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我有幸买到了童年的味道。童年的味道甜甜的,美美的,又因有时光的味道而涩涩的。
打球回来,路过一家零食店,肚饿,便进去想找点东西垫肚子。看了几个来回,各类糖果很多,却一时找不到自己爱吃的。
徐娘半老的老板见我找而无获,指了指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说:“要不你买这种糖吧,这种糖虽有点‘低贱’,但吃起来,有童年的味道。”
这种糖我小时候非常爱吃,再加上老板娘一句“童年的味道”,让我倍感亲切,于是如获至宝般,一下买了两袋。也不顾形象,边走边很享受地吃起来。每路过一处,引起行人纷纷侧目而视。
小时候,我家兄弟姐妹多,五个男孩,两个女孩,再加上父母收养的孤女花姐,共八个孩子。父母通过辛苦劳作,虽不至于让我们挨饿,但却没有多余的钱买糖果给我们几个孩子享用。
但他们只要去赶集,回来时,总会带一大包米棒糖回来。大哥、二哥、大姐分少点,其余几个孩子平均分。而他们一根都不要,说是不好吃。
在我遥远的孩童时代,最幸福的时刻之一,就是赶集天的下午和哥哥姐姐们站在院子里,等去赶集的爸爸或妈妈回家。当然,实际上是等他们回来时,所带回的那一大包米棒糖。
那米棒糖每根约一尺长,圆柱形,中空,米白色。拿起来轻轻的,闻起来香香的,吃起来脆脆的。味道纯甜。甜而不腻,恰到好处。
我们每个赶集天一等到爸爸或妈妈带回米棒,总迫不及待立马吃第一根。第一、二、三口吃得很快,到后面就降低吃速,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地含,品,直到口中的融完,才又小心翼翼地去咬下一口。但即便这样,还是生怕几口就吃完一根,心里虚虚的。
村里同个小组间的小孩经常相互串门,而我爸妈又性情温和,对来家里玩耍的小孩总微笑以对。因此大多时候,都是别家的孩子到我家来。
每每遇到爸妈赶集回来分米棒时,总要分他们几根。我心里纵有万分不舍,但又因在乎友情而不敢说出来。
小孩子还喜欢炫耀。有时爸妈买到米棒,家里碰巧又没小伙伴来玩,我心里会滋生些遗憾——我家买到这么好看又好吃的米棒,怎么就没有小伙伴知道呢?
于是不甘心地从分到的米棒中抽出一根,其他的藏好后,大摇大摆地、万分自豪地走向各个小伙伴家显摆。
哪料想到别人家后,小伙伴们也在吃糖,而且是我没见过的、看起来更有设计感和高级感的糖。如此心里便受到打击,但又不愿认输,只说了句“你的糖肯定没我的甜”,悄悄回家去。
稍长大些,村里开始出现些外乡人挑着打米棒的机子来打米棒。那些外乡人一到,全村人都知——他们光口做喇叭,用抑扬顿挫的声调广播:打——米——棒——嘞!打——米——棒——嘞……声音高亢,在我们小小的村庄上空盘旋,回荡,飘向远方。
这个声音几乎是我整个童年时代,所听到的最动人的音乐。只要一听到这个“音乐”,我便要提醒故意装作没听到的爸爸妈妈,说打米棒的师傅来了,你们快拿米去打,不然难排队。
爸爸妈妈听了我的话,相视一笑,又很默契地同时露出一脸愁容,说家里没米了,这次就不打了,下次给你们多打点。哥哥姐姐们听了爸妈的话,懂事地走开。只有我伤心地哭鼻子,跑去米桶看。
“还有米!还有米!你们快去!快去!”我兴奋地大喊。爸妈忍不住笑,双双嗔怪我是大馋猫。妈妈立马舀了几碗米,我跑前,她跟后,到了打米棒的地方,来得还是有些迟,要排在七八个人的后面了。
当然,排队的任务归妈妈,我就站在那奇妙的机子旁,看它插电后,是怎么吐米棒的——只见那米白的米棒从一个小圆嘴里,变魔术般不停地吐。假如不是人为地把那米棒均匀折断,那米棒只是一长根,可能会穿过村庄,到达别的村庄去。
好不容易到妈妈打了,我会立刻蹦跳过去蹲下,要求打米棒师傅在我家的米里,多放些捣得很细的糖精当糖引子,如此打出来的米棒才更甜。
打米棒师傅脾气好,总笑呵呵地答应我的要求。以至我妈怕师傅吃亏,之后再去打米棒前,必先警告我,不要要求师傅多放糖引子,否则不带我去。
要感谢我最最亲爱的母亲,正是她那怕别人吃亏,总为他人着想的品质在潜移默化中,深深影响着我们几个子女,使得我们完全复制了她善良的品质。虽身份平凡,为人处事却无愧于大写的“人”字。
也要感谢那一包包长相普通,价格低廉,做法简单的米棒,它们不仅甜了我这个乡下穷孩子的童年时代,还明示如今多愁善感的我,不管自身际遇如何,都应像米棒那样,以甜甜他人。
人生本苦,吃米棒便甜!人到中年的今天,捧起一根米棒,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旁若无人地细嚼,那甜甜的味道里,有童年,也有人生。
时光流逝,米棒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