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光绪年间,京津地区出了个名声赫赫的江洋大盗。此人名叫康天心,匪号康八太爷,不过江湖人习惯称其为康小八。康小八原本也不姓康,是天津卫人一户姓吴人家的孩子,在家排行老八。
由于家里穷,又长着一头瘌痢(康小八有个绰号叫吴秃子),遂过继给了北京东皇庄(现北京朝阳区孙河乡)康营一户姓康的人家为子,才改姓康。康家也不富裕,康小八从十四五岁起,就赶着家里仅有的三头毛驴,给别人驮货为生。康小八并不是安分的主,打小生性顽劣,一天到晚和一群青皮无赖厮混,喜欢打架斗殴,逞凶斗狠,据说他从小练过武,尤其是轻功了得,蹿房越脊如走平地。
那个年代交通不是很发达,不像今天火车、汔车满地跑,康小八就相当于如今跑运输的老司机,见过的世面应该很多。有一天,在赶毛驴回京的途中,遇见一个老客户,正被几个地痞拦住要买路钱,康小八路见不平一声吼,抄起家伙就冲了上去。候的地痞逞强争霸,较量的不是武功和力气,而是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狠劲,那几个地痞看康小八一付玩命的架势,当场就怂了。那个老客户是专门来往于孙河与北京之间做生意的商人,看康小八年纪不大,胆子却不小,能震慑住盗贼,就让康小八专门给他赶驴运货,捎带着做保镖。
康小八是大受鼓舞,从此,在道上凡遇到索要买路钱的毛贼,康小八马上亮刀子跟人家玩命。不过他玩命的方式却有点特别,不管对方来多少人,康小八先抽刀往自己胳膊或大腿上捅,然后再问对方谁敢来,人家一看他付狠劲,本来只是想索点钱财的,都知难而退了。这一来二去的,那客商对康小八是越来越信任。之前跟日本人做生意时,从日本人那里买了一支左轮手枪,外加三百发子弹,作为兵荒马乱防身用的。于是,就连枪带子弹交都给了康小八保管。
按照后来抓捕康小八的两位武术大师马玉堂和尚云祥的说法,康小八武艺平平,他之所以能横行京津两地多年,就是因为他手中有一把常人罕见的洋枪。这不,康小八得到这把手枪后,越加有恃无恐,甚至是无作非为了,谁敢惹他,甚至看对方不顺眼,立马掏枪顶在人家的脑门上。老商客也感到害怕,万一这无法无天的家伙真闹出人命,自己也免不了要吃官司。想起有朋友曾劝过他:“康小八的家底就那三头驴,他要是惹了麻烦,你可是家大业大。”
于是,就想要回手枪,可康小八说:“要是遇到麻烦,有人跟你纠缠的时候,我一枪不就结果了嘛?你拿枪有什么用,你敢开枪杀入吗?不如我拿着保护你!”这天,老商客带着康小八从北京返回孙河,出了德胜门,看两边的庄稼地显得十分荒凉,心里有些害怕,就想回城。康小八问他:“你是不是害怕呀?害怕,这枪就给你拿着。”商客正要接枪,却被康小八一枪打爆了脑袋。康小八拿走了客商的财物,跑到通州八里桥一带称王称霸去了。那地方当时是天津卫到北京的咽喉要道,八国联军就是从那里打进北京城的,是个鱼龙混杂,匪类啸聚之地。康小八就在那里与一帮同道中人干起了拦路抢劫、绑票勒索和奸淫妇女的勾当。康小八逐渐有点名气之后,轻易不露面,因此,人们只知其名,不知他长什么样。某次,康小八去理发,剃头匠和一位等候刮脸的老顾客在闲谈中议论康小八,说他“净胡来”,“将来不得好死”之类的。
康小八理完发后问二人:“你们认识康小八吗?”两人回答说:“谁认识这种混帐东西。”康康小八嘿嘿一笑:“老子就是康八爷,今天让你们认识认识!”说着掏出枪将二人当场击毙,对另一个等候理发的顾客说:“算你走运,这两个混蛋骂你八爷时,你有口德,没有搭腔。我就留你这张嘴传个话,少在背后嚼八爷的舌根。”还有一次,康小八到京城里吃饭,一个人开了一个雅间,这时一位贝勒爷领着一群人也来到这家饭庄。
雅间已经满了,店小二就跟康小八商量,让他腾出雅间。康小八自然不会答应,贝勒爷火了,踢开房门张口就骂。活该这位贝勒爷倒楣,平时骄横惯了的他遇到一个不要命的。康小八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枪,贝勒爷当场毙命。打死了贝勒,康小八的名头更响了,可朝廷的海捕文书也下来了。康小八再牛也不可能和朝廷正面硬扛,为了暂避风头,康小八只好窜到太师屯和滦平巴克什营一带隐藏了起来。
两年之后,看风头已过,康小八重回通州。可江湖上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有了新人忘旧人”的地方。康小八的威名已经不再,康小八哪能咽得下这口气?为了重新树起威名,康小八决定玩一把大的,戏文里说程咬金的武功也不咋的,可他靠劫皇杠扬名立万,还当上了混世魔王。
康小八瞄上的“皇杠”就是地方上交给朝廷的税银,基本是从南方通过水路运来的多,也叫漕运。他单枪匹马,怀揣着手枪,来到通州码头“劫”税银。
其实康小八很清楚,他一个人怎么可能劫了税银呢?当时的漕运大多由青帮承包,青帮里也是藏龙卧虎,都不是吃素的。他的本意只是想冲出去放两枪,报响自己的名号,让天下人都知道还康小八这么一号人。
经此一番运作,康小八果然名声大振,但也应了“不作死,不会死”的名言,相当于自己给自己下了死亡通知书了。康小八旧案未销,又出来作案,而且是大案要案,把官府给逼急了。负责办案的人知道他有洋枪,不敢贸然实施抓捕,当时就算是清军火器营也没有那么先进的武器。所以他们向上面汇报,说康小八武艺高强,无人能敌,必须请武功高强的人才能对付。北京城有一大批武林高手,其中太极、八卦和形意拳三大门派高手最多。山西形意拳宗师李存义和半步崩拳打天下郭云深的弟子尚云祥,武功高强,名震京城,当时是总管大太监李莲英的私人保镖。
衙门就求到了尚云祥,在说了康小八诸多的劣迹后,又将康小八吹成了一个举世双的武林高手。“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尚云祥最终同意出手,侦查的事则由捕快负责。随后,康小八的一个表弟、在昌平当差的杨姓捕快,侦知了他的下落,装作意外碰上的样子,告诉康小八,说他老母亲病危,希望最后见他一眼。最终,康小八被尚云祥和同门师弟马玉堂带着捕快,堵在了东皇庄的家里。尚云祥报了字号,康小八知道自己不是人家的对手,又觉得用手枪火器伤他不仗义,说了句:“死在你手里,也不算是辱没我了”,索性把枪丢下,落落大方地出来自首了。
刑部敬康小八是条汉子,判他死刑是依法办事,在其他方面倒也没有难为他。康小八则答应不闹事、不越狱。江湖人士一诺千金,因此,没有对康小八采取强制措施,不铐不镣,关在牢里等着秋后处决,天天好酒好肉侍候着。哪个时代都不缺想出名,博眼球的人,前门外八大胡同里有三个青楼女子,竟主动花钱买通看守,进入天牢伺候康小八。康小八死了以后,这三个妓女被称为八大胡同的“风尘三侠”,很是红火了一把。康八太爷的传奇也就越传越神,一直传到光绪皇帝的老婆隆裕皇后的耳朵里。
隆裕皇后天天呆在深宫大院里,每天就靠听太监汇报宫外的新鲜事打发沉闷无聊的日子,听了小太监添油加醋的关于康小八的种种传奇后,心想这可是个奇男子啊,莫非此人就是我大清朝的秦叔宝、尉迟恭?杀了多可惜啊……
于是,隆裕皇后就照着小太监的话,鹦鹉学舌的在慈禧跟前把八太爷夸奖了一番。正好老佛爷心情不错,胃口被吊起来了,一拍大腿:老娘要亲自审审他!老佛爷亲审犯人,按当时的话说叫“御审”。消息传到刑部大牢,负责看守的牢头纷纷给吴秃子道喜,因为慈禧以观世音菩萨自居,号称老佛爷,喜欢玩点施小恩小惠,她出面御审,犯人多半得到赦免。当年杨乃武小白菜的案子,几经周折,眼看就是个死罪,最后是慈禧御审,一个字 “赦!”,案子就翻了过来。
谁康小八听后,不但没有半点高兴劲,还在牢里破口大骂,骂慈禧老妖婆多管闲事,要坏了他江湖上的名头。吓得刑部管事儿的三魂不见了两魂,心想把这无法无天的主送到太后面前,我们也活成不了。这货早晚都是个死,不如弄包耗子药给他,报他个暴毙算了,反正太后也是闲着没事寻开心。那些人正商量着呢,谁知康小八骂着骂着,又忽然改口,一口一个皇恩浩荡、太后吉祥的对慈禧歌功颂德起来。大伙一看,好小子,终于知道生命诚可贵了!原来康小八是要把事情搞得更大,他要耍耍威风,当面羞辱一下慈禧,让江湖人士看看自己的狂劲。
御审地点选在颐和园,慈禧带着隆裕、瑾妃等嫔妃格格以及一干伺候的太监,早早坐在临时布置的审案庭里。等康小八被带上来,慈禧等人当场就愣住了。按照隆裕的描述,这康八太爷应该是头如麦斗,腰大十围的一条雄烈汉子,怎么带上来的是个又黑又矮的家伙呢?隆裕更是张口结舌,因为她是听了太监的描述,再根据自己的想像而转述给慈禧的,谁知道差距会这么大!慈禧等人还没从落差中缓过这神来,那又黑又矮康小八就一脸淫相地对着慈禧奸笑。
已经感觉上了大当的老佛爷见康小八竟然如此放肆,不禁勃然大怒:“大胆刁民,狗一样的东西,如何敢劫朝廷的“皇杠”,作下如此大案?!”康小八翻了翻白眼,说道:“爷是天津卫的好汉,要劫,就劫“皇杠”,要奸,就奸皇妃!”说完,肆无忌惮地仰天狂笑。慈禧身边一下炸开了锅,后妃们都狂呼乱叫起来,瑾妃身边有个老宫女更是被刺激到“呃”的一声背了过气。
慈禧气得浑身发抖,脸色发紫,拍着桌子下令给康小八加刑,凌迟处死!康八太爷总算是如愿如偿,风光到底了。康小八被凌迟处死那天极其威风,老舍的《八太爷》写康小八“到了菜市口,八太爷自己跳上凌迟柱子下倒放着的筐子,面不改色。不准用针点心,不准削下头皮遮住眼睛,人家八太爷睁眼看着自己的胸脯肉,自己的胳臂被刽子手割下,而含笑的高声的问:‘八太爷变了颜色没有?’成千成万的人一齐喝彩:‘好吗!’”
据说,康小八创下两项纪录:刽子手在他身上划了3784刀,成为了中国历史上凌迟的最高记录;在中国法制史上,最后一个被凌迟处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