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东江
7月23日,中国国家版本馆宣告落成。该馆由一个总馆和三个分馆构成,中央总馆文瀚阁位于北京,三个分馆分布在西安、杭州和广州,分别叫文济阁、文润阁和文沁阁。中国国家版本馆是国家版本资源总库和中华文化种子基因库,开馆后将全面履行国家版本资源保藏传承职责。
在“文×阁”的命名上,显见沿袭了文化传统。当年,《四库全书》编纂完成后,乾隆帝下令手抄七部分藏之,这些藏书处都命名为“文×阁”。首先抄好的四部,分藏于北京紫禁城文渊阁、京郊圆明园文源阁、奉天故宫文溯阁、承德避暑山庄文津阁,是为“北四阁”。从收藏地点不难看出,这些藏书实为皇室所专有,与士子无涉。鉴于江浙乃人文渊薮之地,乾隆“复命续缮三部”,这回分藏于镇江金山寺建文宗阁、扬州大观堂建文汇阁、杭州西湖行宫建文澜阁,是为“江浙三阁”。除文宗阁之外,其余六阁阁名均含有“氵”,而按乾隆《再题文宗阁》“百川于此朝宗海,是地诚应庋此文”句,文宗阁面对百川归海之处,套用白居易的话说:此处无水胜有水。如今国家版本馆更“百分之百”。从前“文×阁”寓意虽各不同,在“氵”这点上殊途同归,当如“天一阁”所寓意之“天一生水”。前人言藏书有八厄,火厄正为其一,而水克火。
阁,一个义项即国家藏书楼。我国最早的国家藏书楼,或推西汉天禄阁。《三辅黄图》载:“天禄阁,藏典籍之所。”且引《汉宫殿疏》云,阁由萧何主持建造,既“藏秘书”也“处贤才”。国家版本馆各馆均设置了展示区、保藏区、洞藏区、交流区等,既收藏又有学术活动,庶几近之。
西汉著名学者刘向父子、扬雄都曾在天禄阁留下踪迹。“刘向于成帝之末,校书天禄阁,专精覃思”。《隋书·经籍志》载,刘向逝后,“哀帝使其子歆嗣父之业。乃徙温室中书于天禄阁上。歆遂总括群篇,撮其指要,著为《七略》”。但《三辅黄图》对刘向在天禄阁研究时的具体描述,就要姑妄听之了:“夜有老人著黄衣,植青藜杖,叩阁而进。见向暗中独坐诵书,老父乃吹杖端,烟然,因以见向,授五行《洪范》之文。恐词说繁广忘之,乃裂裳及绅以记其言,至曙而去。”刘向讨教尊姓大名,老人说自己是太乙之精,“天帝闻卯金之子,有博学者,下而观焉”。卯金,代表刘姓。老人言罢又“出怀中竹牒,有天文地图之书,曰:‘余略授子焉。’”那意思无非是说,刘向的成就实乃神授,就像张良之所以能“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在于“下邳神人”黄石公授之以《太公兵法》。
《汉书·扬雄传》载,王莽当政时,“刘歆、甄丰皆为上公”。王莽假借符命篡位,然“即位之后,欲绝其原以神前事,而丰子寻、歆子棻复献之”,没弄明白风向已经变了。于是,王莽诛杀甄丰父子,流放刘棻。因为“辞所连及,便收不请”,只要他们供出谁,抓人就是,结果,“时,(扬)雄校书天禄阁上,治狱使者来,欲收雄,雄恐不能自免,乃从阁上自投下,几死”。王莽知道后感到奇怪:“雄素不与事,何故在此?”原来,“刘棻尝从雄学作奇字,雄不知情”,王莽因而“有诏勿问”。众所周知,扬雄以政论著作《法言》名垂后世。
史上比较有名的国家藏书楼,还有唐朝弘文馆、宋朝崇文院等。略看后者。
《宋会要·职官》载,太平兴国二年(977),太宗幸三馆,顾左右曰:“是岂足以蓄天下图书,待天下之贤俊邪?”即日诏有司“度左升龙门东北车府地为三馆,命内侍督工徒,晨夜兼作。其栋宇之制皆帝所亲授,自举役车驾凡再临幸”。三馆落成,定名崇文院。后来,再于崇文院中建秘阁。《麟台故事》云:“淳化三年(992)九月,(太宗)幸新秘阁。帝登阁,观群书齐整,喜形于色,谓侍臣曰:‘丧乱以来,经籍散失,周孔之教,将坠于地。朕即位之后,多方收拾,抄写购募,今方及数万卷,千古治乱之道,并在其中矣。’即召侍臣赐坐命酒,仍召三馆学士预坐。”太宗待到晚上才回宫,不忘交代王继恩:“尔可召傅潜、戴兴,令至阁下,恣观书籍,给御酒,与诸将饮宴。”而傅潜诸人“皆典禁兵”,是武官。
从明太祖所建文渊阁起,皇家藏书楼便有“湿意”了。乾隆在《文溯阁记》中对“北四阁”的命名更毫不讳言:“四阁之名,皆冠以文,而若渊、若源、若津、若溯,皆从水以立意。”而阁名之间,又存在逻辑关联:“水各有源,同归于渊,渊为源尾,源为渊头;由渊觅源,其经为津,其行为溯。”对文溯阁,因在盛京,“更有合周诗所谓‘溯涧求本’之义,而予不忘祖宗创业之艰,示子孙守文之模”。与此同时,“以水喻之,则经者文之源也,史者文之流也,子者文之支也,集者文之派也。流也、支也、派也,皆自源而分。集也、子也、史也,皆自经而出。故吾于贮四库之书,首重者经,而以水喻文,原溯其源”。所以,“文×阁”之“氵”并非信手拈来,而颇堪玩味。
文济阁、文润阁、文沁阁等如何得名,日后想来会有“揭秘”的文字。作为国家版本资源总库和中华文化种子基因库,中国国家版本馆开馆后将全面履行国家版本资源保藏传承职责,不啻新的文化殿堂。
作者系南方日报高级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