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邱龙:护送陈毅军长过鲁南
护送陈毅军长过鲁南
作者||童邱龙 推荐人||王皇义
编者按：1943年10月，经中共山东分局和华中局批准，山东峄南县委划归中共邳睢铜地委领导。不久，组成峄滕铜邳县，活动在这一地区的八路军运河支队也编为峄滕铜邳总队，属邳睢铜军分区建制。本文生动地忆述了该总队护送新四军陈毅代军长经过鲁南赴延安的情景。
1943年，抗日战争还处在相持阶段，苏北和鲁南地区的日伪军，在遭到八路军、新四军的不断打击后，更加疯狂地向我根据地进行扫荡，大搞强化治安运动，占领了津浦、陇海铁路沿线的广大地区，给我们在军事、经济、交通等方面造成了许多困难。
那时候我在运河支队（隶属淮北第三军分区）工作。部队活动在徐州东北，台儿庄、枣庄以西，运河的南北地区。我们的游击根据地被迫缩小到最小的程度，只能在黄邱山套南北山沟里活动，昼伏夜出。在这种艰难险恶的情况下，我们仍然根据上级的指示，在敌人的鼻子底下坚持斗争，并和其他兄弟部队一起，开辟相联系的一条通道。
12月中旬，部队转战在日军据点贾汪煤矿东侧的都公唐山北许阳一带，当时北许阳村是山东峄县紧邻江苏铜山县的一个村庄。一天凌晨四、五点钟，我在睡梦中朦胧听到叩门声和喊声：“童副政委，快起来！”，从声音里我听出是支队交通员赵兴兰同志。我边穿衣服边叫他进屋，问他：“什么事？”
“分区赵司令员（新四军淮北邳睢铜分区司令员赵汇川同志）带着一连人到了北许阳村，要支队领导天亮后到他那儿去。”听完交通员的汇报，我心里琢磨着，前晚纪华同志接到在地委开会的县委副书记刘向一同志派人送回的信说，军分区赵司令员要到运河支队来。赵司令员来的这么快，一定是有什么紧急任务。我立即到纪华政委、邵剑秋副支队长的住处，把他俩叫醒，进行商量。天亮后，他们二人就到北许阳接受任务去了。
过了一个多小时，他们兴致勃勃地回来了，脸上带着几分激动的神色，我从他们的表情里已经猜出一定有什么重大情况和光荣任务在等待着我们去完成。“什么事？”我着急地问。
“陈（毅）军长到了北许阳，要我们护送他去微山湖。”他俩激动地回答。
原来陈毅同志要到延安参加党的第七次代表大会，因为昨晚赶了一夜路，准备在北许阳休息一天，再由我们护送他继续北上。听到这里，我高兴地说：“太好了，这回我们可以看到陈军长了！”
“嘘－小声点。”他俩提醒我：“陈军长的行动对外是保密的，他的代号是“张处长”。赵司令员指示我们要确保安全。”说完，我们3人都会意地笑了。
我说：“陈军长还讲了些什么？”
纪华同志接着说：“陈军长要我们运河支队一定要在这个地区坚持住，保存有生力量，确保这条交通线的安全通行，完成党交给我们的光荣任务。”
我当时听了陈军长的指示，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紧接着，我们就讨论具体护送方案和各项准备工作。正在这时，又接到在贾汪附近活动的部队送来的情报，贾汪据点的鬼子兵又增加了。一听这个消息。我们3人不约而同地紧张起来。因为，贾汪离我们驻地只有十几里路，敌人在这时候增加兵力，是否与陈军长的行动有联系？我们迅速将这一紧急情况向赵司令员作了汇报，并建议改变原来计划，提前一天行动。赵司令员对我们的汇报情况很重视，当即请示了陈军长，陈军长采纳了我们的意见。他说：“敌变我变马！风餐露宿，昼伏夜行是我们生活中的常事。”于是，决定当晚起程。
我虽从未见过陈军长，但却从我过去在抗日军政大学的一个老同学新四军四师侦察科长罗惠廉同志那里听到好多有关他的传说。陈军长在人们的心目中是一位南征北战、驰聘大江南北、有胆有识、能文能武、性格豪爽、才华横溢的将领。我现在就要见到他，从内心里感到高兴。可思想上有些紧张，因为，我虽然参加革命打过几年游击，但在敌占区担任护送高级首长的任务还是头一回。
约在下午不到3点钟的时候，我怀着复杂的心情，跟纪华同志一道来到陈军长的住处，刚进门就见一位身穿灰色长袍，头戴绒线套头帽，脚穿黑布棉鞋，俨然一个学者打扮的中年人，笑着迎上来。我知道这就是身经百战使敌人望而生畏的陈军长。纪华同志把我向陈军长作了介绍，陈军长亲切地握着我的手问我是哪里人？多大了？我一一作了回答，并向军长表示，保证安全的把军长送到铁道游击队。
陈军长爽郎地笑着说：“那好，我听你的指挥。”说完，在场的人都笑了，陈军长那样平易近人，和蔼可亲，顿时我内心的紧张和拘束随着笑声消失了，不由地也随大家笑起来。
下午3点多钟，纪华、邵剑秋和我3人带着支队的警卫班陪着陈军长一行按预定计划由北许阳出发了。陈军长的随行人员3人，还有一匹驮行李又可代步的小棕色骡子。队伍开始沿着黄邱山套南麓山脚下的小路步行，经过涧溪、都公唐山、杨围子、龙门山前、佛山前（这些村庄在解放后都划归江苏铜山县了）、鹿家荒、黑山根，向套北的社安集前进，走了十多里山路，已经接近黄昏时分了，来到鹿家荒村头，队伍便在山坡上稍事休息。落日的余辉映照着西边天际，把周围的山村涂上一层昏黄的颜色，显得更加萧条冷落。
纪华、剑秋和我跟陈军长坐在一块，陈军长看着眼前一个个山村，对着我们几个人说：“呵！这就是你们所说的自古以来就藏龙卧虎之地的黄邱山套吗？”
听了陈军长的话，大家活跃起来，齐声说：“是的”。
纪华同志指着北面那个高山头说：“老百姓叫它穆家寨，那边山脚下有个饮马泉，东南方向还有放马场，传说是穆桂英拥兵活动过的地方哩！”
陈军长说：“这是传说，历史上不一定有穆桂英这个人物，你们可以看看这里的“县志”，要多了解这里的历史、地理、风土人情，这对我们做领导工作的是有用处的。”说着，陈军长站了起来看了看周围的山村，突然指着西边一片山峦问：“山那边就是贾汪吧？距徐州不远吧！”陈军长收敛了笑容，接着说：“我们中华民族是一个勤劳勇敢的民族，有着悠久的历史和灿烂的文化。几千年前，我们的祖先就能修筑举世闻名的万里长城和大运河；今天，我们也一定能够战胜貌似强大的日本帝国主义，建立一个独立富强的新中国。”陈军长的话使大家陷入沉思。
过了一会，陈军长又说：“徐州是中国的古战场，历史上多少英雄人物在这里显过身手呵！两千多年前的汉高祖刘邦称帝前，曾在离这儿不远的沛县当过亭长，他的家乡就在沛县。西南边铜山县有个子房山吧！那个张良就是刘邦的得力助手。他们都是历史上的英雄好汉。当今的台儿庄大会战不就在这一带打的吗？”说到这里，陈军长的情绪高涨起来，他指着战士们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这里也藏着真龙真虎，这就是我们共产党、八路军、新四军！”说完哈哈笑起来。
天刚暮黑，天空繁星点点，我们一行继续行进。不一会便来到我们根据地的边沿——社安山口。这里是根据地与敌占区的交界处。为确保首长的安全，先由跟我一道担任护送任务的丁瑞庭副大队长带着护送分队控制了距敌人据点唐庄只有一、二里的社安集，不一会儿，我们一行也到达杜安集，陈军长和大家在村头稍事休息后，我们带着护送分队陪伴着陈军长悄悄启程，向北行进在田边的小路上。陈军长开始骑上那匹小骡子，队伍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运河边，因为运河冬季水量小，所以我们在津浦路日军据点韩庄车站东侧不远的德胜庄附近选择了水浅的地方涉水过河。
我们顾虑的是怕韩庄据点的伪军在我们通过这个喉管地带时，在运河北岸打我们的埋伏，或者跟巡逻的敌人遭遇。丁瑞庭副大队长按计划带先头班过了运河，因为没有敌情，大家在先头班的警戒掩护下安全地过了河，没有遇到意外情况，大家整理好行装继续前进。
深夜的津浦路，韩庄车站和运河铁路桥上鬼子据点的探照灯，不时地向外照射，光束刺目，表现了敌人内心的恐惧和虚弱。队伍走到常埠庄的村头，已近半夜时刻，天寒地冻，冰霜铺地，白茫茫的严霜粘满了每个战士的身上。我带几个战士陪着陈军长来到村头一间空屋子里找来些秫秸生火取暖。
我们的战士由于长期打游击，生活艰苦，穿的都是便衣，即使冬季，衣服也很单薄，几个人围着火堆，感到温暖极了。陈军长摸着一个战士的肩膀问：“冷吗？”
战士们立即回答：“不冷。”
陈军长笑着说：“穿便衣打游击方便，生活艰苦些，这样的日子不会太长了，抗战胜利以后，我们都要穿军装，穿得厚厚的···。。. ”火光把陈军长的脸映得红红的，他那浓重的四川口音，使战士们感到亲切，大家目不转睛地望着他，都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中。
一个战士在火堆旁，棉裤被溅出的火星烧着了一个洞还不知道。陈军长首先发现了，他赶紧帮战士扑灭了裤子上的火，又关切地嘱咐：“以后要小心呦！回去赶快补上，自己会补衣服吗？”
战士回答：“会。”
陈军长说：“我们的手既会拿枪打仗，又会穿针引线缝补衣服，这才是全才哩！”说得周围的同志都笑了。
休息了半小时，小分队又继续前进。约在凌晨两点钟，部队就安全到达距津浦路日军据点沙沟车站东侧有数里路的界沟村，这是我们护送的终点站。按计划，下面的任务将由铁道游击队去完成。我一面安排陈军长休息，一面派人去与铁道游击队取得联系。不多久，铁道游击队的刘金山大队长，杜季伟政委一起来到住处迎接陈军长。
下午我到陈军长的住处告别，我说：“军长，我们今晚就回去。”陈军长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连连说：“好，谢谢你们，你们辛苦了，回去要好好休息一下”。告别了陈军长，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陈军长那音容笑貌却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