经是今年暑期档最卖座的国产喜剧。
国产喜剧自然是实红过的,从《泰囧》开始,国产喜剧票房一度狂飙突进,各路人马汹涌而至,年轻一代和老王者迅速在这片迅速增长的市场里立下自己的山头。
但许多过去几年的赢家却都在今年碰了壁。
首当其冲就是周星驰。
2016年,周星驰再度出山执导的《美人鱼》在春节档拿下33.92亿元票房,创造了中国电影的新票房纪录,同时也将喜剧电影的气势推到了最高点,
但也是这位曾在内地市场所向披靡的王者,在2019年的春节档的《新喜剧之王》仅仅斩获了6.25亿票房,早早被甩出一线阵营,尽管在接下来的网络点播中该片大放异彩,证明喜剧之王票房号召力还在,只是下沉到了消费更低的网站上,但这终究是星爷的一场票房败北。
宁浩也没有赢。
2006年,一部由刘德华投资300万的《疯狂的石头》创下了3000多万的票房奇迹。作为导演的宁浩和男四号黄渤均一战成名,徐峥则成功完成转型,这些电影里的小人物们后来成为国产喜剧电影的顶梁柱。宁浩马不停蹄筹备开拍的《疯狂的赛车》,尽管不为他本人所喜,但1100万的投资拿下的1.3亿票房,绝对可以让投资方和院线都非常满意。
可是很多年之后的2019年春节档,尽管《疯狂的外星人》斩获了22亿元,但这部充满了宁浩对人性和社会思考的科幻喜剧显然没有征服所有人,6.4分的豆瓣评分背后是该片巨大的口碑争议。
就连开心麻花也吃了一记哑炮。
从2015年国庆档的《夏洛特烦恼》(14.4亿)到2017年国庆档《羞羞的铁拳》(22亿),再到2018年暑期的《西虹市首富》(25.48亿),以沈腾、马丽、艾伦为首的“开心系”打造了国产喜剧电影的金字招牌,开心麻花也顺理成章地成了国产喜剧的“扛把子”。
但这场高歌猛进在2018年国庆档遭遇减速,《李茶的姑妈》在被广泛看好的情况下,被《无双》后来居上,最终只获得了6亿票房。
这也直接影响了黄才伦主演的2019年春节档电影《日不落酒店》最终撤档,至今尚未重新定档。而开心麻花主力艾伦今年单飞的成绩也不佳,《人间喜剧》豆瓣3.4分,《跳舞吧!大象》也未及预期。
在中国喜剧行业最成熟的几大厂牌中,仅就电影本身而言,反倒是德云社在2019年打了个小小的翻身仗。
此前郭德纲亲自主导的《三笑之才子佳人》票房798万元,豆瓣评分3.9分,《欢乐喜剧人》有综艺IP保驾,憨豆先生、拳王霍利菲尔德等明星加持,但最终票房却仅6684.7万元,豆瓣评分2.5。
《祖宗十九代》和《相声大电影之我要幸福》豆瓣评分分别只有4.2和2.9,前者算是实现了破亿票房,可是相对华丽的明星阵容,影片还是只能让人感慨郭德纲的人缘是确实好。
直到于谦主演的《老师·好》以3.5亿票房令所有人大跌眼镜,德云社才终于收获了迟来的小胜,但这场胜利还是有两个小小的缺憾:第一,电影不是德云社主导的,第二,它也不是喜剧。
靠逗乐观众赚手艺钱的德云社,最终靠于谦老师的一次严肃演出赢回了电影口碑,不知道郭德纲老师该哭还是该笑。
简单来说,2019年的国产喜剧笑不出来。
但败局不是从2019年才开始的,2018年春节档王宝强自导自演、曾备受业界看好的《大闹天竺》,也就拿了7亿票房。最终 “金酸梅奖”金扫帚将王宝强评为最令人失望导演,他也是第一个去现场领奖的一线明星。
在致辞中,他情真意切地向观众鞠躬:“感谢金扫帚奖给我一个机会,向观众说一句对不起。” 宝强给影迷鞠躬道歉的模样,仿佛又回到了大伙儿熟悉的傻根。
那或许才是王宝强与电影相关的最佳演出。
那部戏的编剧,也是束焕。
问题是还有几位喜剧大神这两年在忙什么?
徐峥戴上了假发,去《我不是药神》里哭了好几场,喝了几场大酒,有一场五个人吃火锅的戏,徐峥一边喝酒,一边把自己扳回到程勇的角色里,拼命发飙,戏拍了整整一晚,徐峥喝了两瓶黄酒,“拍完之后很过瘾,我们都坐在监视器前流泪。”
最后电影拿下了30.7亿票房。
黄渤则在这两年交出了自己的导演处女作,不但不好笑,反而相当严肃。
电影里他中了6000万彩票,却发现自己置身一个绝望的孤岛,《一出好戏》最后突破了13亿票房。回想起《疯狂的石头》里的黄渤,蓬头垢面指着衣服说,“牌子货,班尼路”,简直恍若隔世。
如果总结一下最近两年国产喜剧电影的问题,还不得不说到周星驰、开心麻花、德云社、束焕都遇到的一个问题:搞笑越来越难了。
为了实现喜剧效果,即使是这些顶级笑匠,也不得不使用大量旧且烂俗的梗, 逻辑上的缺陷,剧情的硬伤时有出现,这些问题过去也存在,只是一切和国产喜剧有关的故事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更新着,过去的路也没那么好走了。
市场好的时候,所有人都力求在这里赌赢一把,许多问题都被被票房遮盖了,潮水退去,一切才水落石出。
卓别林在《舞台生涯》中的最后一个镜头,曾让陈佩斯领悟到了喜剧演员的真谛,“一个伟大的日子,卓别林在舞台上完成了自己追求一生的事业,最后跳进一面大鼓。以痛苦换来了观众暴风骤雨般的掌声。”
这位喜剧之王的答案是:喜剧的内核是悲,演员越卑微,观众优越感越强,从而形成巨大的差势,这就是喜剧的创造。
2019年的国产喜剧,有喜剧的创造吗?好的笑料,是一定会让人笑中带泪、能引发共鸣的,是喜剧人笑着撕裂开自我生活的惨烈,博得观众一笑。
这个道理一度在国产喜剧市场的高歌猛进中被许多人忘记了,可是当喜剧市场热潮过去,找回笑点和痛点,国产喜剧才能重回市场的牌桌。
也许只有等到2020年春节档,随着徐峥的《囧妈》和陈思诚《唐探3》的回归,国产喜剧电影才能迎来自己的翻盘时刻。前提是:我们的喜剧人,真能把喜剧的内核,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