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这部作品第三幕的历史背景,那是最黑暗的,王掌柜躲得过清末,躲得过民国,甚至躲得过抗日战争,但是光复之后的民国,他说啥是没躲过去。咱们今天就聊一聊,光复后的民国到底有多黑暗。
第三幕一开始,王小花也就是王利发的孙女,他要上学,她对她妈说想吃一碗热汤面,她妈的回答特别耐人寻味,第一是看看家里有没有面,如果没有面,粮店有没有面,如果赶上运气好,粮店有面,咱们有没有钱,王利发再怎么混的差,他也算是个小老板,也算是个中产阶级,怎么连碗面条都吃不上了。
当时是物价飞涨,货物紧缺,因为老蒋打内战,所以物资都尽可的战争用了,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战争那就是一个无底洞啊,有一段时间美国没有资助老蒋,老蒋打仗的钱从哪来,那只能搜刮民脂民膏了。
当年的民国政府除了打仗之外,干的最风生水起的产业,那就是造币业,全国的印钞机那是加班加点,从《茶馆》里可以看出来,当时他们用的还是法币,这个东西真是太神奇了,1937年抗战刚刚爆发的时候,100法币可以买一头牛,到了1945年也就能买两个鸡蛋,这段时间应该在1948年左右,金圆券还没出来,金圆券那是比法币还疯狂的钱,金圆券还没有出来,法币大行其道,这个时候的法币100法币也就买几粒米,法币已经不值钱了,很多商铺已经开始不收法币了,他们只要美元或者是现大洋,现大洋才是硬通货,那个时候的现大洋上面已经不是袁世凯的脑袋了,应该是孙大头了,国家印的钱没人用,那国家怎么办?所以老蒋想了一个办法,用新钱换旧钱,这个新钱就是金圆券。
法币当时已经烂到什么程度了,都梁先生有一部作品叫《狼烟北平》,都梁先生还有一部更有名的作品,叫《亮剑》。在《狼烟北平》这部作品里有这么一幕,拉洋车的文三儿拉了一个客人,客人给的洋车钱是一麻袋钞票,这一麻袋就是法币,文三儿实在没办法,只能拉着这一麻袋钱回一趟家,因为洋车放了一麻袋钱,就不能再拉客人了,回家之后文三儿小房里堆的全是麻袋,里边全是法币,文三拎着一麻袋法币去买油条,只能买两根,油条摊的老板用秤约,文三儿妥妥是个亿万富翁,这个就是当时的造型。在《茶馆》这部作品里,有这么一段描写,说茶钱先付,你还没喝茶就要把茶钱付了,为什么呢?在你喝着茶聊着天的功夫,说不定煤球的价格和茶叶的价格又涨了。
当时大米一天3涨,一天5涨,这个绝不是夸张和开玩笑,这是事实。中国人是有讲究的,吃完饭喝完茶才买单,外国人不讲究,你看肯德基麦当劳是不是先付账,然后取餐,中国人不这么办,你吃好了喝好了你再结账,如果吃不好喝不好,这单是要免单的。
当年我听一个老先生讲,在有的饭店里给你上菜,就算菜好吃,酒好喝,但是如果碟子和碗有一个磕角,你都可以不付饭钱,老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在古代有讲究,晚上和碟子上有磕角,那是给死刑犯吃的,我来你饭店吃饭,你给我个磕角的碗,你不是恶心我吗。有这种情况,顾客掫桌子老板都得忍着。中国是一个讲规矩的国家,所以王掌柜说了么,拿这个钱我都烫手,自古就没有先交钱这个规矩。
剧中还有这么一个细节,王小花上学的时候,康婆婆嘱咐王小花留神吉普车,为什么要说这句话,怎么不用留神洋车,不用留神马车,别的汽车不用留神,偏偏要留神吉普车,因为吉普车很有可能不是军队的开,美国大兵开的。这帮货,开车绝对是横冲直撞,不看人,美国大兵在中国有特殊照顾,他们犯法不叫事儿,这个东西叫“领事裁判权”,也叫“治外法权”,这个东西在中国现在没有了,你外国人多牛掰,在中国都得遵纪守法,犯法了警察叔叔照样逮你,但是“领事裁判权”和“治外法权”,在韩国和日本这样的国家,现在还有,我们总能听说什么,驻日美军,强奸日本女学生,驻日美军开车把老太太撞死了,但是为什么这些人,从来没被警察抓过呢?这个就是“治外法权”。
美军在日本和韩国都有“治外法权”,也就是说当地的法律判不了他,国家的法律也判不了他,因为他没在美国犯法,没在美国犯法,日本的法律又管不了他,所以就有个领事裁判权,大使馆和领事馆对他进行处罚,那都是美国人凭什么我罚你,最多就罚点款,这个事就不了了之了,什么叫半殖民地半封建国家,这个就是。所以在当时的中国,在马路上被美国人吉普车撞了,那就是白撞白死,什么叫旧社会,这个就叫旧社会。
老舍先生在第三幕里还有这样的描写,小唐铁嘴,小刘麻子,小宋恩子,小吴祥子,小二德子,这帮脑门上抽烟,缺德带冒烟的人,都有下一代了,他们的下一代,真是长江后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真是一代浪过一代,他们那比他们的爹那是坏多了,小唐铁嘴比他爸那是强多了,人家当上天师了,人家要骗就一大片一大片的骗,不像他爹就可一个骗,老唐铁嘴无非就是给别人算个命,给他一顿忽悠,然后蹭王掌柜的茶喝,小唐铁嘴那可火了,天师,也不知道谁给他封的,小刘麻子也接了他爸的班,是个人贩子,但是小流氓子玩的那叫托拉斯,老刘麻子那是倒卖妇女儿童,人家是一个一个卖,小刘麻子干整了,人家是一群一群卖,首先卖给美国大兵,然后打扮成吉普女郎,变成女招待,不卖个一公共汽车,都对不起他这个外号,小刘麻子,他在他爸那儿不但继承了缺德,还继承了他爸那一脸麻子。
小二德子依然是个流氓,收着政府的钱打学生,干的还是缺德的事儿,小宋恩子小吴祥子跟他爸一模一样,还干特务,但是他们的爹还算讲规矩,也就是讹点钱,并没有动手打王掌柜的,但这两个货不管什么仁义道德了,直接就打一个70多岁的老头,比他两个人的爹还要狠,还要缺德,有人说算不算老舍先生的一个失误,人物重复描写,不是,这个是老舍先生一处经典,在我们的生活中,有的时候父母干什么,孩子干什么的可能性就特别大,不信你想一想,比如父母是做买卖的,这个买卖就由他孩子来继承,父母是干警察的,孩子十有八九就能干警察,因为父母人脉被孩子给利用上了,所以他干父母干这行,就比干其他行要容易很多,父母是干医生的,孩子很有可能就考医科大学,靠着父母的人脉毕业之后就好找工作,今天是这个样子,当年也差不多,王掌柜的儿子大栓,也不是继承了他爸的茶馆吗。
然后咱们再聊一聊什么叫逆产,这个逆产就是抗战胜利之后,政府没收日伪的财产,日本人的房子,汉奸的房子,汉奸的车,日本人和汉奸的资产,这个叫逆产,当时那些国民党的大员,把这些逆产都作为了己有,这个别墅好,诶,我的了,它是逆产,这辆车不错,我的了,这是逆产,大官都捞足了,小官捞不着逆产怎么办,他们就变着法,硬说这些是逆产,比如这有一个饭店,他就明目张胆的说,当年小鬼子在你们饭店是又吃又喝,不给钱,所以你这是逆产,没收,这有一个旅店,当年小鬼子特务,就在你们旅店办公住宿,所以这是逆产,没收。
当时长春有个中央军校的分校,刚刚成立,缺桌椅板凳,得花钱买,花钱买多费事,直接把一个木材厂直接接手了,就说你这个木材厂是逆产,当年给小鬼子做过桌椅板凳,然后封条一贴,里边的库存那些桌椅板凳全是我的了,就这么玩,就这么高,当年国民党这些机构为了争夺逆产,那也是没少下功夫,当年沈阳有一家啤酒厂,上面贴了5个封条,因为国民党的这5个部门,都看中了啤酒厂,啤酒在那个年代,那是稀罕物,正经挣钱的生意,军统贴个封条,中统贴个封条,中央党部贴个封条,政府贴个封条,宪兵队又贴了个封条,这5方谁也不让,是你争我夺,从1945年一直争到了1949年,一直到了解放之后,啤酒厂才开始生产。
王掌柜的茶馆,后来就被小刘麻子给接收了,小刘麻子说王掌柜这个茶馆是逆产,它就是逆产。茶馆的后边有个仓库,原来是秦二爷的,秦二爷在第一幕里出来过,算是一个洋务派,现在叫民族资本家,国民党就想从他身上崩钱,就把他的仓库命名为逆产,后来秦二爷在天津的工厂也成了逆产,国民党不会经营,于是就把这个仓库给拆了,仓库里边的东西卖了废铁了,所以当年国民党这帮接收大员,整的也是民不聊生,王掌柜就因为这个没挺过去。
然后咱们再说说小唐铁嘴这个天师,谁封他的天师,三皇道,三皇道是什么,我问过一些老先生,三皇道好比是一个邪教组织,特务组织,他们跟国民党有点牵连,这个三皇道的头,跟什么军统,中统国民党的党部,跟那帮人都有瓜结,他们平时欺负老百姓,然后就收集情报给中统和军统,这帮货不但是个邪教组织,还是个黑社会组织,还是特务组织,反正坏事是让这帮三皇道给做尽了,三皇道的带头大哥,还想当皇帝,清朝都灭亡多少年了。
他货当皇帝,登基的地方也挺搞笑,你想当皇帝,你在北京故宫登基啊?不,这个货要在西山登基,你说从古至今,中国哪一个皇帝在西山登基,你哪怕在泰山登基,解放以后,像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都给取缔了,老百姓恨三皇道,恨得是牙根痒痒,当咱们再聊聊当年是怎么民不聊生的,来喝茶的茶,客里有唱戏的说书的,这些人都不开张,唱一出戏不够仨瓜俩枣,连一个棒子面窝窝头都吃不上,还唱个六,老百姓连饭都吃不上,哪有心思听戏听书,老舍先生,当年跟这帮文艺工作者关系非常好,老舍先生还有一个称呼叫幽默家,老舍先生不但写小说写散文,他还写话剧,更有甚者他还写过评书和相声段子。
为什么叫幽默家呢?老史的先生当年跟好多京剧大家,评书大家和相声表演艺术家,都是好朋友,我曾经听说过,老舍先生家里来了一帮说相声的,见到老舍那都是磕头的,称呼老舍先生为师叔,后来解放以后不兴这个了,但是这帮人来到老舍先生家,是绝对不敢坐着的,在旁边站着,那个年代是讲辈分的,讲尊师重道的,老舍先生写过评书,写过相声,这个事是一点都不假,所以老舍先生特别了解,还有他们的苦处。
这里边还有个明师傅,他是个大师傅,在以前提到大师傅肯定是厨子,只有厨子才有这个称呼,大师傅,师傅里边第一的,因为民以食为天,明师傅也混完了,老百姓都揭不开锅了,他哪有活,于是能做一两百道菜的大师傅,到监狱里去蒸窝窝头了,在那个年代就监狱里人多,有些人那是违法乱纪抓进监狱的,有些人就自己想去监狱,为什么呀?在监狱能吃一顿饱饭,虽然伙食差了些,但是能吃饱,你在街面上找不着活干,一天干瞪眼挨饿,去监狱一天三个饱两个倒,早睡早起身体好,所以好多无业游民,就犯点法进了监狱,最起码能保证个衣食无忧,伙食你就别挑了,明师傅就去监狱给犯人蒸窝窝头了,明师傅就把手里的这些家伙什儿,都给卖了,只留了一把菜刀,中国菜有把菜刀那就可以了,但是顶级的厨师,有一套自己的家伙什儿,这个家伙什儿都得是一代传一代祖传的,不到万不得已那是不能卖的,于是就卖给收破烂的了,收破烂的也就是一个最低档的当铺,卖出去再给你钱,所以明师傅的这些家伙什儿,没有得到现钱。
王掌柜是实在扛不下去了,房子又被小刘麻子看上,要整他那个托拉斯,王掌柜把家里人全部给打发了,自己留在茶馆,毕竟这是60多年的老裕泰,太从他爸爸传下来的,他要跟这家茶馆共生死,最后他见到了他的两位老朋友,就是秦二爷和常四爷,常四爷是茶馆里我最喜欢的角色,一直到死活的都硬气,老哥三个,最后聊聊天谈谈心,然后王掌柜,就在自己的茶馆里,上吊自杀了,王掌柜心算宽的,这么多年了,都挺过来了,那是各种改良,茶馆是维持着,最后被逼的没法了,只能上吊自杀,这个就是黎明前的黑暗,黎明前的黑暗是最黑暗的,王掌柜在咬咬牙挺个一年半载,北京就解放了,但是王利发没有看到,那一天,北京一旦解放,像什么宋恩子,吴祥子,小唐铁嘴,小刘麻子,小二德子,这帮货全得被镇压,但是王掌柜没有等到那一天,王掌柜连金圆券都没看到,他就驾鹤西游了,要不然王掌柜还能看到一出闹剧。
金圆券我就不细说了,咱们以前的节目里讲过,当年金圆券最疯狂的时候,老百姓拿金圆券再加糊墙,因为你拿金圆券去买纸,你都买不了金圆券糊墙的纸,金圆券最趁手了,满墙的钱,你睡觉的时候不兴奋吗,我当年还听说过,有些人实在没招了,拿金圆券卷烟抽,就是油墨味实在不好受,但是有总比没有强,你拿金圆券去买烟纸,你都买不了金圆券这么多,您想想钱没有同等的纸贵,这都成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