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 一个被误读的成都太守
贾登荣/文
宋祁，字子京，宋仁宗天圣二年（1024年）中进士，从此行走沉浮于官场中。1053年，宋祁得到一纸新任命：“知益州”。从1053年到1059年，宋祁担任成都太守时间长达6年左右。
“红杏尚书”不是“吃喝太守”
宋祁以“红杏枝头春意闹”名句有“红杏尚书”美名。而他背上“吃喝太守”的“恶名”，却与苏轼的一首诗有关。苏轼任杭州太守期间，在唐代白居易的基础上，对西湖进行了疏浚、扩展、治理，让西湖面貌一新，成为名胜风景。陪同好友刘景文游览西湖时，苏东坡写下《次韵刘景文周次元寒食同游西湖》：“絮飞春减不成年，老境同乘下濑船。蓝尾忽惊新火后，遨头要及浣花前。山西老将诗无敌，洛下书生语更妍。共向北山寻二士，画桡鼍鼓聒清眠。”
在“遨头要及浣花前”一句后面，苏轼加了一个注：“成都太守，自正月初二出游，谓之遨头；至四月十九日浣花乃止”。然而有人根据这句话大做文章，认为时任成都太守的宋祁，成天率性胡为、吃喝玩乐、不务正业！
其实，早在唐末及前后蜀时期，成都慢慢兴起了三个节日：二月二踏青节；三月三上巳节；四月十九日浣花夫人诞辰节。大凡这三天，成都全城无论是官吏士绅，还是普通百姓，都会涌向西郊的浣花溪一带，赏花踏青，祭拜先贤。这是成都民间独特的习俗。为了体现亲民爱民，在这三个节庆，成都太守自然也会与民同乐。这并不意味着宋祁沉湎于游玩吃喝，不务正业，把苏轼的“注”作为宋祁是“吃喝太守”的证据，是完全站不住脚的。
成都6年 完成《新唐书》编撰
其实，宋祁是一个博学多才的官员，也是一个勤于著述的学者。在成都期间，除了认真履行政务，保证一方社会稳定、经济发展的同时，他还完成了150卷《新唐书》的编撰任务，在历史上留下了重要的史学著作。
庆历四年（1044年），宋祁被任命为龙图阁学士，宋仁宗交给他与欧阳修等人一个任务：编撰一部新的《唐书》。根据分工，宋祁负责“列传”。宋祁在处理政务以外，常前往皇家图书馆，收集资料，为著书作准备。然而政治生涯几起几落，诸多变故。
皇佑元年（1049年），因反对宋仁宗僭越礼制，让宠爱的张贵妃享受“饮膳供给皆逾于曹后，几夺其位数矣”“出入车御华楚，颇侵并后饰”的皇后待遇，宋祁被贬往河南许昌。过了几个月，他又被召回京城，官复原职；但皇佑四年（1052年），宋祁儿子犯罪，按照宋朝法律，宋祁遭受“连坐”，被贬到河南亳州担任太守。第二年，年过五旬的他，调到河北正定任职。此后又峰回路转，他被先后任命为端明殿学士、礼部侍郎、吏部侍郎。不过，宋仁宗没有让他重返首都开封，而是把55岁的他调往更加偏远的四川，担任成都太守。虽然职务一再变更，但撰写《新唐书》的任务，却一直压在他头上。宋祁“以稿自随”，随时把书稿带在身边，有时间就写。
至和元年（1054年），宋仁宗见编纂《新唐书》的诏令已经十年过去了，还不见书影，把总编纂欧阳修召来训斥一顿，要求加快进度。这时宋祁正在成都担任太守。《新唐书》最终交稿，是在嘉祐五年（1060年）。宋祁于1059年返回开封，而就在1061年，63岁的宋祁就去世了。从以上情况加以推断，宋祁是在成都的6年期间，完成了《新唐书》撰写。
《新唐书》这部名列24史的历史著作，共有225卷，分为本纪10卷、志50卷、表15卷，列传150卷。而恰恰是这最多的150卷“列传”，由宋祁一个人独立完成撰写。在“列传”中，他记录了34名后妃、19个宗室成员、60多名皇子以及数百名历史人物的生平事迹。宋祁在撰写“列传”时，除大量引用历史资料外，还引用了唐代小说、民间传说、街巷琐语，从而拓展了人物事迹，丰富了人物性格。对于宋祁这种写史方法，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看法：一种觉得，这是一种大胆的创新，丰富了历史文本；另一种却认为，由于宋祁引用的民间传说、街巷琐语，无法进行核实，可能存在许多不真实的成分，这样会影响史学著作的严谨。
由于宋祁有近10年时间各地任职不在京城，平时无法与欧阳修及其他撰稿人交流，他撰写的“列传”，在体例文本上，与欧阳修等人撰写的“本纪、志、表”有一定差别。宋仁宗审阅书稿时，察觉了这个问题。但这时宋祁已重病在身，无法自己修改。宋仁宗叫来总编纂人欧阳修，希望他对“列传”部分进行修订，以便与全书风格统一。然而欧阳修却不同意，他对宋仁宗说：“宋公于我为前辈，且人所见不同，岂可悉知己意？”由此可见，欧阳修十分尊重宋祁。
花鸟鱼虫 记录成都自然之美
宋祁兴趣爱好广泛，他写诗作词，撰写历史著作，还热爱大自然，留心观察大自然。在成都期间，宋祁除了完成《新唐书》的编撰外，还为后人留下了一部图文并茂的植物学著作——《益部方物略记》。
关于这部书的起因，宋祁说：“嘉祐建元之明年，予来领州，得东阳沈立所录剑南阳物二十八种，按名索实，尚未之尽，故遍询西人，又益数十物。”在序言中，他盛赞成都自然环境：“益为西南一都会，左阻剑门，右负夷蕃，内坦夷数百里，环以长江，裹以复岑，川陆盛气碍，而不得东回，薄蜿蜒还负一方，为珍木，为怪草，为鸟、鱼、芋、稻之饶。”他在借鉴前人成果的基础上，凭着自己的观察所得，将所见到的65种植物、鸟兽、虫鱼一一加以详细记录。
在这部书中，宋祁记录了成都及其周边的41种植物，每一种都用文字描写出其形状、特点，甚至用途。比如“楠”，他如是描绘：“蜀地最宜者，生童童若幢葢，然枝叶不相碍。茂叶美阴，人多植之。树甚端伟，叶经岁不凋，至春，陈新相换，花实似母丁香云。”在“慈竹”中，他记录说：“性丛产，根不外引，其密间不容苛。简生忧秋。阅岁，枝叶乃茂。竹有数种。节间容八九寸者，曰笼竹，一尺者曰苦竹。弱稍垂地者，曰钓丝竹。”而对于“红豆”，他写道：“花白色，实若大豆，以似得名。叶如冬青。”此外，作者还对月季、佛豆、锦被堆、锦带花、石蝉花、长生草、瑞草、添色拒霜花、美人草、羞寒草、瑞圣草、七宝花、旗节花、娑罗花、鹅毛玉凤花等，加以记载。其中一些花草，我们今天已经十分陌生。
除草木之外，作者还记录了中草药9种、鸟兽8种、虫鱼7种。中草药有：“附子、石瓜、芎、大黄、余甘子、金星草”等；鸟有“桐凤花、红桐觜、荏雀、护花鸟、百舌鸟”；鱼类则有“沙绿鱼、嘉鱼、黑头鱼、石鳖鱼”。其中一些鸟儿和鱼儿，今天已经很难见到甚至绝迹。
《益部方物略记》“列而图之”，宋祁还画出了所有草木、中草药、鸟兽、虫鱼的图像。不过这部书问世不久，便“其画已佚”，只留存下了文字，这不能不说是一件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