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35岁的万敏是一名持证潜水员,入行17年,目睹过大大小小的水上事故。在现场,他需要动用各种方法,从江河、沉船甚至下水管道里寻找溺水者。明面上说是救援打捞,但绝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去捞尸。经常面对死亡,万敏不得不寻找自己的排解方式。闲时,他烧香礼佛做公益;电话一响,又奔赴下一个现场,扛起养家糊口的重担。
万敏/口述
我叫万敏,江西南昌人,老家在赣江边。4岁那年,父亲就把我扔进水里,逼着我学会了游泳。18岁,我正式成为一名潜水员,到现在一直在和水打交道。
之所以选择这个职业,和我的家庭背景分不开。可以说,我们一家三代人都靠水为生,因为工作性质特殊,三代人都有过捞尸的经历。入行前12年,我一直在体制内,2015年开始创业,现在是一家商业潜水打捞公司的合伙人兼领班。
我父亲今年60岁了,早过了退休的年纪,但为了帮衬我,还是会跟着往一线跑。现在每次一有活儿,都是“上阵父子兵”。
听父亲说,我们家最早从事搜救打捞的是我爷爷。他生前在江西省航务管理局施工队,负责修建水坝一类的工程。偶尔遇到浮尸,就帮忙捞起来报警。那时候捞尸是不收费的,纯粹积德行善。后来单位合并,他被安置到港航工程处上了船。
上世纪航运事业正是黄金期,航道特别繁忙,隔一段时间就有船只搁浅、触礁,弄不好随时有可能翻覆。我爷爷负责处理这类水上事故,没有搜救艇,就用起锚艇和顶推船来救援,赶到现场把人救出来。
小时候贪玩,不听话,父亲就经常跟我讲爷爷的这些事,教育我要做好人,做勤快的人。我印象最深的,就是爷爷一个人挣钱给家里八个人用。现在想想,才理解他作为一家之主有多不容易。
爷爷退休后,我父亲顶了他的岗,船老大一干就是20多年。开船的工资比潜水员低,福利待遇也比人家差了一截。因为家里穷,我父亲在40岁那年转行干起了潜水,跟着老师傅当徒弟,边看边学。
和老一辈不同,我是在学校里学的潜水,2004年,我在广东潜水学校接受了三个月的系统培训,取得了潜水员资质,之后通过职工子女内招进入航务系统。
上完潜校,就意味着以后要在这行里摸爬滚打。我本身有点黑,后来在外面晒得久了就更黑了,简直像煤球。
其实家里原本没打算让我干潜水。俗话说人间有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我母亲不希望我像父亲一样,在水上讨生活。
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其他单位没能进去。我父亲觉得,既然哪个工作都不容易,还不如干潜水,工资也比一般工作挣得多,于是让我入了这一行。家里穷,他也没考虑别的,那时候能有份收入稳定的工作就很不错了。
当上潜水员后,我先从简单的水下工程干起,过了两年多,才开始接触救援打捞。这行入门的门槛虽然低,但实际操作需要积累沉淀,有一定的经验才能对水下情况分析把控好,保证下水之后不会发生危险。
我记得第一次下水捞尸是在江西上饶。那是十几年前的一个端午节,当地举行龙舟比赛,一群村民为了看得更清楚,挤到一条采砂船上,结果把船给踩翻了。那次事故造成十几人遇难,男女老幼都有,年龄最小的才三四岁。
由于生理构造不同,漂浮的男尸都是背部朝上,女尸相反。从上面这张照片就可以判断出来,死者是男性。第一次捞尸之前,老师傅给我们讲了许多这方面的经验。为了开导我们,还说,“没有死人抱活人的,只有活人抱死人,把尸体当成一块木头就好。”
但头一次看到那么多遗体,我心里还是很恐惧。搜救结束之后两天没闭眼,一闭眼就想起那些人,根本睡不着。第二次去捞尸也还是一样。那时候是夏季,溺水事故发生得很频繁,平均一周有两三起,短短几个月,我就参与捞尸十几次,对这件事慢慢习惯了,后来真的就像老师傅说的那样,把溺水者当成了一块块木头。
溺水时间不长的人身体有点硬,没什么弹性,摸上去甚至有点刮手。但时间一长就不一样了。我捞过失踪时间最长的一具尸体已经在水里泡了一个月,手碰上去,肉就像猪油一样化掉了,直接碰到骨头,一般人看到很难接受。我在水下隔着头盔都能闻到尸臭味,那种味道就像死鱼死老鼠一样,上岸之后更不用说了,简直迎风飘十里。
在水下,我从来不会看死者的脸部,有些人的眼睛没闭上,我绝不会和他们有任何眼神接触。捞尸的时候也都很小心,一定会戴手套作业。不是说怕尸体,而是有些尸体高度腐烂,比较脏,怕有病毒和细菌。捞完尸,手套都不要,直接扔掉。还要用酒精洗手消毒,实在没酒精就买瓶高度白酒代替。
说是救援打捞,但我们基本上每次都是去捞尸。在水域环境中,黄金救援时间是很短的,最多也就三十分钟,人在这段时间内无法逃生,生存的希望就相当渺茫,不像地震、矿难之类的,有个安全空间还可以撑几天。
公司的张师傅在村里面辈份特别高,平时有人去世了,都会做八仙抬棺材,他对于死人的事比较不在乎,不像我们还多少有些忌讳。张师傅和我父亲都属于内敛型的,平时少言少语,朋友圈都很少发。可能是干这行久了,和死人接触太多,比较封闭自己。跟他们比起来,我们80后简直是话痨。
目前公司持证的潜水员有七个,除了我和父亲之外,只有两个员工愿意捞尸。一位是张师傅,还有一位是个年轻人,每次捞完尸都会点三根烟,给逝者拜拜,然后鞠三个躬。
我已经捞得有点麻木了,每次找到遗体,用绳子固定好拉上岸就走了。
我跟我老婆谈恋爱的时候,都不敢告诉她我还要捞尸,只说是做水下工程的。这个行业很冷门,一般人也不知道具体是做什么的。后来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才如实告诉她和岳父岳母。
一开始她们家很抵触,觉得我天天跟死人打交道不吉利。后来软磨硬泡了一个多月,她家人才同意。结婚之后,我老婆也慢慢理解了,她在家里把家管好,我在外面挣点辛苦钱,都是为了生活。
对于生死,我比以前看淡了许多,金钱方面不会苛求太多,努力养好家糊好口就行。
几年前,我花两万多块钱买了这根金链子,到关帝庙里开了光,从那以后一直戴在脖子上。这真不是炫富,只是为了辟邪。受我的影响,那位敢捞尸的年轻员工也戴起了金链子。
原先在国家单位上班的时候,我们的工资是全财政拨款,不会向家属收取任何费用,捞尸的时候,总觉得是在帮人家做好事,这样想一想心态会好很多。
后来成立公司开始收费,心理上的负担更重了,多少有点忌讳,说严重点就是迷信,要不然我也不会28岁的时候就信佛了。
我奶奶和母亲都是佛教徒,我信佛也算受她们影响,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这份职业经常接触死人,我想寻求一点心灵上的寄托和安慰。
平时不忙的时候,我会去南昌的各个寺庙里拜佛,每年七月半“鬼节”之前也一定会打牌位,为去年一整年捞的遗体超度。通过这种方式,自己心里能放下许多东西。
入行十几年,我参与过很多次救援打捞,见过各种各样的事故。这其中,既有利益关系引发冲突的,也有各种意外,还有一些人是因为抑郁,或者得了重病不想拖累家人自杀,有时候看得我挺难过。
让我印象最深的是2015年发生在长江监利段的“东方之星”客轮翻覆事故,我的微信头像就是上面这张照片。它对我来说既是个纪念,也是个招牌。
当时我还在江西省水上搜救中心工作,接到调令后赶到了事故现场,看到整个船已经底朝天,听说船顶都扎进了河床的泥里。那艘船很大,光甲板以上就有4层,每个房间住四个人。由于事发时间是晚上9点半,乘客基本上都在房间里,所以死亡率特别高。
到达现场后,手机等电子设备全部上交,所以我没能留下任何一张救援时的照片。
现场从各个部队来的潜水员有600多人,每个人的作业时间不是特别长,都是轮换着来。我下水搜了两个房间,第一个房间只剩一个人,已经悬浮起来,贴在床架子顶部,可能是之前的潜水员摸得不够仔细,没有发现。
第二个房间有两具遗体,出于对死者的尊重,我不能像串糖葫芦一样,把两个人绑在一起拖出去,否则在转运过程中很容易磕着碰着。只能用绳子固定住一只手或者一条腿,然后通知水面收绳子,慢慢扶着遗体出水。
20分钟的作业时间,我从船里带出来两具遗体。
前期救援的时候,现场采用的是潜水员下水搜索的方式。后来指挥部觉得在水下打捞进度太慢,决定把整艘船吊起来。船出水之后,防疫人员把找到的遗体密密麻麻地摆在岸边,看着特别吓人。
那次事故一共造成400多人死亡,只有十几个人幸存。本来我对死亡都已经麻木了,平时在事故现场,工作间隙还能和同事有说有笑,但那一次气氛太沉重了,是个人都不可能笑得出来。就觉得人在自然面前真的太渺小,几百条生命瞬间消逝。
不光这种特大事故,日常的搜救打捞中,我也能看到世间百态。
上个月,湖南的两艘船因为抢码头卸货起了摩擦,一方的船员直接抡起船舱盖砸向了另一艘船,对面的一个人被砸到头,掉进江里再没起来。到达现场之后,我们通过声纳探测定位到三个疑似点,派潜水员下去逐一排查,很快找到了尸体。
我印象比较深的还有偷鱼溺水死亡的。那也是一苦命家庭,当事人比较穷,和几个朋友喝了点酒,就跑去别人家的鱼塘里面电鱼,被鱼塘主发现后摸黑逃跑,结果一不小心掉进水里淹死了,他背着电瓶,防水裤灌了水又很沉,可能是这个原因没爬上岸。
还有一起比较邪门的事发生在江西吉安。同学聚会上,一个女的邀请了两个男同学去游泳。结果她在水里沉下去了,那两个男的都上了岸,而且是他们报的警。具体什么原因我也搞不清楚,只知道那两人后来被抓起来了。
正常收费的话,捞尸的费用通常在一万多。很多人觉得事主家里出了事,还怎么好意思开口要钱,说难听点就是趁火打劫、狮子大开口。但我们也要生活啊,而且是冒着生命危险去的,本来也不是想讹钱,只是拿到应有的回报。
2009年,湖北几个小渔船挟尸要价,搞得全国上下都觉得打捞尸体是一个特别肮脏的事情。社会舆论对我们造成了很大的压力,没办法,只能便宜点。那次之后,我们的收费就已经降低了很多,以前捞尸都是两三万。
出发之前,一般都会和家属谈好价格。有的捞得比较顺利,最快的一次只花了5分钟,有的顺着水流到了下游,花了十几天才找到。捞得快的,家属可能会觉得这件事并不难,哪怕提前谈好了价也会砍价。有次在九江捞了一个人只花了半小时,家属就改口说给个几千块钱算了,最后只给了一半的钱。警方通常也会站在人道角度,帮家属那边说话。
还有些家属情绪比较激动,容易和我们起冲突。我在江西宜春就被打过一次。当时我们可能用了个把小时就把人找到了,但家属嫌找得太慢,说本来还能把人救活之类的,要少钱,还打了我两耳光。我报了警,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如果经济条件确实一般,我们偶尔只收个两三千。但公司运转需要造血,说实话,遇上家里有钱的还是会多要一点,人家也不在乎,只希望早点把人找到。
去年,有个农民找到我,说他岳父去河里捕鱼,想补贴点家用,结果翻船了。我们帮忙把尸体捞了上来,一分钱没收。主要是看他们家实在太穷了,可以说是家徒四壁,房子都是土坯做的。
平均每年会有十几个客户联系我们捞车,很大一部分是钓鱼人把车停在岸边忘拉手刹,还有个别是把车开进水里自杀。
警方一般不会跟我们讲具体案情,只要把人捞起来,其余的就跟我们没什么关系了。出于各种原因,找我们打捞的客户有时候会隐瞒实情。
几年前,某地一个重点中学的老师退休后抑郁了,开车跑到一个水库自杀。当地很重视这件事,但找到我们的时候,只说在监控里看见一辆汽车掉进了水库,让我们过去捞车。我是按捞车报的价,派了一个平时不愿意捞尸的潜水员过去。
那位潜水员找到车的位置后,一下水就看到旁边有具尸体,吓得赶紧上岸。我跟客户反映,他们还是遮遮掩掩,说车里可能是有个人。
其实如果需要保密的话,一开始跟我们挑明了就好。平时我们也会接到保密任务,有的是怕曝光后影响不好,比如跟环境污染有关的。这种保密需求一般会在合同里体现,明确规定不允许我们拍照、发朋友圈等等。
遇到不需要保密的任务,我习惯发朋友圈记录一下,顺便做做广告。每次出任务都是开车带一个潜水小组去,一组有三名队员,两人下水,一人岸上配合,我负责带队统筹,有时候也下水。
在潜水这个行业,有几类活儿是很多人不愿意干的,除了捞尸,再就是有实实在在的高风险,比如下到工地钻井里捞钻头等等,这种人俗称“水鬼”。
像这种活儿,很多潜水员宁愿饿死也不干,经常说“上来2万,没上来200万”,谁也不知道是先收到钞票还是死亡通知书。
我自己从来没干过这种活儿。开公司之后,捞尸的次数也比以前少了。需要我亲自下水的,主要是一些水深超过30米的水域,因为我深潜经验比较足,对设备的使用也熟练,这种活儿都是自己上。
最简单的活儿,我一般会交给还有两个学徒去做。新人从菜鸟变成熟手,总得有个过程。我当时刚进单位,也是一边跟在老师傅后面增长实践经验,一边钻研潜水知识。
前后花了5年时间,自己把专业书琢磨透了,才去考的生命支持员和潜水监督的证书。这两个证分别相当于潜水员里的中级工和高级工。
潜水这个行业需要学习的注意事项很多,否则稍不小心就会出事。我听父亲说他在捞船的时候,曾经有一次发生气管缠绕,自己回来解的时候,水面上没有配合好,钢丝绳拼命往上收,压住了他的管子,如果把管子压断的话,可能他这个人就没有了。
我在湖南怀化一个水电站作业的时候,也有过一次惊险时刻。当时潜水设备出现了短暂的故障,我在水深将近30米的地方供气中断,由于压力差,整个头盔里面都进水了。憋到一定程度后,我只能喝水。不喝的话,脑子里总想着我要呼吸,会加速血液流通速度和心跳速度,人体的耗氧量会更大。
好在设备很快恢复了供气。我父亲的一位朋友就没这么幸运,他是出去单干,在水下出了状况没人救,自己的功夫可能也没到家,结果把命给丢了。
作业期间,我们的气管上都绑着一根绳子,既能当安全绳,又能起到传递信号的作用。
考潜水证的时候,有一项训练科目就是水中供气中断应该如何处理。首先就是要跟上面反映情况。假如潜水电话失灵了,那就要通过绳子来传递信息。像摩斯密码一样,拉一下表示正常,拉两下表示继续下潜,拉三下表示上升,拉四下表示停止。如果拉得乱七八糟,拼命拉的那种,就意味着必须立刻出水。
由于长期在水下工作,我们每年都要体检,看看过去一年的潜水周期里身体有没有异常变化。
体检的时候,身体关节部位还需要拍片检查有没有气泡和骨缝。普通人拍片是哪儿有问题拍哪儿,我们是筛查,一拍就是十几个部位。除此之外,还要在高压氧舱进行加压锻炼,防止患上减压病。
为了抵抗浮力,潜水员下水前要带上压铅,静水环境配6块,流水环境配12块。这行干久了,腰部也容易出毛病,受凉了会发疼。
不过,和生命比起来,这些伤病都是小事。我们这个工种很多保险公司是拒保的,他们有过统计,潜水员的出事率大概是5%。一年时间,100个潜水员里可能有四五个人会出事故。
据我了解,目前全中国的持证潜水员也就一万来人,但实际从业人员超过了三万,就是说有一半多是黑户,没有潜水证,出事的大概率是他们。但有证的偶尔也出事。
去年有一起潜水事故发生在武汉。因为台风要来,业主要求施工方停工,施工方死活没听,后来台风来了锚固定不住,船体就撞向了桥墩,潜水员正在那里干活,就这样被活活挤死。
为了安全起见,我会对注意事项进行提醒和监督,遇到安全无法保证的活儿也会拒绝。
在设备上,我还是舍得花成本买点好东西的。一个潜水小组所有的设备加起来将近50万,相当一部分是从美国进口。
我们用的气管是180块钱一米,一般是100米起买;头盔四万多,潜水服一万多,潜水电话八千。配气盘比较贵,我现在用的那个买的时候是六万,现在已经涨价到十万,它能保证潜水员在不出水的情况下,快速实现气瓶转换,时间只要零点几秒。
潜水装具的使用寿命一般是三到五年,为了确保安全,我们基本只用一年就折价卖掉,再买新的。比我们更小的一些初创公司会来接盘,他们经费比较紧张,又想用好一点的设备,就会找这种我们购买淘汰下来的产品。
那些装备都可以正常使用,轻微的毛病也没有,因为我们这个行业都是拿命挂在设备上,我不敢去卖有问题的设备,那样一旦出事,我是跑不了的。
相比我父亲那一代潜水员,我们的装备已经算是很好了。他们最早用的是一套名叫TF-12的国产潜水装备,自重就100多斤,跟现在的根本没法比,甚至可以说很危险。
这种老式头盔从外观上看有点像宇航员穿的,是个纯铜构造的圆球,一公分多厚,相当沉。面部和两个侧面各有一个很小的玻璃面罩,叫主观察窗和左右侧观察窗。
除了头盔,脖子的位置还有一个顶盘,也是纯铜的。胸前还有一块很重的压铅。一旦出现危险,潜水员很难自主逃生,必须要靠别人救。
另一个缺点是不能自动排气。气管虽然和现在的一样,但是换气阀无法自动排出呼吸后的气体,需要每隔三四十秒用头去顶一下,靠人力去排气。所以那种用惯了老式设备的潜水员,头上大多会有个硬块,就是长期顶排气阀顶出来的。
还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就是潜水员的头一定不能低于屁股。否则就会发生“倒栽葱”的现象。因为头太沉了,气是一直往上走的,头盔里面没有气,会在压力差的作用下进水,人就可能淹死在潜水服里面。
我们现在用的装备总重也就30来斤,紧急时刻只要把身上的压铅和头盔一解掉,整个人就会因为潜水服的浮力升出水面。但在水深的地方,还是要停留减压。直接出水行话叫“放漂”,从水下十几米一路冲上来,肺部肯定受不了。
其实大多数时候,只要按照流程正常操作,潜水的风险还是可控的。
公司成立快五年,接到的活儿以工程类的居多,只有一成是捞尸。以去年为例,整个团队的工作天数在220天左右,捞尸差不多有40起。
在南昌地界,我们去捞尸是纯公益的,平时除了救援打捞,蓝天救援队有其他活动我也会参加。比如疫情期间,就一起去幼儿园帮忙喷洒过消毒剂,还帮社区搬运过蔬菜。
目前公司最主要的收入还是来自水下工程,收费会比捞尸更高一些。比如桥梁检测,我们就经常做,主要是看水下部分有没有裂缝或者被侵蚀。水电站检修、核电站基建也都能做,有时候还要水下切割、水下爆破。所以说潜水员即使不干潜水了,还是能找到挺多工作的。
工程类的活儿有个问题——工资容易被拖欠。好一点的会给我预付款,有一些是干完之后5到10个工作日结算。也有一些单位会拖延,比如市政,到现在还有几年前的工程款没结清的。叫我们去干活的时候是“好说好说”,干完活就“好赖好赖”了。没办法,生意还是要继续,我只能想尽办法多接点活儿。
今年2月,我在淘宝上花2000块钱买了个尾号4444的手机号。中国人其实比较忌讳这个数字,我是做特殊行业的,反而能显得专业一些。
再过20年,我们三代人干救援打捞这行就整整100年了。我的两个孩子现在都在上小学,一个一年级,一个六年级,我希望他们将来能从事IT、医疗这些热门行业。我自己还会在这个行业继续干下去,直到身体不适合下水为止。
现在社会整体对潜水打捞工作者还是不太了解,可能也存在误会,但我们实实在在地解决了大家的一些需求。相比欧美国家,这一行的市场秩序还不是特别规范,有一些无证、无资质的公司在市场上恶性竞争。我希望整个行业越来越规范,只有这样,潜水员的事故风险才能降低,整体待遇也能提上去。多一些认可和保障,我们会更好地服务于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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