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津门多奇谈,如毛艳玉游四门、刘道元活出殡、白衣庵三尸案、雷劈小刀子王二、三岔河口水猴子、老马猴偷孩子等等,都是真实发生在老天津卫的异闻奇谈。
今日里,且听我说一个胡老姑婆的故事给各位上眼。此事,清末民初之时,说书人将其以评书的形式,在茶馆以及三不管这种杂八地儿对人讲述。在留存的一些津门历史旧档中,也多少有些记载,您若有兴趣,且听我娓娓道来。
话说出了北门往西北方向走十三四里,过了丁字沽有个小村子,村名在此不提,村子外的农田之间有个破茅屋,本来是种西瓜的农户搭建起来用来看瓜的,有天不知打哪儿来了一个要饭的女花子,这个女花子双目似井、满脸褶皱,只看脸面足有七八十岁了。
她无处安身,恰好破茅屋也没人用,索性她就住了进去。
每天拂晓,她早起在村外的小树林中,或田间地头捡拾柴火,还经常到农户的菜园瓜田中偷菜偷瓜,见她岁数大,每回也不多偷,也就没人跟她一般见识。
平日里,她拄着棍儿、挎着篮子、背着破褡裢,走街串巷讨要残羹剩饭,见人倒也十分和气,尤为喜欢跟上岁数的老人攀谈。她自称嫁过人,夫家姓胡,年轻那会儿,都管她叫胡老姑,如今老了,昔日那些跟她一块儿要饭的叫花子都管她叫胡老姑婆。
有人问她是哪里人?她说自己不记得出生地,更不知道亲爹亲娘是谁,只说自己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就被花子拐走了,跟着花子要了一年多的饭,花子把她卖给了一个大户人家当丫头,那个大户对她不错,不但不让她干重活,还教她读书识字。
可惜好人不长命,大户因为兄弟之间争家产而起了冲突,被亲弟弟一把火点了宅子,除了她逃出火海之外,大户一家老少全部葬生火海之中。
她无处可去,不得已又进了花子堆。长大几岁,有一回去一个村子讨饭的时候,有个姓胡的跛子不安好心,强行留下她跟自己做伴儿。生米煮成了熟饭,她也认了命,索性跟胡跛子结成了夫妻。
胡跛子尽管为人粗鲁,但起初对她还算不错,一心盼着她能生个一儿半女,但她肚子不争气,死活就是没动静。胡跛子为此整天闷闷不乐,喝酒之后,就对她拳打脚踢。她不敢反抗,只能忍着。终于有一天,她不用再挨打了,倒不是胡跛子良心发现,而是胡跛子赶大车去拉木料,结果半路上骡子受了惊,拉着胡跛子连同一车木料辄进大河里。一连找了大半个月,骡子和大车都找着了,唯独胡跛子找不到尸骨。
胡跛子死了之后,几个叔伯侄子把她赶走,抢占了宅子。她自此流落街头,再度成为叫花子,一直要饭到如今。叫花子虽说是个遭人膈应的行当,但好歹也算将门弟子佛门后,比下九流还高一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自由自在无拘束,日子久了,她倒也十分中意。以前仗着年轻,还能走南闯北,如今老了,腿脚不利索了,只想找个地儿住下来,不再受风雨之苦,在此了此残生。
见她说得如此可怜,当地人也就没人再赶她走,那处破茅屋也就名正言顺地归了她。她每次讨到钱,便买上一包糖豆,把糖豆分给小孩儿们,小孩儿们每回见着她,远远就喊胡老姑婆,然后追着她要糖豆吃,她则嘻嘻哈哈,以老迈之躯跟顽童们打成一片。
某日,家住北运河畔的穷书生孙子坤家中的三岁幼童不见了踪影,一家人找了好些日子,也没有头绪。大伙儿议论纷纷,有人认为孩子掉河里让水给冲走了,有人认为是被拍花子的拐走了,不管说嘛都好,孩子反正末了也没找着。
自这件丢失幼童的事情发生后,几个村子接连不断出现幼童丢失的事情。此事很快惊动了保甲局和官府,乡民也三五成群地自发找寻,但无论怎么找,就是找不到,抓了一些外来的流民,任凭如何拷打,都坚决不承认自己干过拐带幼童的缺德勾当。
一次,胡老姑婆离开破茅屋到三里开外的一个村子去讨饭,有个姓沈的老庄户往她讨饭的篮子中塞饽饽时,无意中看到篮子里面有个小小的虎头鞋。老沈不由得警觉起来,立即将此事告诉了当地的地保爷。
地保爷认为老沈满口无稽之谈,一个行将枯木的糟老婆子,走路都一步三晃,累了还要扶着墙才能迈步,绝没有能力干出偷窃幼童的恶行。那只虎头鞋,八成是她讨饭的时候从路上捡来的。地保爷让老沈不要冤枉好人,并坚信胡老姑婆绝对跟丢失幼童之事无关。
老沈是个拗脾气,见地保爷不听自己的话,他就想着自己查出真相。于是乎,他早起躲在柴禾垛里,见胡老姑婆提着篮子出来后,远远地尾随其后,他要证明自己到底是不是冤枉了胡老姑婆。
他跟了大半晌,见胡老姑婆并无什么异样,在几户人家讨要到饭菜后,气喘吁吁地坐在一处石磨前晒老阳儿。晒了一会儿,就见胡老姑婆从篮子中掏出一个洋铁罐子,掀开罐子盖,从里面摸出一只黑色的大蝎虎子,叼在嘴中咀嚼起来,露在嘴外的半截蝎虎子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活活地被胡老姑婆吞咽进肚腹之中。
这般情景,可把老沈骇得不轻,万没想到这糟老婆子吃活物。就见胡老姑婆把洋铁罐子放回篮子中,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油纸包,捏起一块好似桂皮又好似肉脯的东西放入嘴里嚼动起来。
老沈越看越觉着心惊,于是悄悄离开,回到村子找了几个壮小伙子,带着棍子绳子,一路来到胡老姑婆住的破茅屋前,打开屋门的瞬间,一股子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
进到里面,只见挨着土坯墙摆了一拉溜的罐子坛子,全都用破木板子盖着。老沈大着胆子掀开一个扣在坛子上的破木板,往里看了一眼,登时就吓得大叫了起来。
就见坛子之中,满是蠕动的活长虫,还有一颗幼童的头颅。老沈生怕那些长虫爬出来,立即将破木板子盖了回去,一面让人去通知地保,一面带人出屋藏在不远处的小树林中,单等着胡老姑婆回来,到时候一拥而上,将这个老贼婆子捆个结结实实,扭送到官府,交由太爷治罪。
地保带人赶到后,胡老姑婆还没有回来,于是地保跟老沈他们一块儿等着。一直等到快要傍黑的时候,胡老姑婆拄着棍儿、挎着篮子不紧不慢地回来了。
没等让她进屋,地保一声令下,二十几个壮小伙儿呼啦抄跑到跟前,不由分说就下了杠子。结果乐子大了,胡老姑婆咆哮怪叫的同时,跟这些壮小伙儿厮打起来。谁也不曾料想,这个平日看似病病殃殃的糟老婆子竟然有着牛劲,登时就摔翻了几个小伙儿,还有几个被她抓得满脸花。
折腾好一阵子,二十几个壮小伙儿愣是无法制服一个糟老婆子。地保也急了眼,让老沈回去多喊人,顺带把火铳、鸟枪、梭镖等防范响马胡子的家巴什儿都带来,就不信制服不了这个老贼婆子。
人来了之后,朝着胡老姑婆放了几枪,但丝毫作用都没起。最终,有个在曾在关外当过骑兵的庄户用套马的锁套远远地抛过去,正好套在胡老姑婆的脖子上,几个人拼命拖拽,另外的人用手里的家巴什儿朝着被拽倒在地的胡老姑婆猛打恨砸,好不容易才将其制服。
地保审了她一通,她闭眼闭嘴装死人。地保接着让人把破茅屋里面的罐子坛子全砸了。砸开之后,臭气熏天,长虫、蝎虎子、蜈蚣蚰蜒满地乱爬,每个罐子、每个坛子之中,各有一具幼童尸骸。另外后檐子下还挂着一些风干了的肉脯,不用问也知道这些肉脯是什么肉制成的。
审了整整一宿,一个字眼儿也没审出来,地保没辙,干脆让人套了辆骡子车,拉着胡老姑婆一路来到县衙。
县丞和幕僚们认为这不是小事,一连审了三堂,胡老姑婆要么闭口不语,要么破口大骂,总之就是不说实话。她放在讨饭篮子中的洋铁罐子,差官不敢轻易打开,先用火把铁罐烧红,将置于罐子中的活物全都烧死,而后用凉水浇凉之后,才敢将罐子打开。里面除了两只大蝎虎子,就是些乱七八糟的怪虫子。问她为何要吃这些东西,她只是大笑,就是不肯说话。
县丞勃然大怒,命人把她的衣裳全都剥了,却发现她脸面是老妪,身材却如少妇,有凸有凹,惹人眼眸,将她双手悬挂在衙门外的高杆子上,用藤条子狠狠地抽打,藤条打在皮肉上,立即出现一道白印,皮肉随即复为原状,差官无论如何打,丝毫不见伤口,令围观者大感惊诧。
一连三日,轮番抽打,胡老姑婆始终闭口不语,任其折腾。
正待不知如何处置她时,怪事出现了,第四天拂晓,早起之人发现胡老姑婆的头颅悬挂在高杆上,无头的腔子却在十米开外的地方杵着,十分诡异。现场还有一具无名男尸,同样以头颅跟身子分家的方式死去,这具男尸经辨认,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至于身份,无人知晓,是个陌生人。他随身携带一个陶罐,里面也都是些蛇鼠蝼蚁之类的活物,还有一杆绣着怪符的旗子,旗子上挂着九个乾隆年间的老钱,还有九个早已风干的老鼠头跟老钱挂在一块儿。由此可见,此人跟胡老姑婆有很大关联,也许两人属于同一门派。
此怪事发生后,坊间议论纷纷,有说胡老姑婆是白莲教众,有说是黑山教众,也有说是八卦教众,总之说法各异,至于胡老姑婆的真实身份,又是谁斩下她的头颅,那身首异处的男子又是何人,种种疑问始终无法解释,成为不解谜团。
本文节选自笔者拙作《马九爷捉妖》,虽是小说,却也根据真实故事所写,权且摘出一段,供各位看官解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