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民赖以生存的武器,就是渔网,自古以来渔网都是手工织的,准确说都是海堡人自己织就的,这可是海堡女子从懂事起就耳濡目染,无师自通的一门“独门武功”。
一年四季都在织,以冬季居多,冬日和妈妈坐在暖暖的火炕上织网,占了童年大部分时光,现在想来很惬意、温馨,要是当时有张照片保存下来该多美好啊!
根据捕捞海产品种类不同,渔网分为很多种,但是对于我们织网者来讲,工具无非就这几种,各种粗细胶丝线,一台纺车,一堆大小梭子,一个或宽或窄的戝(音:zei)子,还有一双灵巧的手。这就样简单工具织就了一霍霍大网,撒向广袤大海,网住渔民的希望,让海堡人家生生不息。
简单介绍下,线及纺车容易见到,梭子,功能如同织布机上的工具,是用竹片做的,细长形,顶端尖尖的,还有镂空,(见下图),根据网目大小来决定它体积大小,小时候都是父亲用小刀自己雕刻的。把成把的胶丝线绕在纺车上,将线沿着梭子长向顺序绕在梭子上,这叫“上梭子”,这是织网第一步,也是最简单的工序,我们织网主力军是不屈尊做的,一般父亲闲暇时间提前做好,或是哄骗弟弟帮忙,实在没办法了,才自己上阵,一般都是父亲抽空准备好一大堆梭子,够我们织很长时间,而且父亲上的梭子紧致匀称,织起来手感很好。
戝子,就是简单的长方形的一片竹板,长度比人手掌略短些,宽度与网目尺寸一致,两个长边边缘较薄,中间略厚,整体四边都打磨光滑,这样织起网来整齐,不磨手。
织每种网,起头最难,这决定网目尺寸,起多少扣,然后织多长,这一般都是父亲掌握,所以起头这件要事,都是交给父亲,把四脚小矮桌倒放在炕边,父亲织好第一躺,仔细量好宽度,确认好头数,以后就交给我们了。
从记事起我就会织网了,常常是我和母亲同织一片网,开始母亲在前面织一趟,我在她后面织下一趟,然后我俩对头,这样提高织网效率。我发现,凡是外地嫁来的妇女们织网不管怎样努力,比在渔村长大的女子织网手速普遍慢很多,这就是某种方面讲所谓从小培养和后天努力还是差距的,母亲是嫁到渔村的,所以她织网的速度很快被渐渐长大的我超过了,慢慢的我领头,母亲在我后面了。
母亲经常一边听着小收音机,一边织网,偶尔心情好时给讲个笑话或是她小时候发生的事情,我听得饶有兴趣;心情不好时,谁也不说话,只有梭子穿梭于网环中和戝子轻轻摩擦声,并且从声音里就能辨别出谁的手速快。由于两个人用劲,长长的网有节奏地跳跃着,伴着窗外的光线,好像我们在织一片纱……。
慢慢地,我成了家里织网主力,每天放学后,习惯地织上一会儿,父母大概为了奖励我,给我买一盒点心放在柜子里,那时还是那种花花绿绿的纸盒子,里面摆放着各色小点心,我自觉完成织网任务,就掀开柜子,拿一块点心出去找伙伴玩去了,母亲经常在邻居面前,表面谦虚实则显摆自己教育有方地夸我:“我家大丫头,织得挺快,不用我招乎就跟我织,给她的点心也不贪吃,每回就拿一块,也不多拿……,”长大后,说起这些我跟母亲“抱怨”,那时我不是您教育得好,是我太傻了,然后母女就大笑起来。
再大些,我就可以独立织一霍网了。夏天在院子的阴凉处铺上一块大草席,冬天在宽敞暖暖的火炕上,呼朋唤友齐聚一处,当然手里都带着活计,那时啥时织啥类网好象都是一样的,一群女娃子,你挨着我,我靠着你,就像红楼梦里冬闺集艳图。那会儿我们早已经是盲织的水平了,就是不用眼睛盯着都可以织。经常嘴里叽里呱啦地讲着笑话,或是猜着谜语,开着玩笑,手里却毫不松懈,都是你比着我,我赶着你,那一双双小巧手飞舞得让人眼花缭乱,阵阵欢笑声传出好远,家里的大人此时都躲开,省得孩子们拘束。有时也会静悄悄,比如,谁听来一个鬼故事,还说是真事,故意添油加醋地叙述,听得我们毛骨悚然,都睁大眼睛盯着演讲人,回味着惊恐细节,只听得梭子与戝子相碰的“啪啪”声,时间在流逝,梭子变空了,网加长了,女娃们都带着满足,带着欢乐回家了。
我最爱织那种透明颜色丝线的网了,这种线光滑纤细,织起网来摩擦小,手感更好,而且我属于那种瞎完美型的,我的网就我自己织,手劲大小一样,这样才能让每趟网扣眼在一条线上,很美观。但是费眼睛,稍有不慎就织错了,而且这种线细,织长了勒手,看着织网轻松,对手伤害很大,左手食指需托住网扣,所以食指肚被磨破皮,右手拿梭子锁扣稍用劲拉线,小手指就被勒出深深一道伤口,所以经常织网的,手指上都习惯白药膏,那时没有创可贴,经常化脓,尽管如此也没有停下织网的脚步。
后来,就有了现代化织网机器,就像织布一样,可以要什么样的,就能大量生产什么样的,尺寸很精准,但父亲说还是手工织就的结实,因为机器织的死板,没有弹性容易撕破,父亲还说过机器织的渔网也很绝,下到海里什么也漏不了,但是对自然资源过度索取,必然会受到大自然的惩罚,渔业资源枯竭,过度捕捞也是一个重要因素。父亲是个老渔民,从少年就在渔船上飘风打浪,老人家对海的感情无以伦比!
在这里,我敢说,凡是会手工织渔网的都是与海有关系的,而且也都是与青春渐行渐远的一代,没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