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的4日晚9时,中国人民解放军在中国西部地区再度实施了中段反导拦截试验,这也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继2010年1月11日首次实施中段反导拦截试验以来,第五次实施反导拦截试验。
当然,提到我军的弹道导弹防御系统,不少读者会习惯性地拿它和美军的两套导弹防御系统,即“国家导弹防御系统(NMD)”、“战区导弹防御系统(TMD)”(二者现已合并)做做对比。平心而论,美军的导弹防御系统(BMDS)目前的表现好像确实不咋地,就以大家最熟悉的、部署在阿拉斯加州格里利堡基地的GMD系统(即“陆基中段拦截系统”)的GBI型大型拦截弹而言,在目前实施的17次拦截试验中只有9次判断为成功,拦截成功率刚过一半。
也就作为高空末端区域防空系统、也就是众所周知的“THAAD(萨德)”系统表现很好,对特定目标的拦截成功率达80%以上。相比而言,中国人民解放军实施的五次中段反导拦截试验全部获得成功、实施的两次直升式反卫星武器试验(其实同样具备中段反导能力)全部获得成功,成功率远比美军的GMD系统好看,这给了不少读者自信,认为我军的弹道导弹防御系统在先进程度、成熟度上已超越了美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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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弹道导弹防御系统在技术性能、建设的完备程度、实战能力上已经做到了“相对成熟”吗?是否已经“超越了美军”、美军没有的我们也有了呢?
美国陆基中段反导系统(GMD)发射拦截弹
大伊万觉得,是时候给大家泼泼凉水了:要咱说吧,尽管我军的弹道导弹防御系统在最近10年的时间里,取得了惊人的成就,但是横向对比,咱们与美军的差距还很远,在部分分系统上仍然存在短板;而纵向对比,中国人民解放军建设的弹道导弹防御系统,距离真正形成战斗力、真正延展国土空天防御的战略纵深、真正有效拦截在未来短期内可能出现的“新质作战目标”,无论在技术上还是在实战能力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横向对比:在分系统上存在技术短板
咱们先说我军弹道导弹防御系统在分系统上的技术短板好了:大家都知道,一套完整的导弹防御系统,光靠那点儿拦截弹是什么用处都没有的,导弹防御系统的“后台”或者说“眼睛”,是部署在国境线附近、指向弹道导弹来袭方向的大型相控阵预警雷达。
同时,考虑到空间飞行目标的反射面积小、飞行速度快、在释放诱饵弹头后更是难以分辨,大型相控阵雷达一般均采用X波段(X-Band),要求测角精度极高、探测距离极远,能够有效捕住并跟踪空间高速小目标。另外,弹道导弹防御系统更为重要的早期预警系统还要复杂,毕竟即使是陆基X波段(X-Band)雷达,也要考虑到地球曲率影响,故而导弹防御系统真正的、被称得上全天候早期预警系统的分系统,其实是红外预警卫星星座。
X波段雷达
以美军来说:目前美军就自己的导弹防御系统已经部署了五型、数十台大型导弹预警雷达,包括AN/FPS-108“眼镜蛇戴恩(Cobra Dane)”一部(阿留申群岛)、AN/FPS-115一部(中国台湾)、AN/FPS-132“铺路爪(PAVE PAWS)”六部(三部位于美国本土,一部位于格陵兰岛,一部位于英国本土,一部位于卡塔尔)、AN/TPY-2型“萨德(THAAD)”12部、SBX型“海上巨眼”海基X波段预警与火控雷达一部(母港夏威夷,执勤点在阿留申群岛);而在弹道导弹天基红外预警卫星星座建设上,美军现有国防支援系统(DSP)的红外预警卫星,高轨道红外预警卫星星座(SBIRS-High)两个项目,且正在建设著名的、咱们提过很多次了的“低轨道红外预警卫星星座系统”,用于在不久的将来承担对高超音速飞行器的预警任务。
美军用于导弹预警和太空监视的“铺路爪”长程预警雷达
相对而言,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弹道导弹防御系统,在早期预警系统的建设上仍然有较大的不足:从陆基远程相控阵预警雷达的建设情况看,根据现有的公开报道、包括一些能查到的论文来分析,大伊万认为,我军目前的陆基远程相控阵雷达的建设情况比较类似于美军1996年在夸贾林靶场建立的那个GBR-P型相控阵雷达试验型号,只有一些用于验证、且可以直接服务于中段拦截试验的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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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可以覆盖整个国土、起码覆盖主要威胁方向的陆基远程警戒雷达阵地尚未开建,而仅凭现有的空军国土防空系统雷达,其测角精度与对空间小目标的探测能力,远远无法满足对中远程弹道导弹的截获、跟踪与提供火控诸元的需要。更不用说我军的天基红外预警卫星星座的建设一向比较滞后、到2015年后才隐隐约约传出我国成功发射试验型红外预警卫星的报道。但即便如此,离建成全天候监视主要假想敌的固定或移动阵地、对敏感海区实施高重访率探测的大型天基中低轨道红外预警卫星星座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洛克希德·马丁公司出品的SBIRS(天基红外预警系统)卫星
当然,对于中国人民解放军来说,既然弹道导弹防御系统工程已经被提升到了全局性战略系统工程的地步,那么做到与美军的导弹防御系统同类水准、建成一个能够基本覆盖国土范围的早期预警系统,对咱们是迟早的事情。
纵向对比:距“新质作战目标”尚远
但是,解决完了“横向”上的问题,并不代表着“纵向”就没有问题。毕竟,一方面,对于中国尤其是中国的地缘环境而言,我们的弹道导弹早期预警阵位设置要远比美国麻烦,同时还面临着可能出乎意料的威胁方向;而另一方面,对于目前的弹道导弹突防技术而言,已经到了“技术换代”的临界点上,因为上一代弹道导弹突防技术而设计的导弹防御系统可能已经快要过时了。
美军在西太平洋进行的反导试验
预警阵位设置较为麻烦
咱们先说第一个问题好了,大家都知道,以冷战时期美苏两国主要的弹道导弹防御方向来说,苏联主要分为两个防御方向,一是北方,二是西方,北方主要防御越过北极弹道而来的美军陆基洲际弹道导弹,而西方主要防御北约军团部署在欧洲大陆上的中程弹道导弹;美军也不例外,美军的北美防空司令部下属的早期预警雷达,始终以北方为主要警戒方向,毕竟无论是苏军陆基井射或机动式洲际弹道导弹、还是苏军在堡垒海区发射的潜射弹道导弹,大多数都要越过北极弹道才能击中美国本土的目标。故而,对于美苏两国来说,将主要的早期预警与警戒雷达指向北方是符合客观战术需要的。
但是,对于中国而言,咱们的弹道导弹防御所需要的早期预警雷达指向,几乎是各主要军事强国中最为复杂的:
图源:百度地图
我们已经面临着走北极弹道的美军陆基井射洲际弹道导弹的威胁,但同时,我们还面临着美军潜射“三叉戟-IID5”型洲际弹道导弹的威胁。由于中国海军缺乏远洋行动能力、美国海军在潜射弹道导弹的使用上也并没有严格的堡垒区战术,故而“三叉戟-IID5”的威胁理论上可能来自任何方向,既可能走北极弹道、也可能从西太平洋纵深海区发射、甚至还有可能从印度洋海区发射并从我们最为脆弱的西南地区实施突防。这对于我军来说,无疑意味着要在早期红外预警卫星星座建设上付出更大的努力,甚至还需要强化与诸如俄罗斯、巴基斯坦这样的国家在反导问题上的合作,将我们自己的类似AN/TPY-2这样的大型前方预警雷达部署到更为靠前的阵位上,延展己方的预警纵深,拉长我军在面对假想敌导弹突击时的反应时间。
近年来,中俄两国在反导领域的合作上频频取得新突破
“技术换代”的临界点
再说说第二个问题,只要始终关注咱们的读者应该也都明确了,目前弹道导弹技术领域最为吃香、潜力最大、最被看好的“下一代技术”,应该就是高超音速飞行器技术了:以我火箭军部队来说,目前已经列装了DF-17、DF-26X等几种高超音速打击器;而俄军也已经列装了УР-100НУ“三棱军刺”型洲际弹道导弹带滑翔弹头的改进型、即将列装3M22“锆石”高超音速反舰导弹;美军则正在研发空基的ARRW、陆基LRHW以及海基CPS(也就是TBG)三个项目,均为配备了高超音速滑翔弹头的中程弹道导弹。
相比传统的、使用抛物线飞行弹道的弹道导弹,高超音速飞行器的弹道具备如下几个特点:一是弹道低伸,甚至可能在冯卡门线以下;二是具备极强的横向机动能力,横向机动范围可能高达数百甚至上千公里。飞行弹道低伸,将进一步劣化早期预警系统发现并标定目标的时间,比如美军的AN/TPY-2型(萨德)雷达,在面对飞行高度200多千米的目标时,通视距离可以达到2000千米以上,而在面对飞行高度仅有40多千米的目标时,通视距离将降低到不足800千米。这其实对于飞行速度在10倍音速以上的高超音速飞行器而言,飞过这800千米仅需要三分钟左右,将给组织拦截造成巨大困难。
AN/TPY-2是一种能够探测、跟踪和识别弹道导弹的导弹防御雷达
横向机动能力极强,意味着弹道导弹将可以“绕”过既设的反导拦截阵地,穿越反导火力杀伤区实施机动突防。毕竟以目前各主要军事强国的反导拦截弹的总体设计来看,基本都是直升式反导拦截弹,拦截高度高,但拦截弹横向机动性能并不强,相应地拦截弹低空拦截性能也不强。伴随着高超音速飞行器的出现,现有的、以拦截大气层外弹道导弹为目标设计的、强调拦截弹超高空机动性能的反导拦截弹有可能“刚服役就过气”,这从美军、我军组织过的对高超音速目标的模拟拦截试验中,其实已经充分证明了这点。
总之,大伊万觉得,尽管从目前的情况看,中国人民解放军弹道导弹防御系统建设取得了较大的成就,但其实依然处于“危机与挑战并存”的状态,值得一提的是,相同的挑战对于美军来说其实也是一样的。弹道导弹防御系统领域的比拼,注定还会持续很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