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7月份的时候,在微博上第一次看到了橙光游戏,当时觉得这种自制的交互式小游戏很有意思,所以下了制作软件来玩。本来只是打发时间的自娱自乐,并没想过要上传到网站,但因为不熟悉软件功能,不小心点了发布,于是,《穿越之姻缘劫》就这么诞生了。那时候的我,并没有想过,它在两年后会有三千多万的玩家人次。
回想起当时制作游戏的过程,仿佛还历历在目。文字游戏最有意思的地方就在于——作者能让自己创造的二次元游戏角色去和三次元的玩家互动。
如果说“姻缘劫”的大家闺秀线是开始,小家碧玉线是尝试,那青楼名伶线则是我真正意义上用游戏形式去铺开一个故事的处女作。而这个故事的叙述过程,也是伴随着玩家和游戏人物的互动一步一步发展的,作为游戏作者的我,和游戏玩家,以及游戏中的角色也都在故事发展的过程中有了亲密不可分的情感。
游戏最初,我只是大概做了个背景和人物框架,血肉其实是玩家协助我一起去填满的。比如“姻缘劫”中的展越,一开始的设定是个不可攻略的炮灰,但因为很多玩家表示喜欢这个纯情的小刺客,所以他在后来也成了可攻略男主之一;皇叔尉迟枫,原本的设定是个心狠手辣的反派大“boss”,但因为玩家太喜欢他,拥护者众多,着实不忍心让他惨烈决绝地站到玩家(女主)的对立面,于是最终他被塑造成表面腹黑强大,实则内心非常温柔的西盛国摄政王。
我很喜欢橙光给自己打的一句广告语——让世界看到你的想象力。可以说,游戏的制作过程是一个“想象力养成计划”,玩家的鼓励和支持给了我很大的动力,其实游戏工程一度损坏过,当时又没有备份,如果不是玩家的留言催更,我想“姻缘劫”今天应该是个只做了一半的坑吧。还有,当初因为不熟悉软件,用了错误的制作方式,导致后期制作时,游戏工程基本5分钟崩溃一次,如果不是玩家的热情鼓励,我想我是不可能顶着5分钟崩溃一次的软件坚持做完所有剧情的。
当然,除了鼓励和支持以外,玩家的喜好和建议也很大程度上左右了剧情和人物情感的发展。对我个人而言,我对游戏的定义很简单,就是让玩家玩着高兴。游戏做出来就是给人玩的,言情向游戏最重要的是代入感,所以我很在意玩家的情感,也因此我会很大程度上去参考他们的意见。时至今日我都觉得,这个游戏是我的玩家和我共同养成的,我付出了实质努力,玩家也都是隐形助攻,没有他们,也不会有今天看到的“姻缘劫”了。
或许今天回过头看“姻缘劫”,有很多的青涩稚嫩,但它是我第一次尝试把自己想说的故事用游戏形式展现出来,对我来说意义非凡。哪怕以后做再多的游戏,它在我心里始终会有一个无法替代的位置。三千万的运行量,也让“姻缘劫”成了无数玩家的橙光入坑之作,相信大家对它也有一份特殊的、不会随时光淡忘的情感。或许某年某月在某个地方响起画中仙,能瞬间记起长廊避雨时的那一份感动。
“姻缘劫”能被改编成小说是我在做游戏之初没有想到过的,至今都觉得是一件很神奇的事。其实当初还没做“姻缘劫”之前,在把业余时间用来做游戏还是去写文之间,我曾颇为纠结,总觉得写文的话,也许哪天会有机会出版,也算是达成一种人生目标了。但最终选择游戏,还是因为觉得制作游戏有一种特别的乐趣。只是我万万没想到,现在居然通过这个选项辗转实现了另一个选项的剧情,也算是圆梦了吧。
其实游戏被大鱼文化选中改编小说的过程也挺神奇的。两年前刚玩微博的时候我很喜欢一个画手大大,作为一个小透明默默关注着她,喜欢她画的“剑三”同人,偶尔会转转她的微博,不敢跟她说话。后来有一天,她突然在微博上私信我,说很喜欢“姻缘劫”,并且推荐给了责编,问我有没有出书的意向。这个画手大大叫璎珞,我感谢她为“姻缘劫”促成了这样一个契机。后来便认识了责编,也是本书的改编作者佳期,佳期让我见识到了一个超强的全能型责编是什么样的,从写策划书,到和橙光商谈小说改编事宜,到签订改编合同,到自己执笔以小说形式还原并丰满游戏剧情,再到联系小说封面和插图……全都是她一人担当,让我真心觉得非常敬佩。再之后便是认识了邵年大大,因为部分玩家对男主线选择和游戏原著剧情是否适合书面化存疑,对这种改编形式有些抵触,邵年怕我有压力,特意发了一则情真意切的长微博向玩家解释,让我非常感动。其实对于大鱼文化,我很早前便久仰大名,也购买过他们出版的小说,这次通过“姻缘劫”小说改编之事近距离接触之后,才发现真的是一家专业素养和真诚度都很高的大公司,不负其名。
我觉得,游戏改编小说是个多样化的选择。喜欢游戏的玩家可以选择收藏“姻缘劫”的文字版,而没有玩过游戏的读者,可以通过这样一个渠道去了解游戏剧情。玩游戏是一种感觉,看文字又是另一种心境。游戏里傲娇的尉迟烈、温柔的尉迟枫、纯情的展越,在小说里,他们会是什么样的存在?醉红楼里惊鸿一瞥的初见,临风台上婉若天籁的画中仙,还有那一半甜蜜一半苦涩的甜心糕,这些游戏中的经典场景在小说中又会被怎样还原?或许翻开书页,就能让那一幕幕电影回放般重回眼前……
红尘梦,前尘曲,流年偷换,一场韶光。相思易,情思苦,今生难数,几度情劫?希望这本书,能让所有玩过游戏的玩家或者没玩过游戏的读者,一起穿越千年时光,回到相遇的最初,去经历那场美丽的姻缘劫……
月上中天,人声鼎沸,楼外楼望出去到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片灯火辉煌,好不热闹。当真就应了那句,热闹是别人的,而我什么也没有。但是这话我可不敢对旁人说,我若说了,定会有人来问一句,这是什么意思。我总不好跟人说,你个文盲,这可是朱自清先生说过的话。
他们肯定是不认识朱自清先生的,因为我这一觉醒来,从一个在公司打拼事业蒸蒸日上的小白领,变成了一个在秦月国混日子,随时有卖身危险的青楼名伶杜嫣然。
唉,这怪谁?只怪那日闯入我家的命格星君,说什么由于他工作疏忽,将我的命格多写了一千年,导致我来到了二十一世纪。对此造成的一切,他深感抱歉,并且及时修复了自己工作上的疏忽,以免被人发现,我就直接被他给发配到了秦月国。
然而让我抓狂的是,星君他老人家老眼昏花,说好了作为补偿,给我选个好人家,比如什么当朝公主、相府千金,可是他拿错了牌子,直接让我变成了这青楼里的N线姑娘!
这委实令人发指,所以我这几日一有空就登高怒吼,仰天长啸,可星君没召唤下来,反倒是把李妈妈召唤来了。我当时灵机一动,一头从楼上摔了下去,心想着,或许能跟若曦晴川一样,摔一跤就穿越了。可万万没想到,我这一跤摔下去,只是让自己疼了一下,三日后依然生龙活虎。我不禁疑问,这弱不禁风的身体,怎么就那么皮实了?
这日我终于养好伤,站在窗前打算再跳一次尝试穿越的时候,李妈就踹门进来了。在和我对视一眼之后,李妈妈登时一拍大腿哭着朝我奔了过来,紧接着一把抱住了我,将我从窗户上拉了下来,并且哭喊道:“我的好女儿嫣然啊!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妈妈我可怎么办!”
我尴尬地看着李妈妈,我这一脚窗台一脚凳子的,说我不想跳楼,估计也没人相信。
李妈妈擦了擦眼泪对我厉声道:“你可不能这么卖艺不卖身下去了,我们醉红楼可不养闲人!”
我堪堪回神,李妈妈这演技不拿奥斯卡都是职业生涯的耻辱!
就在李妈妈要将我强行拉出去卖身之时,我灵机一动大喊了一声:“妈妈难道只想赚点小钱吗?让对面那些什么怡红院给比下去?”
李妈妈果然一愣,很显然,她在众多秦楼楚馆的老板娘之中,属于有理想抱负的。但是她的理想,也仅限于赚大钱,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我紧接着就将自己原本打算交给总理的选秀活动策划修改了一番,告诉了李妈妈。
“花魁大赛?太好了,又挣人气,又挣银子!咱们这就试试看!我的好女儿,你这个脑子,鬼点子怎么越来越多了?”李妈妈对我和颜悦色,戳了戳我的脑袋。这堪比大力金刚指,险些将我从楼上给戳下去,我晃了晃神,她笑着带着丫鬟们出去了,我松了口气,瘫软在桌子前。穿越真是个体力活啊!
花魁大赛的告示贴出去之后,据说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李妈妈对我更加和蔼可亲了,晚餐都给我多加了点肉。整个醉红楼的姑娘都沉浸在“我要当花魁”的幻想之中,但是听说比较有实力的也就只有三个人,以美艳著称的上官九红,风流娇媚,尽态极妍;以清丽著称的林紫烟,出水芙蓉,清新动人;以娇俏著称的杨蜜儿,天真可爱,姿颜俏丽。
这三个姑娘可都是醉红楼的一线,我这个小N线要想赢她们只能出奇制胜。跳舞我不拿手,好在现在这歌喉还算不错。我在后花园吊了三天嗓子之后,成功引起了那三位姑娘的注意,她们纷纷投以白眼,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说:“你这N线也想跟姐争花魁?你家里人知道吗?”
十日后,花魁大赛拉开帷幕。
不出我意料的是上官九红、林紫烟和杨蜜儿都进入了决赛,成了我最强的对手。我们采取抽签的方式进行接下来的比试。我抽到了最后一个,真是幸运。
上官九红跳了一支妖娆妩媚的番邦舞蹈。这支舞妩媚欢快,颇有异域风情,只见她扭腰摆胯,身姿妖娆,勾人心魂,引得众宾客纷纷鼓掌吹哨。最终以林员外出的六百金为最高价,但是林员外这颜值……身高不足五尺,身宽超过七尺,若不是他穿得富贵,我还以为是一个木墩在哪儿乐!
林紫烟弹了一首曲子,她琴技虽好,但是这曲子太过于哀怨,在今天这种场合显然是不合适的,最终以李公子出的两百金为最高价。我抻着脖子看了一眼,这李公子长得肥头大耳,五大三粗,倒是比那林员外好上一些。
杨蜜儿唱了一首江南小调。歌声婉转清丽,曲子颇有意趣,只是她太矜持了,最终以冯公子出的四百金为最高价。我瞥了一眼,这一下险些闪瞎了我的狗眼,冯公子大抵是小时候摔过一跤,用脸着了地,左半边脸上一块巨大的红斑。衬着他那有些歪的嘴巴,竟然丑得无与伦比。不过,再看了林员外以后,这些人丑得都能让人稍微接受了。
我叹了口气,这些姑娘也忒不容易了!
只需要打败上官九红,我就是花魁了,而花魁是不需要接客的。我深呼吸了一口气,拉了拉身上的衣服,走上台去。
我甜甜一笑,然后一个转身开始唱:
客官不可以你靠得越来越近
你眼睛在看哪里还假装那么冷静
客官不可以都怪我生得美丽
气质又那么多情小心我真的生气
……
我边唱边跳,台下人声鼎沸,热闹异常,我心里暗自欢喜,徐良大大我要是有机会回现代,一定给你翻唱版权费!
“哟,这歌唱得,我心都酥了。”
“小美人儿,不可以什么呀?”
“爷就喜欢这欲拒还迎的劲儿,我出五百金!”
“我出六百金!今晚你就是我的人了,让你看看什么叫可以!”
“七百金!”
“八百金!”
“九百金!”
……
“三千金。”
什么?!要不是李妈妈扶着我,我险些就跌出去了,这到底是哪个土豪?!李妈妈瞪了我一眼:“没出息!”然后扭头迎了上去。
其实,也不怪我惊呆,我在了解了一下现在的物价之后,发觉平常百姓人家五两银子能过小半年,我这三千金,都能养活一个小镇的人了。然而,也让我有点焦虑的是,买下上官九红她们三个的人颜值十分抱歉,并且是以价钱阶梯式,给的钱越多,长得就越丑。我顿时想哭,这三千金,那还不丑得自己亲妈都不认识啊?
虽说我这眼瞅着就是花魁了,不需要卖艺,但是好歹也得陪人家喝一杯吧,万一我到时候吐了,惹恼了这土豪金主,李妈妈还不把我给拆了?
在我经历了大喜大悲之后,李妈妈发现我没有跟上她的脚步去迎接贵宾,扭头揪着我的胳膊走上前去。疼得我龇了龇牙,紧接着就听到了一声嫌弃。
并不是来自于李妈妈,竟然是个声音性感的男子,想必也就是我的土豪金主了。我低着头撇了撇嘴,姐姐我长这个样子,你还嫌弃我,我还没嫌弃你呢!这委实不是我胡说,实在是现在声音好听的男子,大多数长相欠佳,越是天籁之音,那长相就越抱歉。
在进行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我不情不愿地抬了头。
只见一位一身华服的年轻公子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他身旁的那些人做护卫打扮,个个凶神恶煞,衬得那锦衣公子更加风姿绰约。他身着一件金色绣暗纹的袍子,腰间腰带紧束,显得格外挺拔。如墨的长发飞扬在身后,头上一个碧玉打造的发冠。整个一个招摇过市的贵公子,浑身上下散发着土豪的气息。
他低头看了我一眼,我也正巧对上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眸微微弯了弯,似乎带着笑意,睫毛出奇的长,在我看了一眼之后,那双像一汪清泉的眼眸迅速变成一个漩涡,将我卷了进去,以至于我一直盯着他的眼睛看。他的桃花眼冲我眨了一下,我顿时脸红心跳。他越过李妈妈,轻声说了句:“看什么看?!”
我咳嗽了一声,瞬间回神,想瞪他一眼,却又碍于李妈妈在场,我并不敢得罪客人。最后,我偷偷地翻了个小小的白眼,看一眼你又不会怀孕。
这样的打扮,若放在一般人身上,难免让人嘲笑,太过于暴发户了。但是被这位公子穿戴着,怎么看都只觉得贵气十足,一丁点儿违和感都没有,仿若此人天生就是如此贵不可犯。大抵也是因为那张脸,英气逼人,眉目如画,他一出现,那双桃花眼一瞥,就将整个青楼的姑娘的魂勾了去。眉间竟然还有一点朱砂,给他平添了几分温柔,却又不失霸气。
这个时代的男子,也流行点朱砂痣?我正思量着,手不受控制一般,就想去摸摸他眉间的朱砂痕迹。猛然间被人抓住了手腕,用力地往怀里一拽,我就撞上了他的胸口,这才发觉,这位公子已经走近,而他竟然比我高了一个头还要多。
我鼻子一酸,再一次抬头看了看他。他瞥了我一眼,唇边一抹玩味的笑,低下头,似乎是在我的耳边对我说,又更像是对全场的人宣布。
“我出三千金,这个姑娘,今晚我要了。”
李妈妈笑逐颜开:“这位公子真是豪气!恕妈妈我眼拙,不知公子名讳是……”
“放肆!连我们西盛国的太子殿下都不认识!”忽然有一个彪形大汉厉声呵斥了李妈妈。
李妈妈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不过微微一怔,旋即说道:“不知殿下驾临,有失远迎。殿下能看上我们的姑娘,那是我们的荣幸。嫣然姑娘今晚就是您的了,请尽情享用啊!”
原来这位就是西盛国的太子尉迟烈,我虽然来这边不久,但是在青楼这种八卦圣地,也听说了不少关于这位太子的传奇故事。
当今天下三国鼎立,分别是西盛国、秦月国、戎狄国。西盛国和秦月国比邻而居,一直进行着友好的往来。西盛国地处江南以东,秦月国江南以西。若是算起来,西盛国的国力比秦月国高了那么许多。委实是个富饶的国家,这些年来,也没有战乱,中原一派祥和。往北就是塞外戎狄国的疆土,戎狄国是个游牧民族,一直以来安居乐业,并没有进军中原的打算,所以这是个和平的年代。
但是,自从西盛国的老皇帝驾崩之后,西盛国就有了一些动荡。老皇帝死了,皇叔尉迟枫摄政,太子殿下即将继位,两人之间暗藏杀机。但传言太子殿下尉迟烈风流不羁,大战过无数青楼妓院。更夸张地说,自打他能说话起,身边就桃花不断,所到之处,无论是姑娘还是寡妇,都对他青睐有加。
要不要这么夸张啊?更夸张的是,这位太子还买了我。等等!买了我?尽情享用?这跟原来说的不一样啊!
就在我挣扎着要去找李妈妈理论一番的时候,尉迟烈手一用力,我再一次跌入他的怀里。他眯了眯眼睛看我:“没听见你们妈妈说的话?”
我赔笑道:“太子殿下,我们李妈妈跟您开玩笑呢,我卖艺不卖身的。”
尉迟烈也跟着笑了起来:“无妨,你先卖艺,卖身我用强的就好。”
我大惊失色,他看见我眼底的惊恐似乎觉得心情很好,抓着我手腕的手往我背后一别,直接搂住了我的腰:“你似乎不愿意?”
我赶紧点头,道:“太子殿下您真是善解人意,快放了我吧。”
岂料他微微一笑:“行,你这就去把李妈妈叫回来,告诉她,她的姑娘不愿意做这笔买卖,三千金退还给我,我就放了你,如何?”
我心一塞,李妈妈看见钱就跟看见祖宗一样,要跟李妈妈抢祖宗,我可真是活腻了!
但是我不能就这么放弃!我挤了个笑容出来:“太子殿下什么样的姑娘没见过,肯定是拿我开玩笑呢,不然这样,三千金我慢慢还你,我也是花魁了呢,未来的经济收入不成问题。我再去找个有情调的姑娘陪太子殿下?”
“嗯,欲拒还迎?本太子就喜欢你这种卖艺不卖身有情调的姑娘!”
这什么鬼!
顷刻间,李妈妈带着一群丫鬟出来,将我强行送走,耳边夹杂着各种嘈杂的声音,有嫉妒的,有羡慕的,也有感慨的。
我欲哭无泪,难道要献身了?
回到房间,我辗转反侧,照了许久的镜子。虽说我现在这张脸也算得上美艳动人,但是他堂堂一个太子,什么样的姑娘没见过?这么高调地买下我,其中必有蹊跷啊!我不能坐以待毙下去。
大抵是大家都觉得太子殿下委实是一位好客人,出手大方,最重要的还颜值高,是我八辈子都求不来的客人。所以他们断定我方才的挣扎是做戏,门口连个看护的人都没有,毕竟青楼里的姑娘长脑子的都不会跑。可我偏偏就不想当个青楼里的姑娘,好歹我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
趁着门外没人,我偷偷溜了出去,刚带上门就听到一声冷哼:“我先前怎么没看出来,你也是个狐媚子?”
我吓得差点掉了手里的包袱,回头就看见了杨蜜儿。我定了定神,看来是不能直接走掉了,要不然找个替身?
我略一思量,上官九红脾气倔强肯定不会听我的,林紫烟生性多疑保不齐要去告密,也就只有杨蜜儿能够帮我,于是我挤出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道:“妹妹知道我向来卖艺不卖身。想得花魁头衔,也不过是为了能不接客而已。如今我想把这个与尉迟烈亲近的机会让给妹妹……不知妹妹是否愿意?”
杨蜜儿狐疑地看着我:“你真的这么好心吗,放着上位的大好机会不要?”
我哀叹一声:“妹妹若不信,我也无法。不过,我瞧着九红她们对尉迟烈似乎也上心得很……”
“上官九红?”杨蜜儿冷笑,“哼……她也配!姐姐别去找她们了,妹妹这就代姐姐去。”
望着杨蜜儿远去的背影,我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我便不用跑了。毕竟我对这个时代不熟悉,在外奔波还不如有瓦遮头,索性我还是先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吧。
找杨蜜儿顶包这件事,早晚会被发现,不过我丝毫不害怕。太子殿下他也就是找个姑娘,那么找谁不是找。李妈妈赚了钱,也不会怎么为难我,毕竟我已经是花魁了,今夜过后我就是声名在外,她保不齐要仰仗我赚钱。杨蜜儿若是把太子殿下给哄好了,以后应该也不会因为顶包的事情为难于我。简直是两全其美,如此,我就更加宽心了,去饭堂找了点点心吃,然后回到我的房间。
我因为以前一直是个N线的青楼姑娘,所以住在二楼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平时没有多少人往这里面走。这间房夏天凉爽得很,但是我观察了一下,冬天铁定是阴冷的。房子不大,家具也不多。难怪一般是安排客人去姑娘的房间,这一次李妈妈却安排了去客人的房间。不然,我今天注定没有地方入睡了。
乱七八糟想了一些事情,良久后,杨蜜儿那边也没什么动静,想必是事成了。如此,我便安心睡了过去,然而我才睡着,外面一声巨响,尉迟烈的侍卫长阿斯其大喊了一声:“抓刺客!”
我一下子从梦中醒来,脑袋昏昏沉沉,方才外面喊了什么?似乎是抓刺客?哪里来的刺客?
就在我迷蒙之际,窗户突然被人用力地撞开,一个黑衣男子闯入了我的房间,他几乎是从天而降,站在我三步之外。他长剑一挑,将窗户关上,月色从窗户的缝隙里透进来,映着这点光辉,我看了看面前的人。
他蒙着面,身上带着血腥的味道。依稀可见眉目清秀,皮肤白皙,身材十分高挑,比例匀称。他手里握着一把寒光剑,十分警惕地看着我。
“你……你是谁?”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吓得赶紧往床上缩了缩,用被子捂住自己。但是想了想,如果他要杀我的话,这被子也起不到什么保命的作用啊!
好在,他只是看了看我,又侧耳听了下外面的声响。皱了下眉,当即闪身来到我身边,一把捂住我的嘴说:“别动,否则我杀了你!”
门外阿斯其正在搜寻,我又看了看这人手上的剑,不由得叹了口气,我为何这么倒霉啊?我求救的话,且不说阿斯其愿不愿意救我,就是这个距离不等他来,我也被一剑咔嚓了。可我若是帮了这个刺客,以后会不会有麻烦?
我又仔细地瞧了瞧他,有着这样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应该不是坏人吧!
“我帮你。”
闻言,他微微一愣。
我上前去将他染血的衣服脱下,刚伸手,他就一把握住了我的手,慌张地问:“你做什么?”
我下意识地答了一句:“别怕,我不是坏人。”
“那你为何要脱我的衣服?”
我一抬头,看见他颇为受惊的样子,当即吼了句:“我在救你啊!再不听话来不及了!”言罢就直接将他的衣服脱下,然后扯了扯自己的衣服,推着他倒向了床。
他惊恐地被我压在了身下,我又伸手去扯他的面纱。面纱扯去之后,我不由得愣了一下。先前我还只觉得他眉目清秀,此刻近距离地看他,这个刺客竟然如此好看。若不是他这么狼狈地闯进来,我见到他不会觉得他是个行走江湖的刺客,而是个贵公子。他皮肤细腻,唇红齿白,眉毛弯弯,倒是有几分女子的柔美。他那样惊恐的眼神,像极了一只受惊的小鹿,万分惹人怜爱,谁能将他和一个嗜血的杀手联想到一起去?
我看着看着,就有点呆了,忽然就有那么一点不想回去了,古代为何如此多的美男啊?!
他大概是被我看得不好意思了,被我压着的身体动了动,光滑的皮肤摩擦在一起,他的皮肤有些凉,我一个激灵,这才想起如今的险境,并且我为了救他还没怎么穿衣服。我一愣,低头看了看,他顺着我的目光看了过来,然后脸红了。
我咳嗽了一声,将被子一蒙,伏在他的胸口,他的脸红得都要滴血了。他的心脏极其有力地跳动着,手尴尬地放在两边,我把心一横,抓住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腰上。他呼吸一阵急促,嘴唇微张,细声细语地说了句:“姑娘,你含蓄些。”
呃……这有点误会,我委实不是一个奔放的人,尽管他好看,我也不会对第一次见面的人就下这样的手,这完全是为了救他。与此同时,我也有点庆幸,我救的这个人是个正人君子。
门外阿斯其大声叫门,然后不等我回答,直接将门给撞开了。
我瞬间坐起,被子从身上滑到腰上,露出了我们紧贴在一起的身躯,我佯装慌乱地将被子拉过来,盖住我们两个的身体,尴尬地朝阿斯其笑了笑道:“这位爷,你怎么闯进来了?”
“闭嘴!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做这事!”
“这里是青楼哎,不做这事,做什么事啊?”
阿斯其身后的侍卫们哈哈大笑起来,我在心里冷哼。
“少废话!我问你,你可曾见到一个刺客从这里经过?
我摇了摇头:“刺客?什么刺客?哟,爷您也看见了,我俩刚才在做那事,哪里有心思关心什么刺客!”
阿斯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就跟贞洁烈女看青楼女子的眼神一般骂了一声:“哼!臭娘们!”然后带着人去其他地方搜寻了。
见他们走远,我转过身,那名男子垂下眼眸看都不敢看我一眼,一张俊俏白皙的脸竟然通红。
“你……你别误会……我刚才是为了救你才那么说的!”我尴尬地笑了笑,将衣服穿好。
他仍旧面色绯红,也默默地穿上了自己的衣服,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我……我知道……展越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来日定当报答!”
言罢,他从我的床上跳起,飞身跃出窗户,竟然是仓皇而逃,仿佛再不走,我就会对他做点什么似的。
我不禁笑了,这个刺客也太纯情了。
看了看这一地狼藉,今晚我牺牲大了啊!
翌日,我因为没睡好,头痛欲裂,吃了早点想出去走走。秦月国的江南景色甚好,李妈妈还是有些品位的,醉红楼的花园修建得十分有特色。
才走了没几步,就撞见林紫烟和上官九红,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十分热络。
林紫烟道:“听说杨蜜儿死了。
上官九红:“可不是?听说还死在西盛太子的房里呢!”
林紫烟:“怎么会?昨儿西盛太子不是要的杜嫣然吗?”
上官九红:“谁知道呢!说不定杨蜜儿自己去爬人家的床也未可知。”
林紫烟:“这可真是太倒霉了……”
我脚下一个踉跄,什么?杨蜜儿竟然死了?
上官九红扭头看我:“哟,嫣姑娘可真是命大啊!怎么死在太子房里的是杨蜜儿而不是你呢?“
林紫烟也笑道:“听闻嫣妹妹昨晚并未去太子房里……莫非妹妹早料到那儿凶多吉少?
“我并不知道会发生那种事……”
上官九红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我说:“究竟是并不知道,还是与刺客是一伙儿的,这可难说。只可惜了杨蜜儿成了冤死鬼。“
林紫烟呵呵笑起来:“谁让她贪慕虚荣呢,这也算自食其果了。”
我只觉得头更加疼了,不再与她们争辩,继续漫无目的地走。原来尉迟烈早就发现有人想要刺杀他,所以才高价买下我,暴露自己的身份,来了一招引蛇出洞。没想到杨蜜儿成了替死鬼,我心里一时难过。虽然不是我害她,可她终究是因为我而死。
我取了一些纸钱出来,在后花园找了个角落烧起来。
“杨蜜儿,姐姐并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妹妹先拿去用,以后清明姐姐都会烧纸钱给你的……”
忽然眼前的光线被挡住,我的下巴被人狠狠地捏住。
尉迟烈诧异地看着我:“你没死?昨儿不是让你去本殿下的房里吗?怎么今儿死的人不是你呢?”
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你闹这幺蛾子,杨蜜儿也不会死。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有病!谁乐意去谁去!幸亏姐没去!”
尉迟烈一怔,认真地看着我,忽然又意味深长地一笑:“有意思,不想上本殿下床的女人……你还是头一个。”
“你神经病吧?出门没吃药?放开我!”我努力挣扎,然而他捏着我的手却更加用力。
“呵……你尽管挣扎看看。”
下巴生疼,我委实讨厌他这个样子,脖子都酸了。我当即厉声道:“殿下,你再不放手,我可叫人了!”
尉迟烈勾了勾嘴角,目光如炬,十分轻蔑地说:“哦,是吗?你叫一声本殿下听听。这方圆十里,谁不知道你被我买下了,你尽管叫,叫得好听本殿下有赏。”
我气不打一处来,尉迟烈这人不光阴险,还无耻!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可是你让我叫的!
“来人啊!不好了!太子殿下裤子掉啦!来人啊……呜呜……”
尉迟烈一把捂住我的嘴巴,在我耳边吼道:“你活腻了?!”
我一听有招死后就能穿越,赶紧用力点头:“是啊是啊,活够了,您快送我回去吧!”
尉迟烈彻底惊了,用一种看脑残的眼神看我。恰好这时有一群姑娘走过来,步伐那叫一个快,嘴里念叨着:“太子殿下在这里,赶紧扑啊!”
尉迟烈皱了下眉,一把推开我,转身离去。
我拍了拍胸口,这个人真是可怕,看来以后要躲着他一些。
那群闻声而至的姑娘,路过我身旁见只有我一人,地上还一堆没烧完的纸钱,纷纷嫌晦气,一溜烟走了。
用过晚饭,闲来无事出去走走,正好路过前厅,瞧见了李妈妈。她见着我顿时眉开眼笑,一把拉住我的手,完全不顾我的反抗情绪,一口一个“女儿啊,我的好女儿”。
我从小就没父母关爱,冷不丁被这样亲昵地称呼,有些不习惯,尴尬地往后退了退。
“咱们醉红楼可好久没出事了,怪让人害怕的。西盛国太子那屋死了人,怕是不能住人了。”妈妈一脸惋惜。
我赶忙附和:“是呢,所以就让太子殿下他快点……”
那个走字还没说出来,就听李妈妈继续道:“所以我就安排他住你房间了。”
“你说什么?那我住哪里啊?”
“当然是住一起啊!”
“怎么睡啊!只一张榻啊!”
李妈妈看着我就跟看怪物一样:“你这丫头,客人住在姑娘的房里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当然是睡一个被窝了!”
“一个……被窝?!”这犹如晴天霹雳。
李妈妈顿时没了耐性:“废话!太子殿下能看上你,那是你祖坟冒青烟了,你给我低调点,别大惊小怪的,好生伺候着!”
“我……妈妈!等等,我可以睡柴房的!”
李妈妈完全不理会我,周围的青楼姑娘们也用一种“你得了便宜卖乖”的表情看我。我顿时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不行,我不能让那个神经病占便宜!我得换个地方住才行,杨蜜儿死了,睡在她那里,也比跟神经病住在一起要好!
我跑回二楼,听到拐角处有人在嘀咕,原来是林紫烟和另外一个姑娘。
“哼,上官九红太不要脸了!”
“就是,这么快就勾搭上西盛太子了。”
“还不是那点下贱的手段,露胸露背露大腿。”
“刚才看见她屁颠屁颠去伺候尉迟太子用膳。”
“这会子又故意坐在人家怀里奉酒布菜。”
“哼!骚货!”
“就她这样的庸脂俗粉,尉迟太子能看上才怪。”
“你别说,我瞧着太子好像就好这口……”
“任凭那骚货在怀里忸怩作态也不曾推拒。”
我吐了吐舌头,不打算再听下去,尉迟烈你喜欢这种类型的,当时干吗要买我呀!
回到房间,我打量了一下四周,也没什么能带走的,不过一些珠宝首饰。摊开一个包袱,将玉簪粉、玫瑰胭脂、古铜镜、牛角梳、珍珠步摇、碧玉簪这些都装了起来,也不过这点家当,这青楼N线的日子真是难熬。
正打算离开,突然听到门口一阵响动。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响起来,中间还夹杂着娇媚声。
这声音像是上官九红!她来我房间做什么?
我赶紧躲到帘子后面,门吱嘎一声开了,只见上官九红像一只考拉一样挂在尉迟烈身上,两个人摇晃着走进来,当真是一个波涛汹涌啊!
“呵呵,殿下,你醉了。”
尉迟烈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轻声道:“哦?是吗?”
上官九红脸上一阵娇羞,扭着身子往尉迟烈的怀里钻,恨不得把他胸口拆开,把自己镶嵌进去。
“呵呵,可不是,爷的手越发不老实了。”
尉迟烈挑起上官九红的下巴,似笑非笑的样子:“怎么才叫老实呢?”说着就环住了她的腰。
上官九红娇笑嫣然:“爷,你真的醉了。”
听得我一阵恶寒,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这姑娘发嗲的功力果然了得!
但是尉迟烈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面对如此佳人的投怀送抱,还能面不改色,至少在我看来他是丝毫没有动情,那双眼睛还是清冷无比,没带半分笑意,唇边却始终挂着笑:“我醉没醉……你待会儿就知道了……”
尉迟烈一把将上官九红搂在怀中,上官九红顺势坐在他的腿上,发出一声娇媚的呻吟,伸手攀上了尉迟烈的脖颈。她一双眼眸柔情似水,又带着撩人的火。
天哪!他们两个该不是要在这里给我上演刺激画面吧!
然而这戏到底是没看成,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一室香艳。
“殿下,属下有事禀报。”
尉迟烈推开怀中的上官九红,站起身道:“进来吧。”
上官九红拉住尉迟烈的衣襟,柔声道:“别嘛,咱们继续,让他待会儿再来。”
尉迟烈一把扯开她,厉声说:“你出去。”
上官九红攀住了尉迟烈的脖子,还要索吻,撒娇地说:“我不。”
尉迟烈脸色大变,我暗道不好,这渣男中的战斗机,肯定不会给上官九红好脸色的。果不其然,他十分嫌恶地推开她,大声呵斥:“出去!”
上官九红虽说是青楼里的姑娘,但是这几年一直是头牌的地位,何曾被人这样呵斥过,当即红了眼,也不顾自己衣衫不整,跑了出去,一路上还夹杂着嘤嘤嘤的哭声。我叹了口气,尉迟烈翻脸好比翻书呀!
阿斯其推门而入,仿若根本就没瞧见方才自家殿下的荒唐事,面带悔色地说道:“殿下,那名刺客并未找到,属下无用,还请殿下责罚……”
尉迟烈大怒,一脚踹翻了桌子,我心疼不已,这要是磕掉了漆,李妈妈要怪罪我了!
“没用的东西!”
阿斯其不断告罪,尉迟烈却忽然沉默下来,仔细打量起我这间屋子,突然道:“这间屋子你搜查过吗?”
“禀殿下,搜过了!昨夜这儿除了一个青楼女子和一个嫖客,并无异象。”
尉迟烈勃然大怒:“废物!”他指着墙角处,“自己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我抻着脖子往那边看了看,赫然发现那儿有一摊血迹,糟糕,竟然被发现了!
阿斯其甚是震惊。
尉迟烈冷哼一声:“被人蒙了都不知道!昨儿刺客就在你眼皮底下呢!本殿下要你这样的侍卫何用!”
阿斯其扑通一声跪在了尉迟烈面前:“是属下一时疏忽大意,被那女人给骗了!”
尉迟烈眯了眯眼睛:“女人?你是说……这个女人?”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猛然间抓住了我的手腕,就在我还诧异他手上也没长眼睛,到底是怎么抓我抓得这么准的时候,我已被人从帘子后面拉了出来,然后尉迟烈又捏住了我的下巴,疼得我龇牙咧嘴。
他皱了皱眉:“好歹是个花魁,你能不能面部表情不这么狰狞?”
我反唇相讥:“殿下,你让我捏个试试!痛啊!”
尉迟烈哼了一声,对阿斯其道:“是她吗?”
阿斯其看了我一眼,然后悍然点头:“正是!”
我大声反驳:“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尉迟烈一副“你当我傻”的表情,阿斯其一副“你还想骗我第二次你以为我傻”的表情,我默默地往后缩了缩。尉迟烈早就知道我在帘子后面,还故意跟上官九红亲热,真是……太开放了啊!
“你跟那个刺客是一伙的?”尉迟烈问。
我赶紧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那你为何要帮他?”
“我怕死!当时他拿剑威胁我,不帮他就先杀后奸,我……所以……”
尉迟烈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先杀后奸?你确定吗?”
他真是怀疑我的魅力!我不服,但是忍了,又小声说:“也可能是想先奸后杀,反正他威胁我,我害怕……”
尉迟烈若有所思,对阿斯其仰了仰下巴,阿斯其突然一个闪身到了我背后,抬手一劈,我浑身一软,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的,不知道睡了多久,我感觉到一路颠簸,大概是在马车上,却不知要前往何处,想要睁开眼睛看看,眼皮却似千斤重,最终还是没能醒来。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头痛欲裂,身上的衣服并没有换过,低头闻了闻一股子馊味,看来已经昏睡几日了。周围一片陌生,这间房很大,有几扇窗户,靠着最里面的墙摆放了一张床,还是红木做的,床幔是上等的纱。窗前有个屏风,绣着不知哪里的山水。再往前有一张桌子,桌子上只有一壶茶。我揉了揉有点饿的肚子,挪开了目光。雕花的木门紧紧关着,木门正对的墙壁上,挂了几幅字画。我对字画没有什么研究,只是觉得画工不错,字写得很工整,下面的落款印记一个也不认识。
我推开门打算出去看看情况,突然有两个侍卫将我拦了回去:“干什么,快回去!没有殿下的命令你不能出来!”
殿下?他们口中的殿下,难道是尉迟烈?我恍惚中想起了那一日的情形,我竟然被打昏了,带到这里来了?这又是哪里?我还在秦月国吗?这个神经病太子软禁了我?房门再一次紧闭,我呆坐在桌子前。
正在这时,门再一次打开,一个丫鬟端着食盒进来。
我清了清喉咙,打算跟丫鬟套几句话,例如这是什么地方啊,这里的布局如何呀,大家平时都有什么爱好呀。可还未等我开口,我就发觉这丫鬟有一些异常。丫鬟虽然很瘦,但是太过于高挑,不像是普通的姑娘。正在给我端食物的手也比一般姑娘大了许多,我当即退开了一步,警惕地观察着来人。丫鬟梳着堕马髻,头上没有什么发饰,面容姣好,很白皙,鼻子高挺,嘴唇擦了些许胭脂,将那张脸衬得有点妖娆,但还是十分秀气。
为什么,这个人越看越眼熟呢?
“啊!竟然是你!”
“姑娘好眼力。”说着他褪去了这一身丫鬟的衣服,连带着还有假发髻。这一次脱衣服倒是比上一次麻利了,完全没有扭捏。
我看着他怔了怔,正是那天我救下的刺客。转眼间,一个人高马大的美丫鬟,变成了一个丰神俊朗的美杀手。
“你……你为何会在此处?”
“在下其实一直潜伏在醉红楼没走。那日,忽见尉迟烈将你掳走,于是一路跟踪至此。”
我暗自腹诽,果然是这个神经病抓了我。
“这里是什么地方?”
“秦月国永宁城,离醉红楼一百多里,我打探过,这里是尉迟烈早些年买下的一座别院,平时都空着,每两年他出使秦月国,会在这里住半个月左右。”
我不禁感慨,尉迟烈你可真是个土豪中的土豪啊!
他又十分自责地说:“姑娘之所以被尉迟烈带走,想必是因为在下。一人做事一人当,展越不敢连累姑娘,何况姑娘对在下又有救命之恩。姑娘放心,我现在便救你出去!”
说着他竟然要直接抱着我冲出去,我赶紧拦住他:“等等!尉迟烈抓了我,便是为了引你出来……你若这时候救我,就是中了他的圈套。太危险了。尉迟烈要抓的人是你不是我,等不到你上钩,过两天他自会放我。你走吧,别再来了,否则你定会落到尉迟烈手中的。”
展越似乎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将我放在了地上,想起方才自己的鲁莽,一张白皙的脸又红了红,轻声道:“可是展越必须把姑娘救出去才放心。”
我摆摆手说:“放心,我在这里不会有事的。对付个脑残太子我还是可以的!”
展越看着我欲言又止,一双星辰般的眼眸似乎有无限的话想要说。我还是头一次见到眼睛会说话的人。我对他笑了笑,又拍着他的肩膀说:“我会想办法出去的,你不必白白为我送命。”
展越为之一颤,看着我良久才道:“做杀手这么多年,从来就没有人把我的命当过命……姑娘你……我一定会救你出去,哪怕是豁出我的性命。”
“展越你真的不用担心我,快走吧。”
展越在我的劝说下,穿上了丫鬟的装束:“先吃饭吧,你应该饿了。我还不知你叫什么?”
他这么一说,我倒发现,我是真的很饿。
“我叫杜嫣然,有什么好吃的?”
“我……做的,你尝尝看。”
我不禁诧异,他来救人还自带伙食,果然是个靠谱的青年!但是他留在这里太危险了,再三劝说下,他放弃了陪我吃饭这个念头,离开了。
我这人向来适应能力很强,就好比现在被软禁了,我倒是觉得很不错,这里的伙食比醉红楼可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有好些吃的是我在现代也没有见过的,当真是狭隘,除了不能到处玩耍,这么待着也不错。
傍晚时分,侍卫过来敲门,我忙过去开门,接过他手上的食物:“今天吃什么呀?”
侍卫大抵是被这几日我面对食物的热情给感染了,对我的脸色都好了几分,对我说了句:“别想逃走。”然后就关上了门。有吃有喝不用奔波,我为什么要逃走!这乱世可是相当不安全呀!
我打开食盒,竟然是久违了的肉包子!
“好香啊!”我顿时口水嗒嗒,拿了一个咬了一口,“好吃好吃!”
忽然间,砰的一声,有人将门踹开。我一惊,扭头望去,嘴里叼着的包子差点掉了。
“你待在这里倒是很惬意?!”尉迟烈怒不可遏地看着我。
我委屈地将包子拿出来:“我……不过就吃个包子呀!”
尉迟烈扭头冲外面喊道:“阿斯其!”
阿斯其就跟闪电一样出现在了我面前,躬身道:“属下在!”
尉迟烈指着我大声问:“谁允许你们给她这种待遇的?!”
阿斯其满面惧色,完全摸不清自己主子为何生气,豆大的汗水从脸颊上流下来:“这……”
尉迟烈一把抢过我手里的包子:“这女人现在是本殿下的人质你不知道吗?这是人质该有的伙食吗?”
阿斯其连忙躬身:“属下知错!属下之前还以为……还以为……”
尉迟烈满脸不耐烦:“以为什么?”
阿斯其将眼睛一闭直言道:“以为……殿下……看上了这姑娘……”
“咳咳……”一口包子噎住了我,咳嗽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尉迟烈更是怒眉倒竖:“你胡说!本殿下怎么会看上这种女人!”
这什么意思?我好歹也是个花魁!我反唇相讥:“你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你呢!太子了不起啊!在我们那儿,你算哪根葱!”
“你!”尉迟烈狠狠地瞪我,我也仰起头瞪着他,长得高了不起啊!
他忽然一阵冷笑:“把这饭菜都撤了!以后不许给她送饭。”
“那我饿死了怎么办?”
“饿死?”他又笑了笑说,“与我何干?”
言罢,尉迟烈负手离去。
“等……等等!”我拉住他,他回头疑惑地看我一眼。
“你又有何话说?”
我嘿嘿一笑:“那个,能不能这一顿先留着呀?”
尉迟烈也冲我笑,典型的皮笑肉不笑:“差点把这个忘记了,阿斯其把吃的都拿去喂狗!养狗比养你有用多了!”
“你!尉迟烈你给我等着!”
他瞥了我一眼,表情极尽轻蔑,头也不回地走了。
让我没想到的是,尉迟烈这次来真的,果然就没人送饭给我吃了,我饿了整整一天。在几次尝试逃出去都被侍卫赶回来之后,我决定还是省点力气,睡着了也就不饿了。
虽不知这座别院具体在什么地方,但是设施都是极好的,就单说关押我这一间房,后厅还带了个温泉,水都是从外面接进来的,可以随时沐浴,方便极了。在古代能有这样的设备,委实让我高兴了许久。
温热的水将我包围,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想起尉迟枫这个浑蛋就来气!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吃完那个肉包子再跟尉迟枫吵架。唉,我的肉包子。我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只因为饿……
玫瑰花露的气息萦绕在我的周围,我甚至在想这个东西能不能吃。就在我张开嘴打算喝一口的时候,外面突然有些声响。
我警惕地道:“谁在外面?”
从帘子的缝隙看过去,那一身锦衣华服,出个房门都跟去选秀似的人,不是尉迟烈还能是谁!
“谁让你过来的,你不许动了!”我往水里钻了钻,厉声呵斥他。
尉迟烈在帘子外站定,气定神闲地问道:“本殿下在自己的宅子里,逛自己的园子,掀自己的帘子,还需要你同意?”
言罢,他竟然动手掀帘子,这绝对是故意的!
我尖叫了一声:“你要是敢掀帘子我就让你永生不能人道!”
“哦?”尉迟烈顿了顿,继而一把将帘子掀开,颇为大义凛然地说,“我倒是想看看,你怎么让本殿下不能人道!来吧,我已经准备好了,需要我躺下吗?”
“啊!出去!”
他也微微愣了一下:“你怎么没穿衣服……”
“废话!你洗澡穿衣服啊!快点出去啊!你不准看!”我一边吼他一边找衣服,就在我寻找到衣服的一角,正准备拿过来的时候,我的衣服突然拔地而起。一抬头,发现被尉迟烈攥在手里。
“别找了,在这里。”
我怒目圆睁:“无耻下流!臭流氓!”
尉迟烈靠了过来,一双凤目微怔,打量了我一番说:“你是本殿下花了三千金买下来的女人,别说是看了,就算强了你,你又能如何?”
“尉迟烈!你这个淫贼!”我愤怒到了极点,他要么干脆把我给放了,这么囚禁着我,不给饭吃,还要这么羞辱我,有没有天理啊,死囚的待遇都比我好啊!
尉迟烈忽然探过身来,我赶紧往水里钻了钻,他双手固定在我身后的池壁上,将我困在了他的怀抱里,含笑道:“哦?你见过淫贼吗?”
“你干吗?”我惊恐地看着他,根据这一段时间接触下来,尉迟烈这个人什么不要脸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完全没有作为一国太子的自觉性。真想问问他老爹,怎么教儿子的,把国家交到这样的人手上,他放心吗,睡得着吗?!
“本殿下这便给你上一堂课,让你见见什么叫真正的淫贼。”他说着直接靠了过来,我逃脱无门,抬手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尉迟烈敛了笑意,勃然大怒道:“好大的胆子!”
“我……啊!”
他突然抓住我的双臂,将我从水里提到了池边,紧紧地抱在怀中。他身上的锦服被我身上带起的水花打湿,紧紧地贴在了我身上,有一丝丝凉意。他用手臂禁锢着我,一只手捏住了我的腰,另外一只捏住了我的下巴,我丝毫动弹不得。
“我告诉你,今晚你死定了!”
“你放……呜呜……”
我的唇上一片温柔,他竟然丝毫不顾我的反抗,直接吻了上来。他温热的唇裹住了我的双唇,舌尖轻轻触碰着我的嘴唇。我咬紧了牙关,用力地反抗着,双手抵在胸前,努力想要推开他。
他紧贴着我的唇说道:“我若放开你,你可是一丝不挂,是想被看光?那我这便放手。”
“我……呜呜……”我不敢再反抗,却也不能任由他摆布。
尉迟烈唇边扬起一抹笑意,张嘴咬在我的唇上。他可真狠,我疼得嘶了一声,他趁机撬开了我的牙关,舌头灵巧地钻了进来,钩住了我的舌尖,用力地吮吸亲吻。我的大脑瞬间空白,不住地喘息,他却越发霸道,紧紧地搂住我,我感觉到了一阵阵的窒息。一瞬间,我身体里似乎浮起了丁点儿大的星火,却在他攻城略地的时候,被瞬间点燃,几乎要将我燃烧。
“放开她!”突然间有人大喝一声,只见一名青衣男子执剑站在门口,长剑一挑,指向了尉迟烈,目露杀气,“再敢碰她一下,我就杀了你!”
尉迟烈放开我的双唇,将我护在身后,我趴在他的背上,大口地喘息。他打量着面前的人,忽然笑道:“你是何人?偷看女子洗澡,想必是个登徒浪子吧!”
我算明白,为什么西盛国这些年国泰民安了,合着都是用尉迟烈的脸皮来筑的城墙,抵御了外敌!
来人正是展越,他将剑一扬,抵在了尉迟烈的喉咙处:“快将衣服还给她!”
尉迟烈哼了一声:“你还真是为这个女人来的,我告诉你,你若动本殿下一根汗毛,你们两个都休想活着走出这里!”
展越剑眉一挑:“我不怕你!我可以留下,她是无辜的,你放她走!”
我摇了摇头,展越看向我,却对我点头,淡然一笑。
这一切尽在尉迟烈的眼底,他附在我耳边轻声道:“你情郎?”
我咒骂一声:“你情郎!你神经病啊!”
尉迟烈白我一眼,转头对展越道:“看不出你一个小小刺客,倒是怜香惜玉。为了一个青楼女子,值得吗?”
展越的剑未收回半分,情绪激动无比:“杜姑娘是展越的救命恩人。展越铭记在心!是不是青楼女子又有什么关系?”
“啧啧……”尉迟烈的脖子上被划出了一道血痕,他却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你这个情郎,倒也有情有义。”
“休得胡言乱语!我跟杜姑娘之间是清白的!”展越说着脸竟然红了。
尉迟烈冷笑一声,那表情简直就是在说,你看你看你俩这样子,说清白自己都不信吧,脸红了吧,想起什么事儿了吧?
我一个哆嗦,猛然间扯过尉迟烈手里的衣服,转身披好,总算能跟他们好好说句话了。
我看向展越,刚准备走过去,低头发现手腕被尉迟烈攥着,只好将尉迟烈脖子上的剑往后推了推,展越收了几分。我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救你出去。”
“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
展越的目光望了望屋子的一角,只见那儿赫然多了个地洞。
我惊呼道:“地道?你挖了多久?”
“五天五夜。”
如此是他上次离开后就一直在挖了?只为了救我出去?这里守卫森严,他怎么做到的?我不由得心下颤抖,我来这里之后,还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这么好。
尉迟烈看了看展越,又看了看我,忽然冷笑一声:“呵。还说不是情郎?这痴情劲儿连我都快感动了!也好,正好将你们一网打尽。”
我正想辩一句,只见尉迟烈猛地往后一退,大声喊道:“阿斯其!拿下!”
忽然间阿斯其带着一群侍卫出现在房间里,将我们团团围住。展越握紧了手里的剑,打量了片刻,足尖一点,竟直奔着尉迟烈而来。他竟是想要擒贼擒王!我看了尉迟烈一眼,他这会儿要是将我推出去挨刀子,那可怎么办?
说时迟那时快,展越的剑瞬间刺来,尉迟烈一把揽住我的腰,一个快速转身,我脚下不稳,倒在他的怀中,喘息不已。
“在想什么?”他在我耳边轻声道。
我下意识地说:“想你会不会拿我做挡箭牌。”
他微微一愣,莞尔一笑:“你倒是提醒了我。”
我大惊失色,尉迟烈抱着我一边躲闪展越的剑,一边笑得我莫名其妙。展越因为有我在,并不能彻底发挥,我急了问:“你想干吗?”
“不干吗。”尉迟烈轻声道。
我疑惑,紧接着后脑传来一阵钝痛,眼前一黑,瘫软在了尉迟烈怀中。靠!怎么每次都打这里,打傻了怎么办啊!
蝉鸣鸟叫,日头正好,空气里还夹杂着花香,该是个晴朗的好天气。我就是被这样的天气里的一道温暖阳光给照醒了,头痛欲裂,揉了揉后脑勺,再这样被打几次,我准会被打傻的。
没一会儿,听到外面有脚步声。
阿斯其推门而入:“殿下有令,将这个女人带到前厅去!”
我才醒来,没有半点力气,只好任由他们带我前去。穿过一个修建得十分有江南韵味的花园,又穿过了几个小庭院,我有点幽怨,怎么还没到啊?尉迟烈没事买这么大的宅子干吗呀,自己走着不累啊?
终于到了前厅,我脚都快磨疼了,只见尉迟烈端坐在上位,下面是一张虎皮。我在心里鄙夷他,保护动物也下得去手,不知道什么叫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啊!
“想好如何救你的情郎了吗?”他悠闲自得地问我,这一下可把我给惹毛了。
“展越他不是我的情郎,说几遍你才肯相信啊?!”
“哦?”他缓缓走下来,“可我瞧他对你可上心得很。”
“你别胡说!”
“不过也是……”尉迟烈微微一顿,“像你们这种青楼女子……四处留情也是常事。只可怜这个小刺客似乎是个情窦初开的……哪里知道风尘女子的虚情假意呢?”
“够了!”我怒吼一声,“他现在在哪儿?”
尉迟烈笑了,仿若奸计得逞一般愉悦:“你果然很在意他嘛。”
“他是为了救我,我当然在意。”
尉迟烈击掌,阿斯其带上来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他只着单衣,头发散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计其数。
“展越!”我惊呼,正待冲过去,尉迟烈却一把抓住了我,我挣脱不得,只得愤怒地看着他。
“噗……”展越吐出一口血来,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衫。
“你到底把他怎么了!”我朝着尉迟烈大吼大叫,他却半点没恼,问:“心疼了?”
展越无力地笑了笑,许是牵动了伤口,嘴角忍不住抽搐,却又怕我看见,所以极力忍耐着,说道:“杜姑娘,我没事,无须担心。”
尉迟烈嗯了一声:“不过是用长了倒刺的鞭子打了几百鞭,再用沾了盐水的夹棍上了三个时辰的刑而已。如果他喜欢,我那儿还有很多花样呢。”
“你这个浑蛋!”我跳起来想要反抗他,却被他一下给按住了。尉迟烈还是笑吟吟地看着我,那双桃花眼微微上扬。他勾了勾唇,露出洁白的牙齿,张口道:“呵,多谢夸奖。”
“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尉迟烈缓缓摇头:“并非本殿下想要与你们过不去,是你们与本殿下过不去。他不肯招认是何人指使刺杀,我万般无奈,只好从你下手了。”
我尚且在思考他是什么意思,就被尉迟烈一把捏住了下巴,他掰开了我的嘴巴,一颗药丸丢了进去,又强迫我咽下。
展越发了疯似的挣扎,险些将阿斯其掀翻在地,却终究双拳难敌四手,被死死地按在了地上,咆哮着:“你对杜姑娘做了什么?”
尉迟烈漫不经心地说:“没什么,不过是喂了她一颗三尸脑神丸而已。”
展越咬牙切齿:“尉迟烈!”
三尸脑神丸……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电视剧里那玩意吗?敢情这世上还真有啊?
我试探性地问:“一种西域毒药?人一旦服食,每隔七七四十九天便需服用解药。否则会逐渐全身溃烂而死?”
尉迟烈微微震惊:“你一个青楼女子懂得倒是不少。”
展越听了更加悲痛,“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确与杜姑娘无关!你有什么怒气冲我展越来便是!何必害她!”
尉迟烈竟然十分无奈地说:“冲你来?你是条硬汉不招啊。我只能从你心上人身上下手,看你心不心疼。”
“尉迟烈!你好卑鄙!你这脸皮能做城墙抵御外敌了吧?!”我竟然小瞧了这太子。
尉迟烈敛了笑意,小声在我耳边道:“你别怕,你的小情郎会保护你的。”
我一愣。
展越似乎内心十分挣扎,他沉默许久,忽然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知道指使我的人究竟是谁,只知道那人一直用信鸽联系我,我没见过他的面。”
尉迟烈复又一笑:“你看,我说他会保护你吧。”
我一时无言。
尉迟烈又道:“接着说下去。”
展越缓缓说道:“我们杀手接单,从不问缘由。既然有单子,我就接了。后来的事你就知道了。”
尉迟烈:“信鸽?什么样的信鸽?信呢?“
展越摇头:“信我看过就烧了。那只信鸽,脚上戴着红玛瑙制的脚环。”
尉迟烈似乎难以置信,喃喃道:“红玛瑙?难不成竟是我西盛之物?”
展越望了我一眼说:“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快把解药给杜姑娘!”
“别急,留着你们我还有用。”
展越怒不可遏:“你!言而无信!”
尉迟烈一声冷哼,叫来了自己的属下:“把他们带下去,好好看着。”
展越被阿斯其带走,我被几个侍卫押着回到了原来的房间。尉迟烈到底要做什么?他又想让我们做什么?我想了一路全无头绪,最后只能见机行事,小心为上。
我又陷入了困境,好在这一次尉迟烈没有克扣我的口粮。不但如此,伙食还变着法的好,他这是要把我养肥的节奏吗?我每日吃着美食,思考着怎么逃出去,计划着怎么拿到解药,日子过得也充实不少。
这一日我正吃着午饭,尉迟烈忽然推门进来,看见我嘴里塞着个鸡腿,顿时皱了眉,似乎十分不满,扭头想对外面喊一声,我赶紧一把过去拉住他,以防他再喊出什么不给我饭吃之类的话。
尉迟烈显然没想到我会拉他,一下子被我按在了椅子上,我油腻腻的手在他胸前留下了个爪印。尉迟烈一阵头疼的样子,说:“你好歹是个花魁,能不能别给本殿下丢脸!”
我嘿嘿一笑:“嫌我丢脸不如放了我呀?”
尉迟烈回我一个你想得美的眼神,将我推开,顺便扔了我没吃完的鸡腿。
我郁闷,问他:“你又来干吗呀?”
“给你个活命的机会,帮本殿下办一件事。”
“什么事呀?”直觉告诉我,尉迟烈让我做的肯定不是好事。
果然,他说:“本殿下大概猜到此次行刺的幕后主使是何人,如今,我想把你送到他身边去,做我的内应。”
“内应?为什么是我?我没经验啊!”我惊呼。
他笑了笑说:“因为你是青楼女子,不容易让人起疑,而且,看着还算机灵。”
“我谢谢你啊!”
“不客气。”
我翻了个白眼:“我为什么要答应你啊?”
他似乎非常惊讶:“本殿下以为你想活命,想救你的情郎,现如今竟是我想错了。”
我十分挫败:“好吧,我答应你,可是你也得答应我三个要求。”
他问:“什么要求?”
“第一,不许再刁难我和展越。第二,事成之后给我解药。第三,放展越走。”
尉迟烈微微蹙眉:“呵,你真的那么在意那个小刺客?”
“少废话!就说同不同意吧!”
尉迟烈略一沉吟:“成交!”
说起来,尉迟烈算是个不错的合伙人,我们的合作达成之后,他就没有再来为难我,我难得过了几天安生日子。门口的守卫也撤掉了不少,只留了几个美其名曰保护我的人身安全,实际上还不是监视我。但是我已经可以在整个宅院里面走动,而并非只能在房间里待着了。
这一日,我正在花园里散步,琢磨着能不能找个机会去看看展越,然而尉迟烈并没有告诉我展越关在哪里,我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寻找。在宅子的最深处,有一个单独的小院曲径通幽,环境清雅,门口有侍卫把守,我踮着脚往里面看,这地方还真像是关人的好地方。
于是问了问身后跟着的丫鬟:“这是什么地方,我想进去看看。”
这丫鬟是尉迟烈派给我的,有她带着我,我在府内都畅通无阻,她看了看对我笑道:“姑娘,这可是好地方,姑娘一直想去的地方。”
我微微一愣,这丫鬟也看出来我这几日都在找展越了?所以出言提醒我?看来我算遇上个好人了,我连忙从手上捋下一个玉镯子,给那小丫鬟戴上,笑吟吟地问她:“妹妹可否带我进去走走?”
小丫鬟一福身道:“遵命。”
她走上去跟门口的侍卫说了几句,我并没有听清楚,就见那侍卫打量了我一眼,然后向一边退去。我满心欢喜,走进了院子,小丫鬟在门口等着我。我找了一圈,似乎只有东厢房有人,我绕到后窗,用力一推,然后爬了进去。
窗户外面有个石凳可以踏脚,这窗户里面就没什么可以踩的地方了,我站在窗户上用力往里面一跳。眼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睡眼惺忪的男子,他在看见我之后,也很是惊讶,然而就那么一秒钟,我压在了他身上,他摔在了地上,后脑勺着地,咣当一声。
“怎么是你?”我惊愕地看着身下的人,竟然是尉迟烈,此刻他只穿了一件里衣,许是睡相不佳,衣服的带子松了敞开着,露出壮实的胸膛。
“本殿下还没有问为何你会跳窗闯入本殿下的房间!杜嫣然,你怎么这么下流!你这女流氓!”尉迟烈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却言辞犀利,控诉着我。
我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脸上一红,辩驳道:“谁女流氓了?你不要……血口喷人!”
他笑了笑,眼睛扫了扫我们抱在一起的身体,问:“你打算几时起来?”
我咳嗽了一声,佯装镇定,从他身上爬起来,又顺便拉了他一把。
“你有什么事,别告诉我,大清早的跳窗,就是为了偷窥本殿下。”
我脸一红,大声道:“谁偷窥你了!你有什么好偷窥的!”
“是啊,有什么好偷窥的你非要来偷窥?”
“我……”我一时语塞,他笑得促狭。他今天心情似乎不错,没有以往那么暴戾。
“你既然来了,就与你说下,一切已经准备好了,我们随时可以起程。”
我摇了摇头:“展越的伤势没好之前,我不会离开。”
尉迟烈笑容一敛,讥讽道:“他又不是女人,一点皮外伤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冷笑:“你用那么残酷的刑罚对他,还说是皮外伤?”
尉迟烈突然靠近,将我扯在怀中,俯视着我问:“怎么?心疼了?”
我白了他一眼:“要你管!快点放手!”
“呵……再心疼,我也不会让你见他!”
他说着手臂更加用力,我用力在他怀中挣扎。
“你快点放开我!”
尉迟烈却丝毫没减轻力道,反倒是讥笑着说:“现下求着我放开?你方才可是迫不及待跳窗来投怀送抱呢,你这女子翻脸如此之快。”
“你……”我的双手抵在他的胸口,拼了全力推他,却纹丝不动,我只能扭动挣扎,我们的身体紧紧地缠绕在一起,他为了防止我踢他,还抬起一条长腿压住我,我更加动弹不得了。
就在他禁锢、我挣扎的空当,我感觉到他的身体似乎有些变化,一个灼热的硬物抵着我,我愣住了,浑身僵硬。他也愣住了,脸上一片绯红。
“你变态啊!”我尖叫了一声,他下意识放开,我夺门而出。
跑到园子门口,小丫鬟还在等我,看见我慌张的神色,连忙过来问:“姑娘怎么了?”
我这才想起,我去尉迟烈那儿找羞辱全是听了这丫鬟的指点,于是问:“这是你们太子殿下的寝室,你为何不告诉我?”
她反倒是一脸无辜:“奴婢以为姑娘想见殿下呀。”
我顿时觉得无力极了,我要收回夸奖这丫鬟的话,那手镯也得找个机会要回来,简直是坑啊!
傍晚时分,尉迟烈大抵是良心不安了,着人带我去看了看展越。展越在一间厢房里休养,许是背上的伤口没愈合,他此刻趴在榻上,睡得不太安稳,脸侧压在枕头上,有一道红色的印迹。展越微微皱着眉头,面色十分苍白,毫无血色的双唇紧紧抿着。许是听到了声响,他猛然惊醒,见到来人是我之后,稍稍松了口气,挣扎着要起身,我赶紧一把按住他说:“快别起了,你身上有伤呢!”
“杜姑娘……”
我笑了笑坐在他身边,问:“伤好些了吗?”
展越点点头说:“好多了。”
话虽如此,可是他身上的伤还是清晰可见,背上隐隐还有血迹,都是因我而起。
我叹了口气说:“让我看看你的伤吧。”
展越忽然脸红,结结巴巴地说:“那个……男女授受不亲。展越多谢姑娘好意,不……不必了。
我吐了吐舌头,倒是忘了这个时代的规矩,于是岔开话题:“对了,等你伤好了,就可以走了。尉迟烈答应我会放你走。
展越一脸疑惑:“我走了姑娘怎么办?”
我笑了笑说:“你放心,我留下来帮他办件事。事成之后,他答应给我解药,并且放我走。”
展越皱眉:“什么事?是有生命危险的事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说完,看见他复杂的神色,又连忙安慰道,“你不要担心我啦,虽然我不知道具体要做什么,但是尉迟烈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顶多就是跟我斗斗嘴,我还不一定会输呢!况且,就凭我的聪明才智,什么事情办不好呀?你现在呢,要好好休息,让自己赶紧好起来,然后离开这里。真的不用担心我的。”
好不容易培养一个细作,尉迟烈应该不会轻易让我挂掉的吧?
展越低头沉思片刻问:“尉迟烈之所以愿意放我走,也是因为姑娘答应了帮他做那件事?”
我点了点头。
展越震惊地看着我,久久难言,他一开口,声音竟然都有些沙哑了:“我……不过是一个嗜血的杀手,是一个你给我钱,什么人我都可以痛下杀手的人。我根本不值得你以身犯险。”
我微微怔住,并不曾想到他会如此激动,在我们接触的这段时间里,他并非自己口中说的那样不堪,于是我开始发卡:“你是个好人……”
展越急急打断我说:“我根本就不是一个好人,我根本就不配……”
“说什么配不配的,未免俗气。我觉得你是好人,这件事我一个人能够解决,你只需要离开这里。你武功这么高强,自然要去适合你的地方,快意江湖。”
展越沉默半晌,似是十分坚定道:“如此,展越便不走了!”
我震惊:“为何?”
“姑娘为我犯险,我又怎么能弃你而去?”
“我……”我竟不知说什么好,我们萍水相逢,他竟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然而,我又怎么能害了他?
“这时候就别讲究什么义气了!尉迟烈好不容易答应我放你,你又何必留着陪我,万一他反悔要走就来不及了。尉迟烈这个变态可是阴晴不定的!”
展越沉吟了片刻,忽道:“展越不仅仅是为了讲义气。杀手的命不值钱。我活了十八年……第一次被人关心,第一次有人在意我的性命。姑娘不顾个人生死保展越一命。我……心里很感激……”
“我……”
展越又道:“展越没有家,不知父母,一直孤单飘零。是姑娘让我感到了一丝温暖,展越愿意从此奉姑娘为主人。一切听从主人的命令行事。留在你身边,服从你,保护你,万死不辞!”
天哪!他说主人?这种设定也太没人权了吧!
我赶紧摇头:“不行不行,我们是朋友,说什么主人不主人的。”
展越突然一滞,小心翼翼地开口:“主人是不是……嫌弃我?”
我连忙摆手:“不……不是的!我只是不习惯有人跟着……”
展越委屈道:“我可以不跟着你,只远远地保护你。”
我叹了口气,像他这样经历过血雨腥风的杀手,竟然也有如此委屈如此卑微的时候,我不由得一阵心疼,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可是,你也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不应该成为别人的附属品。”
展越摇摇头:“展越愿意成为主人的附属品,请主人不要拒绝我。”
我望着他那双坚毅又带着渴求的眼睛,竟然再也说不出半句拒绝他的话,思考良久,我方答应。
展越竟是笑了起来:“多谢主人!”
我一下子有些怔住,他的笑容那么纯净,哪里有半点杀手的样子,我也跟着心里一暖。似乎从这一刻开始,在这个时代,这个乱世,我不再是孤单一人了,而他也不再是独自一人。
我一定要完成尉迟烈交代的事情,拿到解药,然后放展越离开,又或许,我也能去见识见识那名唤江湖的东西。
只是,这个主人啊、附属品之类的想法,我还要赶紧给展越改掉才好。
三日后,我正在房间里睡回笼觉,实在是头一天晚上外面蝉鸣吵得我不得安宁。可我这刚睡着,梦都没开始做,就被人一把揪了起来。我愤怒地一脚踹过去,却被人抓住了脚踝,只听那人愤怒道:“杜嫣然!谁给你的胆子踹本殿下!”
我一个激灵,吓醒了,是尉迟烈。我睁开眼睛看着他:“太子殿下有何贵干啊?”
“起来!都几点了,你还在睡,半点没有做人质的自觉性。”
我内心鄙夷,人质不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吗?
他吩咐婢女来替我梳洗打扮,一顿折磨,一炷香之后,我穿戴整齐地出现在他面前。
“现在可以说我们要做什么了吧?”
“回西盛国。”
太子殿下一声号令,一大家子人便起程,踏上回国的道路。
出了别院的大门,我才第一次见到永宁城的全貌,当真是一个富饶的地方。永宁城距离西盛国有几百里的距离,街上商铺林立,繁花似锦,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青石板铺成的马路宽阔又平坦。马车走在城内,一点感觉不到颠簸。
尉迟烈大概是为了防止我和展越逃跑,所以我们三人乘坐一辆马车缓缓前行。路过一条繁华的街道,我挑开帘子朝外观望,这个时代的集市,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跟电视剧里没有什么明显的不同,也不尽相同。这十足的新鲜感,让我暂时忘却了对即将成为细作这件事的担忧,只看着外面傻笑。
那边尉迟烈哼了一声:“你怎么跟没进过城似的?”
我白他一眼:“对对对,没有你们城里人会玩。”
他竟然没反驳我,反而问:“要不要下去看看?顺便买些东西回去,你这一身穷酸相,丢了本殿下的脸!”
他言罢就吩咐停车,让人看着展越,带我下去,展越自是不答应的,奈何他有伤在身,我也不想让他劳累。
我和尉迟烈走在街上,既然土豪殿下发话了,那我就不能空手而归了。我冲进一家店铺,选了几件衣服,他并没有制止我,虽然对我的品位指指点点,然而还是老实地付钱。
我本着某个神经病土豪的银子不花白不花的原则,买了衣服首饰吃的各一堆,阿斯其跟在后面,抱着一堆女子的东西,脸都快要绿了。
再回到马车上,展越靠了过来,小声问我尉迟烈有没有为难我。
“放心啦,他奈何不了我的。”我看着那些战利品,心情大好,女人果然不管在什么时候,逛街都是顶重要的事情。
展越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尉迟烈,说:“如果他敢动你,展越必然不让他好过。”
我笑了笑,那边尉迟烈哼了一声,面色不悦的样子。
“给你买了糕点,要不要吃点?”我拿出桂花糕,展越一脸惊喜。
尉迟烈突然大喊了一声:“你过来!坐本殿下身边!”
我被他吓了一跳,手上的桂花糕差点掉了,我白了他一眼说:“为什么要坐你身边?”
尉迟烈气急败坏道:“你是本殿下花了三千金买的女人。自然是我叫你做什么,你便要做什么!”
展越握了握拳头:“不许你侮辱主人!”
“主人?”尉迟烈满是嫌弃地看着我俩,“呵,你们俩的癖好还真……”
我赶紧辩解:“我跟展越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那究竟是什么样?”尉迟烈冷笑了一声。
我气恼,扭头不再看他:“我没有必要跟你报备!”
尉迟烈突然怒吼一声:“别忘了你可是本殿下的人!”
“我才不是你的人!”
尉迟烈凑近我的耳畔,轻声道:“只要我想……随时都可以是!”
我狠狠瞪他一眼:“你!”
尉迟烈微微一笑:“所以……你最好给我听话点。”
“无赖!”
我不再理会尉迟烈,展越一副随时要找他拼命的样子,马车里的氛围诡异极了。
为了避免两个人真的打起来,我只好转移话题问:“不是说做你的奸细吗?你究竟要把我送给谁?”
尉迟烈:“我皇叔。西盛国现在的摄政王——尉迟枫。”
“皇叔?”我有些印象,在青楼的时候被人科普过,知道这叔侄两个关系紧张。原来,尉迟烈竟然怀疑要杀他的人是尉迟枫吗?
尉迟烈嗯了一声:“他是个老奸巨猾的人。所以,你务必放聪明些,别给我露出什么马脚!当然,我是无所谓的。就怕你死得太快,那就不好玩了。”
我撇了撇嘴,这个乌鸦嘴呀!
等等,老奸巨猾?他该不是要把我送给一个糟老头子吧?颜值高一些的还好,万一……天哪,我能不能不玩了啊!
然而尉迟烈并没有给我反悔的机会,因为我只要一闲下来,就会去找他聊聊,看看这件事还有没有商量的余地。无论白天黑夜,他被我烦得不行,命令全军快速前进。三日后,我们就到了西盛国的疆土。我更加不能坐以待毙,又跟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想要降低这件事情的难度的时候,尉迟烈开始躲我了,就如同看瘟疫一样,他大抵是后悔了,怎么找了我这么个啰唆唠叨的细作回来。
然则,这也不怪我。性命攸关的大事,我岂能不上心!
可是,五日后,我们还是到了西盛国的国都——临风。
听闻临风城这个名字取自临海听风,这里地势奇特,靠着海边,却又有绵延的山脉,易守难攻。可谓一道天然屏障,选择这里做国都,可见西盛国的先祖很聪明。
乍一来到临风城,我竟然有一种见了蓬莱仙岛的感觉,这里风景的确美。有碧海蓝天,也有青葱树木,且是鲜花盛开的好时节。
在我们进城之前,尉迟烈已经洗漱过一番,换上了太子朝服。他坐在马车上,后面跟着銮驾,以及两队士兵,我和展越分别被安排在两辆马车上,他大概是怕我俩手拉手逃跑。其实这完全不需要担心,毕竟我还需要他的解药。
文武百官,侍卫宫女等,老早就恭候在皇宫门口,等待接驾。
西盛国的皇宫相当气派,有点像我记忆中的皇宫,却又不太一样,有着沿海一带的特色。高高筑起的红色宫墙,金漆的宫门敞开着,威严又有些神圣。
尉迟烈的马车缓缓前进,有唱礼官高声唱道:“太子殿下回宫!”
文武百官齐声呐喊:“臣等恭迎太子殿下回宫!”
一声一声,一直传了下去,久久回荡着。
尉迟烈的马车停下,他缓缓走上了台阶,站在宫门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的臣民们,俊俏的脸上神情庄严又威严,他大声道:“众卿平身!”
“谢殿下恩典!”
我顿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似乎有什么在震慑着我的心神,伴随着那一声“殿下”叩击着我,仿佛全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这便是他的帝王之气,同我印象中的他完全不同,我仿佛不认识尉迟烈了一般,他竟如此有王者风范。
我下了马车,站在宫墙外,注视着这座皇宫。我知晓,一旦踏入宫门,日子便不会再太平了,我听说过太多的皇宫秘闻,太多的钩心斗角。只是,我如今不得不来这里,为我和展越以后的自由努力那么一回。
展越悄悄掀开一小块帘子,看了看我,我扭头对他笑了笑。然后,毅然迈入这座金碧辉煌的皇宫。
咐烈门这里以理房里休养,许是背上的伤口没愈合,他此刻趴在榻上,入了宫门,尉迟烈就上了轿子,顺便吩咐阿斯其带着展越和我们带回来的东西去安顿好。尽管我竖着耳朵,但是也没听出来,他要把展越安顿在什么地方。抑或他根本就没说,阿斯其完全是靠着自己多年来跟随着他,了解他的习性,才明白他的意思。我有些无奈,只好跟着他去他的沐曦宫。
尉迟烈稍作休息,叫来宫女问:“摄政王呢?”
宫女毕恭毕敬地给尉迟烈行大礼,然后道:“回殿下,摄政王出去巡城了。”
尉迟烈哼了一声:“皇叔在政务上还真是很积极呢,什么时辰回来?”
宫女摇了摇头说:“奴婢不知。”
正在这时,两个侍卫拖着一个浑身带血的女子,从大殿门口经过。女子不住地抽泣,浑身发抖。
我吓得往尉迟烈身后躲了躲,尉迟烈大声道:“站住!这是何人?”
侍卫抱拳单膝下跪:“回殿下,这是敌国的细作,混在新晋宫女里送来,被摄政王发现了,特下令凌迟处死。”
那女子一阵惊慌,哭喊着“别杀我”。
尉迟烈摆了摆手:“知道了,都下去吧。”
侍卫大声呵斥了那哭闹的女子,强行将她拖了下去,宫女也闻声退下。
我仔细看了看那女子,跟普通的女孩也没什么区别,是怎么被发现是细作的呢?这个摄政王一定很厉害,那我会不会被发现,后果也会如此?光是想想,我就觉得不寒而栗。
“你皇叔,很残暴吗?”我问。
尉迟烈轻笑:“怎么?害怕了?”
“才……才没有!”
“那就好。”他顿了顿,继而又说,“不过他确实很残暴,怕的话就直说。”
我拍了拍胸口,强装镇定:“才……才不怕呢!”
但是话虽这样说,我内心已经在颤抖了好吗?如果我说怕,尉迟烈这个变态指不定现在就把我给咔嚓了。可是我真的能对付一个老奸巨猾又很凶残的老头吗?
这时殿门外忽然传来一个温柔的男声:“小烈,你回来了?”
“小……烈?”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称呼,是在叫尉迟烈吗?
我忍俊不禁地看着尉迟烈,尉迟烈黑着一张脸,对来人道:“侄儿已经长大,请皇叔别再这般唤我了。”
皇叔?尉迟枫来了?
我转过身,却并没有见到如自己设想中那个面目可憎的老头,反倒看见一个比女子还要美上几分的男子。他穿一身华丽的锦缎,里面衬了一件红色的衣衫,外面罩着一件白色轻纱,妖娆却又不失气势。长发如墨,并没有如一般男子那样束发,而是随意扫在右侧,更添了几分放荡不羁。他有着精致的面孔,下巴线条很柔和,不似尉迟烈那样刚毅。一双薄唇,唇色很浅,眼角微微垂着,竟让人觉得有悲伤的神色。
我只觉得,在这样一个男子面前,自己黯然失色,我的花魁给你来当好不好?!然而这就是尉迟烈的皇叔吗?西盛国手握重权无人敢违抗的摄政王?我来回打量二人,直觉得基因真是太重要了!
尉迟枫猛然间瞥了我一眼,我这才回过神,发觉一直盯着人家看有点不礼貌,他的目光似乎没有什么含义,只是顺带着看了看,前后不过一秒钟,我却慌乱了好一会儿。
尉迟枫淡然道:“你我之辈分虽是叔侄,若论年纪却是一般大。还是如同小时候一般称呼,方不显生分呢。”
尉迟烈额上青筋跳了跳,几乎是咬着牙说:“皇叔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尉迟枫笑了笑:“呵,如此甚好。”他突然看了我一眼,问,“这位姑娘是?”
尉迟烈懒洋洋道:“哦,秦月国带回来的歌姬,曲儿唱得不错。”
尉迟枫皱了下眉:“小烈带回来的歌舞姬也不少了,还是应当把心思多放在治国之上才是。
尉迟烈朗声笑了:“侄儿不才,向来只爱这声色犬马之物。倒辜负了摄政王的一番期望了。况且皇叔一直将国政处理得很好,也无需侄儿操心了。”
尉迟枫无奈地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
我正看得出神,突然被人推了一把,一个踉跄撞在了尉迟枫身上,他虚扶了我一把,我赶紧站直了身体:“见过摄政王。”
尉迟枫朝我点头,又看向尉迟烈:“既如此,便罢了。你回来我很高兴。明夜就在凌霄阁摆宴为你洗尘吧。”
尉迟烈应了。
尉迟枫离开后,只剩下了我和尉迟烈,我还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事件中,并没有想到会这么快以这样的方式见到尉迟枫。很显然他对我一点兴趣也没有,要怎么才能完成尉迟烈的任务啊?光是想想就头疼了!
尉迟烈按住我的肩膀,仔细地看我,忽然道:“一定是你长得太丑了!”
“什么?我丑?”我气结。
尉迟烈点了点头说:“摄政王一眼都没有多看你,估计是因为你的样貌太普通了。”
我撇了撇嘴,理直气壮道:“胡说!他分明看了我一眼!”
尉迟烈给我了一记白眼:“那叫看?分明只是瞥了你一下,还是顺带着的。”
我怒从心生:“你你你……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尉迟烈说完拍了拍我的肩膀,“不过,虽然丑,也不要气馁。明天晚上洗尘宴上记得好好表现吧!”
“尉迟烈!你你你给我站住!你说谁丑!”
我跳着脚踹他,他一把推开我,转身走了,我追过去:“我哪里丑!姐姐我可是花魁!花魁好吗!你见过长得丑的花魁吗?!”
尉迟烈一把按住我的头,将我推开,我拳打脚踢,却只能打到空气,相当挫败。
“你才丑!你全家都丑!喂!你给我说清楚!”
尉迟烈看着我笑了笑,是那种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把她带到落花苑居住。”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尉迟烈的这座沐曦宫不是皇宫里最大的宫殿,也叫作东宫,只有历代的太子才能够居住。沐曦宫遵循了唐朝的建筑特点,气势恢宏,严整开朗。沐曦宫的所有建筑都是左右对称的,中轴线上用汉白玉修了一条路,从宫门口,一直贯穿下去,先后经过沐曦宫的大殿、花园、尉迟烈的寝宫、书房,以及幕僚的居所,最后才是侍卫和宫女居住的地方。当然,沐曦宫里还有很多宅子,我并没能够进去看看,不过听宫女说,太子殿下武艺精湛,还修了演武场和跑马场等娱乐设施。
跟沐曦宫正对着的西宫,住着摄政王尉迟枫。因为老皇帝驾崩,老皇帝的妃子大部分出家,还有的殉葬了,后宫里也就只剩下了一位,于是封了太后。
这位太后还有些来头,是先皇的一位嫔妃,之所以能够在先皇死后,摄政王监国,太子还没登基就封了太后,跟她娘家有很大的关系。当今太后的兄长原本手握重兵,后来这一支军队都给了先皇。先皇早先就承诺过“我不能封你为皇后,却会给你最尊贵的荣耀”。而这一份荣耀,就是她成了如今的后宫之主,太后娘娘。
太后不愿意挪动,所以一直住在自己原先的长乐宫里。属于皇后和太后居住的西宫这一块,就成了摄政王的临时住所。
因为前朝并没有摄政王这么个职位,也就没有特殊的住所,只能如此安排。好在,当今太后不讲究这些,早早就出宫游玩去了。太子和摄政王至今未婚,换句话说,这皇宫里,如今一个女主人都没有。我又有点意外了,这么大个皇宫,竟然没有点宫斗的条件。
搁在沐曦宫与西宫之间的,就是这座皇宫最中心的位置,便是皇帝的居所。一扇门隔绝了嫔妃与朝堂,包含了金銮殿、政务殿、太和殿、宜心殿等数十座小宫殿。
无论哪一座宫殿,里面的配套设施都很完善,有娱乐场所,也有膳房。这样的分配,未免有点浪费,却也合理。
尉迟烈给我安排的这个落花苑,是他所管辖的宫殿之中,唯一一个不在沐曦宫里面的。距离沐曦宫不算太远,离着西宫也近,但是距离金銮殿就有一些距离了。然而,想要去政务殿的话,就必然要路过这里。
对此,我深思了一番,他这是在给我和尉迟枫创造偶遇的机会。
我跟随着尉迟烈派给我的贴身宫女,前往落花苑。落花苑有三个别院,分别是晴芜院、织雪院、暮风院。三个小院都很精致,一个拱形门进去,东、南、西三个方向,三个院子,各自带推门,里面还别有洞天。据宫女姐姐介绍说,这里面还住着其他人,分别是舞姬小怜、男伶宋雪和掌管宫里起居事宜的林姑姑。
舞姬和男怜都是什么鬼,一定是尉迟烈的风流债,跟他们住一起保不齐有什么危险,倒不如跟这个林姑姑住。
当天晚上,我搬进了暮风院。暮风院比另外两个稍大,左右两排房间,中间还有个小花园,后面一个大厨房。我被安排在左边第一间上房,右边第一间,就住着林姑姑。房间很大,摆设跟我在永宁城住过的那间差不多,是个套间,外间除了桌椅之外,还有一架琴。
安顿好之后,我又去拜访对面的林姑姑。林姑姑的长相非常和蔼,年轻的时候应该也是个美人。我给林姑姑见了个礼:“林姑姑好。”
林姑姑对我笑了笑:“姑娘好。”
我又说:“我初来乍到,对宫里的规矩还不太了解,还请姑姑多教教我呢。”
俗话说得好,嘴甜点总没有坏处。
果真,林姑姑也对我和颜悦色:“呵呵,姑娘客气了。晴芜院里住的是舞姬小怜,织雪院里住的是男伶宋雪。都是脾气比较古怪的人,姑娘千万不要得罪他们。”
我不由得松了口气,还好方才没有选择别的住处,于是道:“多谢林姑姑提醒。”
林姑姑是宫里的女官,掌管着一些杂事。听说尉迟烈小的时候,还照顾过他,所以林姑姑才能单独居住在这样一所别致的院子里,对宫里的很多事情都比较熟。我们聊了几句,相谈甚欢,她又与我说了好些宫里该注意的事情。
第二日醒来,由于我没什么正经事做,吃饱了只能出去遛跶遛跶。我是尉迟烈带回来的人,特意吩咐过让我随意。
西盛国的皇宫修建得有几分江南水乡的韵味,随处可见小桥流水。我循着一阵芳香而去,竟然发现了一个荷花池。盛夏已过,这个季节荷花还能开得这么好,当真是罕见了。我驻足,顺手摘了一朵,打算带回去给林姑姑。
“宫里的东西也是你能随便动的吗?”
突然有人在背后出声,我被吓了一跳,险些扔了手里的荷花,回头一看尉迟烈正注视着我:“你摘本殿下的荷花做什么?”
我拍了拍胸口说:“我……我怎么知道这荷花是你的?上面写你名字了?”
尉迟烈冷笑道:“宫里的东西自然是我的……也包括你。”
我脸唰的一下红了,将荷花扔到他怀里:“不……不就是一朵荷花嘛。小气!”
我走得极快,本以为按照尉迟烈这样的性格,肯定要揪着我吵几句,然而我一阵小跑之后,他并没有跟过来。反倒是显得我小气了,索性我也不跑了,也不急着回去了,再去别处转转好了。
然而天公不作美,我才走了没一会儿,竟然下起雨来。我出来的时候没有带伞,刚才只顾着跑并没有看路,这地方似乎离我住的地方很远,看来只能先避避雨,等雨势小一些再回去了。
快跑了几步,发现花园假山后面有个长廊,我便在里面躲雨。长廊不知道是通向什么地方,悠长得看不见尽头的样子,朱红色的柱子,金色琉璃瓦,横梁上画着色彩斑斓的画,我盯着看了一会儿,只觉得分外有意思也精致。靠着假山那一侧,下面是个湖。应该是人工建造的,湖水碧绿,原本平静的湖面,被雨水打碎,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我站在长廊下,听雨声淅淅沥沥,身后似乎有脚步声,难道是尉迟烈?我警惕地站起来,打算如果他蛮横不讲理,我就撒泼,然而当我转过身的时候,却看见尉迟枫站在长廊的另一头,他穿着王爷的朝服,深蓝色锦袍,依旧没有束发,长发扫在一侧,露出些许白皙纤细的脖颈。足上那双暗金靴子,被雨水打湿了大半,他抬眸,看见我的瞬间有些愣怔。
“你是……小烈带回来的那个歌姬?”
“是。”我福了福身,“民女见过摄政王。”
尉迟枫点点头,缓缓走过来,站在我身旁一起避雨。
我顿时一阵紧张,偷偷瞄了一眼,他竟然也在看我,我忙收回了目光。
尉迟枫淡淡地说:“小烈素来喜欢玩闹,但本质是不坏的。”
“啊?”我被他说得一愣。
尉迟枫又说:“他把你从秦月国那么远的地方弄回来,估计用了一些不太磊落的办法,希望你不要太介意。”
面对一个绝色美男,如此温文有礼地替他那个不省心的侄儿道歉,我还能说什么,只能微笑着说:“民女不介意。”才怪啊!
尉迟枫勾唇浅笑:“不介意便好。”
我顿时觉得血槽空了一半,这人笑起来也太好看了!尉迟烈是不是搞错了,这真的是个老谋深算的坏叔叔吗?怎么看都不像啊!又或许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能再看他的脸了,以免陷进去。我只好将目光放到别处,目光所至,他的发梢滴着水,落在胸前的锦缎上。
我拿出身上带的手帕,递给他。
尉迟枫微微一愣,旋即笑了,接过手帕擦了擦面颊上的雨水:“多谢。”
天哪!剩下的那半管血槽也要空掉了!摄政王您老能不能别这么笑了,要出人命的啊!
我掩面,掩饰住自己的尴尬,轻声问:“摄政王也没带伞吗?”
尉迟枫嗯了一声:“看奏折太久,临时想出来走走……”
“那……没有人跟着吗?”
“有个小宫女,回去取伞了。”
“哦……”
一时间有些冷场了,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又恍惚觉得,跟他在一起很舒服,不说话也蛮好,不像跟尉迟烈在一起,看对方一眼都能吵起来。
尉迟枫又问:“你又……为何在此?”
我吐了吐舌头说:“待得闷了……所以出来走走。”
尉迟枫微微摇头:“呵,宫里很闷吗?”
我连忙点头,却又觉得不太妥当,于是干笑一声说:“自然是……没有外头自在。”
尉迟枫讶异地看着我:“这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说这样的话。”
我心下咯噔一声,一时被他的美色所迷惑,有点得意忘形了,怎么又忘了这是要对付的人呢。我不由得一阵紧张:“是我唐突了吗?”
尉迟枫摇摇头:“我欣赏你的直率。”
我一阵脸红,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
尉迟枫叹了口气说:“我也觉得宫里有些闷。可是我只能待在这里,哪儿也去不了……”
他言语中的落寞,跟我也有几分相似,我不也是来了这个地方,然后哪儿都去不了吗,完全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这种感觉很沮丧。
“我理解……”
尉迟枫颇为意外地看着我说:“你理解?”
我点点头:“为君王者,自是以天下为重。摄政王与我们平民百姓不同,你所背负的,
远远比我们多得多。”
尉迟枫满目震惊,似乎我的话触动了他一般,他久久地注视着我,恰在这时,一个宫女跑了过来,福了福身说:“王,伞取来了。”
尉迟枫收回了目光,嗯了一声:“先送这位姑娘回去吧。”
宫女微有难色:“王,那您……”
尉迟枫一摆手:“无妨,我在这儿待一会儿。”
宫女只好将伞撑到我头上。
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只能说一句:“多谢摄政王。”
尉迟枫含笑点头,那一瞬间,我有些失神。
蒹葭倚玉树,萧萧松下风
问君从何来,只疑天上人
宫女将我送回了房间,我忙向她道谢,她又折回去接摄政王。
窗前雨声淅沥,我不由得陷入沉思,尉迟枫看起来不似坏人,他跟尉迟烈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真的是他派人去追杀尉迟烈的吗?
窗外突然一道闪电,我摇了摇头,将思绪拉了回来。尉迟烈跟尉迟枫的关系的确紧张,身份也非常微妙,尉迟枫不是没有理由这样做的,尉迟烈既然怀疑了,那么也是事出有因。我姑且先相信尉迟烈好了,反正我跟展越都在他手上,还得等他的解药。
月满西楼,凉风习习,到处可闻礼乐之音。西盛国的凌霄台倒是个好地方,修建在皇宫风景最秀丽的地方,地势很高,所以非常适合赏月。尉迟烈的欢迎家宴,就定在这里。尉迟枫跟尉迟烈叔侄二人坐在最上方,下面依次排开是一些皇亲国戚以及大臣,觥筹交错,好不快活。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台上一群舞姬翩翩起舞,歌声悠扬的歌姬边弹边唱。尉迟烈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尉迟枫聊天,脸上满是不耐的神色。
尉迟烈直了直腰,仿佛很累一般:“宫里这些伶人虽好,却也听腻了。”
尉迟枫淡淡一笑:“小烈喜欢听什么?我让他们换首曲子?”
尉迟烈摇摇头:“换首曲子也是一样的味道,没意思。”
尉迟枫无奈道:“改日让他们换一拨伶人吧。”
尉迟烈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又恍惚道:“对了,我这回带回来的那个歌姬倒是不错。不如让她出来唱个曲儿吧?”
尉迟枫点了点头:“也好。”
尉迟烈摆了摆手,台上的舞姬和歌姬躬身退下,我深呼吸一口气,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先前早就跟尉迟烈商量好,今天晚上算是他给我的第一个任务,一定要让人眼前一亮,不然就给我好看。然而,让这么多达官贵人都眼前一亮,哪有那么简单啊!尤其尉迟枫可是见过大场面的摄政王。我冥思苦想,终于在所学不多的古风歌曲当中选了一首来唱。
只是,单一的歌曲,也并不能够出彩。对此,我冥思苦想了一番,最终决定,舞一曲蝶飞花舞。
我缓缓上台,特别定制的衣裙在风起的那一瞬间飞扬而起,长发也跟着散开。尉迟烈微微怔了下,他这是几个意思?一抬眸,尉迟枫也在注视我,我忽然有些紧张,音乐响起,摒弃杂念,随着音乐而轻轻摆动。
恍若化蝶一般,我在舞台上时而轻盈跃起,时而原地旋转,将蝴蝶的形态完全融入了这支舞中。缓缓地扭动双臂,晚风乍起,水袖飞扬,刹那间,宛若化身成一只碧蝶,桂花漫天。
歌声清灵,时远时近,这首歌很适合在夜里唱起,似低诉,似耳语,歌词尤其是美,几句下来就勾勒出一幅仙境,再加上我这身缥缈的裙子,恍若嫡仙,我为此还真是下了一番苦功。
我怎么舍得看不见
那一张清秀完美的脸
雨点掉落下来
打湿整个屋檐
你淋湿
站在我左边
你美的像幅
泼墨画中的仙
我靠近递你
一张手绢
你突然的
笑了
道谢说得腼腆
骤雨停了
你就这样越走越远……
一曲终,我睁开眼睛,看向台下的叔侄二人。尉迟枫很认真的样子,我的歌声停止了许久,他都还在发怔,就连尉迟烈都有点出神,破天荒地没有吐槽我。
他们不作声,我也不好下去,就一直尴尬地站在台上,我向尉迟烈使了好几个眼色,他就跟没看见一样。
就在我快要恼羞成怒的时候,尉迟枫忽然道:“小烈这次带回来的歌姬,似乎与以往的都不一样?”
尉迟烈轻咳一声:“侄儿也觉得她……很特别。”
尉迟枫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我是看他还是不看他呢?我若是把目光移开,显得我心虚,不移开的话,是不是显得我脸皮太厚了?我要不要娇羞一点?然而,我这么发呆的工夫,已经跟尉迟枫对视了许久,我竟然丝毫不觉。若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这么肆无忌惮地看着摄政王大人,殊不知,这一幕落入了多少人眼中啊!
半晌尉迟枫道:“我很喜欢她唱的这首曲子。”
尉迟烈勾了勾嘴角:“皇叔若喜欢,可以时常叫她到跟前唱曲解闷。”
尉迟枫含笑:“朝政虽然繁忙,也当注意劳逸结合才是。”
我的心咯噔一下,我这是成功了吗?说得这么似是而非,尉迟烈会不会不满意今天的结果,进而又对我冷嘲热讽啊?
尉迟枫看着我,又说:“好。”
轻轻一个字,足以让我惊喜。喜的是终于完成第一个任务,惊的是他怎么那么容易上当?这里面有猫腻吧?
我福了福身,赶紧下台去,也顾不得再欣赏后面的节目,跑回自己的房间。林姑姑替我准备好了洗澡水,我梳洗了一番,坐在梳妆台前梳理长发,有点心不在焉,接下来要做什么?我跟尉迟烈的约定……天哪,四十九天是不是要到了?这该死的尉迟烈,也不提醒我!
为了小命,我只好换了一身衣服准备去找尉迟烈。在皇宫里四处转着,等待他宴席结束。然而我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似乎并不知道尉迟烈住在哪个宫里,这可怎么办?
我正踟蹰不前,忽然听到侍卫大喊了一声:“什么人?有刺客!”
我翻了个白眼,这什么眼神,有穿成我这样的刺客吗?这么黑的天,穿黑衣服才是刺客好吗!他们不由分说,要过来拿我,我当即后退了两步:“有话好说别动手!”
“你们眼瞎啊!这是殿下带回来的人!若伤她一根汗毛,你们自己去跟殿下交代!”
我转身看见阿斯其:“麻烦你带我去见殿下。”
阿斯其将我带到一边,打量我一番:“是见摄政王殿下,还是太子殿下?见摄政王,你这身有点保守了,色诱恐怕不行,虽说他今天喝了不少酒。”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果真什么人就有什么属下!我笑了笑:“去见你老大啊!拜托带个路吧,有急事的。”
阿斯其哼了一声,嘟囔了句:“红颜祸水!”
我跟在他身后猛翻白眼,对啊对啊,我若不是红颜祸水,你老大会带我回来吗?红颜祸水可是我的本职工作!
穿过一座宫殿,阿斯其带我来到了尉迟烈的住所,宫女通报,尉迟烈允我们进去。阿斯其将门关上,只剩下我和尉迟烈。他脸色难看得要命,直逼包公了都,谁惹他不高兴?
尉迟烈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这么晚了,你找我何事?”
“我的解药呢?”
尉迟烈冷哼一声:“我警告你,这个解药我想给你自然会给。你不必派展越来偷!”
我大惊:“什么?展越来偷解药了?”
尉迟烈冷冷地看着我:“难道不是你指使的吗?”
“当然不是!”
“谅你也不敢!解药我一直随身携带,他怎么可能轻易偷得去?”尉迟烈又微微笑了起来,我随之心颤:“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尉迟烈又有些不耐烦:“放心,本殿下说到做到。既然答应了你,就暂时不会动他。”
我松了口气,正准备再问,就又看见尉迟烈若有所思,紧接着脸跟调色盘一样又变了:“你真的很关心他?”
“我当然关心他了!”
尉迟烈狠狠瞪我:“你说什么!你是本殿下的人!不许你乱关心别的男人!”
他突然发什么邪火?晚上喝了假酒,脑子抽了?
尉迟烈怒吼:“你去告诉展越!下不为例!若再有下次,休怪我食言!”
“哦。”我被他吼得耳膜生疼,揉了揉耳朵,又想起今天的任务,于是问,“我觉得你皇叔……似乎并不像害你的人。”
尉迟烈皱眉:“何出此言?”
我如是说:“他看起来人很好,也很关心你。你会不会……误会他了?”
尉迟烈眸光一黯:“我跟他从小一起长大,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会不清楚?”
“可是……”
尉迟烈怒喝:“你才认识他几天,就说他人很好?我可是跟他在一起,整整生活了二十年!你懂什么!能有这般手段,骗我父皇让他摄政,并且牢牢掌权不放!你觉得这会是一个简单的人吗?”
我被他吼得一愣:“好嘛,我相信你。”
尉迟烈挑了挑眉,似乎有些不相信。
“你们的事我也不懂,我是来拿解药的。”我猛然一颤,都四十八天了,那毒不是说四十九天就发吗?我赶紧问,“说好的解药呢?”
“解药?”尉迟烈从荷包中取出一颗红色丹药,“你是说这个?”
“嗷嗷!”我瞬间两眼放光,仿若看到了救星。
尉迟烈轻哼:“本殿下既然答应了给你,就一定会给。”
“真的吗?尉迟烈,你人虽然看着不咋的,但讲信用这点……我喜欢!”我嘿嘿一笑,伸手去拿解药。
尉迟烈也看着我笑,却忽然将我的双手反剪在身后,猛地将我推到了墙角。我的背猛地撞上墙壁,疼得我脑袋都要秀逗了
“你要干什么?”
尉迟烈继续看着我笑,还很不要脸的是那种人畜无害的笑容。若不是我了解这小霸王的性格,都要被他这种笑容给感染了。他在我眼前晃了晃那颗解药,我跳起来去抢,他却将药噙在口中:“解药在这儿,你要不要呢?”
“放开我!”
尉迟烈却故意含着解药,低头靠近我的唇畔。
尉迟烈仰了仰头:“喏,送到你面前了,你若不要,我就吃了。”
我恼怒,想推开他,可是双手被他锁得死死的,只能别开脸,大声道:“我不要!我有洁癖!”
尉迟烈隐隐带着笑意看着我:“这可是你说的,我忘了提醒你,这解药十分难得,我也就这么一颗,下一颗炼制出来,可得再等一个月,要不要随你。啧啧,就这么死了,本殿下还真有点舍不得,好歹也是花了钱的。”
“无耻!下流!”
尉迟烈灼热的呼吸拂在我的唇上,如同不怀好意的引诱,那双含笑的眼睛,好似在说,要么吃要么死。
这厮简直可恶啊!解药真的只有这么一颗吗?我若是不吃,明天会不会死得很惨?尉迟烈会大发慈悲再给我一颗吗?显然不会啊,这厮恶趣味十足啊,说不准,一个杜嫣然挂掉了,还有千千万个杜嫣然来帮他完成任务啊!
算了算了,我就当从狗嘴里抢东西了。我咬了咬牙,闭上眼睛凑过去,从尉迟烈唇上接那颗解药。
尉迟烈将那颗解药喂给了我,我含在口中,强忍着吞下。蜻蜓点水的触碰后,我迅速离开他的唇,却没想到,他忽然按住我的后脑勺,唇再一次覆了上来,用舌尖舔了舔我的唇瓣。我浑身僵直,并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如此。我伸手去推他,然而我越是反抗,他就越是想要进一步侵略,不肯放开我。他用力地按住我,不让我有机会逃脱,我在他的怀里慢慢瑟缩,他在撬开我的唇舌之后,舌尖裹住了那颗我来不及吞下的解药。他卷着那颗解药,在我的口中来回荡漾着,我舌尖的每一个味蕾,都能够感受到那药丸的苦涩,以及他的甘甜。
“啊啊啊!”我脑袋嗡的一下,充血了啊!
尉迟烈笑着放开了我,舔了舔嘴角,似回味一般:“好甜啊!”
我的脸顿时红到耳根,尖叫着:“无……无聊!”
我只感觉自己像一根弹簧一样,嗖的一下弹了出去,只想快点离开他。
身后徒留尉迟烈哈哈的笑声,这厮真是变态啊,恶趣味到了极点,以后再也不单独见他了!
回去的路上我都在咒骂他,大抵是因为骂得太专心了,回到房间才想起来最喜欢的那条手帕不见了,想来是落在尉迟烈那里了。要不要回去取?我略微思索,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按照尉迟烈的自恋和变态程度,我若是再回去,保不齐他会觉得自己魅力无限,我对他恋恋不舍什么的。
翌日清晨,我被一阵香气唤醒,洗漱出门看见林姑姑正在制作糕点。我努力地嗅了一下,这味道堪比一级糕点师,我登时有些饿了,嘿嘿地笑了声:“林姑姑!做什么好吃的?”
林姑姑抬眼,满眼都是笑意,闪开半个身子,打开了笼屉,里面正在蒸一份精致的糕点。桂花形状的糕点,呈现出嫩黄色,表面十分光滑,香气扑鼻,让人一看就非常有食欲。我赞叹道:“林姑姑自己做的?”
“闲来无事,做点甜心糕。”
“原来这个叫甜心糕呀!那怎么不是心的形状?”我盯着糕点看了一会儿。林姑姑盖上了笼屉,指了指旁边剩下的材料说:“太子殿下小时候很喜欢吃,殿下喜欢桂花的香味,我就做了桂花的样子。糕点一会儿就好,姑娘尝尝看?”
“好哇好哇!”我狂点头,我就是被这香味给弄醒的,当然要尝尝了。
过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甜心糕蒸好了,林姑姑取出一块给我,果然是滑而不腻,口感极佳。
“林姑姑,你教我好不好?”我吞下一块糕点,有点口齿不清。
“姑娘想学?”
“这个麻烦吗?”
“倒是不麻烦。”
“那教我吧,求求你了林姑姑,实在是太好吃了,我如果学会了,等我以后想吃了,就可以自己做给自己吃了。”我拉着林姑姑好一阵央求。
林姑姑满脸无奈,却又有点宠溺地笑了,最后答应了我的要求。
甜心糕是林姑姑的独门绝技,她的制作工具非常精巧,大多数是我没见过的,她一点点教我,很有耐心。我慢慢学下来,好在这个不难,跟着做一遍就会了,每一样材料加多少分量,林姑姑都细心告诉我,如此跟着林姑姑一直做到晚上。
林姑姑拿起一块甜心糕,尝了一口,冲我微笑着点头:“姑娘学得很快,很有天分。”
“真的吗?谢谢姑姑教我。”
林姑姑又跟我闲聊了一会儿,她对做糕点胭脂这些事情很有研究,我对这些也颇感兴趣,只可惜,她公务繁忙,听说过阵子太后要回宫了,她需要提前打点一下。
天色渐晚,我也有些腰酸背痛,索性到处走走。想起昨夜展越去偷解药,心里有些感动,他对我是真的好,然而我入宫这些日子,都没能去看看他,实在惭愧。
林姑姑帮我打探过,跟着殿下一起回宫的人大部分被安排在御风园,我便去寻他,竟然没在。御风园靠近湖心亭和广景门,他现在的身份并不是十分方便走动,想来应该在这两个地方散心吧。
湖心亭外,展越长身而立,一袭青衫萧索,神情说不出的落寞。我猛然间有些心疼,他本不该被困在这里。我出声唤道:“展越!”
展越猛然转身,也不知是夕阳映照的,还是其他缘故,他面颊微红,喊了一声:“主人……”
我走到展越身边,他神色郁郁,我冲他笑了笑,扬起方才去拿的糕点:“我给你带了好吃的甜心糕。”
“谢谢主人。”展越接过甜心糕,低头咬了一口。
“好吃吗?”
展越点点头:“嗯……很好吃……”
我笑了起来,他沉默地吃糕点,眉间的郁色没有减轻半分。我忍不住出声问道:“怎么啦?心情不好吗?”
展越拿糕点的手突然顿住,十分懊恼的样子:“我……没有帮主人偷到解药。”
他越说声音越小,像极了一个犯错的孩子。我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你傻不傻啊!居然为我去偷解药?尉迟烈那么精明的人,肯定对你早有防备。你又怎么偷得到?”
展越垂下眼眸:“是展越没用,害得主人还要受苦。”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要自责了,并不是你的错。何况,我也并没有觉得受苦啊。”
“真的吗?”
当然没有受苦,就是受惊而已啊,尉迟烈那浑蛋!可是我不能告诉展越,他看起来是个行走江湖多年的剑客,可是一根筋。我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展越一张俊脸更加红了。我哈哈大笑起来:“我们家展越真的是太可爱了!”
展越红着脸,低下头:“我们家……展越?主人……主人我……”
他害羞的样子真是太有趣了,我想再逗逗他,又怕他羞愤跑掉,只能放弃,下次再逗他了。
我清了清喉咙:“你放心好啦,尉迟烈已经把这次的解药给我了。他还算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只要我帮他完成任务,他就不会为难我。”
展越忧心忡忡:“可是……”
“你放心,我也会保护好自己的。所以,你答应我,别再去做涉险的事好吗?”
展越沉吟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主人怎么说,展越就怎么做。”
我笑了笑:“你也别叫我主人啦,怪不习惯的。”
展越一愣:“那……展越该叫主人什么?”
我莞尔一笑,想了想说:“就叫我嫣儿吧。”
“嫣……儿……”展越的脸突然更红了,低声道,“好。”
展越带着我在湖心亭附近走了走,他入宫这几日,都在这里练剑。展越是个不善言辞的人,说不了几句就要脸红一会儿,我真怕长此以往他会变成关公。把湖心亭走了个遍,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我必须回去了,展越送我到门口,有宫女来接我。我与他约定得空就会来看他,展越笑了笑叮嘱我要小心。
入夜,我正打算就寝,忽然有人来敲门,来人竟然是阿斯其,他不会平白无故找我,显然是奉尉迟烈的命而来。
“有事吗?”
阿斯其神色十分不自然,扭捏了好一会儿才说:“杜姑娘,殿下有事交代你做。”
我疑惑:“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叫我做?”
“是……是……”阿斯其欲言又止,好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我呆愣愣地看着他,忽然想通了什么,大惊失色:“他……他……他该不会要叫我去侍寝吧?我才不要!”
阿斯其抽了抽嘴角,顺势翻了个白眼,好似在说,你想得也太多了,我们殿下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
“不是侍寝。”阿斯其说道。
我松了口气:“那是什么事?明天再谈好不好呀,我已经要睡了。”
阿斯其无奈地摊了摊手:“殿下说他要吃甜心糕,让杜姑娘做了给他送去。”
“甜……甜心糕?”我迷茫。
“是。”阿斯其咳了一声,“就是杜姑娘今日送给展越的那种。”
“啊?给展越的?”我愤然,“他怎么知道?”
阿斯其一副看弱智的眼神看我:“展越是个刺客,殿下自然要派人监视他。杜姑娘还是赶紧去做吧。殿下说现在就要吃。”
“现在?”我惊呼。
阿斯其点头:“现在!”
我直接奓毛:“他知道现在什么时辰吗?他要吃甜心糕,我就要给他做吗?他神经病啊!”
阿斯其换了一副想跟我拼命的神色,仿佛在告诫我:你在我面前这么说我领导合适吗?
奈何,我十分怕阿斯其护主心切给我点颜色看看,只好忍着困意去给尉迟烈做那该死的甜心糕。我今天带给展越的已经没有剩余了,不过我觉得按照尉迟烈的性子,就是有剩下的他肯定也不会吃。这厮一定是上天派来给我锦上添花的人生添堵的吧!
我强忍着困意去厨房给他做甜心糕,费了一番周折做好,送到他的寝宫门口,阿斯其幽灵一样出现了,挡住了我的去路。
“杜姑娘,殿下已经就寝了。”
我惊呆:“他不是说要吃甜心糕的吗?”
阿斯其撇了撇嘴:“殿下说,杜姑娘做得太慢了,他不耐烦等,先睡了。”
我瞬间恼火:“他这是故意耍我是吗!”
阿斯其面露难色:“这……”
我咬牙切齿狠狠地踹了下房门:“尉迟烈!你这个浑蛋我困得要死累了大半夜给你做出来!你现在居然告诉我你睡觉了!你给我起来!”
阿斯其皱紧眉头,一直打手势示意我小声一些:“杜姑娘不要吵了,殿下说虽然今晚不吃,但明晚还是要吃的。”
“吃他个大头鬼!谁爱伺候谁伺候!我不伺候啦!”说完我将甜心糕往阿斯其手里一扔,转身就走。
阿斯其却在身后喊道:“杜姑娘明晚千万别忘了做啊!”
我头也不回:“做他个大头鬼!你叫他去!死!吧!”
气死我了!太子殿下了不起啊,这么折腾人,简直有病啊!再跟这个烂人相处下去我一定会被气出心脏病来!
回到房间,我躺在床上,却睡意全无,翻来覆去好不折磨,索性起身换了套月白纱衣,打算出去走走。听说临风台是皇宫之中唯一能够见到海的地方,月色也极好,不如就去那边走走好了。
我提着灯笼漫步,竟然又遇见了阻拦过我的侍卫,这一次他们该是怕了我,并没有拦我,反而给我指了方向。我不由得腹诽,出来混的果然还是得有个后台什么的。
绕过琉璃亭向东走,就是我要去的临风台了。
我一门心思奔过去,全然没有发现这里还有守卫,突然被人拦住了去路。
“站住!摄政王在上边,闲杂人等不能靠近!”
摄政王?尉迟枫大半夜不睡觉,也出来赏月?
侍卫再一次驱赶我:“快走!快走!”
我望了一眼那边的景色,的确很美,却不得不离开,难免有些遗憾。我轻轻哦了一声,转身往回走。
正欲离开,一个清澈的声音响起:“让她上来吧。”
守卫的士兵收起武器,退至两边。
我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虽然我接受了引诱尉迟枫的任务,然而今天并没有想到会跟他偶遇,但是他既然开口了,我也只好过去,大不了小心一些。
我福了福身:“不知摄政王在此,所以唐突了。民女不敢打扰摄政王休息,这就退下。”
尉迟枫笑了笑:“无妨。”
我便只好留下了。
临风台上月色如洗,星空广阔,天朗碧清,一名清俊如谪仙的男子临风而立。我怎么也不愿意相信,尉迟烈这样的绝色会是个坏人。
尉迟枫扬唇一笑:“杜姑娘也睡不着吗?”
我点了点头:“这里的月色真美啊。”
“我也很喜欢这里的月色呢,只可惜一直是一个人独赏。”他无奈地笑,似乎有无限的难以言喻。
我不觉心中一动,脱口而出:“今夜我愿意陪摄政王一起赏月。”
尉迟枫抬眸看我,微笑道:“如此我也不孤单了……”
我与他并肩而立,一同观赏这月色。如洗的夜色下,明月的光辉笼罩着我们,没来由地多了几分悲戚,我若有所思,尉迟枫更加如此,眉头一直深锁。本着自己卧底的职责,我只好问他:“摄政王为何这么晚还不睡呢?”
尉迟枫神色黯了黯,半晌才悠悠叹道:“月圆之夜,思念一人至深,所以无法入眠。”
根据我多年的职业经验,这绝对有八卦可以听!然而,对于尉迟枫这样的高段位,我又不好表现出太八卦的样子,只好低垂着眼眸问:“摄政王思念的是女子吗?”
过了会儿,他才嗯了一声,时间久得我都以为他要睡着了。
“她是……摄政王喜欢的人吗?”我又问,十分小心翼翼,掩饰好那颗八卦的心。
尉迟枫沉吟片刻低声应下。
我体内的八卦之血瞬间沸腾,只感觉自己今天晚上没有白来,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摄政王喜欢的人,一定很美很美吧?”
尉迟枫用明澈的眼眸望了望天际,轻叹一口气:“比这月色还要美。”
他显然并没有特别强烈的交谈欲望,整个人是放空的,在回忆一些很美好的事情,我也不忍打扰。也不知沉默了多久,我抬头道:“那个女子,能让摄政王这么思念,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尉迟枫温柔一笑:“她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也是……我最深爱的人……”
那一笑有着道不尽的无奈,我一瞬间不再想去探听他的什么八卦,也不知为何,看着他如此,我心里竟莫名地有些失落。
“原来,如此……”我迟疑了一会儿,又道,“我可以问问,她为何不在摄政王身边吗?”
尉迟枫眉眼一低,似乎有无限的悲伤和失落:“她……已经去世多年了。”
我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一下子有些手忙脚乱,连忙道:“抱歉……我不知道……”
尉迟枫眼底闪过一抹哀伤:“不知者无罪。”
我有些感慨,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摄政王挂念了这么多年?是不是就应了那句,得不到所以才最好?
尉迟枫自顾自陷入了回忆当中,原本就温润如玉的他更加柔和。
“她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心地也非常纯净善良。当然,这些都不重要。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她曾经是这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这世上……难道还有不想对你好的人吗?这样的尉迟枫,连我都要心疼了。
尉迟枫凝了凝眉,又叹一口气道:“今日是她的忌辰。所以我睡不着,出来散散心。”
我点头道:“原来如此,希望那个神仙姐姐在天之灵,知道摄政王如此挂念她,能常常入梦相见。”
虽然我原本是存着八卦的心思在听,到了后来却也被他感动了,真心希望他能够释怀一些。
尉迟枫微怔,淡淡道:“但愿如此……”
我忽然有些羡慕,我还从没遇见过这样对我的男子。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了他一个鼓励的微笑道:“摄政王对心上人的一番相思之情,真的让人很感动呢。那个姑娘虽然已经不在了,但我觉得,她依然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然而,尉迟枫听了之后,神色却有点奇怪,愣愣地看着我:“心上人?”
“难道不是吗?”
尉迟枫:“呃……我刚才说的,是我的生母,并非什么心上人。”
“啊?不……不是你说的,最美、最深爱、对你最好的女人吗?”我瞬间觉得窘迫极了,我会错意了?
尉迟枫正色道:“母后确实是枫心中最美的女人,也确实是对我最好的人。”
天哪!丢死人了!我真该找个地缝钻进去!
尉迟枫扑哧一声笑了:“想来杜姑娘误会了吧?”
我尴尬至极,只能干笑几声:“呃,抱歉……摄政王的母后,一定是这世界上最美的人!请王不要伤心,太妃一定是到天上做神女去啦!”
尉迟枫嗯了一声:“但愿如此。”
今夜的尉迟枫委实让我有些意外,我怎么也想不到,在这里跟我最有共同语言的竟然是尉迟枫。他见多识广、稳重风雅,不同于尉迟烈,我跟尉迟烈说不了几句话就要吵起来。然而在这样的良辰美景,我跟他并肩而坐,一起赏月,如此接近目标,我却不争气地睡着了。
半梦半醒之际,他的声音渐渐小了,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他。尉迟枫笑了笑,不再说话,将衣服披在了我的身上,我便彻底睡熟了。
翌日醒来,我身上有点酸痛,打了个哈欠,竟然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了,床榻边的椅子上,还有一件衣服,是昨夜尉迟枫披在我身上的。那么是他送我回来的?我活动了一下筋骨,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辰时。”
“哦,辰时……”等等刚才说话的男声是谁?我抬眸就看见尉迟烈冷着一张脸俯视我。
尉迟烈从鼻子里发出一道极尽轻蔑的冷哼:“你睡得倒很香嘛。”
我赶紧扯过被子围住自己,有些瞠目结舌:“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尉迟烈索性在我的床边坐下,瞥了我一眼道:“这皇宫还有本殿下不能去的地方吗?”
“你……你想干吗?”
尉迟烈忽然靠近,眯着眼睛看我,像一只随时能咬人一口的猎豹。我一阵紧张,又怎了啊?谁又得罪他了,每天都这么阴阳怪气的,他就不怕给自己憋出点病来?
“昨晚去哪儿了?”他忽然质问道。
“昨晚?睡不着出去走走呀!”
“你会睡不着?”
他似乎不信,提起来我就一肚子火,当即也不管他是谁了,破口大骂道:“怪我喽?还不是你要吃什么甜心糕,我做好了你又不吃了,我折腾了大半夜,完全没有困意,只好出去走走了啊。”
尉迟烈一把按住我的肩膀:“你不要倒打一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去见了尉迟枫!”
我当是什么事呢,看他这样子,应该已经知道了,又何必来问我,这些人装糊涂的本事一个比一个厉害。我推了推他,到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在临风台,恰好遇见的,就看了会儿月亮。”
尉迟烈冷笑:“看月亮?你们还真有闲情逸致啊。”
我迷茫了,他怎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如此冷嘲热讽,是在吃醋吗?天哪,我赶紧给自己一巴掌,他怎么可能吃醋。我也哼了一声:“不是你让我多接近摄政王的吗?”
尉迟烈怒吼:“我让你接近的时候你再去接近!我没让你接近的时候,谁许你背着我和他一起看月亮的?”
我被他吼得耳膜生疼,这人一定是有病!然而,看他这随时能喷火的样子,我还是不要再激怒他好了。我深呼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和下来,柔声道:“看个月亮而已,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吗?”
尉迟烈怒气腾腾,眼神能杀人的话,估计我已经死透了。他瞪了我一会儿之后,大抵是累了,推了推我说:“起来!”
“干吗呀?”
“甜心糕没吃到,你现在去做给我吃。”
我大怒:“为什么又叫我做?昨天做了你又不吃!”
尉迟烈仰了仰下巴:“我现在想吃了,你做不做?”
“不做。”
尉迟烈冷笑:“不做?”
“我……好啦,我做我做。”
尉迟烈笑了笑,那神色仿佛在说,全世界的女人都想给本殿下做糕点,让你做是你的福气!我真是谢谢他了。
“喂!不要老是命令我做事情啦!”我呐喊,然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只能起床洗漱换了一身衣服,去厨房给尉迟烈做甜心糕。忙了一上午总算做好了,我特意多做了一些,展越也喜欢吃,等下给他也送点好了。选了个白瓷盘子装了一些糕点,不承想这盘子滑不溜丢,还未走出厨房,就已经脱手而出,吧嗒一声摔在地上,碎了满地。
我万分懊恼,又要重新做一次吗!也不知道尉迟烈能不能等那么久,我郁闷地蹲下身,打算把地上打扫一下。
“呀!”手指一阵刺痛,我忙缩回来,竟然被割破流血了!我怎么那么倒霉啊!
“主人!”展越仿若从天而降,落在我面前,满脸关切,“你没事吧?”
“呜呜呜好疼啊……”
展越握住我的手,皱着眉头:“流血了……别怕,我帮你包扎下就不疼了。”
我点了点头,十指连心,竟然这样疼。
展越执起我的手,小心谨慎地帮我处理干净,又拿出金疮药帮我上药,最后轻柔细心地包扎,动作十分小心,以至于包扎足足用了半个时辰。
展越轻轻吹气:“还疼吗?”
我摇摇头:“好多啦……”
展越满脸心疼的神色,柔声道:“嗯,那就好……”
我盯着自己被包起来的手:“就是不知道会不会留疤?”我如今好歹也是靠脸吃饭,而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这要是留个疤,那可怎么办?
展越不解:“留疤有什么要紧。”
我扁了扁嘴:“留疤就没人要啦!”
“我要。”
“啊?”
“嫣儿下次,要小心些,别再弄伤自己了。”
我微微笑了,点头答应。
突然,厨房的门被人一脚踹开。
“你们俩在做什么?”
“啊?”我转身看见尉迟烈怒气腾腾,几步走到我们跟前,“我让你来做糕点!不是让你来偷情的!”
偷……偷情?有这么严重?
“把手放开!”尉迟烈紧紧地盯着我和展越握在一起的手。
我一阵尴尬,他又吼了一声:“我叫你把手放开!没听到吗!”
我赶忙把手抽回来,解释道:“那个,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尉迟烈却全然不理:“阿斯其!”
阿斯其闻声而来:“属下在!”
尉迟烈讥讽地看着展越:“为什么这个小刺客可以随意进出暮风院?”
阿斯其满头黑线:“是属下失职!”
展越执剑而立:“我要进来,自然有我的办法!”
尉迟烈一挑眉:“哦?你是逼我把你锁起来吗?还是像上回那样,用上五个时辰的刑?嗯?”
展越冷哼:“我怕你吗?”
他们两个剑拔弩张,我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谁也不肯退让一步,不会就这么打起来吧?想想就觉得头疼,我干笑了几声:“那个,殿下你饿不饿呀?甜心糕被我不小心打翻了,我再给你做点别的吃吧。”
“不要!”他瞥了我一眼,忽然问道,“手怎么了”
“被盘子割破了,展越是来帮我包扎的。”我委屈道。
尉迟烈再一次皱眉:“笨手笨脚的。”
什么人嘛,完全没有同情心啊!
“传御医!”尉迟烈一指展越,“你可以回去了!”
我忙向展越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快走。展越似有不甘,却只好离开。
尉迟烈带着我回了寝宫,没多时,御医赶了过来。
“怎么才来,快给她看看!”尉迟烈满脸不耐,御医擦了把汗,毕恭毕敬地开始给我诊治。我这不过是个小伤,顿时有点不好意思。
这个御医年岁有些大了,应该是在宫里当值有些年头了。他的动作很小心,手快而稳,在给我拆展越的包扎时,我没感觉到一丝疼痛。
“并无大碍,微臣开个药,敷几天就好。”御医拿了些金疮药出来,正准备给我包扎,却被尉迟烈制止了。
“你退下吧,本殿下来。”
话音刚落,不只是我,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
“那个,殿下,不用了吧……”
尉迟烈瞪了我一眼:“你不相信本殿下?”
我干笑几声:“怎么会呢,我是不忍殿下操劳呀,让御医来,或者我自己来都可以的。”
“无妨,本殿下今日正好没事,也算你修来的福气。”
他说完就开始给我包扎,将我的手包成了一个粽子,我只能欲哭无泪,临了还得夸一句:“殿下好厉害啊!”
尉迟烈轻哼一声,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那是自然!”
自从上次手受伤也有一段时间了,尉迟烈好似对包扎一事非常感兴趣,每天都来给我包扎一个新的造型,弄得我苦不堪言,手上的伤口不仅没好,反倒是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了。尉迟烈为此大发雷霆,将那个给我诊治的御医打了一顿,罚了半个月俸禄。
御医最后痛哭流涕,跪求尉迟烈,别再给我包扎了。尉迟烈一开始当然是不答应的,在他眼中,自己的包扎技巧那是巧夺天工,然而看着我可怜巴巴地乞求他,他终于答应暂时放过我的手。
这么一来,我的手才慢慢地好了。一转眼已经过了差不多一个月,御花园里的荷花都谢了,摆放的鲜花一律换成了菊花,竟是到了赏菊的季节。
可不巧的是,林姑姑病了,于嬷嬷又恰好要她把贡品送到摄政王的宫里去,这样一来如若耽误了,那林姑姑可是要受罚的。可她实在行动不便,我就只好将这份工作揽下来,左右我无事可做。
听闻摄政王此刻在紫霄殿理政,要去找他必经之路有两条,一是从晴芜院路过,二是走织雪院那条路。然而我进宫这么久,还没有见过这两个院子住着的人,只是听林姑姑说过,一位是舞姬小怜,一位是男伶宋雪。本着同性相斥的原理,我还是走织雪院好了。
“你就是那个殿下的新宠?”
忽然间一个身着藏青色袍子的年轻男子出现在长廊处,远远地望着我。他披散着长发,头上戴一根白玉簪子,不似一般宫人,皮肤十分白皙,近乎病态。他身段婀娜,举手投足之间没有半点男子气概,反倒像个女子一样。眼睛细长,鼻子高挺,一双红唇尤其突出,他轻声笑了笑,捏着兰花指掩住嘴巴。
我微微诧异,张大嘴巴看了他好一会儿,这么个娘炮,想必就是宋雪了。他对我这剑拔弩张的样子,难不成,也是尉迟烈的什么人?天哪,我瞬间觉得恶寒,难道尉迟烈对男人也染指?这也太……重口了吧!
我摇了摇头:“我不是什么新宠。”
宋雪冷笑着朝我走过来,仔细打量着我:“我真不明白,殿下喜欢你什么?要姿色没姿色,要媚色没媚色。”
我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好歹我也是花魁啊,怎么来了这西盛国的皇宫以后,就人人都说我没姿色了?我不能忍!低头瞥了一眼锦盒,想起林姑姑的话,算了我忍了吧。大不了我绕路走。
“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了。”
宋雪却一个闪身,再一次挡住我的去路,瞥了一眼我手中的盒子,问道:“这盒子里,莫非是雪国进贡给摄政王的金莲草?”
我沉默不语,林姑姑只说这东西珍贵是贡品,却没让我打开瞧瞧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他见我不说话,又冷冷地笑了:“呵,你还真是殷勤。两边都不落,有了殿下的宠爱,还上赶着巴结摄政王。”
我皱眉,这个人好生无聊。
“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不是我想的那样?那你拿给我,我帮你送去?”他说着手已经伸了过来,“也让我有机会高攀摄政王一回?”
我往后退了一步,凝视着他,他笑了笑:“怎么?不愿意?”
我环顾四周,这里除了我们并无他人,跟他争执起来我也没什么好处,算了算了,给他他也不敢怎么样吧?我将锦盒递给他,他瞥了我一眼,冷哼一声,仿若再说,算你识趣。
宋雪打开锦盒,忽然对我一笑,把装着金莲草的盒子一抛,只听咕咚一声,那盒子落入了旁边的荷花池里。
“你!”我望去,荷花池只剩下了一圈圈涟漪。
宋雪故作惊诧状:“呀!你怎么能这样!居然把珍贵的金莲草给丢进池子里了!”
我气急:“明明是你丢的!”
宋雪淡淡一笑,一脸无辜状:“是吗?谁看到了?这里就我们两个人,那金莲草明明在你手里,又怎会是我丢的?”
我目瞪口呆,没想到他还能如此颠倒黑白。
“你!无耻!”
宋雪哈哈大笑:“丢了珍贵的金莲草,以摄政王的脾气,你就等死吧!”
我冷眼看他:“我会将刚才之事如实禀报摄政王知晓!”
“哦?”宋雪轻笑,“我死不承认便是了,摄政王又没看到,他会信你吗?”
他说得不错,这是一件大事,连累了林姑姑又该如何?摄政王会相信我的话吗?我该如何辩解?
这时,只听一个清澈的声音从耳后传来:“我看到了。”
宋雪大惊失色,我也微微震惊,不承想,尉迟枫竟然站在我身后。他冲我点了点头,对宋雪厉声道:“你这害人的方式,未免太无长进。”
宋雪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摄……摄政王饶命!宋雪再也不敢了!”
尉迟枫淡然一笑,看向我:“是否受惊了?”
我摇了摇头。
“那就好。”尉迟枫眉目一冷,一道寒光宛若利刃射向宋雪,“你把本王的东西丢到了荷花池里,该当何罪?”
宋雪连连叩头,俊俏的五官拧到一起,痛哭流涕:“宋雪知罪!只求……只求摄政王赐干脆一死!别……别折磨宋雪。”
“呵……你也知道,落到本王手中,死比活痛快!是吗?”
宋雪吓得瘫软在地浑身发抖
尉迟枫眸光凌厉,轻轻一扬手身后的侍卫便把宋雪拖下去了。
徒留下宋雪的惊声尖叫,我整个人呆住了。
尉迟枫抬手在我眼前晃了晃:“你没事吧?”
“没……没事。”我勉强笑了笑,掩饰不住内心的震惊,“那个人……他会死吗?”
尉迟枫解释道:“宋雪为人奸险狠辣,这已不是初犯,本王想处置他已久,看在小烈的面子上才一直没动他。今儿正巧遇上,却是不能再姑息了。”
我拍了拍胸口,仍不住后怕,这皇宫当真不是个善类待的地方,看来得带着展越早日离去才是。我若有所思,又望了一眼莲花池,猛然想起:“那株金莲草……”
尉迟枫摇摇头:“不过是一株草罢了,你没事就好。”
我不由得心中一暖,他突然抬手,我下意识后退,他被我的草木皆兵给逗笑了,一伸手摘掉我头发上沾着的一片落花,我顿时尴尬得要命,只能用笑容来掩饰。
一抹明亮的色彩从园子门口路过,那衣服上的花纹怎么那么眼熟?是尉迟烈吗?他怎么路过也不打个招呼?
“我还有事,在宫里要学会保护好自己,并不是每一次,我都能在。”他柔声道。
我的脸再一次红了,低着头应了一声,恭送他离开。
平白无故受了次惊吓,感觉自己都虚弱了几分,回房间休息了大半日。林姑姑有事带着一干宫女出去了,整个别院里,如今就剩下了我一个人。我倚在窗前,时节正好,却闲来无事,怎么都觉得有点无聊。想出去找展越,奈何他有点神龙见首不见尾。
也总算知道,为何古代女子都喜欢绣花了,因为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如果不找点什么费心神的活儿干,那还真是容易把人逼疯。只是,绣花这件事对于我来说,也有点难于上青天的意思。我对着一团乱麻的线团,长吁短叹了好一会儿。
没多久打算将其扔到一边去,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叹了口气:“花期节的灯会再过几个时辰就开始了,现在才开始绣荷包不觉得晚了些吗?”
我抬头,循着声音望过去,别院的门口站着一个女子,尽管天气已经有些凉了,她还穿着夏天的轻纱,所幸这海边城市也不是那么寒冷。她手里握着一把白色的纸伞,伞上面画着几枝蜡梅。白色的衣服随风起伏着,胸前一大片春光。她抬手抚了抚头上的堕马髻,对我微微一笑。
我晃神好半天,才分辨出这是太子殿下的舞姬小怜。她这青天白日的,穿成这个样子,是闹哪一出?
小怜是尉迟烈的舞姬,早几年买回来的,大抵也曾经跟我担任过一样的角色,所以她看我的眼神,或多或少有那么点轻蔑,以及恨铁不成钢。她大抵是觉得,就细作来说,我还不如她呢,为何殿下现在用我不用她。
当然这些都算是我的猜测,实际上,我入宫这么久,这还是真正意义上同她有了交集。往常我和她只是远远地打个照面,不曾说过话。在我的印象中,她是个非常喜欢浓妆艳抹的姑娘,怎的今日开始走淡雅风了呢?
小怜抻着脖子往我这里看,发现就我一个人之后,迈步进来,仔细打量了一圈这座别院:“我当有多好,平日里还不让我进来,没想到,也是如此一般般,简陋得很哪!可见,殿下对你也没怎么上心。”
我不应她,想起了前几日宋雪的事情,仍旧心有余悸。
只是,我的不回应,并没有打消她的积极性。她走到我的窗前,肆无忌惮地盯着我,我不知道她是什么用意,然而气势上不能输,免得她以后欺负我。但是也不能得罪了她,免得她以后在暗地里使坏。
小怜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庸脂俗粉。”
我……那个气,但是我忍了。
她又扫了我几眼说:“胸太小了,你以前是忘了发育吗?”
我……
“你到底有什么事?”
小怜拢了下头发,娇笑着说:“倒也没什么事,只是过来看看而已。啧啧,你这个荷包千万不要送出去,只怕遭人嫌弃呢。我奉劝你一句,算是好心。”
小怜说完就撑着伞走了,让我很是迷茫。花期节是个什么节日?
傍晚,林姑姑还是没有回来,我肚子有些饿了,厨房里没有食材,甜心糕也没了。我思考着要不要出去觅食的时候,我的窗户突然被人用一个石子给打开了。我站在窗口望出去,竟然见到展越坐在院子里那棵桂花树上,冲我淡淡一笑,他一袭蓝色衣衫,轻丝飞扬,桂花萦绕在他的周围。
“树上柳梢头,人约黄后后,如此良辰美景,窝在家里岂不可惜?嫣儿可愿随我出去走走?”展越对我展颜。
我愣了一下,然后趴在窗户上跟他对视,仰头问他:“哪里学的?几日不见,展越都会花言巧语了。”
展越的脸顿时红了,他纵身一跃,来到我跟前:“那要不要出去啊?”
“去哪里?”我来了兴致,毕竟今天有些无聊,宫中苦闷。
“今天是花期节,都城里有灯会,晚上还会放烟火。”
“花期节到底是什么节啊?”
展越简单给我科普了一下,花期节是当年西盛国的开国皇帝同皇后相识的日子,他们相识在一个美丽的夜晚,灯火通明,两人一见钟情。后来皇后辅佐皇帝,夫妻二人恩爱到了白首。在大婚的那一日,皇帝决定将九月十九这一日,定为花期节,让年轻的男女都出来走一走,说不定就能成就一段佳话。
“就是万人相亲大会?”
展越有些疑惑:“万人相亲大会?何为相亲大会?”
“呃……没什么,那我们怎么出去啊, 皇宫守卫森严。”这个花期节听起来有些意思,跟传闻中的乞巧节异曲同工,我没见识过,欣然向往,只是想到如今我们俩的身份,就有些尴尬。
展越冲我眨了眨眼睛说:“嫣儿不用担心,每年到了这一天,宫里都会放假,让宫女们也出去见识见识,若是遇到心仪的,只要条件允许,就会放宫女出宫。”
“天哪,这么人性化!那我们要乔装成宫女吗?”我转了转眼睛,突然想起上一次展越为了救我,打扮成丫鬟的样子。别说,他除了身形高大之外,扮女装还真的很好看。
不知展越是不是也想起了上一次的事情,脸又有些红,他仰了仰头,颇为自信地说:“今日宫中守卫很松懈,展越带你出去,不成问题,嫣儿去换一身喜欢的衣服,我在这里等你。”
“那好!”我笑嘻嘻地关上了窗户,雀跃地开始找衣服。
除了上一次从秦月国到西盛国那一次逛街,我没有真正意义上出去走过,并不知道这种时候穿什么比较合适。展越自然也对女子的衣着不太了解,我也不好问他,免得他脸红半天也说不出什么来,倒是显得尴尬。最终,我选了一件轻便的衣服,没有那么多复杂的花样。一条白色的留仙裙,带一些浅绿色的花边装饰。简单梳了个发髻,斜插一支玉簪。
想了想又拿了个玉佩,打算找个当铺换点钱。
我提着裙子出来,展越正出神地望着院子里的桂花树,我轻声叫他,他一转身,手里的佩剑险些掉在地上,有那么一瞬间的慌乱,随即别过眼去。
“展越,我穿这身合适吗?”我在他面前转了个圈。
展越点了点头说:“嫣儿怎么穿都很好看。”
我嘿嘿一笑:“什么时候出发?”
“等天黑。”
其实天色已经很晚了,他所说的等天黑,是在等皇宫的灯亮起。展越搂着我的腰,带我纵身一跃,上了宫墙。他身手敏捷,即便是在高空中,也如履平地一般奔跑。我起初有些害怕,后来闭上眼睛紧紧搂着他,慢慢催眠自己不紧张,也就好了很多。
当我睁开眼睛,已身处喧闹的闹市了。果然跟我想象中的差不多,灯火通明,沿路的店铺彻夜不关,街上到处是小商贩,每个商贩的摊子前都有一盏花灯。这条街仿佛没有尽头一样,灯火一直绵延。各大商铺也使出浑身解数招揽生意:一大型茶馆前有个戏台,越剧《白娘子》正唱到了断桥初语;一饭馆前围了一圈人,原来是摆了猜灯谜擂台,大家纷纷开动脑筋猜灯谜;还有卖面具的最是有趣,形式各异的面具,不知道会戴在什么样人的脸上。
一时间,让我想起了太平公主和薛绍,昆仑奴面具下的惊鸿一瞥,造就了一段旷世姻缘。我拿着一个牛头面具出神,展越伸手在我眼前挥了挥。
“嫣儿,想要这个面具?”他问我。
我摇了摇头:“随便看看。我们去那边看看?”
说完,我拉着展越要走,他却又将我拉回去,抱着肩膀盯着我看了会儿,然后说:“倒是提醒了我,嫣儿自从来到这里,就有很多男子盯着你看,委实不太好。不如戴上面纱?”
“面纱?”我顿了顿。我的确注意到那些目光,但是他们大多数是友好的,只看一眼也没什么。算了,展越说戴,那就戴着好了。
见我点头,展越从旁边的摊子上买了一块丝巾,然后帮我戴在了脸上。丝巾上有一股香味,那个老板不光卖丝巾,还卖一些胭脂水粉,大概是混在一起染上的味道。味道不难闻,但是我也没有多么喜欢。
展越对这里也感到很是新鲜,拉着我在街上跟着人群慢慢蠕动。这里的人真的很多,尤其是年轻男女,我们走了几步路下来,就有四五个女子过来给展越塞了荷包。荷包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这让我有些匪夷所思。
“她们为什么给你荷包?”
展越顿了顿,神情有些不自在地说:“我也不知。这些荷包,我都不太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我给你买个好了。”
展越面色一喜:“真的吗?”
我猛地一拍他的肩膀:“那是当然,你等着,我这就去换点钱来。”
“我有钱。”
“送你礼物,怎么好用你的钱,我带了个玉佩出来,专门换钱的……”
我话还没说完,一队舞龙过来了,生生将我们两个隔在了路的两边。舞龙队很长,且是一条燃放着烟花的火龙,所以,他们举得很高,以免火星伤到路人。我跟展越对望着,他撩起了衣服的前襟,似乎是打算飞身跳过来,我赶紧冲他摆手,大喊道:“太危险了,我们去前面当铺见!”
展越犹豫了一下,说:“那你不要离开我的视线,我们等下见。”
我点头,然后我们一起往前走,穿越层层人群。当我再回头找展越,已经被人海淹没了。还好我们约了在当铺见,不然他找不到我一定会着急。
这人山人海的场面,我虽然没有预料到,但是也没有太过于惊慌。只是,我如今是逆着人群走,有些步履艰难。好不容易走到了一间当铺,只剩下一个小伙计在装门板。
“这位小哥,都城今天不是彻夜不眠吗?”我上前拍了拍那个小伙计,他显然是被我吓了一跳,哆嗦了一下,然后转身打量了我一番。
小伙计穿着粗布麻衣,手指很长,抓着门板,一双眼睛贼兮兮的,看得我有些不舒服,我咳嗽了一声,拉了拉脸上的面纱。
小伙计吸了吸鼻子:“姑娘要当东西?”
“原本是想当东西的,但是你们当铺关门了,那我换个地方好了。”说着我就要走,小伙计又拦住了我说:“姑娘有所不知,这都城的当铺都关门了,大过节的谁来当东西啊,掌柜的给我们放假,也出去过过花期节。不过,姑娘要是急用钱的话,东西可以给我看看,如果是好东西,我就带你去见掌柜的。如何?”
他的话似乎在理,这个小伙计看起来也不像是坏人,一开始打量我的目光也收了回去,只剩下满脸真诚,我都有些怀疑,刚才是我看错了。
于是我拿出玉佩,放到了他的手上。小伙计的眼睛登时亮了一下;“姑娘这块玉,果然是好东西!我这就带你去见我们掌柜的。掌柜的回家吃饭了,一会儿要跟夫人一起去赏灯,我们得快些去。”
“这……可是我要等一个朋友。我们约好了在当铺见面的,如果他找不到我,会着急的。”我想起了展越,当东西换钱和展越比起来,委实不算什么。
小伙计为难了:“姑娘,咱们这条街上,当铺可有十几家呢,你跟你的朋友是约在我们家吗?”
他这么一说,我恍然,的确,我们没有说好,展越要怎么找我?
“姑娘是跟朋友走散了吗?我倒是有个办法,等会儿放烟火,姑娘找个高一点的地方站着,你那朋友准能看见你。”
“果真?”
小伙计笑了笑:“那是!姑娘一看就不是本地人,我们临风城的揽月楼,可是观赏烟火的最佳地点,显眼得很!”
他颇有一番炫耀的姿态。我想了一下,似乎这样也可以,于是跟着他慢慢走。他带着我绕过了人群,选了一条相对僻静的路走,路上也有一些店铺,只是都关了门。
我脸上突然有些不适,隔着面纱轻轻抓了下,路越来越僻静,我渐渐觉得有些不对,掌柜的住得离当铺真的有这么远吗?
我跟小伙计又聊了几句,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然后在一个十字路口,我猛然间转身狂奔。小伙计大概是完全没有料到,如此配合的我为何突然跑掉。等他反应过来,回身追我的时候,我已经没入了闹市的人群中。
但是我仍然没有停下脚步,我听到那个小伙计还在追我。如此我断定他不是好人。难不成他不是当铺的伙计,刚才不是在装门板,而是在拆?我来不及细想,一头撞进了一个人怀中。我险些被撞倒在地,好在对方大手一捞,将我扶住了。
“杜嫣然?你怎么在这里?”
我揉了揉被撞疼的脑袋,映入眼帘的是一件蜀绣的锦袍,上面用金线绣着花样,如此奢华的土豪打扮,果然只有尉迟烈穿得出来。他握着我的胳膊,我被他捏得有点疼。
正待我要说什么,那个小伙计追了上来,见到尉迟烈在,谦卑道:“多谢这位公子救了我家夫人。夫人,老爷在家里等着呢,我们快些回去吧。”
小伙计说着就过来拉我,这什么情况?这个时代就流行这种拐骗的方法了?你还真不是个好人!
尉迟烈听了这话微微冷笑,将我拽到身后,居高临下地瞥了那小伙计一眼,相当蔑视:“你家夫人?你家老爷可是叫尉迟烈?我看这位小姐,倒是跟尉迟烈的夫人有几分相似。”
小伙计灵机一动,连忙说:“公子竟然认识我家老爷!”
尉迟烈冷哼一声,抬起一脚踹在那小伙计的胸口,爆粗口道:“滚你大爷的!本少爷就是尉迟烈!”
小伙计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脚,并没有被踹翻,在空中翻了个跟头,稳稳地落地,只是一直捂着胸口,啐了一口:“不要多管闲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的事,就是我的事。来人哪!”尉迟烈高呼一声,顷刻间,从四面八方飞出了数十名暗卫。
尉迟烈指了指那个小伙计说:“把他给我拿下,送官府去!”
“是,殿下!”
暗卫一拥而上,五招之内,就捉住了那个小伙计。其中有个暗卫过来禀告说:“殿下,此人正是官府通缉许久的神偷。”
尉迟烈哦了一声,扭头问我:“嫣儿,你是怎么遇上他的?”
我被这一场变故弄得有些后怕,后悔自己当时不该轻易相信他人,听到他这么问,堪堪回神说:“我去当铺换钱,以为他是伙计,他说带我去找掌柜。”
“嫣儿缺钱花?”尉迟烈问。
我点了点头:“我在宫里又没有俸禄,难得出来一次,想买点东西。”
“如此……”尉迟烈略微沉吟,对暗卫道,“把人送到衙门记得要赏金,赏金拿回来给杜姑娘。”
暗卫应声退下,那神偷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冷笑道:“是我眼拙,以为这姑娘能卖个好价钱,没想到得罪了权贵。”
暗卫狠狠地踹了他一脚:“少废话!”然后封住了神偷的嘴巴。其中两个暗卫将神偷带走了,余下的暗卫,在尉迟烈一皱眉的时候,消失在了人海,无影无踪。
尉迟烈拉着我上了一间茶楼,要了个雅间。窗户临街,既能看到街上的火龙,也能看到一会儿的烟火。他给我倒了杯茶,缓缓问道:“现在可以说说,你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吧?”
我暗道不好,这是要跟我算账了。我没有令牌,属于私自出宫,这个罪名可大可小,全看尉迟烈心情如何了。我干笑了几声:“听说是花期节,我出来凑个热闹啊。太子殿下你也来凑热闹吗?以太子殿下的聪明才智,一定猜对了不少灯谜吧?”
尉迟烈折扇一抖,轻摇了起来,唇边带了一抹笑意,明显对我的恭维很受用,却故意板着脸说:“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是不是展越带你出来的?那他人去哪儿了?怎么可以让你落单,若不是我刚巧路过,你会出什么意外,你可知晓?”
我只好老实交代,街上人太多,我跟展越走丢了。
尉迟烈听后轻蔑地哼了一声:“展越不是绝顶高手吗?怎么连个人都看不住!”
“这也不怪他啊。”我小声道,顿时又觉得脸上瘙痒难耐,伸手就开始抓。
尉迟烈一把按住我的手:“你是猴子吗?”
“你才是猴子呢!你全家都猴子!我脸上好痒啊!你放手。”我急了,方才忙着逃命不觉得痒,现在闲下来竟然痒得我受不了了。
尉迟烈轻轻扯了一下我脸上的面纱,面纱滑落到了他的手里,我跟他相对而望。他目光灼灼,仿佛是第一次见到我的脸一样,我被他盯得竟然有点不自在。他的目光都要比痒还要让我无所适从了。我红着脸,别开了目光,低声问:“你干吗一直盯着我看啊。”
尉迟烈捏住我的下巴,再一次抬起我的脸,目光落在我的脸上。我委实不太好意思,再一次想别开脸的时候,尉迟烈吼了我一声:“你在那儿自作多情什么啊?你以为我看你是因为你长得好看啊,你这脸肿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擦了什么东西,过敏了啊!”
“你说什么?”我惊呼一声,然后挣脱了他,在雅间里找了面镜子,对着镜子一看,我险些晕厥过去。原本白皙的小脸,此刻果真有些红肿,两边脸颊尤其严重。
“这……这怎么回事啊?”我急了,险些哭出来。
尉迟烈按住我的手:“千万不要抓,虽说你破相了,本殿下也不会把你扔出去,但是你就不能继续帮我完成任务了。很痒吗?”
我点头,哭丧着脸:“痒死了。”
“我带你去医馆。”
“我不要就这么出去。我的面纱呢?”
“我看八成就是你那面纱有问题,上面一股莫名其妙的香味。要不然,我帮你挡着点吧。”
尉迟烈说完这句话,我万分诧异地看着他。片刻之后,尉迟烈直接用手捂住我的脸,我险些被他给憋死。走了一刻钟的时间,终于找到了一间还开着的医馆。大夫诊治之后发觉我竟然不是单纯的过敏,而是轻度中毒。我面纱上沾染的香粉,跟我原本用的胭脂相克,二者一中和就产生了毒素。
尉迟烈气得跳脚:“你是猪吗?这面纱哪儿弄的,什么都敢用啊?”
我委屈,又不是我想戴的。是展越帮我戴的,他肯定也不知道啊。
见我不说话,尉迟烈又道:“你到底为什么要戴面纱?长得好看原本也不是你的过错,你干吗要遮起来,我西盛国一向民风开放。若是有大胆狂徒敢对你无礼,你尽管报上本殿下的名字!我看谁敢动你!”
我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来。脸上的不适此刻已经舒缓,他的这一番话,委实是我没有想到的。在某些方面,尉迟烈同我想的一样。他没有男尊女卑的想法,这一点让我很惊讶。只是,我们的身份,注定不能够在一起,我不能跟他走得太近,以免陷得太深。
于是,我对他翻了个白眼,打趣道:“怎么,殿下你是都城一霸?到底做了多少坏事,才让男女老少都闻风丧胆啊?”
尉迟烈一副我不可理喻的样子,我冲他吐了吐舌头。
“我就喜欢看你咬牙切齿,又不能把我怎么样的样子。”
最后,他从大夫手上夺过了药膏:“我给你涂!”
没一会儿,我便知道了,宁可得罪小人,也不能得罪尉迟烈。他公报私仇,直接把我的脸画成了一只花猫。我偏偏还不能把这一脸的药膏给擦掉。
尉迟烈很满意地看着自己在我脸上的作品,然后对我说:“我就喜欢看你恨不得把我咬死,却又奈何不了我的样子。”
这货学得可真快!
在医馆待了一会儿,尉迟烈在我的央求下,派人去寻找展越了。然后,我们两人从医馆出来,他给我戴上了斗笠,大夫叮嘱,我最好不要吹风。
原本他打算直接带我回宫,但是经不住我软磨硬泡。花期节这场面我委实是没见过,新鲜得很,他就耐着性子,跟在我身后。起初他还拿着折扇,时不时地摇一下,翩翩公子的派头十足。后来他就被人群挤得乱了方寸,并且有非常多的姑娘向他扔荷包。他强忍着怒火,折扇都不知几时被人给挤掉了。
最终,他放弃了翩翩公子的形象,气鼓鼓地跟在我旁边。我看他衣领和袖子里就连胸口都被人塞了荷包,就觉得万分好笑。
“怎么你跟展越一样,出来都有人送荷包啊?”
尉迟烈黑着脸:“展越也有人送?你送了没?”
“没来得及,我身上没钱,去当玉佩的时候,我们就走散了。”我摊了摊手,万分无奈。
尉迟烈挑了下眉,没有说话。我看了看他这一身的荷包,没有一个配得上他的,于是笑了笑说:“我送你个荷包吧!”
尉迟烈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指了指他这挂了满身的荷包:“肯定没有你喜欢的,不然你干吗臭着脸。我们一起去挑一个如何?”
尉迟烈看着我有些呆的样子,似乎在想什么出神。我在他面前晃了晃手:“你傻掉了吗?要不要啊?不要算了,那我不买了!”
“要!这可是你说要送我的。日后你别反悔!”尉迟烈突然冲我嘟了下嘴巴。
我扑哧一笑,他这样煞是可爱。我连声道:“好好好,我们去买一个,不过我现在没钱,你借我点,等拿了赏金,我再还给你。”
“好。”尉迟烈欣然答应。
这街上最多的就是卖荷包和梳子的,几乎走几步就能见到一个。临风城的荷包这么好卖吗?我带着满心的疑问,跟尉迟烈一起蹲在一个摊子前挑荷包。
“你看上哪个自己拿吧。”我说道。
尉迟烈不依我:“送礼物还有你这么送的?你赶紧给我选一个!”
我在一堆荷包里选来选去,最后选了一个上面绣着一朵栀子花的。
“老板,这个多少钱?”
“二钱银子。”老板笑嘻嘻地看着我们,我正打算砍价的时候,尉迟烈直接给了五两银锭子。
老板顿时眼睛发亮:“公子,小的是小本生意,找不开啊!要不公子再买把梳子给姑娘吧。”
尉迟烈仔细挑了挑摊子上的梳子:“你这里没什么好货色,不过我挑个好彩头,就这个吧。”
尉迟烈挑了个红木的,上面彩绘了几朵桂花,清新雅致。
“公子,要不再买点?这……小的也还是找不开啊。”老板颇是为难。
尉迟烈大手一挥:“不必了。”
他说完,自己站起身,又拉着还打算挑挑看的我走了。我挣扎着:“你干吗给他五两银子还不用找啊?那荷包不值二钱银子,我还打算跟他杀价呢!”
岂料,尉迟烈突然回头瞪了我一眼:“本太子买东西,还需要杀价?”
我哑口无言,人家有钱任性。
他把荷包给了我,然后又说:“荷包给我。”
我有些纳闷他这是犯什么病,一会儿给一会儿要的。我不情不愿地递给他,他将方才买的梳子放进了荷包里,竟然尺寸正好。他又将荷包放在我的手上,咳嗽了一声说:“你收好了。可不许丢了,不许弄坏了。”
我看着手上的荷包,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你这把梳子给我买的?”
“自然,嫣儿你收是不收?”他目光如炬,我却又觉得他有点紧张,这不像尉迟烈以前的作风,他整个人都洋溢着一种忐忑的情绪,尽管他掩饰得很好。
我看了看这梳子和荷包,始终不知道为何要这样,只好放在袖子里。
“多谢太子殿下了。”
尉迟烈对我笑了笑:“如此,你算是收下了,嫣儿你要记住,你收了我的梳子。”
他这么说,我更加狐疑了,这里面是不是有点什么猫腻?当我继续追问的时候,他就故作高深地不理我了。这让我十分郁闷,没等我郁闷一会儿,烟火在夜空中盛开,我们却还没有赶到最高处的观景台。
“嫣儿想去揽月楼吗?”
我点头:“听说那里看烟火最好。只是现在人多,我们过去来不及了。而且我也不知道揽月楼在哪里。”
“这有何难。”尉迟烈意气风发地一笑。
我疑虑,按照太子殿下的风格,他是不是要喊人来清场了?毕竟他无论做什么都派头十足。如果清场,那百姓会不会有怨念?会不会责怪他,觉得他不是个明君呢?
我身形忽然一晃,他竟是将我打横抱起,然后足尖点地,腾空而起,飞上了路旁的房屋,然后一路飞跃,带着我到了揽月楼的楼顶。此刻揽月楼下面人山人海,楼顶却只有我们。尉迟烈将我放下,用一条手帕将我们的手绑在一起,对我笑了笑说:“这样你就不会怕了,掉不下去的,放心。”
原来,他看出了我方才的紧张。
我故意嘴硬道:“我怎么会害怕呢,开玩笑,我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那倒是,你连在我面前都敢放肆,又会有什么能让你害怕呢?”尉迟烈说着,故意推了我一下。我尖叫着,踉跄了半步,身体后仰,他又用力一扯,将我拽到怀里,轻声笑道,“嫣儿果真是唱曲的高手,叫声如此尖锐。”
我脸一红,娇嗔着瞪了他一眼,小声嘟囔着:“你会武功,我又不会武功。”
“想学吗?”
“想!”我顿时来了兴致。我从小就喜欢看武侠剧,喜欢那种飞来飞去的感觉,但是真的能飞来飞去了,又有点害怕。这大概是因为,我自己不会武功。
尉迟烈看着我微笑,深情款款地说了一句:“不教!”
我被他气笑了。
尉迟烈正色道:“有人保护,你学武功做什么?”
“谁啊?”
尉迟烈低头看着我,并不接茬。
我想了一下说:“对,我还有展越呢。”
尉迟烈的嘴角抽了抽,顺势做了个要推我出去的姿势,我吓得赶紧抱住他的胳膊。
“所以你看,能真正护你的人只有我,牢牢地抱紧我的大腿才是。”尉迟烈臭屁地说。
我忍不住地反驳:“我这是抱的胳膊,不是大腿。”
尉迟烈瞪我一眼,狠狠地戳了下我的头说:“你真的是个花魁吗?完全不解风情!”
我揉了揉被他戳疼的脑袋:“我是不是花魁你还不知道吗?我这花魁可是你一手操办的!”
尉迟烈朗声大笑起来:“那嫣儿可曾后悔?”
后悔吗?我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我来到这里,无依无靠,那个时候如果不是尉迟烈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我或许就会淹没在醉红楼里,被李妈妈逼着接客,像众多姑娘一样,在风尘里苦苦挣扎。或许,在某种意义上,我应该感谢尉迟烈。
没等到我的回答,他又说:“日后你若是后悔了,尽管来跟我说,我若是心情好,就放你一条生路。”
“那你若是心情不好呢?”我反问。
“那……你就不会努力让我心情好?你这么蠢到底是怎么当上花魁的?”尉迟烈又开始怀疑我的人生,从质疑我的容貌变成了质疑我的智商。
对此,我不服!我死死盯着他,倒要看看他有多机敏。
“好好看烟火,别盯着我瞧。我虽然不像展越那样看一眼都怕怀孕的性格,但是也会害羞的。”尉迟烈说着牢牢地按住我的肩膀,让我的头靠在他的肩上,完全不给我和他对视的机会。
临风城烟火盛宴结束,尉迟烈的暗卫才带着展越来找我们。展越见到我一脸担心,却又有些失落。他拉着我的手,仔细打量我,喃喃道:“嫣儿,我怎么就把你给弄丢了。”
这一句话, 让我心里无限酸楚。我忙安慰他:“这不是找着了嘛。展越我没出什么事,你别自责。”
尉迟烈毫不客气地将我的手从展越手里抽出来:“下次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你私自带着她跑出来!如果今天不是遇上我,会发生什么事?展越,在你确定有能力保护她之前,不要靠近她。”
展越攥紧了拳头,一眼横过去,竟带着满满的杀气:“若不是你,我和嫣儿,又怎么会陷入如此境地!”
又来了,他们每次见面,都要吵几句。我怕他们打起来,赶紧插在他们中间,一人给了一个笑脸。展越看着我的目光变得柔和许多,他突然看见了我腰间挂的荷包,以及露出一角的梳子。他有些震惊,又有些失望,但是更多的是悔恨和难过。如此复杂的眼神,我当时并没有看懂,他也没说什么。
我们悄悄回到宫里,尉迟烈和展越都坚持要送我回房。尉迟烈走在前面,展越走在我身后,气氛说不出的诡异和尴尬。我总觉得展越有点不开心,于是想回头逗逗他,借着宫里明亮的灯光,我看见展越的脖子上竟然有个红印子。
“这是什么?”我伸手一指,展越摸了一下,蹭下来一点红色,我顿时明了,“胭脂?展越你……”
展越大惊失色,连忙用力去蹭自己的脖子,白皙的皮肤都被他给蹭红了,他急忙解释道:“嫣儿,这是个误会,我没有……没有……”
我笑了起来:“好啦,别解释,我相信你的。一定是遇到了非常热情的姑娘,对吧?”
“我……嗯,嫣儿好聪明,我遇见了个宫里的人,她把我认错了……所以就……”展越支支吾吾,我突然有点好奇他遇见的人是谁了。
我们一路向暮风院走去,临近沐曦宫宫门的时候,前面的尉迟烈突然停住了脚步,我险些撞上去。
“你怎么啦?”我话音未落,就听到前面传来一个女子嘤嘤的哭声,她甩了甩白色的袖子,冲着我们跑了过来。
“殿下!你终于来看小怜了!”
这个披头散发近乎于女鬼的女子,就是住在我隔壁的小怜。她下午还不是这个样子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尉迟烈皱紧了眉头,显然对小怜的飞扑有些反感。小怜哭了一会儿,抬起头扫了我和展越一眼。她看我的时候是有点怨恨的,一定在想我为什么跟太子殿下在一起。
为了先发制人,我冲她笑了笑,招了招手。小怜明显有些错愕,她大抵是觉得,怎么会有我这样厚颜无耻之人,抢了她的位置,还跟她炫耀。她嘤咛一声,提起一口气就往尉迟烈的怀里钻。
好在尉迟烈身体健壮,要不然,被这么猛然一撞,还不给撞翻了。
小怜哭着说:“殿下,你怎么跟这样的女子在一起,她怎么能留在宫里?她是什么身份,能留在殿下身边已经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她却……呜呜……殿下你平日里忙于朝政,你不知道,杜嫣然在后宫里勾三搭四,她有个情郎,整日飞来飞去的……”
尉迟烈对哭哭啼啼的女人向来比较反感,正头疼怎么结束这场哭闹的时候,小怜说出了这样一段话,让尉迟烈突然紧张起来,然后打断了她问道:“整日飞来飞去?你是说他们经常见面?”
小怜用力点了点头:“是的殿下!那个小情郎不是什么好人,也勾三搭四的!”
我顿时觉得有点晕,我的天,她这都是从哪儿看出来的?说我勾三搭四也就罢了,毕竟我是奉旨接近尉迟枫,也算在勾搭他。可是她说展越勾三搭四是怎么回事?要知道,展越可是你多看他一眼,都能脸红小半天的主儿,这绝对是诽谤啊!
尉迟烈继续皱眉,扭头看向了我:“你们俩经常见面?瞒着我?宫内的守卫不够森严是吗?”
我干笑了几声,这让我怎么解释?流言蜚语你也相信,殿下你的智商呢?
我瞥了一眼藏在我身后的展越,他人高马大,此刻竟然缩在我后面,趁着夜色昏暗,不仔细看,都看不见有这么个人在。
尉迟烈一直盯着我,明显不悦,我只好解释道:“殿下,这是误会。”
小怜尖锐地叫了一声:“你说误会就是误会了?我看你们两个不简单!”
尉迟烈揉了揉太阳穴,问小怜:“你说的那个小情郎,可是此人?”他指向了展越,小怜顺着他的手指仔细看过来,仿佛是刚刚发现有这么个人存在。她尖叫了一声,有一些花容失色。
但是紧接着,她裹紧了自己的衣服,大喊了一声:“小流氓!”然后就一边尖叫,一边跑开了。
留下我和尉迟烈面面相觑,展越羞红了一张脸。
“这是什么情况呀?”我看了看尉迟烈,又看了看展越,只见他非常尴尬,一副恨不得去死的表情。
我心下明了:“你遇见的人是小怜?这吻痕是她亲的?”
展越一惊,竟然纵身一跃,消失在夜色里。
“哈哈哈哈……”
尉迟烈也忍着笑意,拎着我的领子,因为我几乎要笑翻了。他问:“有这么好笑吗?你一点都不难过展越被人占了便宜?”
“哈哈……实在是……哈哈哈……殿下,你都不在乎你的小怜被人占了便宜吗?”我笑得几乎岔气。
尉迟烈满不在乎:“原本我同小怜也没什么,是她一直误会,她若是能找个归宿,我也能安心一些。”
我仍旧在笑:“殿下,小怜是出去跟你偶遇的吧?”
尉迟烈松开我的领子,负手而立:“夜已深,早些休息。”
我止住了笑声,冲他点了点头,推开别院的门,尉迟烈却又忽然叫了我一声。我转身,他伫立在月色下,风华绝代。
“你的心意,我都知道。”
“嗯?”
尉迟烈笑了笑,对我摆了摆手,我不太明白他的话,然而他已经离开了。
临风城这几日天气甚好,我的脸也很快好了。据说久居行宫的太后,过阵子要回宫来,林姑姑又有得忙了。有了女主人,可不比从前,太后虽然什么也不参与,但好歹是唯一的女主子,大家自然不敢怠慢。就连我这编外人员,也被召集起来集训了一番礼仪,避免见到太后有失礼的地方会惹她老人家不开心。
虽然我觉得,按照我的身份,见太后的概率简直比公鸡下蛋还小。不过我也用心学了一番,实在是教礼仪的那位嬷嬷太凶,她觉得我们这一批大多数心浮气躁,于是让我们闲着就绣花。我想起那日答应给展越买个荷包,最后也没买成,不如做一个给他好了。展越是肯定不会嫌弃我手艺不好的。
也因为我这几日忙,所以我细作的工作没什么进展。但是解药可不能耽搁,我寻思着怎么再去找尉迟烈要解药的时候,他就派人给我送来了。原来尉迟烈出宫办事去了,似乎还是国家大事。这让我有点意外,尉迟烈在我眼中完全是个不学无术的大少爷,竟然也能一本正经地为国出力。
礼仪培训的最后一天,嬷嬷给我们进行了一场考试。对于考试我可不陌生,从前那些年里,我也算是个学霸,对付考试得心应手。所以我轻松拿了个第一名,嬷嬷看我的眼神都和蔼了几分。
这委实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我激动了整个下午,必须要找人分享一下这种喜悦。既然尉迟烈不在,那我去找展越就方便了许多。
傍晚,我在厨房准备小菜,我的厨艺虽然不怎么样,但是简单的炒菜还是可以的。我在厨房忙碌了一番,做了个西红柿炒蛋。西红柿有点烂,鸡蛋有点老,卖相一般。我对着这一盘菜发了一会儿呆,终于鼓起勇气尝了一口,然后一口吐在了垃圾桶里,太咸……
我又琢磨着做个油炸花生米好了,没想到,油开了以后,我在放花生米的时候,油噼里啪啦炸了好几声,吓得我赶紧把火给熄灭了。
最后,我还是做了甜心糕,又从林姑姑的珍藏里拿了一壶好酒,装进食盒里。月满西楼之时,出门去寻展越。
平日里这个时间段,展越都是在御风园一带练剑,可是当我兴致勃勃地赶到御风园的时候,展越竟然不在。我一连问了附近几个当值的侍卫,大家都不知道展越的去处。
奇怪,他难道又出宫了吗?
我提着食盒,意兴阑珊地往回走,走了一会儿,我还是有点不甘心,于是决定去找一找他。展越如果没有私自出宫的话,那么能去的地方也不多。我一路找过去,沐曦宫都让我翻了个遍,又找了御花园附近。最后我实在是累了,才放弃了寻找展越的念头。我在一个亭子里坐了一会儿,月色正好,自己倒了一杯酒,吃了一块甜心糕。勉强也算是庆祝了吧!我拍了拍手,起身打算回去。
御花园有一条小路,平日里有些僻静,但是从这里走的话,回暮风院是条捷径。如若不然,我得绕大半个皇宫才回得去。我想了想,虽然没有走过,但是一路上都有侍卫,想来也不会有事。我提了提裙摆,拿着食盒走了进去。
御花园里每隔几米就有一盏灯笼,这条小路也不例外。所以即便是曲径通幽,也很明亮,只是好像平日里没什么人走一样,路很新。穿过一片竹林,眼前终于豁然开朗,小路直通一座别院。这座别院叫听竹轩,有点不同于皇宫中其他的建筑那样雄伟气派,十分别致,有江南水乡的特色。外面的宫墙并不是红色的,而是灰白色,一个人工湖,一座小拱桥,连接了听竹轩跟御花园。
眼前的景色很美,我原本就很喜欢这种建筑,此刻却没心情欣赏,因为我发现我迷路了!这根本就不是回暮风院的路,我到底是怎么走错的?我瞬间头大,这要怎么办,原路返回吗?
正在我犹豫的时候,突然有人尖叫了一声:“王!王您怎么了?”
王?这宫里除了尉迟枫,没有第二个王了。这是什么地方,方才不觉得,现下一看,如此偏僻荒凉,尉迟枫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哐当!
似乎是谁摔倒的声音。
我快速前行进入听竹轩,只见一个宫女正扶着烂醉如泥的尉迟枫从听竹轩的正殿走出来,小宫女非常瘦弱,尉迟枫高大的身体对她来说是一个千斤重担,小宫女一个踉跄再一次让尉迟枫摔在地上。尉迟枫闭着眼睛闷哼一声,脸上两片绯红,似乎已经神志不清了。
“发生了什么事?”我出声询问。
那个小宫女犹如见到救星一般:“不知姑娘是哪一宫的贵人,奴婢是听竹轩负责打扫的,孙嬷嬷走了以后,奴婢就负责这里。孙嬷嬷曾嘱托过,每年的今日,摄政王都会来此,奴婢也是第一次见到王,王他喝醉了,似乎很难受,奴婢想送王回宫,奈何奈何……姑娘可否帮帮忙?奴婢是戴罪之身,出不得听竹轩的大门。”
“不如我去叫人过来。”我正要走,小宫女又叫住我:“姑娘,这里是禁地,除了我没有旁人了。姑娘来这里也有些不妥,还是快些带王离开吧。等出了花园,姑娘喊一声,就会有侍卫了。”
竟然是个禁地,那我走过来怎么也没人拦一下。起初我不知道,后来我方知晓,是尉迟烈下令,让我可以随意进出任何地方,不然我踏入听竹轩的那一刻,就会被乱箭射死。
“如此……好吧。”
小宫女见我答应了,如释重负一般,帮着我扶住了尉迟枫,他果真醉得厉害,几乎是整个人压在我的背上。我艰难地背着他前行,到了听竹轩门口,小宫女就驻足了,对我福了福身:“多谢姑娘。”
我笑了笑,咬着牙扛着尉迟枫。他双手垂在我肩膀两侧,嘴里呢喃着不知道说些什么。尉迟枫的头发一直扫着我的脸,有些痒痒的,我却没机会抓一下。
我第一次觉得,这个小花园如此之大,好不容易扛着他出来,我已经满身大汗。
“来人哪!”我喊了一声,没有人应我,那小宫女是不是在骗我啊?又喊了几声,仍旧没人,我实在熬不住,想将尉迟枫放在旁边的石凳上。却不想,他太重,我又没什么力气,导致放他下来的时候,直接把他给摔了,而他出于自我保护意识,竟然拉住了我。
“啊!”我一声尖叫,人已经跟他摔在一起了。
尉迟枫睁开眼睛,酒醒了几分。他眯了眯眼睛看我:“你怎么在这儿?我在做梦吗?”
我心说,有这么累人的梦吗?你看着挺瘦,怎么这么重啊?压死我了,给不给医药费啊!
但是他可是王,我不能如此放肆。于是我咧了咧嘴说:“摄政王可否先起来,我们再聊啊?”
尉迟枫低头看着我,并没有动,他的眼神透露着一些忧伤:“杜姑娘,你为什么要出现在我面前?”
今天的尉迟枫有些不一样,他不再那么温文尔雅,反倒有些咄咄逼人。
“我本以为,你跟那些人一样,可你又不一样。今天为何要出现在我面前?”尉迟枫埋首在我的肩膀。我不知所措,他怎么了?他可是万人之上的摄政王,他也会脆弱吗?
“尉迟枫,你有心事?”我一时口快,竟然直呼了他的名字,好在他并没有追究。
尉迟枫抬头,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突然勾了勾嘴角,那一笑,简直要了人命。他又眯了眯眼睛,似乎又清醒了不少。
“杜姑娘,本王醉了。”他从我身上爬起来,拍了拍袖子,又伸手拉了我一把,之后却并没有放开我的手,拉着我坐在了石凳上。
我们并肩坐着,身后是一片竹林,还有那条通向禁地的小路,眼前却是一片栀子花,花期已过,宫里的园艺师放了很多盆牡丹,装点得十分富态。
这么坐了一会儿,尉迟枫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我自然也不好先走。他闭着眼睛,似乎在想什么。
“摄政王要不要我叫人来送你回去?”我小心翼翼地问他。
尉迟枫对我笑了笑说:“方才我听到你喊我的名字,怎么一转身就又喊我摄政王?”
“到底身份有别,方才是我唐突了。”
“今天……我的确醉了。”
“王,今天不开心?”
“不开心?不,我应该开心。今天是本王真正的生辰。”他苦笑了一下,似乎陷入了回忆当中。
真正的生辰?我入宫后,为了便于完成细作这项工作,对他也调查了一番,他的生日应该是在下个月,每年都会举行庆典。怎么那不是他的生辰吗?
“我出生那一天,父皇最宠爱的妃子死于非命。父皇痛不欲生,下令所有人都要服丧。为了不让父皇厌恶,我的母妃就将我的生辰改了,延后了一个月。但尽管如此,我还是没能得到父皇的宠爱,想来也是天意。”
我唏嘘不已,皇家果然有很多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他肯对我说这一切,是不是代表我有点特别?我摇了摇头,赶走了这个想法。我只是一个细作,不能倾注个人感情。
“这是何物?”尉迟枫指了指我身上掉出来的荷包。
“我这几日闲着做的功课,一个荷包而已。”我弯腰去捡,尉迟枫已经先一步捡起来,拿在手上端详。
“这绣的是……一只鹅?”
我一片黑线:“仙鹤。”
尉迟枫笑了笑说:“是我眼拙,那这是驾鹤西去?”
我恼了,一把将荷包抢过来,指着上面的图案说:“这分明是云中鹤啊!寓意自由自在,怎么就成驾鹤西去啦!”
尉迟枫哈哈大笑起来:“手艺……不错。”
我一阵脸红,他这是在嘲笑我?
“为什么要绣个荷包?”
“前几日花期节,没来得及买,正好这几日学礼仪,嬷嬷教了,我就想着绣一个送人。”
尉迟枫单手撑着下巴,端详我:“要送给谁?小烈吗?”
不知为何,我觉得他有点紧张,只是在故作姿态罢了。我摇了摇头说:“不送他。准备送……”我顿了顿,既然今天是他的生日,送他好了,于是我递到他面前说,“送给摄政王吧,生日快乐。”
“送……我的?”尉迟枫呆住了,风轻云淡的笑容从他脸上消散,他站起身来,跟我对视着,“你亲手绣的荷包,真的要送给我吗?”
“当然!”我点头微笑,不过一个荷包,我回头再绣一个给展越好了。
他微微怔住,手里轻轻地摩挲着我方才给他的荷包。
我笑起来:“该不是第一次收到生日礼物吧?你可是摄政王呀!”
他苦笑了一下:“自从母妃过世,就无人记得我的真实生日,没有人会在这一天送东西给我。”
我有些心酸,握住了他的手:“以后我送你,每年都给你准备礼物。先说好,我没什么经济来源,你可不要嫌弃。”
夜色迷茫,四周一片寂静,只偶尔听见蝉鸣声声。月光斜射进来,笼罩着尉迟枫,他迷离着眼睛,始终看向我。他神色坦荡,我不好躲闪,只能一直与他对视。他的眼眸如同星辰大海,让人沉醉。我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些,怎么能随便就沦陷了呢?我好歹也是个见过世面的花魁啊!
“你……让本王如何是好?”尉迟枫抬起手,放在了我的头上,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然后又滑到我的脸上。他的手掌温热,手指修长并且细腻,不像一般的练武之人手上总是长一层薄薄的茧。他的眼神极尽温柔,让人一时之间挪不开目光。我也就静静地跟他一起站在这月色下。
“摄政王不嫌弃就好。”我摆出了一个平时练习了无数次的笑容,就连尉迟烈都说,我这么笑才有点花魁的样子。
尉迟枫怔了一下,大手抬了抬我的下巴,闭上了眼睛。突然之间,他的唇贴在了我的唇上,我全身血液一下子沸腾了。他要干什么?
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在我细作的这个剧本里,还没有设想过这一幕情节。尉迟枫微微张开嘴,温热的舌头在我的唇上划过,勾勒出我的唇形,他又睁开眼,抵着我的唇问我:“可以吗?”
“我……”
“不可以!”突然背后有人怒吼了一声,紧接着我被人猛地一拽,险些摔个跟头。这一次尉迟枫并没有扶我,所以我的腿撞上了一旁的石凳,生疼。
“小烈,你怎么在这里?”尉迟枫淡淡开口,神色已经恢复了以往摄政王的庄严。
我回过头去,月光下,尉迟烈一身白衣,立在我身后。我不知他是何时来的,也不知他从哪里来,只看到他月白色的锦袍被露水微微打湿了,衣襟处沾染了些许尘埃。他凝视着我,分明是愤怒的,我却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些许悲伤落寞。
尉迟烈捏着我的手腕,笑看尉迟枫:“打扰了皇叔的好事,是侄儿的不是。这丫头欠调教,侄儿还是带回去好好教导一番!”
尉迟烈狠狠瞪我一眼,抓着我就走。
“小烈……”尉迟枫一甩手,原本放在袖子里的荷包,甩了出来。
尉迟烈注意到落到地上的荷包,弯腰捡起来:“这是何物?”
“杜姑娘送给本王的礼物。”尉迟枫道。
尉迟烈攥紧了那个荷包,扭头看了我一眼,盛气凌人,眼眸中的怒火仿若要吃人一般:“你绣的?”
我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点了下头。
“手艺真烂!如此残次品,皇叔还是不要收的好,改日侄儿送个更好的过来!”尉迟烈拉着我继续往前走。
“若是我觉得,这一个最好呢?”尉迟枫大声道。
尉迟烈看也不看他,脚底生风,回了一句:“皇叔眼光有待提高!”
“尉迟烈,你怎么了?”我动了动手腕,他攥得太紧,我感觉手断了一样疼。
“你给我闭嘴!”他突然大吼。
他带着我继续一路狂奔,我几乎要快跑才跟得上他,有好几次都踉跄着几乎要摔倒,他却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不一会儿,就到了我的住处暮风院。
“尉迟烈!你给我放手!”我大吼一声。他身形一颤,终于冷哼一声,甩开我的手。我的手腕已经青紫一片,我疼得眼泪打转,强忍着不掉下来。
“你在发什么疯?”
“我发疯?杜嫣然,你的心被狗吃了!”他恶狠狠道。
“你在说什么啊?我今天就是出来走走,然后遇见了你皇叔,他喝醉了,我扶他,后面都是误会。”
“误会?”他举起我的那个荷包,扔到了我的脸上,“那你解释一下,这又是什么?杜嫣然,你既然送了荷包给我,我已经接受。你又收下了我的梳子,为什么还要去勾引别的男人?你真是我见过最随便的女人!”
“我随便?”我红了眼,带着哭腔吼道,“我是你的工具,我做什么事都要听你的吩咐,我不过是在完成我的任务。你这么多不满,为什么还要留着我?你倒是放我和展越走啊!”
尉迟烈后退了半步,盛怒的脸上多了一些悲伤:“杜嫣然,既然你一直想要跟展越双宿双飞,又为什么要招惹我?我今天就明确地告诉你,我永远不会放过你们!哪怕是你们死了,也要死在我这皇宫里!”
“你不可理喻!”我狠狠踩了他一脚,然后狂奔回自己的房间,撞开房间的门,一头扑在床上,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我做的一切,竟然错了吗?尉迟烈简直莫名其妙!
哭着哭着我竟然睡着了,第二日眼睛肿得厉害,只好待在暮风院,陪着林姑姑一起做糕点。
“林姑姑今天心情似乎不错,做了这么多糕点。”
林姑姑淡淡一笑说:“琴儿要出宫去了,我多做点糕点给她带着,以后可能吃不到了。”
琴儿是这暮风院里的宫女之一,负责园艺。只是琴儿为什么会出宫呢?我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花期节那日,琴儿遇到了一个男子,大着胆子送了个荷包过去,没想到就收到了对方赠的梳子。两个啊,就成了。前天男方已经去琴儿家里提亲了,内务府审核了一番,决定放琴儿出宫成婚。”
荷包?梳子?为什么又是这两样东西?还有花期节,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姑娘怎么了?”林姑姑见我脸色不好,于是问。
我抓着林姑姑的手问:“荷包和梳子,难道是定情信物吗?”
林姑姑扑哧一笑:“姑娘不知道?我们西盛国民风开放,姑娘如果先看上了男子,就送个荷包,男方有意的话,就放一把梳子进去,交给姑娘。如此姑娘就明白对方心意了,这是我们的习俗。”
我只觉得晴天霹雳。那么我送尉迟烈荷包,他又送了我梳子,他……乌龙大了!难怪他会如此生气,难怪尉迟枫表情诡异。可是我当真不知道这一切,我要怎么跟他们解释清楚?
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好几日,我连续几个晚上都睡不好,也吃不下,人瘦了一大圈。我想去跟尉迟烈说说,却又不敢。索性整日昏睡在房间里,直到夜幕时分阿斯其来叫我,我才从昏睡中醒过来。他用一种特别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我,不住地叹气。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我被他看得有点发慌。
阿斯其仍旧叹气,半晌才说:“杜姑娘,我本以为你好歹也是个花魁,不说祸国殃民吧,也能算个红颜祸水,可没想到……你真是不争气啊!”
我哭笑不得,他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到底怎么了啊?”
“跟我来吧!”
阿斯其说完,带着我去了尉迟烈的寝宫。
门外,他示意我在这里等候,房中似乎有声音传来,房门半掩着。
“殿下……”一声娇喘传来,我浑身一颤,这含糖量也太高了,正打算离去,却瞧见房内一片春光旖旎,小怜酥胸半露,正坐在尉迟烈的床上。
“呃……”我看了一眼阿斯其,“我来得不是时候吧。要不,咱们先走?”
阿斯其白了我一眼,只听里面有人道:“慢!给本殿下倒杯酒。”
我只能硬着头皮推门进去,倒了一杯酒,递给尉迟烈。他讥笑一声,转而将酒杯送到小怜面前,宠溺一笑:“来,宝贝儿喝一口。”
小怜又惊又喜:“殿下!您还是第一次……这样叫人家。”
小怜就着尉迟烈的手喝了一杯,面色潮红。尉迟烈嗯了一声:“喜欢吗?”
小怜忙点头,眼睛里泛起泪光:“喜欢!”
尉迟烈嘴角微扬,然而那笑容半分也没有达到眼底。他轻声道:“那本殿下以后每天都这样叫你如何?”
小怜娇笑一声,钻到了尉迟烈的怀里,扭动起身子来。我看得浑身不爽,好不尴尬,犹豫了许久才开口道:“殿下没有其他事的话,我还是先退下了吧?”
尉迟烈一眼横过来:“怎么?你有事?”
“没有。”
“还是你又想去跟别人看月亮?”尉迟烈忽然冷哼,将怀里的小怜放开,与我对视,一副恨不得把我给吃了的样子。
这哪儿跟哪儿啊?我不就看过一次月亮嘛,他怎么能记这么久。我只好解释:“不是的,我只是怕打扰了你们的雅兴。”
尉迟烈满面讥讽:“呵!原来你还生怕打扰了我,巴不得立刻促成我们的好事!是吗?”
这……我委实有点委屈了,是他自己要跟小怜在一起,又与我何干,这人好生莫名。
小怜摇了摇尉迟烈的手臂,撒娇道:“殿下,让她先下去吧。戳在这里多碍事啊!”
尉迟烈恍若未闻,却只定定看着我。一时间,我被他看得有点慌乱了。你看我干吗,你看小怜才对啊!就在我打算提醒他,春宵一刻值千金,不要辜负良辰美景的时候,尉迟烈忽然一声暴喝,“你下去!”
我松了口气,正打算退下,却发现小怜已经哭着跑出去了。我竟然会错了意?不是应该我圆润地滚开吗?这什么情况?
尉迟烈向前走了一步,我只好向后退一步,他笑了笑:“你就这么想促成我和别人的好事吗?”
“呃……”我无语,继续后退,他紧跟着向前。
“回答我!”
“不……不是……”
尉迟烈眯了眯眼睛:“既然不是,你又何必急着走?”
我退无可退,身后就是他那张大床,我不由得懊恼,是怎么把自己逼上了这死路的?我闭了闭眼睛。
“无话可说?还是你打心里就想我跟别人发生些什么?”
“是,总可以了吧?”
我摸不清这小太岁的想法,答是不行,回答不是也不行,总是不知道怎么就触了他的逆鳞,还是这货根本浑身都是逆鳞?
尉迟烈笑了笑,眼眸里竟然闪过一丝酸楚,一定是我看错了。忽然间,他一个用力,将我推倒在他的床上,我大惊失色,他整个人欺了上来。
“你干什么?”
他目光灼灼,直盯着我,手指碰了碰我的脸颊:“来宫里这么久,我还没有碰过你,
今天晚上,你是逃不掉了!”
“尉迟烈!”我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只听刺啦一声,他大手一挥,已然将我的衣服撕开,露出半个肩膀来。
“你……你想干吗?”我惊恐地看着他,心跳如雷。
尉迟烈轻声一笑:“你说呢?”
“不……不要!”
我用力推他,想要起身逃跑,却算错了我们二人力量的悬殊,他纹丝未动,仍旧压在我身上,将我的双手按在两边。我半分也动弹不得,只好抬腿去踢他,他长腿一扫,将我的腿牢牢压住。我越是挣扎,他的禁锢就越是紧。
“尉迟烈!你快点放开我!”我大吼,他却全然没听到的样子,眯了眼睛看我。
“我便是不放开,你又能怎样?杜嫣然,是你先惹我的!”
他说完,吻了下来,如狂风暴雨一般肆虐。他撬开我的唇,卷着我的舌,攻城略地,撕咬着我的唇瓣,让我半个字也喊不出来,我在他的身下苦苦挣扎,却只能换来他更加大力的钳制。
尉迟烈完全失去了理智,变得非常陌生。我渴望能从他的眼眸里找到一丝清醒,却只有一片迷离。他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扫在我的脸上,我尽了最大的力量弓起身体,想要驱逐他,却不承想彻底激怒了他。他将我身上的衣服撕裂,我与他彻底裸裎相见。我尖叫一声,再也顾不得其他,猛地挣开了他的手,用力打他,我都不知道我有那么大的力气,大抵是最后的挣扎。
尉迟烈顺手一捞,抓到了我衣服的碎布,将我的双手绕到背后去,用碎布牢牢地捆住。他将我按在怀中,吻着我的双唇,一路下滑,不安分的手也慢慢地抚摸着我的身体。我脑袋里一片空白,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来,我狠狠地咬着他的嘴唇,他吃痛,睁开眼睛看着我。此刻他的眼睛里居然也满是雾气,带着无尽的无奈和酸楚。
若不是我被他这样欺凌,看见他这样的眼神只怕还要心疼上好一会儿,只是我太了解眼前这个人是个十足的恶魔。
“杜嫣然,我真是疯了!”他又顺手抓过一块手帕,塞到了我的嘴里,我只能呜呜叫喊,整个人开始发抖。他开始疯狂地亲吻我的身体,强行分开我的双腿,单膝跪在我身前,我感觉到他身体的异样。
我吓得大哭,五官都扭曲了,呜咽着求饶,可是他怎么都不理我,这样的尉迟烈陌生得可怕。我几乎哭得抽搐,浑身开始痉挛,他停止了动作,用力按住我,轻轻抚摸我的四肢。我哀求地看着他,他忽然自嘲地苦笑:“我终究是,玩火自焚了吗……走!别让我看见你!”
他放开我,扯断了我身后的禁锢,我慌忙跳下床去,他扔了一件衣服裹在我身上,我顾不得许多,夺门而出,一路狂奔。
眼泪肆意而下,我只想逃离,随便什么地方,前路一片迷茫,我在夜色中奔走,更深露重,湿了我的衣衫。
“杜姑娘,你怎么哭了?”
我突然撞在一个人身上,险些被撞飞出去,好在对方及时拉了我一把。
我摇了摇头,发现面前的人是尉迟枫。
“参见摄政王。”
“你……怎么了?”尉迟枫迟疑地看着我。
我若说没事任谁也不会相信,毕竟此刻我发髻凌乱、衣衫不整。我咬了咬唇,好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流着泪推开他,一路跑回了自己的住处。
我努力让自己忘记这件事,或许只是尉迟烈喝醉了,我不该如一般女子那样斤斤计较,应该大方地忘记这一切。我每日给自己洗脑,洗着洗着就听闻摄政王的寿宴即将到来,各宫都开始准备节目,好些舞姬打算在寿宴上一鸣惊人,赢得摄政王的垂青。
我这个细作,自然也不能例外,然而尉迟烈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并没有命令我做这一切。
作为一名合格的舞姬,在寿宴上自然还是得跳舞为主。皇宫里有个地方叫教坊司,歌舞都是出自这里,我这个节目也得去这里报备一番,顺便跟教坊司的嬷嬷们打个招呼,需要什么道具也好提前请人准备。
教坊司今天好生热闹,人山人海的,我一时茫然。正巧林姑姑也在,我便去问她:“这些都是来报名表演节目的吗?”
林姑姑笑了笑:“姑娘说笑了,这些都是秀女,摄政王的寿宴打算办成一场选妃盛典,这些都是来参加选秀的,摄政王要娶侧妃了。”
“侧妃?”这委实让我惊讶,不过,摄政王的年纪早就该成婚了,他却一直没有娶妻,这一次怎么忽然想要选个侧妃了呢?这其中肯定有乾坤,我想要再打听一些内容,林姑姑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我只好作罢。
如此,我便不方便再留在这里,只好再选个地方排练舞蹈了。皇宫之中我熟悉的地方不多,选来选去,最后也只好去晨曦殿了。
晨曦殿外的石阶上铺满了红毯,整个大殿之内,也全是红毯,门口高挂着红灯笼,好生喜庆的装扮。大殿的另一侧,摆放了许多红色的描金箱笼,侍卫们忙进忙出。
这又是个什么情况?但见阿斯其一脸郁闷地站在一旁指挥,有侍卫过来问他:“头儿,这些真的都要丢出去吗?”
阿斯其眼睛一瞪:“废话!殿下说丢当然就要丢!”
侍卫颇显为难:“可是,摄政王他……”
阿斯其抬起一脚揣在那侍卫的屁股上:“啰唆什么!你是听王的还是听殿下的?”
侍卫无奈道:“是……小的这就去丢掉。”
他们到底在扔什么?瞧着那些箱子,怎么有点像聘礼?阿斯其恰好发现了我,我也不再扭捏,走过去问他:“这是在做什么?好端端的,为什么扔东西?”
阿斯其脸色忽然变得很不自然,咳嗽一声:“呃,这是……这是……”
“为什么吞吞吐吐的?”我很少见阿斯其这样,当即更加好奇了。
阿斯其无奈,只好说了:“这些是——聘礼箱子。”
“聘礼?”果然让我猜着了,又问,“谁的聘礼?”
阿斯其低下头,竟然有点不敢看我,我一下子紧张起来:“该不是你们家殿下要把我给卖了吧?”
阿斯其火速白了我一眼,在维护尉迟烈的时候,他总是能这么敏捷。
“杜姑娘你真是太没良心了!亏得我们殿下对你如此深情。”
我一阵恶寒:“你在跟我开玩笑吗?尉迟烈不折磨我就算好了,还深情?”
阿斯其再一次翻了个白眼,一副你爱信不信的样子,又说:”摄政王他给殿下安排了一门亲事。”
“亲事?尉迟烈的亲事?”我难以置信,这皇宫之中,为什么突然这么多喜事?还是我压根是个喜鹊,才见了尉迟枫要选秀,这会儿又看见尉迟烈要娶亲。
阿斯其叹了口气:“是……”
“殿下他……要成亲了吗?”
我怎么也无法想象,尉迟烈要成亲,并且还是尉迟枫给安排的,他自己成亲还不够,还让侄子也成亲,真是匪夷所思。尉迟烈该是怎么样的反应呢?他那么仇恨自己的皇叔,对这桩婚事,又该如何?他……会不会难过?那个女子会是他喜欢的人吗?虽然贵为太子,也有如此之多的身不由己。我一下子竟然替他难过起来,还隐约有点心疼。我一定是病了,或者是他给我下的毒提前发作的并发症!
一定是这样,不然我干吗要为他成亲这种事难过呀!
阿斯其见我若有所思,忽然着急起来:“杜姑娘别误会!这门亲事殿下自然是不乐意的! 这不,刚才发了火……让我把这些箱子都丢掉呢!”
我默默地看了一眼侍卫们正往外扔的箱子,沉默不语。
阿斯其似乎是会错了意,连忙解释:“请姑娘相信殿下,虽然据说那个邻国公主有闭月羞花之貌……但殿下真的对她一点意思都没有!”
我横了他一眼,他这算是在替尉迟烈解释吗?跟我有什么好解释呢?我也不过是尉迟烈买回来的一颗棋子而已。
我垂下眼帘:“他有没有意思……又与我何干?”
阿斯其听了我的话,顿时恼怒起来:“杜姑娘,你别这么说。殿下对你真的和别人不一样。我阿斯其跟随殿下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如此!你要知道,那可是太子殿下,你需要知道感恩!”
我瞥了他一眼,心中愤慨:“那你替我谢谢他好了!”
阿斯其顿了顿,脸上表情复杂起来,仿佛没料到我会这么说,有点弄巧成拙了。他挠了挠后脑勺,又说:“其实……殿下他早就……早就……”
“够了!”我打断他,“你别说了……我知道殿下是个重情义的人!”
阿斯其松了口气:“你知道就好,殿下他……”
“我祝他……新婚愉快。”
阿斯其瞪大了双眼,满脸写着惊吓。我不愿多做逗留,转身欲走,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荒凉一笑:“呵……新婚……愉快?你就这么希望,我娶别的女人吗?”
他步步紧逼,仍旧那样霸道嚣张。我不得不后退,被他逼到柱子前,待他走近了,我闻到他一身的酒气,什么时候他又开始酗酒了?
“说话啊!”他吼了一声。
我别开眼不去看他,应道:“是啊,殿下想要成亲就去娶好了,我不过是一个舞姬,左右不了什么。民女在这里恭喜殿下了,若是没有别的事,民女先告退了。”我福了福身打算离开。
尉迟烈凄凉一笑,一拳打在柱子上:“呵……嫣儿,你总是知道,说什么话最能伤我。”
我停下脚步,别扭地不肯回头看他,我明知道,他是在乎的,可是我不能。我迟迟没有离开,只是静静地站着。或许我是在等他走过来霸道地把我拽回去,或许我是想等他再对我说些什么。可是我分明也对他说了那么过分的话,我有些失控,这不该是我可以做的事情和应该说的话。我跟他在屋顶上看烟火的那一夜,真的能当作是做梦吗?
“殿下!殿下你怎么了?快传御医!”阿斯其大喊了一声。
我再也顾不上什么,迅速转身。尉迟烈的手垂在两侧,右手血肉模糊,血滴答滴答地流淌着,他全然不顾一身华服被血浸染,只是看着我,紧紧地咬着牙关。
我再也顾不上其他,迅速跑过去,抓起他的手,血液顺着他修长的手指流下来,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着我。
“你受伤了,干吗这么对自己?我帮你包扎吧。”我抓住他的手,轻轻吹着,拿出手帕想要给他擦拭伤口。
尉迟烈低头看我,用另外一只完好无缺的手捏住了我的下巴,迫使我跟他对视,顿了顿说:“嫣儿,告诉我,你是在乎我的。只要你说,我便不会娶别人,管他什么劳什子的公主,我只要你一人,只要你开口!”
我张了张口,却突然说不出半句话来,别开了目光。我与他始终是两条不该相交的平行线,我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与殿下,从来只是合作关系,还有其他的情感吗?殿下大抵是误会了。”
尉迟烈用力一抓,从捏我的下巴改为捏住了我的半张脸:“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
我勉力一笑,轻轻开口:“殿下,不要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事成之后,放我走。”
“杜嫣然……杜嫣然……”他放声大笑,双目通红。
我用力攥着拳头,仍旧保持着平静,慢慢道:“殿下还是处理一下伤口吧。”说完,我又去抓他的手,他却抬手一挥,将我推开,大吼一声:“滚开!”
我踉跄着,撞在了方才他发泄的那根柱子上,一阵生疼。我咬了咬牙,最终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为什么看见他那个样子,我会难过呢?为什么?我跟他明明只是合作关系,不是说好了各取所需吗?不是说好了事成之后就跟展越离开吗?我不是一切后路都已经想好了吗?可是为什么,看着他这个样子,我却那么想要留下来?
尉迟烈要娶亲了,真的要娶别人了吗?那梳子我是不是可以还给他了?
也好,我们本就不是同路人,世上哪来那么多殊途同归?
五日后,摄政王的寿宴如期到来,我也被强制参加这个活动。接到请帖的时候,我当真莫名其妙到了极点,这种宴会应该是西盛国最高级的了吧,我又以什么身份参加?况且,今天不是要选妃吗?难道选妃还要点歌舞助兴吗?说起歌舞,我那日被尉迟烈的事情弄得心烦意乱,也没有练什么舞蹈,这几日都荒废了。
被宫女接到摆宴的银凤楼,银凤楼是西盛国皇室举办大型宴会的地方,场地足够大,能够容纳两百多人,尉迟枫的寿宴就在这里举行。
摄政王尉迟枫端坐在最高处,穿着暗红色的朝服,上面绣着八爪的龙。而尉迟烈稍稍靠近他下方的一个位置,因为他还未登基为帝,所以穿着明黄色的八爪金龙袍,只比真龙天子的龙袍少了一爪。叔侄俩直接撑起了全场的颜值,当真是玉树临风,难怪我一来就觉得这些宫女眼睛里都冒着粉色的泡泡。
宫女对我福了福身:“杜姑娘,待会儿就是您上台表演了。”
“什么?”我一惊,先前没有人通知啊,我根本就没有准备,这可怎么办?算了,今天本就不应该我出风头,就随便唱一首好了,今天这身衣服也还算简单。
我登台唱了一首,尉迟烈全程盯着我,看得我好不心慌,险些跳错了一个舞步。终于曲终,尉迟枫微笑着看我:“跳得不错,歌也应景,赐座吧。”
我扫视了一圈,全场也就只有两个地方有空位,一是尉迟枫身边,一是尉迟烈身边。我犹豫了,这应该怎么选?我看了看尉迟枫,他淡淡微笑,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再一看尉迟烈,那眼神完全就是,你不坐过来就死定了。我拍了拍胸口,也只能坐在尉迟烈身边了,尽管尉迟枫看起来更无害一些,可是他今天要选妃,我不要被当靶子才好。
“谢摄政王赐座。”我走过去,坐在了尉迟烈身边。尉迟烈满意地看着我,仿佛在说,算你识相。
觥筹交错,歌声悠扬,一片欢声笑语,时不时有新的表演登场,不知是从哪儿请来的民间艺人,表演着精彩的杂耍。
这节目倒也是新奇,相当热闹,我看得出神,尉迟烈却一直看着我,我假装不知。偶然间却听见训斥的声音,不远处,一个嬷嬷正严厉地教训一个宫人:“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吗?你们御膳房到底是怎么搞的?摄政王的寿辰,当然要美味佳肴才是!怎么净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这让我如何端上去?”
被呵斥的宫人一脸委屈:“嬷嬷,今天这样的大日子,哪里是我们御膳房说了算,这都是殿下吩咐的。”
“殿下?”嬷嬷显然不相信,满脸狐疑。我扭头看了一眼,但见食盒里竟然是……肉包子?
“嗯,殿下说,杜姑娘爱吃肉包子,所以才……”宫人回道。
嬷嬷颇为无奈:“罢了,下去吧。”
我不由得看了尉迟烈一眼,他咳嗽了一声,恍若未闻的样子,悠然自得地端起酒杯,饮了一口,然而他脸颊上的红晕是怎么回事?
我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皮薄馅大,御厨的手艺真是不错。今天一天还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真是饿了,我一连吃了三个,正要去拿第四个的时候,抬头瞥见尉迟烈嫌弃的眼神。我冲他笑了笑,默默地收回了拿包子的手。
尉迟烈皱着眉:“当真那么好吃?”
我点点头:“要不要尝尝?”
“呃……”
“那我就不客气啦!”我将魔爪伸向了最后一个肉包子,咬了两口,好吃好吃!尉迟烈突然凑过来,直接就着我的手咬了一口肉包子,一口吞掉,舔了下唇:“嗯,果然不错。”
我震惊了,他竟然吃了我吃过的包子!
“怎么?包子好吃到你吓着了?”尉迟烈含笑看我,我窘迫到无地自容。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我们俩就同吃了一个包子吗?
就在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有位大臣突然站起身,朝尉迟枫拱了拱手道:“恭贺摄政王万寿金安!听说王今日殿选侧妃,真是可喜可贺啊!”
尉迟枫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微微蹙起了眉头,面色哐啷啷直落三千尺:“海大人还真是有心了!”
“海大人是谁?”我小声问,原本没打算能从尉迟烈那儿得到答案,然而他今天心情不错的样子,竟然回我了:“礼部尚书海严,皇叔选妃这事儿,可是他们今年的头等大事。”
“我也听说了摄政王要选妃,怎么还不见开始呢?”
“被皇叔临时取消了。”
我微微讶异,为何突然取消了?
只见那礼部尚书海严呵呵一笑,又转向了尉迟烈:“恭喜殿下,贺喜殿下!听说殿下要与戎狄公主和亲,也是喜事一桩啊!不知日子定在何日呢?”
猛然间被点到名字的尉迟烈突然一震,眸光似刀一般甩了过去,面色也哐啷啷直落三千尺,冷笑一声:“呵……喜事?”
我险些笑出声来,尉迟烈方才还幸灾乐祸,现在轮到自己了。这个海大人也真是酒壮怂人胆,一下子就得罪了两位大领导。
海严接着道:“摄政王选得王妃,殿下迎娶太子妃。既可开枝散叶,又于国家有利,怎么能不是喜事呢?”
尉迟烈不怒自威,眸光一扫:“海大人既然觉得可喜可贺,不如本殿下将这件喜事让给海大人如何?”
海严仿若突然酒醒了一般,忙跪下赔罪:“老臣不敢!”海大人为了给尉迟烈道歉,连喝了三杯酒,算是自罚,喝完直接哐当一声,晕了过去,酒量太差。
尉迟枫抿了一口茶忽然道:“这话倒是提醒了本王,小烈与戎狄公主的婚事,不如就定在下个月吧。”
尉迟枫并非询问,而是直接定了。尉迟烈满目怒色,当即拍案而起:“凭什么?我说过,我不想娶她!”
尉迟枫微微叹息:“戎狄虽然是番邦,却听闻那公主知书达理,有天人之姿。想来不会让小烈失望的。”
尉迟烈更加震怒:“哪怕她有倾国之貌,又与我何干?我不会娶她!”
尉迟枫面色一沉:“这是为何?”
尉迟烈木着脸偏过头。他突然看我干吗?我是不是应该躲起来?
尉迟烈当即被我气得不行,只得说了一句:“不为何!”
我不知道尉迟枫有没有看到尉迟烈方才那一眼,只听他严肃道:“此次和亲,于国于家都有利,不要任性!”
他此言彻底激怒了尉迟烈。
虽然我们相识不久,可尉迟烈的性子我总算了解一二,他生平最讨厌受人摆布、受人威胁,也痛恨旁人将他当个孩子一般看待。如此,尉迟枫的话着实刺痛了尉迟烈。
“呵?任性?想来还是皇叔更任性一些吧?听说这次选上来的官家女子,摄政王都不中意,是吗?”
尉迟枫坦然回答:“是,因为没有心仪之人。”
尉迟烈讥笑:“摄政王一句,没有心仪之人,就能推掉今晚的选妃之事,为何我明明不喜欢那个公主,却还要和她成亲?更何况,长辈未曾纳妃,侄儿如何敢娶?还是等皇叔先纳了侧妃,再谈我的婚事不迟。”
尉迟枫忽然一扬嘴角,扫视众人:“本王的侧妃,自然是要纳的。”
我顿时更加精神,今儿可真是没白来,越来越热闹了,尉迟烈跟尉迟枫吵起来都还是小菜一碟,现在要当众纳妃了,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呢?我也开始扫视四周,看看今日这殿上有哪家女子适合选妃。
“杜姑娘,你可愿做本王的妃子?”
“什么?”我吓得一哆嗦,直接将手里还没吃完的肉包子给扔了出去,掉在了尉迟烈的衣服上。他那么爱臭美的人,竟然没有去看自己的衣服,一定是这个消息太惊人了。
我半晌说不出话来,尉迟烈看着我的神色十分奇怪,他猛然间站起来,桌子上的酒盏连带着被掀翻:“不可以!嫣儿她是我的人!”
这种时刻,我多么想答一个是,然而这么多双眼睛我什么也没能说出来。毕竟我算是尉迟烈带进来的人,跟着他才能全身而退,我若是答应尉迟枫,那保不齐后半辈子都得在宫里了。
尉迟枫挑了挑眉:“哦?你的人?你不是早就把她献给本王了吗?”
尉迟烈瞬间愕然,旋即又道:“那又如何?嫣儿她,自然是不愿意的!”
尉迟烈将目光投向了我,我正巧也在看他,他向来清澈的眼睛,此刻竟然多了三分墨色。
尉迟枫不慌不忙道:“还是要问问嫣儿自己的意思。”
呃……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今天出门,没看皇历啊!我看了看尉迟枫,他十分淡然,仿若胸有成竹,再看尉迟烈,他一脸紧张和期盼。
“我……我……”我就是个打酱油的啊!
突然间,有个声音响起来:“痛哉!两位君上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为一青楼女子争风吃醋!我天家颜面何在?何在啊!”竟然是方才晕倒的海大人,他人还没爬起来,说着竟然痛哭起来。
尉迟烈面色一沉:“海大人,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海大人一腔热血,突然被噎住了,面色相当难看。
尉迟枫风轻云淡地一笑:“海大人年纪大了,方才又喝了酒,想来是醉了。”
海严顿时有些窘迫,只听尉迟枫又道:“来人!带海大人下去醒酒!”
海大人浑身一颤,哭丧着脸叫道:“王……”
“听说子夜寒凉之时,极冰之水浇身最能醒酒,就用这个方法给海大人醒醒酒吧。”尉迟枫话音刚落,就上来两个侍卫,将海大人给搀扶下去。
海大人连忙跪下来:“饶命啊王!殿下,殿下救我!”
尉迟枫和尉迟烈全然不理,任由侍卫将海大人给带了下去。
我悄悄松了口气,这么一打岔,好像没人记得刚才的话题了,我还真应该谢谢海大人。大殿里突然一阵沉默,之前的欢歌笑语全然不见了,众大臣都凝神屏息,生怕哪一句说错,犯了两位主子的忌讳。
当夜,散席后,趁着尉迟烈和尉迟枫不留神,我悄悄溜走了,思绪久久不能平静。这画本子一样的情节,怎么就发生在了我身上?
我仍旧无眠,不然出去走走?换好了衣服,走到门口我又犹豫了,按照以往的经验,我出去准没好事儿,要是遇见尉迟烈,他肯定要奚落我一番,遇到尉迟枫还好,他从来不说让人难堪的话,可是被尉迟烈知道了,还是会奚落我。总结起来就是,不管怎样,尉迟烈都会奚落我,仿若已经成为他的日常了。
索性,我就去看看展越好了。他上次被尉迟烈关押不准他出园子,算起来还是怪我,我都要嫌弃自己了,一定要早些想个办法,让展越快些离开。
为了不让尉迟烈再折磨我做甜心糕,这一次我决定不给展越带吃的了。
湖心亭仍旧是那一番景色,美则美矣,然而每天都只对着这一方景色,是怎么都会腻的。思及此,我又是一阵心疼展越。
远远瞧见,湖边站着一个身穿青色衣衫的年轻男子,微风吹拂起他的长发,佩剑握在手中,他长身而立,眺望着远方。我正要出声叫他,突然发现他身边还站着一个人,只是我方才被树木挡住了视线,并没有看见,那人竟然是尉迟烈!
他们怎么会在一起?我当即找了个地方躲起来,他们似乎在说什么,我凝神屏气,好在夜色深幽又寂静,他们说什么,我听得一清二楚。
尉迟烈神色凝重:“你确实看真切了?”
展越嗯了一声:“那只戴着红玛瑙脚环的鸽子,确实飞进了摄政王殿内。”
尉迟烈满面震惊,难以置信地后退了半步,凄凉一笑:“原来他真的想杀我吗?”尉迟烈转身望向了湖边,叹息一声,喃喃自语,“你真的……就那么想要……皇位吗?皇叔……”
这……是真的吗?
“做得不错。再继续查下去。”尉迟烈道。
展越点了点头:“我答应你的事,自然会做到。也请你不要食言。”
尉迟烈皱眉:“食言?”
展越坚定道:“是!事成之后,给嫣儿解药,放我们走。”
尉迟烈横眉冷对:“呵……嫣儿?谁准你这么叫她的?”
展越愤愤道:“太子殿下既非真心喜欢主人,就不要把她禁锢在身边!”
“谁说,我不是真心喜欢她?”
“但凡有一分真心,又怎么会舍得,让她服下那样的毒药!”
我一阵心酸,展越你这样在乎我,我却不能为你做什么。
展越又心痛道:“我一想到嫣儿受此苦楚,就恨不得以自身所替,更恨不得杀了你!”
尉迟烈满不在乎,轻哼一声:“不跟你废话!提醒你一句,要小心尉迟枫身边的追影!那是个看不见踪迹的狠辣杀手。我可不希望,你的任务没完成,就死在那人手上。”
展越望向尉迟烈,郑重道:“不劳你费心。希望你利用完我和嫣儿之后,能兑现你的承诺!”
为什么让我听到了这些?尉迟枫真的想要杀害尉迟烈吗?那样温润如玉的尉迟枫。展越又背着我答应了尉迟烈什么?会不会是很危险的事情?追影又是怎样厉害的角色?还有……尉迟烈竟然真的喜欢我吗?
不,他一定是为了激怒展越!这尔虞我诈的皇宫,我又怎么能轻易相信帝王家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