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褪,空气中依然弥漫着深凉,手脚彻凉。闷下一口上楼前泡的浓茶,挣扎着沉重的眼帘,和衣而卧。
黎明似乎已经来临,这会儿却顾不上吐纳清新,与晨风晓唱。未曾料到,待我睡去后,会是一个洒满阳光,朝霞锦绣的早晨。
酽了一宿的浓茶,颇似唐郑谷笔下“乱飘僧舍茶烟湿,密洒歌楼酒力微”的不堪,深凉的茶水,生津解渴,滋润了烟卷熏了一夜的喉,不再火烧火燎,不再像个破烟,不再扯着干燥的破锣音喉气,那茶水自然也无一缕半分沁人心脾的清香。纵是如此,也足够神奇地能为眼帘搭一个脚手架,匆促瞥一眼平台里推送的新文。
我的老师朱国风先生故去二十多年,犹记得九十年代初,先生以颜真卿诗句的鞭策,“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青春已逝,黑发依然,自然不能放松读书啃文,否则,对不起先生的引导,对不起自己的偏执冥顽。
只这一念,张正旭《因为爱,所以爱》、潘晓春《可以给我一支烟吗》,或垂首回眸,或仰面嗟叹,随着窗外渐现的曙光,驾着驴车,得得的,映入眼帘,闯进心中。感恩的抒怀,直面现实的觉醒,随着街路上渐渐喧哗的嘈杂,一齐挤进我的梦中。
在梦里,我似乎分享了文字,似乎都点了“在看”,似乎三人聊了会天,我还调侃了正旭和晓春一句“能饮一杯无?”及至正旭犹疑说“半杯吧,我酒量不行。”晓春却兴奋道“要不,整几口?”时,我却从行囊中摸出一瓶山西陈醋,哈哈大笑道“老师们斗酒,俺用醋陪!”
阳光悄然而至,不炽热,却已足够温暖,静静的淠河上,波光粼粼,因了阳光照射,潋滟唯美。这时的阳光又是顽皮的,攒动的,或是久阴甫晴的欣喜,透过窗幔,照射在床辅上。那些阳光便手舞足蹈地,跳跃在被褥上,如我渐已长大的孩子幼年时,扑腾在我的身上,扯耳朵,捏鼻子,时不时用温暖的额头,蹭蹭我的脸庞,暖暖的,让我轻吁一口气,从梦靥中苏醒。这才惊觉却是在梦中。
萧红《呼兰河传》中曾写道,“黄瓜愿意开一个黄花,就开一个黄花,愿意结一个黄瓜,就结一个黄瓜。若都不愿意,就是一个黄瓜也不结,一朵花也不开,也没有人问它。”人是自由的,就如大自然万物生长,是自由的。
我不曾种植过黄瓜,在孩子童年时,为了让孩子观察植物生长,在球拍西路市教委的院墙下,植下两株孱弱的丝瓜幼株。一墙之隔,是一株树冠硕大的广玉兰树。树冠遮住了露水,丝瓜能长成吗?孩子以一颗无瑕的心,呵护着稚嫩的植株,牵着我的手,四处寻觅沃土施肥、浇水。那丝瓜苗在孩子的欢声笑语中,渐渐长高,抽须,一天一个样儿,伸着触须,攀爬着,上了院墙,又攀上了高大的广玉兰树……等待的日子,总是焦灼的,隐约有着凄苦的意味。孩子不管这些,为每一片碧绿的叶而忙碌,浇水、施肥,记着观察日记。季节转换,就在我对开花结果不抱任何幻想时,一个秋阳高照的中午,我被所有路人讶异的惊叹声惊动了:硕大的广玉兰树冠上,绽放着无数朵黄花,在阳光下斗艳争奇。后来的秋冬,一条条丝瓜,高悬于广玉兰树冠上,成了球拍西路上,一道美丽的风景。
作家张正旭在写作路上的成长,仿若那些最终攒动在广玉兰树冠上的丝瓜花和丝瓜,付出了异于寻常的努力与跋涉。《因为爱,所以爱》说是散文,不如说是正旭心迹直白的五十述怀。在这篇文字中,“就在这一年我做出了冒险而大胆的举动,于我而言,是人生意义的‘长征起点’:开始学习写稿。我这种破天荒之举没有人会看好的“前程”,说我是神经短路了,脑子灌浑水。”那一年,正旭40岁,年届不惑。与有着深厚文学素养的作者不同,正旭的写作起步分外艰辛,“我没有想到后来会怎么样,而是义无反顾地投入到了“当时”之行动——从基础学习,翻破了《字典》和《成语小词典》,读了《唐诗宋词》。”因为写稿忘接孩子而被全家围攻;因为写稿,放弃能立即上岗挣钱打工,而被妻子大闹;因为写稿,“遭到了一些人的热嘲冷讽,说我能成为‘作家’,猪都会上树,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一个初中都未混毕业的人,身躯瘦小,这条路选择的何其艰辛!正旭又是幸运的,得益于霍邱良好的文学氛围,得益师友们的传帮带、交流改稿,得益于自己锲而不舍的努力与学习。回眸往昔,正旭深情写到,“写作道路崎岖坎坷,我的心中始终矗立老师给出的灯塔,未曾迷失方向,一路高歌。”
或许,每一个挚爱文字的人,都有着深深的执念,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文字的山中石径上,默默前行。又或,如萧红所说,有着“想开几朵黄花,就开几朵黄花。想结几个黄瓜,就结几个黄瓜”的自由与任性,无怨无悔。或只有登临高处时,回首一览山下,才能获得几许欣慰,甘苦自知。
三更灯火五更鸡,是古时读书人的用功与勤奋的写照。谁又能否定这不是文字爱好者的真实写照呢?如登山,只有努力,才能登临绝顶,看云蒸霞蔚,览最美风光,才能身心与大自然真正融合,陶冶人生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