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帝,世传其“以火德王”,故“炎”字二“火”相叠。我们一直自称为炎黄子孙,炎帝部落的兴起明显比黄帝要早,是这位始祖在万古洪荒中点燃了文明的星星之火,并一直薪火相继到今天。如果我们能够认可这个论断,那炎帝发迹的地方,就正是华夏文明圣火开始发光的地方。
抬眼再看向世界,四大文明古国中,两河流域文明发轫较早,大约在6000年前左右,而炎帝的时代大约从7000年前开始。如果这个时间确立,那炎帝手里所高擎的火光就彪炳千古,烛照万里,它照亮的就不只是华夏的子孙,而是全人类!那这个人类文明之源的至高无上的桂冠,个人自信而且郑重地认为应该戴在安泽的头上,因为这里正是炎黄子孙辽远的家山所在,数千年华夏儿女的魂灵皈依之处。
安泽?是那个默默地守着山西临汾的东北大门的安泽县吗?她确实一直以来很低调,低调是因为怀中藏珠而我们向无所知,低调是因为时间的流转漫漶了依稀的文字。今天,我们就沿着一条草蛇灰线,一层一层揭开包裹着宝珠的锦缎,来重新认识这个足以让世界惊艳并从此心存景仰的安泽。
惭愧不是考古学家,也不是考据学家,但我相信最朴素的推理也可以论证一个看似很恢弘而廓大的主题。
据《竹书纪年》对炎帝神农氏的记载:“其初国伊,继国耆,合称,又曰伊耆氏。”此书成书于战国时期,是中国硕果仅存的未经秦火的编年通史。这里最核心的一个字是“伊”,“伊”是炎帝部落真正发展壮大的起点。
查阅历史即可知道,安泽,在商周乃至战国之前,一直就叫伊氏邑,邑,按《辞海》解释:古代称国为邑。这样就可以很好理解《山西通志·卷五十·古迹考一》中所说:“炎帝建国处,沁水之滨,古有伊氏邑,战国属赵国,或亦炎帝之遗踪。”如此,这个可以称之为伊氏之国的地方,应该就是炎帝部落最早的城邦,而正处于“沁水之滨”的安泽,就是炎帝慧眼独具借水而居的地方。如此一来,我们就可以理解离沁河六公里的“郭都”,何以有冒天之大不韪的堂皇之气了。
一个更为有力的佐证是,《纲鉴易知录·五帝纪·帝尧陶唐氏》记载:“甲辰,唐帝尧元载,(前二三五七年)帝自唐侯践天子位于平阳,(即今山西临汾)以火德王。”再进一步细看,“帝姓伊耆,名放勋,育于母家伊侯之国……”因为帝尧的母亲为炎帝后裔,所以他从母姓,而且从小就寄养在母家。“年十三,佐兄挚治理天下,封在陶丘。年十六,改封为唐,史称陶唐氏。”如此以来,我们就可以理解,沿沁河而上六十里的唐城,曾经也是怎样的辉煌灿烂。那么,《读史方舆纪要》的作者顾祖禹考证:“安泽县东北九十里有古唐城,相传尧都故址。”也就顺理成章了。这叫前有车,后有辙,历代史志对唐尧古城均有记载,不再赘述。
尧从母姓伊,同样“以火德王”,如此,我们可以不失严谨地得出一个推论,一直隐逸在太岳山深处的安泽,当是文明肇始之源,是真正的华夏龙兴之地。那为什么偏偏是安泽?仅仅这些记载并不是完全的证据链。
再一次放眼中华大地,放眼黄河流域这个文明的大摇篮,先从地域环境上一步步排除,最后让安泽脱颖而出,然后我们就会知道安泽原来是一块多么被造物主所垂青的地方。
第一步,锁定太行山以西。大约距今8000-3000年之间,“大理冰期”结束,地球转暖,冰雪消融,河水泛滥,海侵汹涌。根据《中国自然地理图集》第111页“华北平原的成长”图,可知渤海的海平面在7400年前达到最高点,当时渤海曾经最高上升60米,其海岸线就西侵至太行山的脚下。如此,我们的祖先要想避开这些自然灾害,先保命再安居,必然选择地势高的地方,而巍巍太行山则是对付海侵和洪水天造地设的屏障。
第二步,锁定黄土高原。民以食为天,曾经的黄土高原远不是我们现在看到的样子,她被茂密的森林和无垠的草地覆盖着,不管是猎捕还是采摘,这都是老祖先觅食填饱肚子的最可靠的保障。位于东南部的汾渭盆地和晋南,年降水为600—750毫米,这里才是黄土高原上降水最丰沛的风水宝地。万物生长,欣欣向荣,这是炎帝制耒耜,种五谷,带领他的部族走向繁荣兴旺的前提。也只有在这样的地方,原始游牧部落才能向农耕文明的松软土地上,撒向第一把饱含着希望的种子。
民以居为安。在这希望的原野上,吃的问题暂时得到解决了,但是住呢?离开原始的洞穴之后,如何寻找一块挡风遮雨、安然而眠的栖居之地?我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在黄土高原上挖一个窑洞更方便快捷而且安全高效了。相传聪明的有巢氏就是命人在吕梁的石楼山上挖了一个洞,他就在洞里开始居住并办公。这是不是人类最早的窑洞无从考证,反正窑洞依山而建,冬暖夏凉,拿一些树枝和石头就可以阻挡野兽的侵袭,也只有这样的窑洞能让我们的老祖先至少实现了安居的梦想。没有这个梦想,其他所有的文明发展都失去了基础,而这个最重要的条件,至少把华夏民族的始祖们吸附在黄土高原之上。
第三步,锁定安泽。我们知道,到距今6000年前,海岸线已接近现今的位置,这正是在人类进入现代人阶段的全新世的时候。海水退去,大泽密布,洪水肆虐,太行山以东的大华北平原并不适宜人类生存,而此时,孕育华夏文明的黄土高原也像被榨干了乳汁,形成了现今这样童山濯濯的模样。
安泽偏不如此,我说她“明华萃出洪荒”,虽然不免夸张,是对故乡的一分眷念使然。但安泽是黄土高原上镶嵌着的一块宝光莹然的翡翠,造化钟神秀,她的林木覆盖率达到北方罕见的67.2%,不仅居山西省第一,而且这个数字可与全国森林覆盖率最高的福建比肩!这里青山绿水相依,遥想当年,应该正是这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和气候条件吸引了炎帝部落的眼光而且殷实地留住了他们迁徙的步伐。
那位于太岳之阳的安泽,还有什么让老祖先们留恋的地方呢?山峰连绵,峡谷纵横,进可攻,退可守,此形胜之地,必然也是部落首领缜密观测后做出的审慎选择。
接下来,要说一个本文最重要的论点,既然炎帝“制耒耜,种五谷”是大家达成的一个共识,那安泽如果没有五谷种植的条件,岂不是一场虚谈?
《周礼·天官·疾医》:“以五味、五谷、五药养其病。”汉代郑玄注:“五谷,麻、黍、稷、麦、豆也。”令人非常欣慰的是,山西是五谷杂粮之乡,而上述五谷在安泽全部有种植,《新修岳阳县志》中《物产》一册清清楚楚地罗列着每一种。
如果说历史记载可能会有错失有舛误,我们暂且可以将其归之为软件。在这原始农业兴起的地方,五谷也好,百谷也好,还是农作物的总称也罢,麻、黍、稷、麦、豆,这最基础的五谷并肩生长于安泽的土地上,则是证实炎帝曾经在这里栖居的硬件。如果仅有其中的一两项,那这“神农氏”之“农”似乎就缺乏了一些说服力。炎帝的另一功绩是“治麻为布,民着衣裳”,安泽无论是大麻还是亚麻都有悠远的种植历史,笔者小时候曾经就亲自掉到过沤麻的池子里。
锁定安泽的另一个重要的硬件是炎帝开始制作陶器。在安泽城北21公里的西洪驿遗址正属于新石器晚期,曾出土石斧、石锤兼有不少陶片、兽骨。仅此一例如不足为信,那么,已经发现的川口遗址、白村遗址、义唐遗址、子坪遗址均有烧制陶器的历史,其历史指针都指向了炎帝所处的那个人类文明最重要的转折时期。
神农氏更有一大功绩百代传颂,就是尝百草,这虽然未必能单独锁定安泽,但是在安泽的山水林岩之间,郁郁葱葱地生长着三百八十多种中草药,没有如此众多的中草药植物的类别,尝百草也就只能是一个很美妙的神话,根本落不到现实的土地上,这应该也是一个响当当的硬件配置吧?
其他炎帝功绩如:立市廛,首辟市场立商业基石;作五弦琴,以乐百姓;削木为弓,以威天下。此几项随处可为,不作安泽辩。
还有一个辅助的证明,安泽曾名冀氏,至今还有冀氏镇。据专家考证,这冀氏正是九州首治冀州的故地,冀州的镇山是霍山,安泽正处于霍山之阳。我想这是因为尧“初居冀方,后迁平阳”,安泽是他的桑梓之邦,也因为“大禹治水冀州始”,所以这九州首治本就是一项桂冠,安泽已经戴了几千年。这是炎帝的后人不忘初心,不忘始祖出发的地方。
至于炎帝部落为什么又走到了其他地方,这很好解释,物产丰美的安泽让最初的部落逐渐壮大强盛,种族繁衍越来越多,则就不是安泽这块土地所能承载了,于是炎帝的后人星散各地,国于耆,国于陈,国于曲阜,甚至更远的湖南诸地。其实炎帝神农并不单是一个,而是那个时期多个部族杰出首领的统称,不管他传了七十世代还是十七个世代,不管走出多远,安泽是炎帝部落瓜瓞绵绵的根系所在。
最后,再让我们展开想像的双翼飞翔在安泽这片神奇的土地之上,如果时光倒流,你会看到就在安泽的周边,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水;你会看到后羿的神箭穿过云层,呼啸着飞向太阳;你会看到坚毅的精卫鸟从发鸠山衔着木石,哀鸣着去填平那片悲伤之海;你会看到恼羞成怒的共工撞向不周山,太行山一段被被撞成“有山而不合”的大峡谷……
神话本不足为凭,没有文字记载的时期口口相传才会衍生了这些神话,而这些神话都围绕着炎帝,也围绕着安泽,这怎能不让人再度回眸凝视这块钟灵毓秀的土地,在倒映着群山万壑的沁水里,在离合摇曳的波光之间,惊鸿一瞥,仿佛看到炎帝坚毅慈祥而睿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