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冬季,在陕北延安的中央所在地,毛泽东在苦苦地思考着一个问题。
同一时间,在太行山脉的一个小村庄里,身为八路军副总司令的彭德怀,也在苦苦地思考着同样一个问题。
事出有因,山东八路军的领导问题,还没有得到完全解决。
山东的八路军就像是一个大家庭。从115师进入山东时开始,这个大家庭的力量不断壮大。从总的方面讲,大家团结一心,共同对敌。但在某些方面还存在着矛盾,并且也经受过挫折。
115师进入山东后,师的领导干部长期没有配齐。1938年春天,当时的师参谋长周昆失踪,师参谋长的位置就一直空缺。
入鲁之初,罗荣桓仍然兼任师政治部主任,政治部的工作主要由副主任黄励主持。
1940年1月间,黄励因故去世,这样一来,领导师政治部的担子又全部落在罗荣桓的肩上。
6月,军委任命鲁西军区政治委员萧华任师政治部主任。萧华于9月间到任后,罗荣桓便不再兼政治部主任,而以全力领导全师的工作。
1939年底,原来留在晋西南的115师独立支队,对挑衅的阎锡山进行反击后转移到晋西北,翌年5月在支队长陈士榘的率领下进入山东,10月间,到达鲁南。
陈士榘这时被任命为115师的参谋长。因此陈光的工作量也大大减轻。
到1940年10月,115师的领导班子虽已配齐,但在山东进行抗日斗争的八路军(包括115师和山东纵队)却仍未形成统一的领导。
自从115师入鲁以来,在山东就存在着115师和山东纵队两支共产党领导的武装,他们是当时平行的兄弟部队,这种情况不利于发挥共产党在山东的抗日力量的整体作用。
1939年4月24日,北方局向中央建议,派徐向前到山东工作,并成立八路军第1纵队,徐向前任司令员,朱瑞任政治委员,统一指挥115师和山东纵队。
6月,徐向前和朱瑞到达鲁中地区,8月1日,发表通电,宣布就任山东纵队司令员和政治委员职务。
1940年6月,徐向前离开山东返回延安参加七大。因为徐向前的离开,山东又缺乏统一的领导。
1940年7月18日,彭德怀致电毛泽东,提出建议:山东暂由陈光和罗荣桓实施统一指挥。
中央书记处和军委于1941年8月8日又作出决定,加强山东八路军作战指挥的统一。指示的内容是:
“(甲)分局、115师师部及山纵指挥部靠拢,以便经常开会,以分局会议为统一山东党政军民的领导机关,山东分局暂由朱瑞、罗荣桓、黎玉、陈光同志组成,朱瑞为书记。
“(乙)山东纵队归115师首长指挥,配合作战。
“(丙)将山纵及115师两军政委员会合组为山东军政委员会。决定罗荣桓、黎玉、陈光、萧华、陈士榘、罗舜初、江华七人为委员,罗荣桓为书记。”
在115师刚刚到达山东时,中共中央曾有让该部以山东作为跳板,然后继续南下的设想。这也是中央迟迟未统一山东抗日力量的一个原因。
通过上述指示可以看出,中央已决定把山东作为115师的基本根据地。这样一来,115师的基本任务和预设战场就已经很明确,但山东八路军的统一和指挥仍存在问题。
山东纵队虽然“归115师首长指挥”,但只是“配合作战”。既然是配合,那就是说山东纵队还不属于115师。
统一指挥问题有所突破,但还不是干净利落,对某些问题并未明确。这样一来,矛盾就产生了。
对于同山东纵队并肩作战,115师的领导陈光和罗荣桓一直都比较重视。
特别是罗荣桓,他身为政委,更为关心。他强调要维护兄弟部队之间的团结。
他经常引用毛泽东的话说,如果主力和地方关系搞不好,要由主力负责。
在中央提出由山东纵队和115师商量决定如何靠拢后,两个部队之间的矛盾就随之产生。
因为由115师领导整个山东的抗日武装力量,那么从形式上讲,山东分局和山东纵队就有被115师“兼并”的可能。
这样就造成了山东分局和山东纵队中一些人心理上的不平衡,感情上一时难以接受。
是用山东纵队的人呢?还是用115师的人呢?弄不好,会加深两支部队之间的矛盾。
到了1942年,日军抽调大批兵力对山东八路进行扫荡,国民党顽固派也趁火打劫,进犯根据地,因此山东八路军统一指挥的问题迫在眉睫。
不管是用115师的人,还是用山东纵队的人,其实候选人也就是那么几位。
陈光,是一员虎将,办事干练,作战勇敢,在红军的10年中,他从一位连长一直成长为红一方面军的代理军团长,这也足以说明了他的出众的军事指挥才能。
但他群众工作经验不足,而且脾气暴躁,性格风风火火,有时听不进他人的意见……
朱瑞,是军事指挥人员出身,曾入莫斯科中山大学和克拉辛炮兵学校学习,回国后任军委参谋,总司令部科长。后来改任中央军事政治学校政治教员。从此就一直从事政治工作。
抗战爆发后,朱瑞被派往山东,担任山东分局书记和山东纵队政委,有较丰富的党政军工作经验,为山东抗日根据地的建设作出了重大贡献。
但朱瑞问题也不少:脾气和陈光比不相上下,而且和115师一些领导干部的关系处理得不太好。
罗荣桓,办事稳妥,善于处理各种矛盾和关系,团结他人,具有丰富的政治工作经验,现正在负责山东的军事指挥工作。
抗战以来的作战经历锻炼了他的军事指挥才能,但短板是到山东工作的时间并不是很长。
黎玉是抗战前山东党组织的最高领导人,曾抓住国民党军队撤退、日军未深入山东腹地的机会发动起义,成功组建一支数万人的山东纵队,但他不是老红军出身,资历也不算高。
毛泽东思前想后,最后把候选人集中到两个人身上,即罗荣桓和朱瑞。
这两人都是八路军主力部队的领导(115师政委和山东纵队政委),都一直战斗在抗日的最前线,都出身于红一军团,都是军政两用人才。但两人中,只能以一位为主。
早在1937年3月林彪负伤时,中央军委和八路军总部就115师代师长的问题产生过分歧,只是由于当时时间紧迫,总部又先于中央军委作出了决定,陈光便成为115师的代师长。
1942年夏季,刘少奇从山东返回延安后,向中央报告了山东的情况。毛泽东等人感到解决山东班子问题的紧迫性,定下了尽快调整山东领导班子的决心。
在定下决心之前,毛泽东曾就此事征求了在延安的杨勇等人的意见,并与彭德怀进行了反复磋商,也许还征求了当时正在重庆与国民党进行谈判的林彪的意见。
最后,毛泽东决定把罗荣桓作为山东共产党抗日武装力量的最高领导人。
罗荣桓得知这一任命时,不但没有激动,反而觉得自己不适合担任这一职务。
原来,罗荣桓在组织甲子山战斗时,因操劳过度,身患重病。在此之前,罗荣桓就患有很重的痔疮,经常便血,有时甚至大量出血,身体渐感虚弱。
医生一再劝他注意休息,但身为重要领导人,哪里能闲得住。他从师部赶到甲子山前线的那天,快马加鞭跑了大半天,路上没顾得上吃饭、喝水,到前线又夜以继日地指挥战斗。
打下甲子山后回到师部,接着开会总结,一连十几天,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这时,罗荣桓就感到腰酸腿痛,但他认为是疲劳的缘故,一开始没有在意。
有一天晩上,罗荣桓出来解手,林月琴替他打着手电筒。那天大雪刚过,林月琴突然发现雪地上一片红色,她吃惊不小,赶忙去请医生。
医生拿来瓶子,让罗荣桓留了一些尿,尿的颜色仍然是红的,还可以看到血块。
卫生部的领导人谷广善闻讯赶来,劝罗荣桓卧床休息,停止吃辣椒,并服用一种名叫“大健凰”的消炎药片。当时,在缺医少药的敌后,这就是最好的药了。
服药、停吃辣椒,罗荣桓都做到了,只是卧床休息却难以照办。他的工作太多了,要岀席甲子山战斗的总结会。
他安慰大家说:“我的病不要紧,只是腰有些疼,过两三天就会好的。”
可是,两三天过去了,罗荣桓仍然天天尿血,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月。入那能经得住这样折腾,没过多长时间,罗荣桓的眼窝就凹陷下去了,脸色焦黄,身体也消瘦了许多。
但罗荣桓每天照样批阅文电,凡是需要他参加的会议,他总是坚持参加。
在行军转移时,罗荣桓体力不支,不得不听从人们的劝告,上了担架。共产党领导人生病后的专用运输工具,罗荣桓也用上了。
有一天,他与抬担架的战士们拉起家常,抬担架的是从“老六团”(即686团)来的,有的还当过红军战士,他马上挣扎着起来,非要从担架上下来不可。
他对大家说:“你们都是部队的骨干,可以以一当十,你们几个人就等于一个连的战斗力,你们赶快回去参加战斗,我还是骑马。”于是,他强撑着骑上马,坚持到达了目的地。
罗荣桓的病情越来越重,在那种缺医少药的情况下,他不得不想到最坏结果。1943年1月间,他抱病写成了《坚持我们的边沿游击区》一文。
文章开头就写道:“接近胜利的难关,拂晓前的黑暗,是要我们用最大努力才能渡过和克服的。”
这段话,既是对广大抗日干部和八路军指战员的激励,也是他的自勉。他打算忍受病痛,尽力坚持下去。
根据罗荣桓的身体状况,朱瑞、陈光和肖华等人商量后,决定向中央报告。就在这时,中央有关罗荣桓的任命也下来了。
罗荣桓担心自己不能胜任,于是就在3月11日致电中央,要求准许他休养半年。
毛泽东的决心已下,并考虑到如再调整,对工作不利。12日,毛泽东和朱德迅速复电:“你的病如果还不是很严重,暂时很难休息。”
从复电可以看出中央和毛泽东对罗荣桓的信任,罗荣桓不但要干,而且还要干好。
同时,中央决定在山东抗日根据地实行党的一元化领导,成立新的山东军区。罗荣桓为司令员兼政治委员、115师政委兼代师长。
这一任命,使罗荣桓成为山东共产党抗日武装的领导核心。
罗荣桓集山东八路军军政于一身,权威有了,责任也更重。
抗日战争时期,共产党在敌后斗争的主要内容就是军事斗争。中央调整山东军事领导的主要用意,就是要改变山东共产党军事斗争的局面。
实践是检验一个人的试金石。罗荣桓在山东4年多来的工作,得到了中央军委特别是毛泽东的肯定,也得到了八路军总部彭德怀的认可。
正因为如此,中央军委和八路军总部几经考虑后,才决定在山东的军事指挥上,委罗荣桓以统一领导的重任。
对于罗荣桓的为人,他的老搭档陈光最有发言权。山东军事领导班子调整后,陈光奉命赴延安参加党的第七次代表大会。
临行前,他诚恳、坦率地对身边工作的战友们说:“几年来的实践证明,罗荣桓同志是正确的,希望你们今后在他的领导下,搞好团结,好好工作。”
中央的决定已不可能再更改了,罗荣桓自然也就不再提休养的事。他忍受着病痛,挑起了领导山东共产党抗日武装的重任。
山东的统一领导问题解决后,为了便于罗荣桓开展工作,中共中央和毛泽东对山东分局部分人员的工作进行了调整,决定调陈光和朱瑞到延安党校学习。
1943年3月,遵照党中央的决定,陈光调离115师,到延安学习并参加党的七大。这样陈光就离开了他工作了15个年头的老部队,离开了与他共事多年的老战友。
在115师,与陈光共事最长的人当然是罗荣桓。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以来,他们已经在一起工作了5年。
罗荣桓对这位并肩战斗的老战友,有着深厚的友谊。他很了解陈光,认为陈光作战勇敢,指挥果断,治军严格,性格直爽。也有自己的缺点,比如骄傲、急躁、固执等毛病。
在工作中,罗荣桓很尊重陈光,特别是在作战指挥上,总是支持陈光的正确决定。对陈光的缺点,他也常作诚恳的交谈,善意地提出批评。
陈光要调走,罗荣桓依依不舍。他们二人虽然也有过分歧,但更多的是多年结下的友谊。
临出发前,陈光和史瑞楚将衣物、文件等都作了清理,全部换上便衣。
史瑞楚打扮成农村妇女模样,把头发挽成髻,骑一头毛驴。挑夫一头挑着衣物,一头挑着放在筐里刚满两周岁的陈东海。
陈光心情非常沉重,他太舍不得离开115师这个老部队了。从1928年初湘南暴动后参加红军起,除1936年到红军大学学习半年外,他从未离开过这支英雄的部队。
他在这支部队中经历了大小百余次战斗,10次负伤。他在这支部队中,从一个普通的农民,锻炼成长为中国共产党的一名高级指挥员。
在这支部队里,还有他多年并肩战斗、同生死共患难的老战友。
陈光一行于4月中旬从莒县的胡子村出发,一路向西北行进。他们经过湖西、冀鲁豫、冀南军区,越过津浦、平汉铁路封锁线,于8月到达位于太行山区的八路军总部。
在那里休息了半个多月,遂同党的七大代表罗瑞卿、刘志坚、薄一波于10中旬到达延安。
1944年5月,陈光所在的中央党校一部党小组,通过了《对陈光同志的历史总结》。在这个总结中,对陈光过去的工作进行了公正的评价:
“陈光同志自农民岀身,领导济南战争始到现在,已成为我党有数的军事人才之……”
陈光走了,离开了他魂牵梦绕的115师。他一生中最光辉的时期也到此为止。
陈光离开山东后,直到他去世,再也没有回到过这里。1945年大反攻的时候,本来他要同林彪一起回到山东的。
但因后来中央决定调山东八路军的主要力量去东北,林彪改道从河南直接去了满洲。
陈光与罗荣桓再见面的时候,已是1945年10月底,地点是沈阳。
山东八路军统一领导问题解决后,罗荣桓成了名副其实的第一把手。新官上任三把火,当时的工作千头万绪,第一把火该“烧”什么呢?
罗荣桓认为,搞好精兵简政是当务之急。
还是在1942年,山东八路军各部队即根据中共中央指示,两次进行精兵简政。
然而由于存在两个指挥系统,精简并不彻底。因此,在实行了一元化领导之后,又进行了第三次比较彻底的精简整编。
1943年3月8日,召开了山东军区机关干部大会,山东纵队与115师的各直属机关即实行合并,改为新的山东军区。罗荣桓、黎玉等领导人均在一起办公。
新的山东军区管辖鲁南、鲁中、胶东、清河、冀鲁边、滨海6个军区。各军区共辖16个军分区,13个兵员充实、领导坚强的主力团,分布各军区:
按照新老干部相结合的原则,经过慎重考虑,罗荣桓提岀了各区主要领导干部配备方案。3月11日,经中央书记处复电批准。山东军区各区的主要领导干部是:
胶东军区司令员许世友,区党委书记兼政委林浩;
冀鲁边军区司令员黄骅,区党委书记兼政委王卓如;
清河军区司令员杨国夫,区党委书记兼政委景晓村;
鲁中军区司令员王建安,区党委书记兼政委罗舜初;
鲁南军区司令员张光中,区党委书记兼政委王麓水;
滨海军区司令员陈士榘,区党委书记兼政委符竹庭。
精简整编时,罗荣桓特别注意处理好两支部队的关系。在领导班子的配备上,尽可能做到一视同仁,不分亲疏。在干部的使用上,搞五湖四海,坚持任人唯贤。
罗荣桓认为,特别是任人唯贤这一点,在战争时期更为重要。
他经常讲,干革命团结的人越多越好,不能搞一朝天子一朝臣。
在一次会议上,他很透彻地谈到:“如果以合乎个人口味为标准,那么就可能用些吹牛拍马的角色。
在精简整编中,罗荣桓十分注意使新老干部、主力军与地方军的干部互相交流、加强团结。
他认为,红军干部经过长期锻炼,十分可贵,但数量很少。而本地成长起来的干部,与当地人民群众有着血肉联系,熟悉本地斗争的历史状况。
所以在整编中,罗荣桓安排了大批本地干部做领导工作。如林浩、景晓村、张光中等都是各区的领导人。
在红军干部中,罗荣桓对红一、二、四方面军的干部也一视同仁。各军区负责人中原红军一、二、四方面军的干部都有。
对曾在延安因“拖枪逃跑”事件犯过错误的许世友、王建安,罗荣桓不计前嫌,仍把他俩提到军区一把手位置上。
在整编中,旅都缩编为团,一部分团缩编为营,一部分营缩编为连。这样,就有许多干部编余。
对于这批干部,除将老弱病残交地方妥善安置外,对骨干均予保留。
有很多干部被降级使用,去充实基层,有的班长排长去当战士,使基层干部的军政素质和部队的战斗力都有了很大的提高。
罗荣桓说:“这样做,干部可能有点思想问题,总认为没有犯错误,为什么降级使用?我们应该帮助他们正确认识这个问题。”
他亲自找梁兴初、罗华生、曾国华几位由旅级降为团级的干部谈话,勉励他们从当时斗争的需要出发,从部队的长远发展看问题。
他们出于对罗荣桓的信任和尊敬,都愉快地接受了新的任命。
日本投降后第二天,罗荣桓就下令以保留下来的骨干为基本力量,几乎是一夜之间组建了8个野战师、12个警备旅。
这时,那些在整编中被降职的老干部无不佩服地说:罗政委真高明,看得太远了。
罗荣桓一开始未必想到要拉起八个师,但他心里明白,骨干是革命的财富,财富就不能随便丢掉。
在整编中,新的山东军区还把抗大第一分校和115师教导大队合编为教导团,由袁仲贤(后为曾国华)任团长,梁必业任政委。在胶东的抗大支校改编为教导第二团。
教导团共办三期,第三期下设三个大队,其中特地招收初中毕业以上的学生入伍,编为第三大队,亦称特科大队,准备培养工兵、炮兵等特种兵。
这个大队的学员后来到东北,成为各军兵种的骨干。解放军空军部队的林虎、徐登昆、张积慧等英雄人物,均出自这个大队。
罗荣桓放的第二把火,就是加强部队政治工作。他认为,要做好政治工作,必须首先发挥政治干部的表率作用。
整编后,罗荣桓经常找基层的教导员、指导员、政工干事谈心,教育他们:
红军时期党代表的威信很高,党代表与士兵的关系很密切。行军的时候军事指挥员经常骑着马在队伍前面,党代表走在后边,替士兵背枪,与战士们同甘共苦,士兵们对党代表很拥护。
如果下个命令,没有党代表的签名,士兵对这个命令就怀疑,这没有什么制度规定,完全是士兵自愿地尊重党代表。
罗荣桓也以自己的模范行动来为政治干部作岀表率。
他在听取别人意见时,从不打断别人的讲话,对讲错了的给予正确的引导,耐心启发,从不扣帽子,使别人在潜移默化中受到教育。
抗战初期,有位团政委调到山东军区政治部组织部一名科长,他对这个安排不满意,不安心机关工作,整天写信要求回部队打仗。
罗荣桓从侧面了解了这一情况后,有一天,就与这位干事拉家常,先问他是哪里人,哪一年参的军。然后说:“在科里中,你的资格是最老的吧?”
“是的,红军时期我就是团政委,改编八路时是少校副营长。”
罗荣桓又问:“论部队实际工作经验,你比其他同志大概多一些吧?”那位同志笑了一笑,感到是对自己的鼓励。
接着,罗荣桓便谈到机关工作与部队工作同样重要,机关干部不能光用年轻的知识分子,还需要有一些资格老一点的、有部队实际工作经验的同志作骨干。
他好像是与那位干事一起研究工作,没有丝毫批评和指责。
那位干事本想提出调动工作的要求,但是听了这一席语重心长的话,认识到机关工作的重要,感到领导的信任,便不再提个人的要求了。
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115师在抓政治工作的同时,特别重视干部的教育问题。特别是罗荣桓对此事抓得非常紧。
在他的倡导下,山东军区规定,只要情况许可,干部每天都要花两小时进行学习。
当他得知军区直属机关教导大队长李梓斌在文件上签名将“斌”写错了时,便派人将他请到军区总部,和蔼地问道:“你读过书没有?”
“我是平江山沟里的放牛娃出身,小时候听说附近庙里有个教书先生,可学堂的门朝哪开我还不晓得呢。”李梓斌回答。
罗荣桓被他逗得笑了起来:“啊呀,我还不晓得呢,你后
来是怎么识字的?”
“我当连长开始学的。当连长后,上级来了通知,我连通知这两个字也不认识,就让文书给我念,念完后,通信员叫我在通知上画个知字。我不会画,文书就教给我。因此,我头一个会认的字就是这个知字,以后再一个一个地学。”
罗荣桓颇有兴致地听他讲完,然后问道:“听说你签名有时还要文书代笔,是吗?”
“是的。”
“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那怎么行呢?”罗荣桓皱起了眉头。
李梓斌辩解道:“现在我有图章了,到时候盖个章就行了,不用签名。”
“唉,”罗荣桓摇了摇头,“老粗太粗了也不行啊!你识多少字啊?”
“我不晓得。不过一般文件都能看下来,可字潦草了不行。陈光代师长的签名一笔一划写得认真,我能认得。不过,有的字笔划多,就秀才认半边,念白字是常有的事。”
罗荣桓语重心长地说:“偶尔念个把白字,也在所难免,但多了就不好了。”
“教导大队好比是一所学校,你这个大队长就好比是校长,你都当了校长了,不提高文化水准不行,字不但要会念,还要会讲、会写、会用。”
李梓斌问道:“那我该怎么学呢?”
“用到什么,你就可以学什么,慢慢地积少成多。比如唱歌,游击战,敌后方,坚持反,扫荡,……你不仅要会唱,而且要会讲,会写、会用。”
说到这里,罗荣桓招呼李梓斌坐到自己跟前,拿起一支铅笔边写《游击队之歌》边说:
“比如这个游就是游来游去,活动的意思……”罗荣桓在逐字讲解了歌词后,问道;“你回去打算怎么办啦?”
李梓斌激动地表示:“我回去一定好好学习。”
李梓斌回去以后,买了纸、墨、笔、砚,装进自己缝制的布袋,走到哪里,写到哪里,有时反扫荡上了山,就用大石头当桌子,坚持练习。
几个月后,他的文化水平提高得很快,他的作业在八一军政大检阅时被展览出来,得到领导和群众的赞扬。
罗荣桓放的第三把火,就是提升战术和战斗素养。
长征结束时,红军只剩3万多人,但后来却不断壮大,战斗力仍没有减弱,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八路军保留了相当一批红军骨干。
在抗日战争那种艰苦环境中,这些骨干却是越来越少,少也是正常的,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但有些却是可以避免的,这关键是一个战术问题。
抗战以来,115师有一些指挥员习惯于10年内战中那种猛冲猛打的战术。在与优良装备的日军作战时,有时伤亡过大。
1941年2月7日,教导2旅副旅长,人称“张疯子”的张仁初带着一个团,在邳马地区奉命出击时,在重坊附近与出来“扫荡”的数百名日伪军相遇。
敌人在密集的炮火掩护下,向八路军实施进攻。张仁初跨上战马,举起枪高喊:“共产党员跟我来!”战士们跟着他勇猛地拼刺刀,给了敌人以沉重打击。
但是八路军的伤亡也很严重,13个排长有11人牺牲,全是都是长征过来的老兵。战后,罗荣桓看到牺牲名单时,十分惋惜而又沉痛地说:“都是多么好的战士啊!”
就在这时,张仁初来了。他一脸兴奋的神情,老远就喊“政委!”罗荣桓这次既未让坐,也没有给他倒茶,而是狠狠地盯着张仁初,劈头就问:
“张仁初,你是来请功的吧?你是来领赏的吧?”
张仁初懵了,愣愣地站在那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罗荣桓厉声说:“告诉你,我这里没有功给你,没有赏给你。你真是个疯子!你还我干部,你还我战士!”
一向稳重的罗荣桓政委,此时怒容满面,透过黑边眼镜,可以看到眼睛里饱含着泪水。
“你违反了游击战的原则,拼掉了我们的红军老干部。你赔我的干部来!”
在那种你死我活的战争岁月里,作战经验就是本钱,就是财富,有时可以说就是胜利。
在作战中损失了那些有着丰富实战经验的老战士、老干部,对八路军来讲,就意味着遭到了比较大的损失。
特别是那些红军干部,他们都爬过雪山,走过草地,不但具有十分丰富的实战经验,而且还经受了意志上的磨练。
一旦失去他们,无论于公于私,无论是从理智上还是从感情上讲,都是难以接受的。
张仁初一声不吭,低着头站在那里。抛开作战的胜利,去想一下所遭受的损失,他的那种兴奋感陡然消失。想到那些永远也不会再见到的战友和部下,他的眼圈也红了。
罗荣桓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语重心长地说:“干革命不能单凭一股冲劲,打仗也不能只靠勇敢。”
“现在我们是开展游击战,不是打阵地战。只管打得过瘾,动不动就硬拚,革命的本钱被拚光,我们怎么向党和人民交待?”
张仁初低着头,十分沉痛地说:“政委,我错了,我请求处分。”
“处分你有什么用?好好地记住这血的教训吧!”
是啊,打仗不能光靠勇敢,要有勇有谋。既讲勇气,也要讲战术,讲谋略。
张仁初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件事。每逢提起,他总是十分后悔地说:“唉,罗政委说得对,我真是个疯子。”
实现一元化领导后,罗荣桓在山东军区整军会议上说:“现在的具体条件不同了。我们在国内战争时期的经验,不是全部都可以适用于今天的。”
7月间,罗荣桓在发给各单位并报八路军总部和中央军委的一份电报中指出:
干部不注意军事学习,不看军事书籍,在这次军事测验中,部队干部105人测验,仅38人及格。机关各部128人测验,仅34人及格。总平均分数是52.6分,相当惊人。
这份电报列举了军事指挥脱离敌后游击战争实际的问题。比如,小部队作战指挥,多取正面进攻,队形过于密集,不善于利用地形地物采取灵活的队形与姿势。
针对上述问题,罗荣桓提出对教育要当作战斗任务来完成,加强干部的战术素养训练和战士的军事技术训练。
1943年—1944年,山东八路军在频繁扫荡的情况下坚持军事训练,取得了很大成绩。部队战斗力大大增强,歼敌数量不断增加,而伤亡明显减少。
1941年1月至7月,平均每月伤亡790余人,到1943年,每月平均伤亡下降到190余人。
因此,山东八路军人数虽然偏少(45年编为7个师后每个师只有七八千人),但短小精悍,战斗力强,在未来的东北解放战争中迎战国民党远征缅甸归来的精锐不落下风。
山东实现党政军一元化领导之后,又出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人多粮少,部队和机关的日子都非常艰苦。
山东军区驻地抱犊崮山区,田少石头多,是山东有名的穷地方。由于八路军和共产党机关都挤在这一地区,吃饭成了问题。
部队日常吃的都是煎饼,是用高粱面或其他面糊糊在平底锅上摊成的。高粱煎饼又黑又硬,咬起来十分费劲。一些煎饼中的糠很多,吃下去容易便秘。
为了便于下咽,在天宝山区烙煎饼时,还在面糊糊里掺一些山梨或柿子。
当地蔬菜十分罕见,战士们时常将柳树叶子腌一腌,卷在煎饼里吃。如果是北方人,习惯于吃面食,不管面的质量如何。
可是,师部有一些知识分子是南方人,习惯于吃米饭,又不会卷煎饼,双手拿着煎饼吃很像看报。于是,开饭吃煎饼时,他们便开玩笑说:“读报了,读报了。”
当时罗荣桓虽有很厉害的痔疮,但也是每天“读报”不已。
穿的是羊毛棉袄。这乍一听,穿羊毛棉袄,还以为满不错,然而,却是名实不符。
穿这种棉衣,羊毛一根一根地往外钻,弄得到处是羊毛,而且一它一它地向下坠,往往是棉衣的下部厚厚的,而上部却成了单衣。
在那种十分艰苦的战争年代,部队有困难只能靠自己想办法解决。
八路军在山东发展壮大,本想就地获取一些给养。但山东的国民党政府却百般阻挠,说八路军的防区在黄河以北,不在山东。
从根据地里搞吧,当地的老百姓本身也苦得很。
没办法,一开始八路军主要是靠打仗来维持生计,但打仗也需要一定的条件,不但要有好的作战目标,而且也应有足够的后勤保障。
后来,为了粉碎敌人的经济封锁,罗荣桓发动全区军民开展大生产运动。
先是开荒种地,帮助群众耕种和收藏。但是,不久很多地方又出现军民争荒地的矛盾。
罗荣桓得知此事后,就找山东军区司令部管理科长何敬之商量。何敬之提议到海边去开盐田,罗荣桓当即表示同意,并亲自参加了盐场的规划、建设和后来的晒盐劳动。
为了提高经济效益,军区直属队组织了一支运输队,把自己生产的食盐运到边沿区去卖,来回100多里路,每一头牲口驮的盐可以赚30余元。
后来,罗荣桓又指示机关开展多种经营,这样,机关又成立了生产大队,下设3个生产队、2个油坊、1个酱园,还开办了供销店。
当时的买卖做得还不算小,他们把山东根据地出产的花生油、豆油,有时远销到上海等地,换回根据地军民需要的药品、纱布、火柴、布匹等生活物资,甚至还可以换回军需用品。
为了发展根据地的经济,罗荣桓甚至把当时在抗大华中分校工作的著名经济学家薛暮桥,留在山东帮助工作。
1942年,返回延安的薛暮桥经过山东,在山东被罗荣桓硬留了3个月。
后来中央来电催他回延安。罗荣桓就一面复电中央,要求将薛暮桥留下,一面征求薛的意见。后来,薛暮桥认识到山东经济工作的重要性,就留了下来。
另外,八路军还开了金矿,在根据地内发行自己的货币(即抗币,山东称为北海币),以加强自己的经济实力。
通过自力更生,到1944年,山东八路军的生活有了很大的改善。一般主力机关每日可以吃到5钱油盐,1斤多菜,每月1斤多肉。每人每年发一套衬衣、一套棉衣1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