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贾里、女生贾梅、小鬼鲁智胜、小丫林晓梅……这些熟悉的名字,镌刻在许多80、90后的记忆中,只要回想起来,就好像轻轻碰到一个开关,跟着跑出来一串笑声、一片阳光、一段明媚爽朗的少年时光。他们是著名儿童文学作家秦文君笔下的人物,却又真实得好像能从书里走出来,是我们身边的朋友,与所有青春拔节时期的孩子一样,环绕在亲情友情之爱中,也经历着种种成长的烦恼。
这些上世纪九十年代“诞生”的人物,陪伴一代代读者长大,丰盈着他们的阅读。没想到的是,时隔30年,这些在记忆中定格的故事还能迎来“新番”——《糊里糊涂的铁哥们——贾里小时候》,这是秦文君为男生贾里写的前传,讲述了他小学时候的故事,可爱慧黠中更见天真童心,是送给更低年龄小读者的一份礼物,也让三十年来的“老读者”们激动且会心。作为其中的一员,又逢儿童节前夕,书乡对秦文君进行了专访。
秦文君讲了一件趣事:她所在的少年儿童出版社曾有一位新招进来的年轻女编辑,刚一见面就跟她说:“秦老师,你知道吗,我爱上的第一个人就是贾里!”这个讨人喜爱的初中男生,至今仍为许多人惦念不忘。秦文君感慨,贾里是艺术形象,不能走到生活里来,但她相信,生活中一定会有像贾里这样的男孩。
《男生贾里》一书首次出版于1993年,之前有过连载,这是后来“贾里贾梅宇宙”的第一部作品。它的诞生,缘于秦文君收到的一封男孩来信,信中说,秦老师,你赶紧来我们学校看一看吧,现在的女孩子越来越厉害了,还欺负我们男孩子呢。那时正逢第一代独生子女迎来青春期,校园风气有种种变化,信里反映的新情况引起了秦文君的兴趣,她便去学校走访,发现信中所言果然不虚:新一代女孩子们普遍早熟,能力很强,压力也更小,在很多方面超过了男孩子。从这封信的角度,秦文君不禁想到,在这样的新环境中,男孩子的成长会遇到什么不同以往的事情?一个新型的男生形象渐渐浮现。
为了对照男孩和女孩的不同成长轨迹,秦文君别具巧思地设置了一个龙凤胎家庭,贾里贾梅这对兄妹出生只差一分钟,在同一个家庭中成长,在同一个学校里就读,彼此互为对镜,讲故事都有两个版本。秦文君解释,这样设置也来自现实原因,当时由于独生子女政策,只有双胞胎才能实现这种“配置”。兄妹俩性格鲜明,贾里聪明有计谋,有男生的担当,爱做英雄伟人梦,却也有点好高骛远,贾梅学习平平,有些娇气,却有一颗善良真诚的心,时常发现生活中的快乐。全书用男孩的活泼口吻写成,语言风趣幽默,秦文君写成后拿给出版社看,出版社觉得不错,因为当时儿童文学的整体风貌都比较沉郁伤感,少见这样轻松清新、贴近当下大都市少年真实生活的故事。
不过,当时也有人忧虑,对独生子女来说,这样的多子女家庭故事是否会难以理解?或许的确有一些影响,《男生贾里》面世之初并不起眼,首印只有2000本,秦文君笑说,“出版社亏得不得了”。但因为从男孩女孩视角各写一本的计划是早就构思好的,在首发不利的情况下,她还是继续写了《女生贾梅》。写成后,“不好意思再给同一家出版社,换了一家”,这次印了5000本,多了一些,但还是亏。然而在读者群里,两本书却产生了长尾效应,通过孩子们热情传阅,知名度越来越高。
小读者们还对兄妹俩的哥们、闺蜜和其他同学朋友产生了好奇,在大家的热情“催更”下,秦文君继续往下写,在之后20年时间里陆续出了《小鬼鲁智胜》《小丫林晓梅》《属于少年刘格诗的自白》《花彩少女的事儿》《贾梅日记》《贾里日记》等一系列相互映照的作品,小主人公们从刚进初一到初三毕业,形成了“二中宇宙”的少年群像,个个栩栩如生。笔者作为“90后”第一批生人,回想起来,大约是在世纪之交前后读到并成为“书迷”的,那时,贾里贾梅系列作品已是儿童文学书架上十足的畅销书。
这些年来,不断长大成人的读者依旧惦记着那些童年伙伴,追问秦文君“后来怎么样了”,期待她继续往下写。按年龄算来,贾里贾梅也该和当年的读者们一样,步入中年为人父母,因此也有许多人好奇他们又会怎么教育自己的孩子。但秦文君说,她暂时没有继续扩大的计划,一来是因为写续篇比写新书难度更大更耗心力,二来,在她心中,贾里贾梅们永远是少年,少年意味着没有定型,还有无限可能,每个人都能有自己对于故事结局的猜想,“定型了就没有意思了”。
《贾里小时候》则是在原先的少年形象基础上向前回溯,为贾里补写了童年。起先是因为有出版社提议,可否把“贾里贾梅”做成拼音版,给年龄更低的小朋友阅读,但秦文君考虑觉得故事内容不太合适,索性另起炉灶新写。这本小书将目标读者年龄下移,专为小学二到四年级的小朋友所作,情节更短小,故事更有童趣。
前作是三十年前的作品,以上世纪九十年代为背景,如今社会环境、人物生活习惯都产生了巨大的变化,但在这本前传中,考虑到当下读者的理解,秦文君并未着意去渲染这一年代背景,而采用不远不近的距离,书写属于这个年龄段孩子们的普遍心理,那些特有的“小成长,小心思,小快乐,小烦恼”,是任何时代都不变的。譬如书里写到,小贾里养了一只非常喜欢的小狗,却因为扰民,不得已送到乡下爷爷家,他心里很伤心,却也在这个过程中体会到责任感。在任何时代,这种人与动物、与家人、与朋友之间的情感都能引起孩子的共鸣。
尽管有几十年的儿童文学写作经验,秦文君开笔写新作前,还是会经常去校园里走访,探察新一代孩子的思维想法。比起三十年前的读者来信,男孩女孩的成长有不变的本性,也有些新的变化。她感觉到,现在的孩子越来越自我,更坦率,更直接。她举例说,以前的孩子来信很郑重谨慎,会先来一封信投石问路:秦老师,我有些想不通的问题可以问问你吗?待秦文君回信说可以,再去第二封信叙说具体情形。现在的孩子反过来,第一句话就大大咧咧宣布“我要给心仪的女生送礼物,请秦老师给参考一下”,或者吐槽“我妈总逼我写作业”。秦文君酷爱写信,自称“写信大王”,写信是她与读者之间的重要交流方式,从前来信多如雪片,现在虽少了些,却也还有,从这些不同代际却同样热情真挚的信件中,秦文君窥探到时代环境的发展变化在孩子内心激起的层层波澜,持续给当下的孩子写故事。
前不久,《贾里小时候》在上海图书馆新书首发式,会上,秦文君女儿戴萦袅也出席并发言。戴萦袅也是一位儿童文学作家、插画家,出版过《忘忧花开》《被磕疼的心》等作品。因为秦文君很擅长描写女生的友谊和细腻微妙的心思,以致很多人曾问过她,《女生贾梅》是不是以女儿为蓝本。其实,秦文君开始写“贾里贾梅”时,戴萦袅才刚刚三四岁,完全没有中学校园生活经验,故事都来自秦文君的虚构。反倒是在几年后写《小丫林晓梅》时,在贾梅最好的闺蜜、美丽与才华兼具的林晓梅身上,有已经长到相当年龄的女儿及她的女伴的影子。
养育女孩的经历、母女间的情感,给秦文君的少年文学写作给予了许多灵感。戴萦袅从小热爱阅读和画画,曾就读于复旦大学和哥伦比亚大学,现在除了创作,还是一位年轻的“红学专家”。常有人询问秦文君是怎么养育女儿的,秦文君回想起来倒觉得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从小注重培养孩子的阅读习惯,给女儿在家中单独布置出书橱,让女儿从小生活在书堆里,与书成为好友。此外便是有空时,跟女儿谈谈心,带她看看展览和电影。至于学习,秦文君笑,“没管过,都是她自己弄”。
秦文君总结起来,女儿成年前,娘俩是朋友,女儿长大后,她和女儿成了搭档。向人介绍起来,也会说这是“我的搭档戴萦袅”。搭档关系其实可以追溯到女儿小时候,那时秦文君把每天写完的小说手稿放在桌子上,女儿都会第一时间拿来阅读,当天若遇到出差开会等情况没有动笔,还会遭到女儿的无情催稿:“为什么没有写?”稍大点,女儿会给妈妈小说里的猫猫狗狗起名字,还晋级为《调皮的日子》一书的儿童插画师。现在两人的合作伙伴关系就更深入了,儿童幻想文学“小熊包子”系列丛书就是母女两代儿童文学作家合作的作品,秦文君是策划,戴萦袅是作者。母女俩一般各写各的,秦文君并不会左右女儿的写作,只是提出建议;合作中也会有意见不同的时候,但总能在推心置腹的沟通中相互取经,找到最好的想法。“每当想听听别人的意见,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女儿。我们有时相互欣赏,有时相互嫌弃,就是这样。”秦文君很满意这样的“搭档”关系,听来也令人十分羡慕。
儿童阅读这些年越来越受到学校和家长重视,数据也持续增长喜人,但细分来看,其中的文学阅读类尤其是原创文学作品正受到教辅、科普等大类的冲击,加上视频媒体的诱惑,阅读情况并不乐观。
秦文君的一个感受是,现在出版社向她约稿,都会提要求说,字数尽量少一点,因为孩子不太能像以前那样直接读长篇的东西,先降低难度,从短的读起。在她看来,倒不是这届孩子的阅读能力变弱,更准确地说,是他们的阅读呈现两极分化,重视阅读的、能力强的很强,不重视的、能力弱的几乎不读。直观的表现是孩子写来的信,以前来信都非常厚,书面表达能力很强,字也写得好,现在越写越短,三言两语也有,字也写得没以前好。
作为儿童文学的创作者和出版人,秦文君对这些现象表达了相当的忧虑,阅读需要心静,越来越嘈杂、感官化的外界对这种静造成了巨大的挑战。在她看来,“阅读是从小养成的习惯,伴随一生,如果小的时候没能培养起,长大后面对更多的诱惑,再静下心读书难度会更大”。因此她提出,提倡全民阅读固然非常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倡导孩子要“走心阅读”,能在好书中停留、寻找,而不是一味追求量、浮泛翻一下就过去。待把书里的好东西化为自己成长的能量,此后自然受益无穷。
(原标题:新写前传唤醒几代读者的童年好朋友 那个男生贾里,又带来了新故事)
来源:北京晚报 作者 张玉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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