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心凌 40岁，青春归去来
▲王心凌 图/AXstudio 刘健安
这是一个自证的故事。
本文首发于南方人物周刊
文 / 南方人物周刊记者 张明萌 发自北京、广州
编辑 / 杨静茹 rwzkyjr@163.com
误解
2018年，王心凌在筹备专辑《cyndiloves2sing爱。心凌》，她按约定时间早早到了录音室，歌词久等不到，她以为今天录音要取消。一天的时间过半，作词人施人诚终于将歌词发了过来。王心凌拿着那张纸告诉工作人员：请大家休息一下，给我一个小时的时间，我需要做一下功课。说完便把自己关进房间。
一小时后，她顺利录完了这首歌。2018年12月，专辑发布。这首歌成为专辑主打歌之一，传唱至今，被很多歌迷视为王心凌苦情歌的最佳作品。这首歌是《大眠》。
《大眠》大火后，有不少视频博主拆解歌曲，详述其中的演唱技巧。听众才发现，这首听起来毫不费力的歌，每句歌词都被王心凌加上了大大小小的巧思。仅副歌“都快忘了怎样恋一个爱，我被虚度了的青春也许才能活过来”两句，“忘”和“过”用了下滑音，“样”、“虚”、“也”是重音，“我被”加了气泡音，“来”收尾有颤音……这都是那一个小时的成果。
这些成果绝非妙手偶得或幸运来敲门，而是王心凌身上的唱片工业体系规训的留存。现在被视为实力象征的唱跳全开麦、歌唱技巧、情感灌注等歌手技能在王心凌出道时仅是入行的基本门槛。她的快歌同样充满技巧，在准确掐算换气点之前，很难完整唱下来。如果不用心注意她加入的停顿、颤音、语气，歌会变得平淡如水。“快一点的甜歌最重要的就是制造那种氛围。”王心凌总结。
遗憾的是，我们直到今天才体会到这一点，除了哀叹“当时只道是寻常”，只能在故人重新出现时，报以疯狂与热烈，以回望当初的辉煌。这像结果论般证明了一个事实：在港台唱片工业的黄金时代，想要脱颖而出，天赋、实力、运气缺一不可。当年那批歌手，在今天的华语乐坛再次发出声音，依然能让人瞥见一个时代的光亮。
出道伊始，在频繁的公开露面里，王心凌年轻、努力、可爱、天真，说话温柔，声音甜美。穿上制服仿佛高中生，穿上公主裙就像是真正的公主，换上常服就是邻家小妹。总之，少女形象常伴她左右，与声线、曲风、长相融为一体，形象完整而统一，她因此被媒体称为“甜蜜教主”。
在很多场合，王心凌都会感谢母亲，理由是“她给了我很多东西”——王心凌眼圆圆、鼻圆圆、脸圆圆、脑也圆圆，声音干净。她认为这些特质都来自于母亲。遇上曲调甜美或轻快的歌曲时，这样的特质很容易与之产生化学反应，让人与歌互相成就。在唱片工业体系成熟、歌手风格鲜明的21世纪前十年，这些被视为“天分”的部分让王心凌脱颖而出，成为港台流行乐坛一类曲风的代表——小甜歌。
她的歌划分为泾渭分明的两条线，一条是轻快元气的唱跳歌曲，有《爱你》《honey》《彩虹的微笑》《睫毛弯弯》等代表作，她在这些歌里踩着节奏青春无极限。另一条是凄柔哀愁的伤情歌曲，她在《那年夏天宁静的海》《当你》《花的嫁纱》的旋律里为爱情狂乱，握紧又放手。两条路在每一张专辑中交织，一同将“甜蜜教主”这一称号做到了极致。
这一称号带来了她歌唱事业中的另一种声音：这些歌是“口水歌”，看起来简单，听起来容易，跳起来不难，换句话说，只要有王心凌的长相和声音，唱这些歌获得声名就像她唱的那样“很easy”。作为唱小甜歌成名的偶像歌手，王心凌似乎从来没有以唱功扬名。围绕在她身边的词语有“甜美”“努力”“唱跳”……就是没有“实力”。
这一定程度上可以解释王心凌在《乘风破浪》第三季中被理解时的心情。演唱《山海》前，她和谭维维正在排练，唱到副歌高音处，有伙伴担心她。但声乐老师笃定地讲：“她可以的。她能够唱，她音很高，只是你们都不知道。”“那一刻我有一种被了解的感觉，终于有人了解我了。”王心凌说。
2022年5月，王心凌参加综艺节目《乘风破浪》第三季。第一期她出场的镜头不超过两分钟。节目播出后，她唱跳《爱你》的片段迅速登上热搜，她过往专辑中的十余首歌曲也一同登上了数个音乐App热门榜单。自此一路乘风破浪，最后获得节目年度总冠军。
▲王心凌获得《乘风破浪》第三季年度总冠军
尽管已经出道快二十年，这位个子娇小的女歌手穿上制服依然一副高中生模样。她的声音清甜灵动，睫毛根根分明，连动作都和当年一样轻巧俏皮。当初的歌迷已近中年，久别重逢时，他们惊讶地发现，当年的那份甜，像含在舌头下的硬糖，在经历漫长的成长苦痛后，终于散发出悠长的余香，成为适时的安慰剂。
乐评人耳帝评论：“王心凌这样的声音在当时与孙燕姿、张韶涵一样，注定不可能被埋没，因为时代需要用她们的声音来塑造梦幻与想象，用她们的天然、无为、纯粹与疗愈来对现实世界进行补充与延展。”
对以少女定位的女歌手来说，年龄几乎是事业的全部生命。但就结果来看，时间给予了王心凌正向的力量。她二十年如一日练声、健身，规律作息，至今唱跳不喘，没有倒嗓。同期出道的女歌手多多少少淡出乐坛，王心凌的坚持显得格外难得。在人生的潮起潮落后，她更懂得运用自己的特质，这一点在专辑《cyndiloves2sing爱。心凌》中可见一斑。她终于可以精准又微妙地做到成熟与甜美的平衡。过了少女的年纪，仍然能将大众认知中少女专属的“甜”演绎得外露又不令人反感。这或许正是王心凌的魅力所在。正如她所说：“做甜心奶奶也不错。”
2023年是王心凌出道第20年，她用至今人生一半的时间证明了“认识自己”的重要性。少女的甜或许是年龄的馈赠，但惟有清晰的自知才能让特质经过时空打磨，在自我成长、集体回忆、外界期待这三重簇拥中历久弥坚，成为相伴一生的武器。
对看客而言，王心凌的职业生涯本可以是一个甜美少女在事业起落中挣扎迷茫，找寻自我、与自己成功和解再重启人生的故事。但对王心凌而言，这其实是一个自证的故事。故事中，一些波折来自证明对象的模糊不明而让她的音乐与人生难以有的放矢，于是造成了种种误解。但幸好，王心凌现在明白了：在一切都在不断变化的时代里，她需要交代的人只有自己。
少女不易
在2005年的谈话节目《桃色蛋白质》中，22岁的王心凌聊到一段无疾而终的恋情。深夜下着雨，她在家附近散心，路上有很多老旧的路灯，正发着泛黄的光。她抬起头，细密的雨点在灯光下格外明显，一颗颗砸到脸上。“感觉好像在演电影。我就跟自己说，打住。马上回家。”她迅速从这段感情里吸取教训，“我成长很多，一次打击就让我明白，女生要有自己的工作、自己的能力，不要当他离开以后什么都没有。”主持人感叹：你真的很矛盾。年纪很小，明明可以享受很多少女的东西，但一方面又提醒自己要努力、要省钱、要照顾妈妈，你的两个性格一直在拉扯。
王心凌是家里第一个孩子。小学四年级时，父母离异，王心凌和弟弟跟着妈妈生活。三人蜗居在四平米的房子里。最拮据的时候，家里剩100块台币，只够买一份便当，三个人分着吃。妈妈依靠唱歌赚钱，她曾是民歌西餐厅的歌手，家里摆满了奖杯。
▲小时候的王心凌
或许是受到妈妈的影响，王心凌从小就喜欢唱歌跳舞。在她印象中，小时候叫自己起床的不是闹钟声，而是妈妈放的《花房姑娘》或是《天天天蓝》。12岁时，她参加少儿Disco大赛，获得10次冠军，拿到了5万元台币奖金。妈妈推荐她参加了名为“小金金”的客家小天使乐团，在乐团里，她参与了儿童唱片的录制，2022年她再度引起关注后，那时的MV也被翻出来，在歌迷中流传。她穿着玩偶服在舞台上用客家话卖力地唱，“蛤蟆出世，在水中啊。”
妈妈一度因压力太大而患上抑郁症。王心凌早早担当起照顾弟弟的角色，一边经历童年，一边学做大人。这或许是王心凌性格中成熟部分的来处。
由此来看，王心凌在影视行业最初的亮相似乎更符合她本人。2000年，她被导演张作骥选中，参与电影《运转手之恋》的拍摄。在33秒的戏份里，她画上深红色口红，穿上白色马靴，身着露脐黄色长袖毛衫和白色超短裤，在路边用客家话卖槟榔。那年她18岁，脸像牛奶一样白，和成熟的妆容仿佛是两个人。
那时，王心凌就读于台北华冈艺校的戏剧专业。这所学校因为培养了林志颖、大小S、苏慧伦等明星扬名台湾。王心凌回忆：“当时安室奈美惠和木村拓哉很红，我也想唱自己偶像的歌。后来因为大小S，知道了华冈艺校，就考试进来读书了。”为了让王心凌读书，妈妈卖掉了家里唯一的车子。
2002年9月，日本唱片公司艾回进军台湾市场，选中了王心凌。但要正式出道，没有任何专业声乐训练经历的王心凌需要经过公司的考核。她被送到日本接受三个月唱跳培训。每天早上7点出门，跟着曾为安室奈美惠、宝儿等担任编舞的老师练习舞蹈，从基本舞步练起，每天四个小时，直到唱跳完成一支舞蹈通过考核，证明自己的进步。另外四个小时，她需要跟着声乐老师练习唱歌，从发声练起，让声音变得更厚实，最后考核是用日语演唱安室奈美惠的《I WILL》。她将舞蹈老师的动作拍下来、声乐老师的示范录下来，课后不断练习。顺利通过考核后，王心凌正式成为台湾艾回的第一位艺人。
当时日本艾回当红的女艺人是滨崎步和安室奈美惠，公司以此为目标培养王心凌，结合她的经历，将她定位成“灰姑娘的眼泪”，关键词是“倔强”和“苦涩”。连王心凌的英文名Cyndi都是灰姑娘Cinderella的昵称。2003年2月，王心凌推出了第一张专辑《Cyndi Begin》。出道后，音乐节目主持人介绍她，说“这是台湾艾回的首位华语歌手，在师姐滨崎步、安室奈美惠、宝儿的团队打造和加持下，势必成为华语乐坛的新杀器”。专辑的前几首主打都是舞曲风格，王心凌在MV里又唱又跳，声音厚实，一点也不“甜”。
唱片卖出6万张，未达到公司预期。王心凌回忆，第一张专辑的路线与真实的自己不完全相符，有种在做别人的感觉。
在拍摄专辑第四首主打歌《当你》的MV时，导演黄中平设计了两个高中生谈恋爱的场景，让王心凌穿高中制服来片场。王心凌稚气未脱，穿上白衬衣、黑色短裙、长袜和帆布鞋，背上斜挎包，一脸初恋的模样。歌曲旋律甜中带酸，歌词是回忆青春，很贴王心凌的声音和脸。在这首歌里，王心凌显露出和此前不一样的状态和声线，“黄中平导演一路拍我，专辑封面、各种照片都是他，他看到了我女孩的特性，找到了我的样子。等于说第一张专辑的后期他们（公司）找到了王心凌这个女孩，找到了我小女孩本质的特质。”王心凌说。
于是，2004年王心凌的第二张专辑《Cyndi Loves You》的风格和第一张完全不同。主打歌是2022年让她再度大火的《爱你》。专辑销售大涨，公司固定了王心凌的路线，像是要充分利用青春红利一般，让王心凌以劳模状态疯狂营业。2005年，她甚至连出三张专辑。拍MV拍到天亮。
剩下的时间被分给了综艺节目、商演和拍戏。为了打歌，她不停上通告，在综艺节目里，王心凌要玩各种游戏才能获得唱歌的机会，包括但不限于披着长发在逆风的外景里吃纳豆、学转带火球的杆子、穿着熊猫玩偶装跳舞……“当歌手原来不是好好把表演做好就行嘞，原来为了要让大家看到我、多认识我的歌，我什么都要做。”拍《微笑PASTA》时，她每天最多只能睡五个小时，持续了半年。每拍完一档戏她都大病一场。2005年，她体重一度只有37公斤。因为她胳膊实在太瘦，经纪公司禁止她在节目里叉腰站立。
这段时间，王心凌没有生活、没有和家人相处的时间。但她觉得：“新人的时候有机会就要把握。正是因为这样的付出，才有了现在的王心凌。”
压力大到不行的时候，她给自己放了两周假，去美国上了一个语言培训班。去的时候正是严冬，下着大雪。一次，她坚持拽着同学和她一起去中央公园野餐，在雪地上咬了一口汉堡便回去了。
高强度的工作让王心凌迅速从初出茅庐的新人过渡到相对成熟的艺人。她在采访中回忆，尽管经历过公司的训练，但那些主要针对唱跳，对做艺人这件事没有人完整教过。出道后，她有点像“赶鸭子上架”，一边去做一边理解应该怎样。拍MV时，摄影师说“心凌，这个角度好看”，她知道这样拍就对了。
现在回看，王心凌一定是“努力就有回报”理论的绝对支持者。种种拼命换来了《Honey》《彩虹的微笑》《睫毛弯弯》《DADADA》《那年夏天宁静的海》等优质曲目的传唱，《天国的嫁衣》《微笑PASTA》等电视剧大获好评，她饰演的陶艾青、成晓诗成为许多人的青春回忆。她终于在竞争激烈的台湾流行乐坛站稳了脚跟。
▲2023年央视网络春晚王心凌再唱《彩虹的微笑》 图/AXstudio 葛明
▲王心凌为家人做饭
反击
随着互联网的发展，实体唱片产业受到了数字音乐的严重冲击。2003年，在台湾本土唱片销量榜排第一的是周杰伦的《叶惠美》，卖出了33万张，十年后，排在销量第一的专辑仅卖出12.5万张。2015年之后，台湾的唱片销量排行榜不再公布具体数字。
与此同时，出道于21世纪初的女歌手们都先后迎来了而立之年，原有的特色已经不足以支撑年岁与阅历带来的变化。随着听众长大，她们的音乐被赋予了更多期待。女歌手们开始纷纷转型，王心凌也在其中。但在持续关注王心凌音乐的人眼中，王心凌对比其他大刀阔斧改头换面的同行，走两步退一步，专辑风格东一步西一步，像是好几个自己在不断较劲，也像青春甜美了十年的少女进入了叛逆期，撞遍南墙，不知方向。
2009年，王心凌结束与艾回的合约，加入了经纪公司天晴娱乐，将唱片约签给金牌大风。同年，王心凌发布新专辑《心电心》，部分歌曲转向电子舞曲风格，公司为她包下一架波音747拍摄MV。2011年5月，王心凌发布专辑《（黏黏）2》，包办了主打歌《黏黏黏黏》的词曲创作，专辑回到了此前的甜美风格。下一张专辑《爱不爱》，签约新东家环球音乐的王心凌唱起了冷艳情歌，公司的推广文案是“甜蜜教主蜕变”。2014年，专辑《第十个王心凌》发布，首单《BABY BOY》是韩国舞曲风，宣传海报露出了整个后背，其他歌曲则是传统的台湾芭乐情歌。2015年专辑《敢要敢不要》，她的妆容换成大波浪和红唇。
同期的采访，每一次她都会被问及转型问题。谈到那段时间，王心凌说：“大家都说不要做人设、不要做标签，我反而变成要顾及大家期待，去做一个别的人。”
对于那段时期，乐评人耳帝评价：“王心凌有长达十年的曲折而漫长的转型之路，然而这十年的转型从未成功过，她的转型之路可用几个词来概括：反复无常，举棋不定，半途而废，浅尝辄止。曾尝试过苦情、性感、成熟等路线来改变形象，可十年回顾下来有一个令人费解的规律，常常是这一张转型，下一张回到老路，下下张转型，下一张又回去，于是再转型，再回去，既没有一条道走到黑的破釜沉舟的魄力，又不能彻底放下了志向安心躺在舒适区，像是不停地在进行一个混乱又有规律的‘归凌’游戏。”
包裹王心凌的困境不止于此。2011年拍戏时，她患上面部蜂窝组织炎，住院治疗近半个月。她经历了两段不太顺利的感情，结束后都被曝光，她被动地与男方在媒体上你来我往，对事业造成了很大冲击，其中一段甚至导致她筹备已久的第一次小巨蛋演唱会推迟了三年。如果说此前王心凌依靠甜美在流行乐坛获得了一席之地，那2010年后的一地鸡毛则让她形象不再——哪怕她是受害者。
2016年1月，出道13年的王心凌终于第一次在台北小巨蛋开了个人售票演唱会。她筹备了一个月，兴奋地在舞台上吊威亚高空表演，又唱又跳竭尽全力。演唱会上，她谈到过去：”三年前我因为一场恋爱，失去了所有，包括正在筹备的小巨蛋演唱会，有人说我很勇敢，也有人说我很傻，他们都问我，如果能够再重来一次，还愿意吗？我很想说：‘我觉得那时候很累，如果可以不要再重来一次!’但爱情不就是这样，如果有机会好好爱一个人，那就值得了吧。”
小巨蛋演唱会结束后，王心凌开始了自己第一次巡回演唱会。开到成都站时，主办方在学生们放暑假的情况下，选了远离市区的大学城场馆。临近演唱会前两天才开始卖票，销量远不如预期。一些媒体像看笑话一般记录了这件事，标题是《王心凌已成过气王!成都演唱会白菜价送票无人捧场》《王心凌演唱会门票10元都无人买 网友逛超市被强行塞票》《王心凌世界巡回演唱会门票10元大甩卖 黄牛党血亏欲跳楼》……
2023年1月的一次采访中，她第一次正面回应了这件事情：“不是你们以讹传讹讲的（那样）。正式售票时间很短，但主办方觉得还是要办，我们觉得要对买票的歌迷负责。”行动上的回应更为直接：2019年6月，王心凌第二次巡演举行，她再次选择了成都。演出当晚，四川省体育馆接近一万个位置座无虚席。
2018年12月，王心凌时隔三年再发专辑《cyndiloves2sing爱。心凌》。这张专辑每首歌都与书相关，《劈你的雷正在路上》是作家江明的书，《教海鸥飞行的猫》来自智利作家路易斯·塞普尔维达的童话，《到处不存在的我》化自村上龙的《到处存在的场所，到处不存在的我》，《沉睡的森林》则是东野圭吾的一部小说……专辑歌曲类型丰富，涵盖民谣、电子R&B、雷鬼、摇滚抒情、EDM等多种曲风。
在《大眠》的MV中，王心凌不知所措地站在荒野里，身边是已经变了心的恋人，曾经的甜蜜翻涌，最后她用枪结束了一切。《在青春迷失的咖啡馆》的MV里，王心凌拖着二十多斤、超过百米的黑白布条，孤身穿越草地、爬上楼梯、走过暗处，最后把长长的布条塞进行李箱，走入阳光。
谈起这张专辑，乐评人说得最多的词是“合适”，指王心凌终于在合适的年纪选了合适的歌，并合适地表达了当时的自己。专辑作品的内容不是往常无忧无虑的少女甜蜜，而是叠加了成熟、勇气和决绝，也有与之对应的恐惧、挣扎与黑暗——总之，在第三个本命年的王心凌，听起来比从前立体丰满了不少，她似乎展现了此前很少显露、又或许是阅历带来的能力：诠释复杂，玩味生活，重述自我。
这一切建立在统一的内核上：甜美。从这时起，王心凌在每一次采访中都会重复：“甜美是我的特色，不是我的包袱。”“（我和团队）该做的都尽力做了，实际上看到的就是这样（甜）……大家有一些疑问，我消化过了，经历过这几年的实验，我觉得原本的自己就是对的。”王心凌说。
专辑发布四年后，王心凌登上《乘风破浪》第三季的舞台，引发一场狂欢。她再次迎接了坚持自我带来的正向反馈。
王心凌的两次巡演，结束曲都是她第一首大红的歌《当你》。这首歌第一句是，“如果有一天，我回到从前。”她喜欢这样的叙事感，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刚出道的那个2月。但据王心凌的叙述，故事大概开始得更早。
王心凌还在上幼儿园的时候，妈妈带着她去逛街。妈妈自顾自地走，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发现她不见了。妈妈紧张起来，到处找，最后在一家唱片行门口发现了王心凌。
她正站在音响前，跟着歌曲欢快地跳舞。
▲王心凌打卡环球影城
这一次，大家跟我的甜和解了
——对话王心凌
南方人物周刊：《乘风破浪》之后，你的生活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王心凌：录了一个节目，回台北和家人一起两个月，过来准备跨年、春节的工作。我的心态跟生活没有什么改变。可能工作重心发生了一些变化。前两年因为疫情，我的工作重心在台北，这段时间工作就在大陆，可能一年有八个月都在。
南方人物周刊：在节目中，观众发现你状态很好，你的舞蹈、你的声音和之前相比都没有差太远，甚至进步了不少。为了维持自己的状态，在日常生活中你做了怎样的努力？
王心凌：我没有特意要维持什么。我的声音天生就带有甜，这个一直没有变。（至于唱跳，）这些年我一直在做巡演，要在舞台上有好的呈现，很需要体能、需要肺活量。我为了我的工作，一直保持着大量的运动。长时间的努力在舞台上反馈出来，短时间突击两三个月和长时间保持运动呈现的肯定不一样。也许是因为这样，大家感觉到我的状态还不错。
南方人物周刊：你刚出道的时候，大家会觉得你是一个偶像，唱甜歌，没有唱功。但是过了这么多年，大家现在发现原来王心凌唱歌这么好听。你觉得现在唱歌和你刚出道的时候有了很明显的进步吗？
王心凌：路遥知马力。（笑）肯定会（有进步），长大了之后，对于歌词的理解会有程度上跟层次上的不同。比如唱《爱你》。现在我认为唱《爱你》主要是靠氛围，如果唱得很平，没有那种开心，听起来没让人觉得在笑，那个氛围就不行。氛围的营造需要节奏感，节奏感依靠断句、正反拍变化等等，我现在能够更精准地处理歌词里的这些细节。
至于唱功，不会唱歌的人才会这么说（笑）。甜歌可能不需要那种铁肺、怒音、R&B的转音，不会让大家一听就觉得有“技巧”，但不代表甜歌没有技巧。甜歌难在氛围很难抓，音准、节奏感、拍子的设计一旦把握不好就会很平。邓丽君的歌很难唱，需要气息拿捏得非常平均，尾音气要足，才能收得漂亮。你听起来很轻松，那正是她厉害的地方，等你真的要唱到那么好听，会发现有多不容易。
南方人物周刊：你出了12张专辑，里面有三首歌是自己作词，从歌词来看，你对周围的环境很敏感，对情绪的捕捉也精准。但是你的创作没有那么多。日常生活中，你对周围的观察和情绪的捕捉通过什么方式记录与消化？
王心凌：我的词比较直白，反而脑袋里旋律比较多。我的敏感跟家庭环境有关，表现就是细心看周围的事物，比如我喜欢点菜，我会注意到周围的人谁吃什么不吃什么。大家吃得很开心，我就很开心。我本来不是学音乐出身，只是喜欢音乐，像写歌词这种，就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做。
南方人物周刊：你出道13年才在小巨蛋开了第一场个人售票演唱会，当时的心情怎样？
王心凌：最大的感受是“终于排到我了”。台北小巨蛋真的很难排，流程也很难抓。我既期待又兴奋。
南方人物周刊：2022年你再度走红，大众对你的评价是“很甜”。2018年的专辑《cyndiloves2sing爱。心凌》里，你依然很甜。你觉得现在的甜和以前的甜有什么不一样？
王心凌：我的声音让人家听到就是这样子的感觉。像《在青春迷失的咖啡馆》让黄小琥姐唱，绝对不甜。说甜不是刻意去做出来，只是我声音的特质。差别可能在于我有了一些人生的经历跟历练，一路以来学习成长，我的甜因为歌词的意境、因为我自己的变化，让大家感受到甜不只是甜，还有一点成熟，有一点想法，有一点层次。
南方人物周刊：你抗拒过自己的甜吗？
王心凌：自己的特质为什么要抗拒？而且以结果论来讲，这个甜也没有让我怎么样。但我一度有纠结的时候，因为外界的声音告诉我，你应该怎样、不应该怎样。但其实我不想这么做。所以我感觉反而是外界在抗拒我的甜，这一次，大家跟我的甜和解了。
南方人物周刊：所以你2010年之后的几张专辑里面不同的尝试都是你可以接受的范围？
王心凌：一张专辑有10首歌，如果去听整张专辑就会知道我其实没有跑掉。一个人本来就有很多面，听到我的声音会有甜美的感觉，那是与生俱来、妈妈生给我的，但不代表我的内心没有别的想法，不代表我内心没有尖锐、生气的时候，不代表我没有想法。所以我会试图应大家的期待做一些不同的尝试，但底线还是要以我为出发点，我不太能够接受为了改变去变成另外一个人。
南方人物周刊：你尖锐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王心凌： 你不会看到的样子。比如我朋友被欺负的时候，我不管自己是不是艺人，一定会站出来，真的很凶。
南方人物周刊：今年是你出道20年，你在这个行业已经占到你目前人生一半的时间，有什么回溯与展望？
王心凌：还是该做的事情就要努力做。我的心态没有太大的变化。人生本来就有高潮低潮，没有低潮哪来的高潮。接下来20周年，对我自己蛮重要的，是一个阶段性的小小里程碑。我也四年没有发专辑了，歌迷们很期待，这会是我的压力，也让我想做到更好。
▲王心凌 图/AXstudio 浩子
（参考资料：《从何说起·王心凌》《王心凌：少女心不分年龄，它不是包袱丨专访》《康熙来了·王心凌》《贵圈｜专访王心凌：一份保持18年的甜》《王心凌的甜美进化论》《再次翻红之前，王心凌“被嫌弃的”十年》《桃色蛋白质·王心凌：甜蜜教主的第一次》《SS小燕之夜：王心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