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凌云志
在汕尾陆丰,有我的家乡深田湖。它依山傍海,且腹地辽阔,自成亦渔亦林亦农的多元格局,历来鱼柴米自足,被誉为美丽富饶的鱼米之乡。
从家里出发,穿过郁郁葱葱的森林,绕过风光旖旎的十二湖,就读到波澜壮阔的大海,驰骋于千帆竞发的境界中。
家乡的海岸线东起湖东港,西至三洲澳,绵长十余公里,浩浩荡荡,汹涌澎湃,是乡亲们赖以生存的黄金海岸。生于斯长于斯,我忘不了在木麻黄树下纵横耙草的喜悦,忘不了在海滩上倒脚拉大网的期盼,更忘不了在海浪中弄潮踏“沙涩”的憧憬。
一提起家乡的“沙涩”,总会侃侃而谈、滔滔不绝,说到动情处,以至于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听众总会不知不觉地受到感染既而全神贯注、洗耳恭听,听到美妙时,竟拍手称快、心生羡慕。
为什么“沙涩”能给人带来如此美好的回忆和想象呢?这与“沙涩”的品质以及与之相关的人和事紧密相连。
“沙涩”,或称“沙塞”,学名斧蛤,形状与“沙白贝”相似,都属蛤类软体动物,壳面光亮,肉质肥美,口感香甜,营养价值高。前者呈直角三角形,白色或灰白色,吃法单一,只吃腌制品,咸香适宜,鲜美可口,是下饭的佳肴;后者呈扁圆形或正三角形,白色,俗称“三角白”,吃法多样,可腌制,可做汤,却不改其鲜美滋味。两者各有特色,相比较而言,“沙涩”的味道更棒,霸道得很,其味既香又甜,鲜美可口,其肉又清净又细腻,蛮有嚼劲,独具风味,口感压倒一切蛤类生物,比“三角白”更胜一筹。
说到“沙涩”的奥妙,不得不介绍其腌制程序:首先将“沙涩”置于开阔的浴桶中,灌进海水(或以盐水代替),让海水淹没“沙涩”,约莫半天,待“沙涩”在海水中“自由呼吸”而吐净体内的沙子、杂质之后,再从海水中捞出,沥干水分,置于瓷器中,撒下干盐生腌,并不断搅拌,让盐分渗入体内,一天后倒入“豆汁”,全面覆盖浸泡,撒下适量的辣椒和捣碎的蒜头米,最后放进冰箱冷藏,腌制二天后就可食用。
“沙涩”作为约定俗成的民间叫法,少时无动于衷,一直没有考证其学名。长大后,想考证其名字准确性,又苦于没有相关的文字记载,只好沿用方言谐音。今天,为应付文友鸿雁约稿,将其写成文章,不探究究竟终究不可交差,于是,只能搜肠刮肚,因名生义,联想、揣测如下:“沙涩”,是混在沙子中间呈粗涩状的蛤类生物;“沙塞”,是塞在沙子中间的蛤类生物。两者有异曲同工之妙,收殊途同归之效。
其实,研究“沙涩”学名的确切似乎无关紧要,真正需要探索的是“沙涩”为何深受大众青睐。原来,其独一无二的美味,是源于其特别的生活习性。“沙涩”局限在浪尖起落的区间下生存,并且仅适合在无污染、无杂质、清洁、干净的海域里生长。家乡海域刚好具备了“沙涩”严格的生存条件,出产大量“沙涩”,提供特别的口味,为家乡能有如此美食深感自豪。
再说,“沙涩”驻扎汕尾海滩,时时任凭浪潮冲刷,对这方水土情有独钟,永远坚守阵地,宁死不逃,成了家乡特有的产物。
“沙涩”产量稀缺,价格历来高于同类产品。现在,价格直线飙升,升到一公斤卖七八十元,经常有钱买不到“沙涩”。原来,时至今天,随着行业的转型发展,继续从事踏“沙涩”行业的已属凤毛麟角,造成“沙涩”供不应求。若想解馋,只好事先向踏“沙涩”者预约,才能买到“沙涩”。
我曾经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假日回阔别多年的家乡玩海,碰到几个踏“沙涩”的老乡。此情此景,一下子勾起我美好的回忆。想当初,我与春林、广陆、选明等伙伴踏“沙涩”,趁着晨雾,怀揣希望,蹦蹦跳跳而去,踏浪前行,左右开弓,使尽浑身解数,直至大获全胜,踩着月色,终于满载而归。那段青葱岁月,何其快乐,何其留恋,其惬意情形何等风光。如今,看着粒粒丰满健硕的“沙涩”,真是喜出望外,正想买下他们的“沙涩”,大饱口福,以解魂牵梦绕的乡愁。没想到被他们婉言拒绝,探其缘由,是他们早已接受了人家的定金,今天就要回去交差。我说再多的好话也无济于事,出再多的价钱都不能打动他们。转念一想,我那可爱的老乡,多么信守诺言啊!今天的“沙涩”,多么稀罕和珍贵啊!尽管买不到“沙涩”,却让我见证着乡亲们金子般的诚信和老酒般的醇厚,内心十分感动,这种精神愉悦,与尝到“沙涩”一样,甜蜜而舒适,没有埋怨,没有遗憾,感到十分欣慰。
曾有善于言辞者在品尝“沙涩”后激动地说:太好吃了,险些让舌头都吞下去。还有一个食欲不振的人这样形容它:太好了!有了它,可以诱惑一碗饭下咽。当这些事情和言论都指向同一事物时,一个铁的现象就摆在眼前:“沙涩”的生存条件太苛刻了,想索取不容易,能拥有更幸运。
“沙涩”不仅味道美,而且洋溢着浓浓的乡愁,每当我吃到家乡的“沙涩”,缕缕思念的滋味涌上心头。因为这个缘故,我更加喜欢这种特别的感觉。
品味容易,获取却艰辛。踏“沙涩”者,必先掌握本领,练好脚力,带上干粮、水和工具,徒步三四公里,穿过沙漠,钻过森林,淌过湖沟,背上背篓,奔向海滩,当海浪上涨时,马上将“沙涩”竿插进海浪淹没的沙滩,让“沙涩”网紧贴沙面,当海浪退落时,双脚不停地左右扭转沙子,被脚搅动过的沙子和“沙涩”都随着退潮冲向“沙涩”网,沙子穿网而过,“沙涩”则留在网中,退潮将尽时,双脚停止扭转,迅速提竿,捞网中的“沙涩”,放进背篓。踏完一网之后,再挪一网位置,重复着同样的工序,这样周而复始,一脚一脚地踏下去,直至日落。踏一网有时收获几粒“沙涩”,有时一粒都没有,有时甚至连续好几网都颗粒无收。你想想,一粒“沙涩”多么来之不易啊。一粒“沙涩”,倾注了一个鲜活的生命和一份辛勤的汗水。舌尖上美味的背后,原来蕴藏着多么神圣的使命和辛酸的故事,这怎不叫享受生活的人肃然起敬?这难道不是提醒人们好好珍惜舌尖上的美味和呵护身边的纯洁环境吗?
家乡的男孩,几乎都有踏“沙涩”的经历,踏“沙涩”成了他们的必修课,这与他们所处的生态环境有密切关系。因为拥有得天独厚的海洋资源,他们可以终年赶海,踏“沙涩”当然成为他们的谋生手段之一。从小,他们掌握踏“沙涩”的绝活,收获大海的馈赠,分享劳动的成果。在那贫穷的年代,家乡家家赚海食,其中踏“沙涩”更是必不可少的,因为任何时候,人们都不会放弃对美味的追求和向往。同时,“沙涩”除了解决菜篮子问题,还可以送人,可以卖钱。
据母亲回忆,在上世纪四五十年代,父亲捕虾,四叔踏“沙涩”,两人支撑全家十八口的菜蓝子,让全家顺利度过荒年,的确功不可没。许多时期,“沙涩”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令人没齿难忘。
现在,日子好了,“沙涩”也跟着走运了,沉睡在沙里,做着美梦,偶尔穿越时空,跳上舌尖,维系着一腔乡恋,连缀着一串串甜蜜的记忆。古往今来,“沙涩”一直扮演着重要角色。于是,“沙涩”成就了家乡的最爱,铸造了家乡的荣耀,唱响了家乡的品牌,推介了家乡的美食,传扬了家乡的特产,擦亮了家乡的名片。
今天,我还要用最唯美的文字来赞美“沙涩”,缘于这味佳肴的名符其实,缘于喜爱之情的自然流露:永远爱你一一汕尾,家乡的味道、家乡的美食、家乡的特产。永远爱你,深田湖“沙涩”。
20211020龙八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