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3月6日下午2时,越南海防港华人街,一栋楼房内,中法军队代表的谈判,陷入了僵局。
法军舰队司令懊恼地丢下口中的雪茄烟,气腾腾地站起身:
“这些中国人提出的条件,是对我军的侮辱,是不友好的!我代表法兰西共和国,拒绝接受这些无理条件!”
他拿起军帽,拉着身边的美军联络官离开席位,想要下楼。
端坐着的中国将军,冷冷地看着他们。当两人走到楼梯旁,中国将军突然开口说道:
“贵官离开我的司令部,你的安全我就不负责任了。”
法军司令和美军联络官的脚步突然僵住了,随即立刻转身,重新坐到谈判桌前,挤出一脸笑容:
“我的中国朋友,不要着急,让我们继续好好商量!”
……
这一天,距离二战结束尚不到一年,法国远东派遣军突然出动20000余名官兵,分乘12艘海军舰艇,携带上百辆美制水陆两用战车、装甲车、汽车,数百门火炮等,向中国军队悍然发动突袭。
然而,中国军队早已今非昔比。在短暂激烈的较量后,法军不得不咽下伤亡3000余人、1艘军舰沉没的苦果,而中方伤亡则仅有30余人。面对惨痛的战损比,原本不可一世的法军最高指挥官承认失败,带领下属上岸求和,签下不再进犯的条约,中华民族由此一洗百年前鸦片战争的历史耻辱。
中国军队是二战的胜利者,代表盟军进驻海防港,为何遭遇法军的无理进攻?
突如其来的炮声面前,是谁果断下令,予以坚决还击?
冲突中,我国驻越部队捍卫国家荣誉、履行军人天职、无畏流血牺牲,却为何又很快被人送上了不归之路?
中法海防之战,这次鲜为人知的战斗,值得炎黄子孙再回首,细看当年风云。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第二次世界大战终告结束。
盟军总部规定,法属印度支那北纬十六度线以南,由英国军队受降,以北,由中国军队受降。
9月12日,中国受降代表团飞抵河内。
此时,越南局势正变得扑朔迷离。日本人扶持过的保大统治集团垮台。胡志明宣布越南独立,建立民主共和国临时政府。美英政府则或明或暗,支持法国殖民军队卷土重来、夺取越南。英国直接伸出援手,他们在南方释放法军俘虏,提供军舰、飞机、坦克、大炮等,甚至表示即便法军与中国军队开战,也将全力支持。
有英国占领军支持,法军迅速强大起来,一举占领西贡,并将矛头指向北纬十六度线以北。
1946年2月7日夜,8架英国运输机满载法军士兵,突降在十六度线以北的顺化机场,借此想要试探中国占领军的底线。他们没想到,在中国陆军总部驻越代表陈修和(陈毅将军堂兄)将军的命令下,中国军队早已做好准备,数十辆坦克、装甲车,以及全副武装的中国军人,将英法军队连人带机加以扣押。
位于西贡的法军司令部得知这一消息,恼羞成怒,随即进行战斗动员,放言向驻越中国军队开战。
时任驻越法军总司令萨特兰逊中将召开新闻发布会,肆意宣称:
“中国军队没有飞机和军舰,装备差,战斗力弱。我已下令,要集结所有法军驻远东的海陆空军力量,务必把中国人彻底、干净地赶出北越。”
一时间,北越上空战云密布。面对可能重新沦为法国殖民地的命运,越南的政治派别矛盾消失了,各方纷纷表示,支持中方军队对法开战。
3月4日,战前的最后谈判在河内进行。中方出席谈判的有陈修和将军,还有第一方面军万保邦、曾泽生、卢睿泉、周福成等四位军长。法军则派出萨利少将。
谈判一开始,萨利就摆出了大大咧咧的派头。
他说,自己是奉命前来通报,法军将在3月6日登陆海防港。又说,这是两国政府在重庆的谈判中,取得的“成果”。
对这一无理要求,陈修和严正警告说:
“目前,中法两国政府谈判尚在重庆进行,我军并未获得上峰命令。如法军一意孤行,强行接防,必然遭到我军全力抗击。”
萨利傲慢地说:
“我带来的意见,就代表我军慎重考虑后的结果。”
“那么......”
陈将军起身送客:
“让我们在战场上再见吧!”
海防之战,在所难免。
3月6日清晨8时许,12艘美国军舰悬挂法国三色旗,分为三个梯队,开始向海防港进发。这支“长蛇阵”舰队来到海防港外,发出想要进港的闪光讯号,岸上的中国军队发回信号,加以拒绝。
驻扎在海防港的,是国民革命军第53军第130师,该部队与其他驻越的中国军队不同,他们并非滇军派系,而属于最后的东北军。自从中法两国、两军就交接防谈判之后,师长王理寰得到的命令就不明确,一会通知他准备交接防,一会又告知他撤销命令,唯独不指示法军强迫登陆时,应如何对付。
面对错综复杂的情况,王理寰鼓舞下属说,军人守土有责,只要没有命令,130师就要和海防港共存亡。这种爱国精神不仅带动全师,也感染了60军曾泽生军长,他虽身为滇军,也决定派出184师,共同参与海防守卫。
王理寰在海岸码头亲自指挥配备了阵地。他将388团1营加两个工兵连,作为主要防守部队,其中1连正面防守码头,全连共集中火箭筒6门、迫击炮6门、轻机关枪6挺、平射炮2门、重迫击炮2门、火焰放射器1个。战士们摩拳擦掌,准备打击法军的嚣张气焰。
不可一世的法军,并不清楚中国军队已严阵以待,于是悍然开入港口,接近码头。在驶进过程中,军舰不断用密集炮火,对岸上进行猛烈的示威射击。轰隆隆的炮声中,弹雨横飞、火光冲天,海防城中的民房成片倒下,越南普通民众的哭喊声响成一片。
海防码头侧面的弹药库里,驻守着184师警卫连2排,法军刚入侵港口,在瞭望塔上执勤的哨兵就发现并报告给排长李悦。弹药库距离码头很近,李悦看见法军军舰已然冲过这里,急忙抓起电话机想要报告,手柄只摇动一圈,法军的炮弹就命中弹药库。一阵巨响后,这里化作废墟……
不断轰鸣的炮声,震醒了埋在土堆内的李悦,他爬起身来,不断呼喊着手下的士兵,但发现活下来的只有自己和上士班长杨金。
杨金见他醒来,不由分说,捡起地上的步枪,塞给他,吼道:
“排长,我们打死狗日的!”
此时,在码头正面,130师师长王理寰,已下达了守备部队全力反击法军的命令。双方的激战开始了。
最初,防守码头的1连火力吃亏,大多数人只能用步枪、机枪向军舰扫射。数十名士兵英勇地冒着弹雨冲上码头,面对近在咫尺的军舰,企图以手榴弹和手雷进攻,但却纷纷倒下。
法军舰队司令阿巴努将军在其“亚当尔克”旗舰里目睹这一切,高兴地哈哈大笑:
“这些愚蠢的中国人,我敢打赌,到天黑时,他们就会全部完蛋!”
危急时刻,184师潘朔瑞带人冲到了弹药库,满身泥土的杨金站到他面前:
“师长,你们有火箭筒吗?”
潘朔瑞熟悉杨金,知道他外号“杨大个子”,因为步枪、机枪和火箭筒射击技术高,他在几次全师单兵比武中都名列第一。于是潘朔瑞一招手,让身后的火力加强连送过来一支美式火箭筒。
只见杨金肩扛火箭筒,单腿跪地,抖擞精神,瞄准了法军“一字长蛇阵”最后的“海狮”号运兵船。此时,法军的舰队距离岸边只有数十米,正大摇大摆向前行驶。杨金深吸一口气,稳健的手指扣动扳机,火箭弹带着呼啸声飞出去,转瞬命中该船的弹药库。
一阵耀眼的火光之后,海狮号在爆炸中逐渐倾斜,开始缓缓沉没。法国士兵们纷纷从船上跳下,在燃烧的水面上各自逃命。杨金哈哈大笑,随即开始指挥其他的火箭筒射击手,朝向前面的法舰继续开火。
密集的火箭弹,引来了更加有力的隆隆炮声。码头的士兵顿时喊叫起来:
“是咱们的山炮营!”
原来,60军的184师和21师有两个山炮营,他们正在海防港大操场上进行操练,却突然遭遇法舰袭击,随即自发加入战斗。24门整齐的日制94式山炮,在2000米不到的距离内,直接瞄向法国军舰,进行一轮又一轮的集中射击。
战场的局势由此发生了逆转。法军前有山炮,后对火箭筒,大小炮弹如同雨点那样不断落在船上,在船上等待登陆的法军士兵挤成一团,根本无从躲避,一颗炮弹就会打中一群士兵,只听尖叫声、哭喊声,不绝于耳。法国人怎么也没想到,本是耀武扬威的接管,却变成了炮火连天的战场。
港口内海面狭窄,不容舰队充分展开。阿巴努见势不妙,指挥舰队退出码头,在海面编队后再重新进攻。他们以六艘军舰为先锋,共分为三组,向码头冲击,其余五艘作为后卫,在港口列阵接应。
这一次,他们遭遇的打击更大,码头正面的1连守军,已调集了更多火箭筒,在码头工事内,准备好迫近射击。
当第一组法军舰队驶入码头时,火箭筒手们跃跃欲试。连长赵敬武低沉地说道:
“不要打,让他们进来!”
很快,第二组、第三组军舰进入码头。赵敬武猛地将手向下一劈:
“放!”
霎时间,数十门火箭筒一起发射,在不到200米的距离内,数十道带着美妙曲线的火箭弹飞舞而去,轰然命中法军多艘舰船。
透过烟雾,战士们清楚地看见三艘法舰起火,剩下三艘则趁着烟雾掩护,开始掉头逃遁。
那三艘起火的法舰上,法军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忙着抱头逃窜,乱成一团。他们有的在七手八脚争夺救生圈、放下救生艇,有的则被火焰逼退到舱内或甲板上,有的则不顾一切地跳入海水中。
趁着船上的忙乱,1连的机枪手开始“点名”,清脆的机枪声如同死亡的旋风,扫过船上每个人的耳膜,将一个个法军送入地狱。
“冲锋!”
眼见火候已到,王理寰下达命令,1连组织的突击队随即如离弦之箭,冲向码头边的近海。此时,法军枪炮早已哑然,落海后的法军士兵面对猛虎下山的中国军队,纷纷高举双手。
而3艘受伤的法舰也抛下士兵不管,缓缓向后退去。
看着码头上犀利无比的反击,弹药库184师的兄弟们痛快不已。杨金将早已灰黑的帽子紧紧攥在手上,指向海面上正在逃脱的法军,对李悦说:
“排长,你看,130师打得好,给咱排兄弟报仇了!”
法军舰队的退路,已然被山炮营再次封锁,在法军旗舰“亚当尔克”号上,缓缓地升起一面白旗。
这场中法军事冲突,从上午8时到下午13时,共经历了4个多小时,最终在法军高悬的白旗下宣布终结。
为了体面地结束战斗,阿巴努带着多位军官上岸,想要和王理寰、潘朔瑞等中国将领谈判。但是,他们还想保留法军最后的尊严,企图将中国国旗和白旗交相悬挂上岸。中国军队联络官毫不留情地说,中国国旗从来不和白旗挂在一起,要挂,就挂法国旗。
阿巴奴垂头丧气地答应了,很快,一艘插着法国国旗和白旗的小艇,载着法军谈判代表团,由美军联络组长格林陪同,开入海防港码头,再转乘悬挂白旗的小车,来到华人街的130师师部。
法军军官们虽想停战,但在谈判桌上,似乎又恢复了活力。他们争先恐后地发言,说中国军队违背了协定,损害了盟国友谊,要求保证不得再发生类似事件,还要对今天的事情后果负责。
王理寰逐一加以驳斥,说道:
“中国军队向你们发出信号,为何不停止?你们直冲码头,先开炮将弹药库击毁,这难道符合中法友谊和国际法?”
阿巴努低头不语,王理寰将早已拟定的协议文件放到其面前。
其主要内容为,事件责任应由法军承担,法军必须赔偿海防市内居民的所有损失,法军保证今后绝不再来偷袭海防等等。
阿巴奴看完文件,眉头皱了起来,说:
“第三条的再这个词语,不能用,这是侮辱我们法国人!”
随后,就上演了本文开头的一幕。
王理寰没想到,法国人和美国人自知对海防犯下了罪恶,唯恐离开后会被越南群众伤害,简直吓得不知所措,很快连连点头,答应了协议。
果然,签字完成后,师部门口已被愤怒的越南群众所包围。
在痛骂声中,中国军队将代表团一行人等安全送回码头,又将初步治疗的俘虏送回船上。
直到第二天上午8时,这支残兵败将才打捞完尸体,终于离开海岸,缓缓向西贡退去。
中国军队痛击法军,赢得了海防越南群众的热烈拥护。
7日中午12时,20000多市民游行示威,高呼口号,满街贴出标语如“中华万岁”、“越南万岁”、“打倒法国帝国主义”、“法军滚出越南”等等。
目睹军民庆祝,中国官兵感慨异常,许多人都想到一百年前的国耻。
那时,依然是不可一世的英法联军、依然是从海上开来的军舰,他们肆无忌惮地践踏中国的土地,逼迫中国人民签订屈辱的不平等条约。
而今天,经历了抗日战争的洗礼,中华民族的士气与实力,足以洗刷耻辱,将城下之盟的签字笔,扔到法国人面前。
然而,王理寰他们并未想到,不久之后,蒋介石与国民政府仍然配合地交出了北越驻军权。法国殖民者的铁蹄重新踏上海防,军车再一次在市中心横冲直撞。
与此同时,曾泽生的60军、王理寰的130师……一支又一支热血杀敌的部队,即将被送上兵船,他们将一路向北,被蒋介石欺骗到遥远的东北战场,陷入到那片未知的血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