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宋版书的价值,足以用国宝来形容。据估计,中国大陆现有宋版书在1700种左右。国家图书馆宋元版书有1600部,宋版总册数在3000左右。台北故宫的宋版为明清两朝帝王收藏,大多完整保存,故200部就有3000册宋版。
另外,上海博物馆和台北的中央图书馆也有200部左右的宋版。我国地方省图书馆所藏宋版书普遍较少,若有一册两册,已是“奇货可居”。如山东省图书馆历史百年,也仅藏5部宋版书,湖南图书馆截至2014年藏有宋元刻本27部,估计身价也在亿元以上。
本文在这里所讲的则是清末号称中国四大藏书楼之一的皕(bì,指两百)宋楼的故事,这还得从清末的藏书风尚——宋版书说起。
皕宋楼创建人叫陆心源(1834—1894),浙江归安(今浙江湖州)人。陆心源年轻时资质过人,好读书,咸丰九年(1859)以乡试中举人,两年后以知府衔分发广州,等候补缺。后来,陆心源随湘军统帅刘长佑赴直隶与鲁西北同农民起义军作战,为刘长佑所赏识。
同治十一年(1872),调陆心源赴闽,总办税厘、通商、善后诸局事务,并兼任海防、粮盐事宜。陆心源利用职务和工作之便,开始大量收购古书。花钱如流水的种种嫌疑,招致举报。万般无奈之下,为求保全,陆心源以母亲年事已高为由,主动上疏请求归里。
皕宋楼
仕途失意,陆心源转而钻研学问,致力刻书。他编著了等身的文稿,刻印了《皕宋楼藏书志》和《续志》以及《千甓亭砖录》《十万卷楼丛书》等,最后总汇成936卷的《潜园总集》。
但陆心源不甘心老死家中,光绪十四年(1888),他听说皇上号召天下藏书家向国子监捐书的消息,立刻进呈旧钞旧刻150种,计2400多卷,光绪帝闻后龙颜大悦,赏封其长子陆树藩、次子陆树屏国子监学正荣誉职位。光绪十八年(1892),已经58岁的陆心源被光绪皇帝委任为上海稽察招商局事。刚刚报到,陆心源又突患眼疾,不得不返回湖州养病。光绪二十年(1894),陆心源病死家中,卒年60岁。
陆心源为宦期间,正值太平天国战争,大江南北遭遇兵燹之时,各藏书家之书纷纷散出,陆心源既有资财,又博学嗜书,于是趁机大量购进秘籍善本。归乡之时,带回湖州100多箱古书秘籍。又因在官任上积敛了丰厚的钱财,回到湖州之后,陆心源收购了城东莲花庄北一座旧花园,重新改造,改名潜园,“循陔之暇,娱意林泉”。
乾隆年间,著名藏书家黄丕烈将自己的藏书处取名为“百宋一廛”,向世人夸耀自己藏有百部宋版书。陆心源效仿此意,将自己的藏书处取名“皕宋楼”,意谓内藏宋刻本200种之多。
陆心源的藏书楼除皕宋楼之外,还有十万卷楼和守先阁。十万卷楼主要用以储存明清秘刻及精妙、精校的善本书籍 ;守先阁用以存藏寻常之普通书籍。值得称道的是,陆心源信奉“守先别储,读者不禁”,将守先阁对外开放,其中藏书任供一郡人观览,这对传统的藏书家来讲是十分难能可贵的。
那么,皕宋楼内究竟收藏了多少宋版书呢?目前能较为确切反映皕宋楼藏书量的资料,当推日本于1930年出的《静嘉堂文库图书分类目录》。据此,原属皕宋楼藏书的有:宋版书124部,2779册 ;元版书116部,2070册 ;金版书1部,10册。又有一说法认为,皕宋楼藏北宋刊本7部80册,南宋刊本114部2611册。
无论具体数据如何,依据傅增湘和静嘉堂对陆氏藏书的鉴定,陆氏对宋元版本存在误判,不足200部是不争的事实,不过这只能说明陆心源还够不上一流的版本学家,但据此认为陆氏取名“皕宋楼”是为了虚夸宋元本数量的理由还是不够充分的。因为陆心源初建皕宋楼及此楼全盛时之状况应与后来藏书流落到日本后的情况已大有不同。而且,皕宋楼藏书东渡日本之前,就已开始散出,如浙江吴兴人周越然的“言言斋”,就曾收得其中的宋纂图互注《南华真经》、稿本《吴兴蚕书》、明初本《管子》、吴钞《疑狱集》、丁钞《栲栳山人诗集》等8种书。那么其他的宋版书曾经流出,也不无可能。
皕宋楼内部分藏书
陆心源故后,陆氏藏书的继承者之一是他的长子陆树藩(1868—1926)。陆树藩曾从其父学过书画、版本目录之学,后参加乡试,中恩科举人。1894年陆心源故去,陆树藩回籍守制。
20世纪初,日本人向中国倾销人造丝及各种廉价东洋货,民族资本家受到冲击,大批生丝商行和缫丝工厂纷纷关门,陆家的缫丝厂亦在倒闭之列。陆树藩此时为官苏州,经济上却陷入前所未有的困迫境地,一开始他也还是寄望靠官府之力完整地保护陆氏藏书。他曾致函上海工部局:“拟将家藏书籍数十万卷作为公家之物,并创建藏书楼及格物工艺院。”光绪三十一年(1905),《京师创设图书馆之私议》也记载:“……陆氏则曾登广告于报纸,言有造藏书楼者,愿尽捐其所藏。”
然而,正当其时,日本汉学家岛田翰在一次游历江南的过程中破例获得数登陆氏皕宋楼的机会,对陆氏藏书垂涎不已,后便极力促成日本购买皕宋楼藏书。陆氏有卖书的意愿,而国内公私各处却都没有能力出价购买,故而,陷入经济困局的陆树藩寄望于日本人。最终日方在上海与陆树藩以12万银元成交,其中支付给陆氏后代11.8万元,支付给中介人岛田翰0.2万元。
光绪三十三年(1907)6月,皕宋楼(包括十万卷楼)这批珍贵古籍由日本邮船公司的汽船运到日本,先是藏在东京岩崎氏的公馆内,后来集中藏于日本静嘉堂文库内,最终,皕宋楼藏书东流日本。
日本的静嘉堂文库外景
日本人以12万银元轻松买走了中国文化遗藏中的一块无价瑰宝,从大环境上来看,当时清政府没有制定法令和规定,以保护中国历史文化遗产,清政府在这个问题上难辞其咎。张元济在《致缪荃孙书》中曾谈到,他于1906年春进京找寻军机大臣兼学部尚书荣庆相商,希望能由清廷拨款购买皕宋楼藏书,作为京师图书馆之基础,然而建议最终未被采用,“今且悔之无及,每一思之,为之心痛”。纵观中国历史,凡国宝流失,多在山河动荡、国破家亡之时。
至于陆树藩本人,他于1911年在家剃度,并有诗云:“遁入空门百感萦,无端风鹤日频惊。匡时未遂平生志,薄宦空留两袖清。尘世谜团谁解得,皈依佛法我先行。从今不管兴亡事,漫成新诗刻烛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