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卡·王尔德曾说“一切艺术皆无用”。这句话被广为引用。当你和别人争论艺术的价值和意义时,这话抛出来,就像打牌中的王炸;也像六祖惠能的“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让神秀们的“时时勤拂拭”顿时相形见绌。
既然王尔德已经说了“艺术无用论”,我反倒想说艺术有用了。
首先,我们不妨探讨一下什么是“有用”。老子曾一口气用三个比喻,来解释“用”:“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用大白话来说,就是——用了很多材料做车轮,而车轮中央安装车轴的车毂是中空的,正因为这个空隙,车轮才能转动,才有用;用陶土做成器皿,器皿中间是空的,器皿因此能盛放食物,才有用;房屋也因为有了门窗和四壁围绕的虚空,人们能够出入坐卧,才有用。
相对于物质文明,艺术是非物质的“虚拟世界”。虚空之用,正是艺术之大用所在。
在人类生活中,艺术确实不能当饭吃。但是人类的生活如果只是为了吃,那与醒着就埋头啃草的羊何异?人类为了吃饭、穿衣、抵御灾难和战争等,付出了巨大努力。这一切的付出,总要有点回报吧?这回报大概就是艺术。
没有艺术的人类,太无趣了。虽然历代都有大哲人对人类评价不高甚至失望,我依然觉得人类可爱,因为人类有艺术。艺术将平凡、苦闷、艰辛的人生,拓开了一个又一个新的虚空。在那里,滋养我们的情感、胸怀和智慧,让爱和同情的种子在沙漠中徐徐生长,让梦想和好奇心不断突破生活的局限和思想的惯性。因为艺术,我们懂得了“美”,也理解了“丑”;因为艺术,我们展现了自己,也欣赏了别人。
王尔德说:“艺术作品是无用的,就像一朵花是无用的。一朵花为了自身的喜悦而绽放。我们则在观赏花时获得片刻喜悦。”从科学的角度看,花开当然是有用的,它是为繁殖服务的。但艺术提醒我们多一个角度去观看和体会。花是不是真的有盛开时的“喜悦”,人并不确知。但人可以想象花的喜悦,从而我们也获得了喜悦,并滋生出爱的能力。
王尔德的“无用”与老子的“用”,其实是相通的。无用之用,正是艺术之妙。(林明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