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子
护工说:换一次药,上一次刑
第一次听说二龙路医院,是单位的一个大姐,大姐愁眉苦脸地说,已经跟领导请好假了,要去二龙路医院做手术。
非常幸运,2021年的7月7号。我到久负盛名的二龙路医院做肛瘘手术。你说我这么优雅这么娴静的女人,居然得了肛瘘。羞愧啊,据说有个名人的太太便秘吭哧吭哧被看见,甚觉不雅,导致两人离婚。我家先生宽慰我:唉,亲媳妇,受罪了……
住院,于老做的手术。其实于老并不老,可能是因为他的医术厉害,无人能及,大家都管他叫于老。于老简直是菊花天使,温柔果断镇静,那双手绵软而又决绝,菊花从未享有过的待遇。昏沉中,感觉有人迅速搬走了一块石头,像极了小时候为了去河里抓鱼,看看下面有没有鱼,轻轻掀开一块石头。
做完手术,每天最重要的功课就是排便。走廊里,不论贫富贵贱,优雅粗鄙,大家都一样的行进姿势——臀部微抬,成25度角,两腿分开,比肩稍宽,外八字,一小步一小步谨慎地溜达,一边溜达一边揉肚子。
住院期间,因为疫情,大家不能互聊。在走廊溜达擦肩而过的时候,最高级的问候,不是:吃了吗?而是:拉了吗?一个男的高兴地说:我拉了!一天两次,还挺顺。
这赤裸裸的凡尔赛,大家都不理他。
一个30出头的小伙子说:端午节真的有毒,白娘子都被毒翻了,我为什么就不相信这些传统文化呢?我吃完辣的喝冰的,吃好几个凉粽子,得,进医院了,手术做得再好,它疼啊,疼得绝对真真的五颗星……
排完便,就是香熏,菊花、松花粉、甜瓜子……医生配制的各种芳香扑鼻的花泡在一起,轻移娇臀,坐在这些花花世界上面,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酒是不能喝了,暗香盈菊花,盈鼻腔,盈整个房间,房间里香喷喷的,不用西风卷帘。饭不敢多吃,怕菊花受罪,几天下来,瘦了10斤。销魂吧,羡慕吧。
香熏完毕,等待医生来换药,护工说:换一次药,上一次刑。五颗星的疼,无处安放,无处抓挠……临走,护工说:一二三(天),侃大山(有麻药止疼泵),四五六(天),刀割肉(止疼泵撤了),七八九(天),扶墙走,忍着疼,赶紧算算,离扶墙走,还得几天……
临床的大姐在厕所里长时间不出来,住院的李大夫查房,说:怎么回事?大姐带着哭腔说:一周了,它不出来,我感觉它就在门口,可是它不出来。天天灌肠,天天塞开塞露,它不出来呀。一时间,大家的菊花都隐隐地疼起来。
第二天,我还没有起床,大姐把我从睡梦中拍醒,幸福地说:真舒服,真痛快,虽然疼吧,但出来了,我也知道饿了。
人生真正的幸福不单单是亦舒的《喜宝》里“很多很多的爱或很多很多的钱”,如果两样都没有,有健康也是好的,健康最朴素的标志是早晨便便能顺利出笼。
恭喜!大姐我俩大笑,菊花一震,疼,收敛些笑。世间的苦,总是要遭受一些,不管怎样刺骨的痛,也一样会过去。
隔壁住进来一个女孩子,痔疮手术,妈妈来陪床,有个快递小哥打电话给女孩子让她到住院部门口,有人送花。女孩到了门口:哇哦,好大一捧玫瑰花!
护士说:住院部不能接快递,疫情防控。
女孩把所有可能送花的男孩都想了一遍,突然电话响了,是老爸,老爸说:花收到了吗?你住院前我惹你妈生气了,你妈这几天手机关机,我给妈妈道歉的红玫瑰!
这狗粮撒的,不招人生气吗?女孩子大泄气:从现在开始,我手机也关机了。大家乐了,又不敢放开了笑,个个抿嘴笑。女孩子妈妈把手机打开给爸爸电话:那么贵,人家医院不让进,多可惜——要不然,喷喷酒精,送给门诊前的导诊吧,她们也挺辛苦的。
我出院的时候,还看见门诊前的导诊台子上一捧红艳艳的玫瑰花开得正艳,浓郁得像眼巴前的三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