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曾是地主家的少爷,后来从了军,才有机会成为正经的农民。
爷爷没有福贵前半生的那些恶习,不算纨绔子弟败家子,但架不住我祖爷爷有啊!据说他抽大烟败光了家产,还为了一斗米把我爷爷的第一个女儿给卖了,那会儿奶奶还没有嫁过来。至于有没有嫖和赌,大人没有跟我一个小丫头片子过多透露。但是每当爸爸和奶奶说起他们的故事,我都会想起福贵。
爸爸说,老街东头那个老宅原来是我们家的,街西头有半座院子是我们家的,街南边坐南朝北的仓库是我们家的,街北边坐北朝南的高宅是我们家的,我们还有几十亩土地,确实算得上地主家庭。
奶奶说,你祖爷爷再往前,别人都说我们是「怪哉家」。怎么怪呢?就是你不能说「怪」这个字。
有一天,祖上一位老人家出门,那会儿我们家还是正经做事的人家,有几分家底,也没出浪荡公子哥,是正经的地主家庭。他老人家遇到一个拉着板车的贩夫,车上是准备到集上出售的大缸。有一段上坡的路,贩夫艰难地往前拉,磨磨唧唧就是上不去,祖上这位老人家就悄悄地在后面推了一把。这位贩夫轻松地过了坡,扭头和老人家寒暄和道谢,「今天真是怪了啊,我平常都上得去,今天可能多拉了两口缸,就怎么也上不去了」。
这句话真的是再平常不过了,谁知道我家祖上这位嗔他道「怪什么怪」,然后用橛子把人家缸都给敲破了。贩夫生气又委屈,「这是我要养家糊口的东西啊,你都给我撅了」!老人家徐徐说道「今天你不用去集上了,跟我回家,我给你换粮食」。那人跟着他老人家回到家中,感激又不好意思地说道「给我些陈粮就行,新粮您留着」,老人家又嗔他道「没有陈粮,都是新粮」,吓得这位贩夫再也不敢说话。
我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觉得夸张,并认为我们家这位真不讲理,也对这种行为无法理解。现在,我已经开始怀疑这个事情的真实性了。但爸爸和奶奶都声称是有这么个事情,我猜想他们是不是只为了借这个故事证明「祖上不差钱」。
爷爷五十岁上下就因为赶马车出了事,那时候我爸爸才8岁,所以爷爷只出现在我听到的故事里。
1949年全国解放以后,在农村,地主家庭是群众斗争的主要对象。但我祖爷爷提前败光了家产,所以爷爷才有机会参加队伍,我们的家庭性质也由此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我潜意识里认识到,这种家庭性质的改变不也是福贵身上所经历的吗?所以我读《活着》,总不自觉套入我的爷爷和祖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