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建北伐：南北朝时期南朝最后的高光与倔强

赵翼所言不差，南北朝时期，当陈武帝陈霸先创建陈朝之时，南方的形势已经空前严峻：江淮之地已在南梁末年陷于北齐之手，国家首都建康从一块中心腹地沦落为没有屏障的四战之地；西魏亦从那时占领了巴蜀和江陵，随时也可以顺流而下直取建康；江南各地的南梁旧部与世家大族以恢复梁朝之名，纷纷揭起了反对陈朝的旗帜。

南北朝时期周齐陈对峙形势图

这还像一个有王者之风的中原正统朝代吗？政权存在本身对统治者来说就是个巨大的烂摊子。收复故土，恢复宋武帝刘裕时代的荣光，似乎已成为遥不可及的梦想……然而事在人为，经过陈朝三代君主的努力，终于在陈宣帝陈顼在位时兴起了南朝时代最后一次最成功的北伐—太建北伐！

提到北伐，这个相当大气的词汇几乎贯穿了南朝始终，刘裕登基之前，东晋军队携北府军余韵，一路北伐势如破竹，先后消灭南燕、后秦，数次击败北魏。而刘宋立国以后，南朝却似乎陷入了潘多拉魔咒，几次南北大战都败下阵来，尤其是三次元嘉北伐的失败，导致南朝逐渐丧失优势。即使后来一度出现陈庆之北伐的军事赫绩，也很快成为过往云烟……随着国家退守一隅，逆风翻盘的希望逐渐渺茫……直到了陈宣帝陈顼在位，他嗅到了索回失地、重整北伐旗帜的机会！

唐人阎立本所绘陈宣帝像，南朝最后一代明君

南朝破局的突破口，不是已经逐渐走向强大的北周，而是逐步走向没落的北齐，北齐由东魏权臣高欢的儿子高洋所建，国家富裕充实，人多兵精—这兵“精”就“精”在它继承了北魏末年六镇旧部中的其中五部力量。高洋本人曾仰仗这支部队让北方柔然部落和北周（原西魏）闻风丧胆，被称为“英雄天子”。

可是等高洋死后，北齐逐渐衰落了，到了最后一位皇帝齐后主高纬在位时，高纬荒淫无道：他整日宠幸自己的爱妃冯小怜，把国家主要政务交给几个自己宠信的奸臣打理，并大肆杀戮尽职尽责的忠臣与声名赫赫的武将，其中就包迫素有“北齐三杰”之称的斛律光和高长恭。高纬通过自毁长城，使北齐在与北周南陈的对峙中逐渐走向下风。

陈宣帝陈顼将这些看在心里，喜在心头，莫不成这些是上天赐予自己的绝世良机？

有“英雄天子”之称的北齐开国皇帝高洋

本来，陈宣帝还打算联合北齐讨伐北周，收复原本属于南朝的长江要冲江陵。毕竟当时北周的疆域已经远远压过陈齐，大有一统环舆之势，弱弱联合原本属于陈齐双赢的局面，而齐后主高纬却在陈宣帝的一串串橄榄枝面前不为所动，一直麻痹自我式的幽居深宫并荒淫享乐。

高纬的这种作死行为让陈宣帝不得不重新审视与周齐两国的关系，他作出了决定：与北周结盟，攻齐收复淮南旧地，在自己身处江南一隅劣势的情况下争取多分蛋糕，使国家的实力在周齐陈三国角逐中不遑多让。

陈太建五年（573）三月，陈宣帝陈顼下定决心调遣十万军队，以名将吴明彻为一路先锋，都督征讨诸军事，任裴忌为副将，攻打秦郡。以江徐郢豫四州刺史黄法氍为第二路先锋，攻打合肥和历阳。

太建北伐成为延缓陈朝国祚的关键

吴明彻当年是接近70岁的老将了，不过这样的北伐场景他还是第一次亲历，才开始他还保留着一个军事家的小心谨慎，认为北齐军队会残存一丝高洋时代百战不竭的余韵，对陈军的攻势作出殊死抵抗。谁知自己一路上却没遇到任何波澜，北上的陈军势如破竹，一次次大破齐军。转眼之间，两路陈军就包围了秦郡和历阳，再次打败了齐军十万援军。

吴明彻兵锋所指，直抵秦郡东北的吕梁一带，当时北齐派出了名将尉破胡、长孙洪略和南梁旧将王琳参战，并派出一个箭术极为精湛的西域神射手在阵前狙杀陈军，神射手百发百中，陈军军心开始动摇，自北伐以来，陈军的攻势在吕梁首次受阻。

擒贼先擒王！吴明彻对手下巴山太守萧摩柯说道：“如果能斩杀这个胡人，就可以一战撼动齐军军心，到那时你的才略勇敢都不下当年的关羽啊！”

南陈悍将萧摩柯

萧摩柯淡然一笑：“希望了解此人的相貌，我一定将他斩于马下！”

吴明彻听了极为振奋，命前线将士将神射手的外貌向萧摩诃极尽陈述，并亲自斟酒一杯，慰劳萧摩诃。

萧摩诃虽然志学关羽，但并没有全盘复制我们印象中熟悉的“温酒斩华雄”的一幕，他一把接过酒杯，将酒一饮而尽，“醉驾”驱马向齐军方阵冲来，一通战鼓声中，神射手被萧摩柯怀里掩藏的短矛击中额头，当场毙命！

受到主将鼓舞的陈军军心顿时大振，赶忙向齐军发起总攻，在陈军排山倒海的输出中，齐军大将长孙洪略战死，其他将领一哄而走，王琳直接逃到了紧临淮河的重地寿阳！

南梁最后的守望者：王琳

风卷残云，在陈军的强大攻势下，北齐淮南各地军无战心，原本是重兵把守的城镇也如多米诺骨牌一样相继失守，陈军一口气收复了秦郡、历阳、合肥、蕲城和谯郡等多个城池。

身在建康的陈宣帝陈顼收到捷报，欣喜不已，二十多年了，南朝在侯景的祸乱下，在周齐两方的联合打击下，始终是一触即溃的局面，如今淮南多地告捷，自己终于在青史上留下一笔，不覆当年宋文帝“元嘉草草”的遗憾了！由于此战主帅吴明彻是秦郡人，此次又兼有收复故土之功，陈宣帝便下诏授予规格极高的“太牢礼”给了吴明彻，准许他衣锦还乡，参拜祖先陵寝！

王琳逃到寿阳后，妄图依靠这个淮南最后的重镇与陈军负隅顽抗，殊不知这已然是螳臂当车，陈军先是攻克寿阳外城，然后在攻打内城时修筑堤坝，引淝水灌城，城中水位惨然高涨，守兵身体出现浮肿，城陷已成陈军一鼓之势。

太建北伐形势图

之后齐军一度派援军来寿阳附近解围，但没有成功，只是在附近驻扎了下来，吴明彻对此点评道：“兵贵神速，他们的援兵却裹足不前，肯定是惧怕我军的阵势，不敢交锋，咱们只要一心攻城就足够了！”一场激战下来，陈军攻入了寿阳内城，并俘获了王琳。由于王琳在建康素有人望，而且与陈朝三代为敌，南陈不可能放过他，于是吴明彻便派人在押送他回建康的途中将他杀死。

第二年，这场太建北伐宣告结束，此次战争历时14个月（573年3月～574年5月），江淮一带的领土，在时隔20多年后，再次在南朝手中得到光复。作为南朝为数不多的对敌战果之一，此次北伐虽然在规模上远不及宋文帝和梁武帝在位时期的北伐，也仅仅是收复丢失的旧地，但这对已然海棠一叶的政权却非常难得，和韦睿、陈庆之那样的战绩一样，同样让人血脉喷张！成为了南朝最后的高光时刻！此次北伐结束15年后，华夏由取代北周而建立的隋朝自北向南完成了统一，而陈宣帝和吴明彻等君臣之间，携手为南朝历史留下了最后一笔光辉的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