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探寻鲁迅一生的经历,以及其作品中潜藏的文化价值和意义时,我们不难发现鲁迅的很多作品的灵感和思路都来自于其自身的体验,其文学创作动因很大程度上源于不能忘却旧日的寂寞、苦痛和幻灭,于是通过文学作品的形式揭露当时社会的病态以及所处当时社会的人民的苦痛。
苦难的记忆既是鲁迅弃医从文的最初动力,也是他不能忘却而写小说的动因,半殖民地的屈辱体验既是鲁迅思想启蒙的触机,又转化为启蒙叙事的资源,并在叙事中以启蒙者的姿态修复精神的创伤。
作为饱受留辫之苦和剪辫之灾的鲁迅在《头发的故事》对辫子有深刻的论述,本文通过对分析文章中辫子这一意象来探究其蕴含的深刻含义,从而深刻理解鲁迅文章中所提及的“辫子”到底是什么。
1、辫子是前清汉民血与泪的辛酸的代表
男人留辫子,原是满族的习俗,满人入关后,为巩固其反动统治,采取镇压和屠杀的反动政策强迫汉族人民留辫子。著名的王秀楚的《扬州十日记》和朱子素的《嘉定屠城记略》就记载了这段惨痛历史的一部分。
“全留着头发的被官兵杀,还是辫子的便被长毛杀”,即所谓“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听老人说,“剃头担上的旗竿,三百年前是挂头的。满人入关,下令拖辫,剃头人沿路拉人剃发,谁敢抗拒,便砍下头来挂在旗竿上 ”。
2、辫子是区分国人的标志
清朝入关后,为了巩固统治和维护其自身地位,下令命令所有汉族人民务效仿满族剃发留辫,这一措施是强制汉族人民归顺满族,但此命令却和中国传统的文化观念:“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至始也。立身行道,扬名於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向违背因而很多汉族人民抗命不从,可以看出辫子是制造民族隔阂之源。
当法令不能符合社会本土的文化渊源,必然会导致上级领导者和处在文化大环境下的服从者产生深刻的矛盾,倘若不能立刻进行更正和调整的话,必然会导致矛盾的激化。从而引起了民族之间的仇恨和隔阂。而由此产生的仇恨必然会对当时时代的社会人民带来无边无际的痛苦和灾难。
辫子也被那些种族主义者作为嘲笑中国人的对象。由于当时的中国积贫积弱、在国外的影响力每况愈下,部分外国人便对在外留学的中国人进行取笑,戏称中国人背后的辫子为“猪尾巴”。
鲁迅曾在《藤野先生》讲述过他的亲身经历:在上课时,老师播放了一段关于一群留着辫子的中国人在观看砍头影像,外国人看到后哄堂大笑,对留学的中国人加以嘲笑。
鲁迅在留学阶段认为最初在实际上感到不便的,却是那辫子。然而辫子的凶焰和淫威却比文字狱还要顽固和凶残得多, 直至“文字狱已经消失”以后,辫子仍不时地肆虐和逞凶。
3、辫子是清末人民的苦痛和灾难的象征
清朝末期,西方的先进文明开始渐渐打破以小农经济为主实行闭关锁国的古老中国。身处文明碰撞时期的人民渐渐的意识到辫子带来种族隔阂以及被人嘲笑的苦痛。作为谙熟辫子“血史”,饱经有辫子之苦,深受“无辫子之灾”的鲁迅先生对辫子的罪状和丑恶更加刻骨铭心,深恶痛绝,有着超乎常人的认识和感受。
所以他除了在一生的许多文章中一有机会就予以攻击之外, 则在写1935年的《病后杂谈之余》和写于1936年10月17日即他逝世前两天的《因太炎先生而想起的二三事》两篇名文中,更加以空前的篇幅,集中地历数其罪,历述其丑, 痛加揭露,痛加挞伐,可以说是一息尚存,不忘辫子。
这是中国历史上无出其右的声讨辫子之罪之丑的两篇最著名的战斗檄文。在《因太炎先生而想起的二三事》这篇鲁迅先生最后的一篇文章中,鲁迅从辫子的所谓 “姿态”、“作用”等方面历述其丑、历数其罪。
1、辫子的去留是新旧事物的斗争的表现
鲁迅说:“假如有人要我颂革命功德以舒愤懑,那么,我首先要说的就是剪辫子。”鲁迅之所以以辫子为题材,不仅是因为他在清末“没有辫子,曾吃了许多苦”,而且还有感于寄住在他寓所的一位女学生因为剪短发的缘故而被其校长为难的事情。这件事使鲁迅才知道虽然已是民国九年,而有些人之嫉视 剪发的女子,竟和清朝末年之嫉视剪发的男子相同,于是乎感慨系之矣了,随口呻吟了一篇《头发的故事》。
本来对自己剪辫的遭遇已经淡然若忘的鲁迅,此刻又被严酷的社会现实唤起痛苦的记忆。他在这种情境下写出的纪念文章,自然大有深意,内涵丰富。
因而,以“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为宗旨的近代革命,把剪辫作为革命者身体的象征符号。除了革命者和声援者,也有许多人被胁迫在这场革命中表态,从而被剪掉辫子,七斤(《风波》)钱少爷(《阿Q正传》)、刘齐礼(《文明小史》)的辫子,都是被人强行剪掉的。剪掉辫子是满清政权、封建秩序最显眼、最具舆论效力的挑战,为此也遭遇了严酷的杀戮和惩罚。
2、辫子是区分迂腐守旧者与敢于破旧者的标志
剪辫运动属于新事物与旧事物斗争的一部分,但推翻满清帝制后,中华民国并没有要求国民恢复汉族的古老发式,而是以西洋人的现代发式置换了满清的发式。这样一来,剪辫不仅联系着打破旧传统旧事物,也意味着归顺西方身体话语。反对破除传统旧习的迂腐守旧者认为剪辫留发者是跟风西方文化拙劣的模仿西方人的行为举止,并戏称这些剪发者为“假洋鬼子”对其恶言相讽、冷眼相向。
而鲁迅就是被抨击对象中的一位,因而鲁迅对头发的遭遇极其敏感且终生关注。 鲁迅曾谈及其从日本留学归来后家乡里的人对他当时的穿着和装束的评价,刚入家门时,他的弟弟以为来了个外国人而非中国人对其穿着感到十分惊讶。走在街上许多人朝其“呆看、冷嘲、热讽”小则认为:“其在外偷了女人”;大则认为:“其里通外国”。
在鲁迅的小说中我们也可以看出辫子是区分迂腐守旧者和敢于破旧者的一个判别标志。如小说《阿Q正传》、《风波》、《头发的故事》中无论是被迫剪掉头发的赵秀才、七斤还是为了省去辫子之苦的N先生,他们头上辫子有无的变化都会造成当时上很大的舆论,成为街坊邻居议论的对象。
作为迂腐守旧派代表的赵秀才的辫子在其前往城中报官时被革命军剪掉,导致其破费二十千的赏钱,使得全家老少因此号哭,赵秀才被剪了辫子在当时甚至比阿Q被枪毙造成的社会舆论还大。还有同样被剪掉辫子的七斤,被当时的看客认为“弄得不像人样”,“僧不僧道不道的”。
而《头发的故事》中主人公N先生是一位留洋的学生,因为认为:“有辫子一不便于脱帽,二不便于体操,三盘在脑门上,令人很气闷”剪掉辫子使得N先生摆脱了拖辫子之苦,虽然是作为摆脱旧习的先进者,但因此也成为了当时社会抨击嘲讽的对象。因而可以看出在当时的社会辫子的有无是判别一个人的重要判别依据。
3、辫子的去除是新事物战胜旧事物的表现
留着辫子的封建迂腐者们以留着辫子作为遵纪守法遵守规矩的表现,对剪辫留发者们嗤之以鼻,对其表现出反对和排斥,作为代表新事物的一方,必然在斗争中战胜旧事物。而作为满族服饰特征之一代表着封建落后传统旧事物的辫子,自然就成为首当其冲的革命对象。
辫子是封建守旧事物的一个代表,其中的历史蕴含了清军入关时对汉民强制的压迫,以及后来做为新文化运动传播的必须革除的封建旧事物。在此过程中让我们明白了经常出现在鲁迅小说的辫子到底是什么,也通过辫子让我们感悟到了鲁迅先生对当时社会一直怀着忧国忧民思绪来思考和批判当时的社会。
通过以小见大的方式,我们也从中感悟出了在社会发展的过程中,新事物终将取代旧事物,代表旧事物的各种表现形式也必将消亡,就像这代表着封建传统旧事物的“辫子”必然在新文化运动中文化革新的过程中消逝。