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像是在温乔心上生生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痛得她连呼吸都觉得艰难。
她知道,她的家乐一直都这么乖。
邵明枫沉默了几秒握住她发颤的手:“温乔,你爱家乐,家乐也那么爱你,他怎么舍得你哭,舍得你死。”
温乔抬眸:“小叔……”
邵明枫轻轻扣住她的头,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好好活下去,就当是为了家乐。”
吴芳端着茶,见里面相拥的两人立刻止了步。
叔叔和侄媳妇抱在一起,这……
她觉得不太好,但自己又是个外人,也只能避嫌地下了楼。
哭了好一会儿,温乔的心才在邵家乐的歌声中慢慢平静下来。
她退离邵明枫的怀抱,声音嘶哑:“谢谢。”
邵明枫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你总是跟我这么客气。”
他收回手,不留声色地掩去眸中的依恋。
温乔看着手机里邵家乐的脸,觉得压在胸口的石头轻了些。
两人又聊了几句,邵明枫的声音忽然有些急促,好像突然受了伤一样。
“怎么了?”温乔问。
“没什么……”邵明枫死死咬着牙,忍着涌上喉咙的咸腥。
他站起身:“我先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说着,邵明枫迈开腿走了几步后又停住:“如果你有需要就给我打电话,我没换号码。”
闻言,温乔愣了愣,还没等她回答,他就跑了出去。
吴芳见邵明枫捂着嘴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不由有些疑惑:“怎么了这是?”
邵明枫有些踉跄着走到路边扶着树,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他白着脸喘了几口气,擦去嘴角的血,眼底多了几分被苦涩。
自己余下的日子也不多了,还有什么能帮她的……
傍晚。
邵牧辰刚回家就问吴芳:“她今天怎么样?”
吴芳将菜摆到桌上:“夫人吃东西了,我端上去的鲫鱼汤和粥她都吃了,只不过没吃完。”
听到这话,邵牧辰悬了两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能吃东西就好。
看来让邵明枫来还是有好处的。
他正要上去看看,却见吴芳一脸欲言又止,蹙眉问:“怎么了?”
吴芳搓着手,有些为难地问:“先生,今天来的人是您的亲叔叔吗?”
邵牧辰嗯了一声,又觉她这问题有些古怪。
他神色一沉:“他跟温乔说了什么?”
“说什么我倒没听见,就是我上去的时候,看见他们……”吴芳犹豫了半天才把话说完,“抱在一起。”
邵牧辰怔了怔,气势霎时冷厉了几分。
他大步上了楼,推开房门,一眼便看见温乔坐在床上,手里还拿着一个手机。
想到吴芳说她和邵明枫抱在一起,邵牧辰胸口止不住的冒火。
但他还是忍耐着走到她身边坐下,放轻了声音:“伤口还痛吗?”
温乔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邵牧辰唇角一僵。
这种和邵明枫落差过大的对待像是在他心里打翻了一缸子的陈醋,酸的让人无法忍受。
他收紧了手,旁敲侧击??γβ
:“看来我让邵明枫来对了,看到他,你也有胃口了。”
像是在自嘲又像在讽刺的话让温乔眼神微变。
她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邵牧辰,目光中掠过丝顿悟。
以前自己什么都看得见,唯独看不透他的心。
现在眼前一片混沌,却将邵牧辰的心看的一清二楚。
“你爱我吗?”
面对温乔突如其来的问题,邵牧辰脸上闪过丝错愕。
他有些气恼:“难道我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
“是爱,还是觉得有些对不起我而引起的愧疚?”温乔又问。
邵牧辰目光骤沉:“是不是邵明枫跟你说了什么?”
闻言,温乔怅然又失望地弯了弯嘴角:“你看,我从始至终都在说我们两个的感情,而你总是会把别人扯进来。”
邵牧辰顿时哑口无言。
温乔摩挲着被角,看他不说话,便再次开口:“那你还记得我生家乐那天吗?”
说完,她苦笑了一下:“看我这记性,你连家乐生日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我生家乐那天的事。”
邵牧辰薄唇微温,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听着温乔继续说下去。
“那天到了预产期,我在家里等着你送我去医院,但是你说你公司很忙回不去,我就自己带着东西出了门。”
温乔轻轻摸了摸肚子:“没想到刚出门,羊水就破了,我打电话给你你没接,还是邻居听见声音把我送去了医院。”
邵牧辰低下头,原本微蹙的眉慢慢收紧。
“进了产房后,医生说我胎位不正,有难产的迹象,如果不剖腹产,可能会造成孩子宫内窒息,但是我的身体进行剖腹产也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说到这儿,温乔眼神一点点黯下:“我忍着这世界上最高级的疼痛给你打了十三通电话,想让你过来签风险责任书,可你没有接,最后是我自己签的。”
邵牧辰心一窒,紧攥的手背上鼓起了青筋。
“那天是我最痛的一天,无论是身体还是心,但也是最幸福的一天。”温乔笑了,眼泪却从眼角滑落到了嘴角,“看到小小软软的家乐,我好像看到了人生新的光亮和希望。”
她没有再说下去,就像期盼着自己将那份第一次看见邵家乐的心情停留在这一刻。
邵牧辰眼眶微红,尾音发颤:“对不起。”
这瞬间,他真真正正感受到了温乔无言的悲伤。
温乔缓缓躺下,背过身去不再理他。
邵牧辰伸出手,可距离她肩膀前几厘米时顿住。
最终他还是收回了手,起身有些恍惚地离开。
吴芳看着桌上的菜,无奈地叹了口气:“怎么一个个的都不吃饭了。”
一连半个月,温乔都没踏出过房间。
整天抱着手机一遍遍看着听着手机里邵家乐的视频。
而邵牧辰也没有再进过房间,他还是像之前在医院那样,站在门口看温乔。
当听见邵家乐的歌声,他再也忍不住落下了泪。
酒吧。
男男女女伴随着音乐在舞池里跳舞,彩色的灯光像是星星不断闪着。
邵牧辰伏在吧台上,旁边倒着几瓶空酒瓶。
“再拿瓶威士忌。”
调酒师好心地劝道:“先生,您已经喝了很多了,如果是一个人,建议您不要再喝了。”
“我让你拿瓶威士忌,听不懂吗!”邵牧辰喝道。
见此,调酒师也只能把酒拿了过来。
邵牧辰仰头灌了口酒,灼烧感从口腔一路漫延到了胃里。
忽然,一阵浓到刺鼻的香水味伴随着一道甜腻的声音靠近。
“帅哥,一个人吗?”
邵牧辰抬眸望去,是一个穿着紧身短裙的女人。
她撩了撩头发,似是要把最妩媚的姿态摆出来给他欣赏。
女人将手搭在邵牧辰肩上,涂着红色甲油的指头慢慢摸到他的耳后:“要不要我陪你啊?”
邵牧辰看着她,猛然想起了当初在会所的温乔。
她为了邵家乐忍受着屈辱,可自己又做了什么?
“滚!”
邵牧辰目光冷厉,吓得女人赶忙缩回了手,还想再撩拨一会儿的心也被他摄人的气势吓走。
相比酒吧里的喧闹,外面却因为是深夜而分外安静。
邵牧辰摇摇晃晃地走在路上,一片混乱的脑子满是温乔和邵家乐。
他迷茫地看着四周,浓烈的醉意让他几乎失去了方向,甚至觉得自己是在正在找她们母子的路上。
忽然间,邵牧辰脚下一绊,猛地摔倒在地。
他伏在地上,慢慢地抬起了头,通红的眼睛流出了眼泪。
“温乔,家乐……”
邵牧辰环顾着四周,呼吸渐重:“家乐!家乐!”
他喘息了一会儿后想起了什么似的翻着口袋,拿出手机拨通了邵母的电话。
没一会儿,那边就传来邵母惊讶的询问:“你那儿应该是凌晨两点了,怎么还没睡啊?”
听见邵母的声音,邵牧辰像个孩子一样哭了出来:“妈……我想家乐了,温乔要我把家乐还给她,她不肯原谅我……妈……你帮我去找家乐好不好……”
换做平时的邵牧辰,绝对不可能会说这种无助的话。
可邵母听着他这满是醉意的鼻音,心酸不已:“牧辰听话,你得陪着温乔,让她慢慢缓过去。”
然而此刻的邵牧辰却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只是不停地叫着“温乔”和“家乐”。
米白色的窗帘被风轻轻吹着,窗外的雨声吵的床上的人皱起了眉。
邵牧辰慢慢睁开眼,揉着沉重疼痛的头坐起了身。
“醒了啊。”
有些陌生的女声从面前传来,他一愣,才发现自己在一个同样陌生的房间。
“想不到邵总居然也能醉酒街头。”
邵牧辰抬起头,看见眼前的女人后皱起了眉:“是你?”
徐红笑了笑,将手中的水递了过去:“好在有我儿子,不然可真是抬不动你。”
闻言,邵牧辰怔了怔:“我……怎么了?”
“我下班回家的时候看见你醉醺醺地倒在路边。”徐红坐在了椅子上,忍不住问,“小温呢?”
自从那天她接到电话跑出去后,自己就再也联系不到她了。
想起温乔的难处,她有些担心。
提到温乔,邵牧辰神情微暗,他什么也没说,下了床后便要离开:“谢谢,我欠你个人情。”
“你等一下!”
徐红忽然叫住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当时小温急着用钱,我预支了给她,她说要给我一样东西做抵押,我想如果还给你也比较合适。”
她顿了顿又继续说:“毕竟你们是夫妻。”
邵牧辰接过打开一看,是枚婚戒。
他紧皱的眸子颤了瞬:“谢谢。”
邵牧辰赶回家,吴芳刚下楼,手里给温乔的早餐纹丝不动。
“先生,夫人说想见你。”
房间依旧是暗的只能看清个大概。
温乔坐在沙发上,手机的灯光映着她的脸,嘴角因邵家乐而起的笑意在看到邵牧辰后消失。
她攥着手机,抬头望着站在门口邵牧辰。
邵牧辰犹豫了瞬后走饣并
了进去:“为什么又不吃东西?”
温乔声音淡漠:“我要去看家乐。”
邵牧辰点点头,而后握住她的手,将戒指轻轻戴了上去。
感受到戒指的触感,温乔眼底略过丝惊讶。
这是她放在徐红那儿的,怎么会在他的手上?
她摩挲着戒指,好像开始回忆什么:“我们就领了个证,结婚戒指还是妈说要,你才买的,而且还是我自己戴上去的。”
邵牧辰还来得及因为这话愧疚,温乔就把戒指摘了下来,扔回给了他。
“去看家乐。”
温乔若无其事道。
邵牧辰僵硬地捡起戒指:“外面正在下雨,等雨停了我带你去。”
“哦。”温乔应了声,继续看着邵家乐的视频,全然把他忽略了。
邵牧辰捏着戒指,肚子里的千言万语因为她的冷漠而一句都说不出。
等视频放了好几遍,温乔又继续说:“我们已经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了,你还想干什么?”
“我说了,你会听进心里去吗?”邵牧辰飞快接了话。
闻言,温乔站起身,慢慢朝床上走去:“抱歉,我的心已经没有一点给你留的位置了。”
这话像是根刺深深扎进邵牧辰的心脏,他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腕,在触碰到她的疤时放轻了力道。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为什么就不能再给一次机会?”邵牧辰放缓了语速,声音里多了几分祈求,“哪怕你每天骂我怨恨我,也不要把我当做一个陌生人。”
手腕处的微颤让温乔怔了怔。
如果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邵牧辰这些话一定会触动她,
但已经死了的心根本不能再活过来,就像邵家乐一样。
“我也说了很多遍,只要你能把家乐还给我,我给你多少次机会都可以。”
又是这个回答。
邵牧辰紧皱起眉,语气里多了分颓废和焦躁:“家乐的事我也很自责,但你非要……”
他忽然停下,喘了几口气后接着道:“再给一年时间,或者半年也可以,如果你还是不能接受我,我就放手。”
温乔抽出了手:“就算十年、五十年,都是徒劳的。”
她转过身,沙哑的声音里满是自嘲和怨怼:“其实这一切都该怪我,怪我下贱,明知道你心里有向云霜还要跟你结婚,明知道你讨厌我,我还要热脸贴冷屁股,明知道你薄情寡义,却还是一次次对你抱有希望。”
温乔噙泪笑了笑:“但是邵牧辰,你真的让我觉得恶心,特别是那天护着向云霜把一份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亲子鉴定报告丢给我的时候,我觉得世界上已经没有比你更无情的人了。”
邵牧辰脸色一白,胸口的钝痛像是无数座巨山压着。
他想解释,可眼前人的目光决绝的让他心慌意乱。
望着眼前僵住的人影,温乔一字字说:“你和我,都是杀死家乐的凶手。”
“你和我,都是杀死家乐的凶手。”
温乔的话不断在邵牧辰耳畔回荡,每一次都带着无法言喻的痛楚。
“叩叩叩!”
“先生,我去买菜了。”
吴芳的声音在房外响起,邵牧辰却没有听见似的,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中邵家乐的照片。
吴芳叹了口气,做保姆这么多年,这样仇人似的夫妻还是头一次见。
乘着雨小了点,她赶紧拿上伞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邵牧辰才从回忆中走了出来,通红的眼中已经蓄满了泪水。
他轻轻将照片和戒指放在桌上,撑额疲惫地叹了口气。
面对现在的温乔,他真的已经束手无策。
半晌,邵牧辰才走了出去,站在温乔门外,想敲门的手抬起又放下。
最后还是放弃了。
算了,让她一个人安静会儿吧。
买菜回来的吴芳正在做饭,邵牧辰下了楼,望向墙上的欧式吊钟:“先去给她上药吧。”
吴芳应了声后洗完手就上了楼。
可没一回儿,她便一脸着急地跑了下来:“先生,夫人不见了!”
闻言,邵牧辰眼眸一震。
他立刻跑上去,被拉开窗帘的房间里空无一人。
邵牧辰推开浴室的门,依旧是一片空荡。
整个房间除了温乔总是抓在手里的手机,什么都不少。
邵牧辰站在原地,恐惧慢慢爬上了心头。
难道说,她又想……
那个猜测一出,他险些瘫倒在地。
吴芳还没来得及反应,变见邵牧辰冲了出去,冒雨上了车。
乌云越来越厚,原本的细雨也渐渐变大。
温乔磕磕绊绊地走在街上,路过的行人不约而同地打量她。
她感觉到了他们一样的目光,她看不见,也毫不在意。
突然,翻起的地砖绊的她摔了一跤。
温乔强撑起身体,艰难地站起来继续走。
她要去找家乐,这么久了,家乐一定很想她。
温乔喘息了下,原本就模糊的视线黑了好几瞬。
就在她快支撑不住时,一只手忽然扶住了她。
温乔以为是好心的路人,便说了句:“谢谢……”
“是我。”
听到这个声音,她愣住了。
邵明枫。
“你怎么在这儿?”
邵明枫看着她浑身湿漉漉的模样,皱起了眉:“这话该我问你吧,邵牧辰居然舍得让你一个人出来?”
听见邵牧辰,温乔神色一暗:“我要去看家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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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明枫沉默了一阵后开口:“我带你去。”
他带着温乔上了车,却在一家服装店门口停下了车。
他进去了一会儿后出来将一件连衣长裙递给温乔:“换上吧,不然你会着凉。”
“……谢谢。”
辰南墓园。
雨已经停了,整个墓园格外寂静。
邵明枫牵着温乔的手,将她带到邵家乐的墓前。
有那么一瞬,他真的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
温乔蹲下身,摸索着轻抚着邵家乐的照片:“家乐,妈妈来看你了。”
她红了眼,哽咽了起来:“对不起,让你一个这么孤单,都是妈妈不好……”
明明说好要跟他一起走,自己还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活了下来。
看着泣不成声的温乔,邵明枫想蹲下身,轻轻握住她颤抖的肩膀。
“家乐不想看到你哭。”我也不想。
温乔含泪笑了笑。
对,她从没在家乐面前哭过的。
好半晌,邵明枫才沉声道:“一会儿我送你回家。”
温乔面色一滞:“不回,而且那不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